【人间四月】奇缘山神庙

淡淡不如风

　　遇险山神庙

　　民国年间的一个四月天，山西临汾境内尧庙附近，一年一度的庙会临近，正值桃花初绽，游客兴致勃勃，纷纷从四面八方赶到这里是来参加这场的桃花盛会。

　　一条山路上，有一对夫妻正在匆匆赶路，男的文文弱弱，他叫喻经凯，是一名军医，参加过武昌起义。女的却明艳动人，她叫舒绣云，因为成婚四年，还没有生儿育女。这次赶庙会，一是赏桃花，二是为了烧香拜佛，想为喻家生个一男半女。为了表示诚意，他们两夫妻特意步行一百里地，一路上遇庙就拜，今天终于走到了这里。眼见着再翻过一座山就到临汾了，路边却又发现一座破烂不堪的庙宇，也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连庙门子都只剩下了半扇。

　　喻经凯犹豫着，看妻子已经进去了，他也只好跟进来。庙里到处是蜘蛛网，倒还有一尊神像，左胳膊已经断了，右胳膊举着把黑漆漆的开山斧，像个山神的模样。

　　两口子很失望，但还是点燃了一柱香，祷告了两句刚想离开，突然听到了一阵呻吟声从神像后面传出来。舒绣云一阵紧张，但喻经凯是医生，不信鬼神，他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躺在角落里哼哼。

　　喻经凯一摸他的额头火烫，急忙从口袋里翻出个药瓶来，给他吃了两粒。又翻出随身带的药酒，喂乞丐喝了几口。也不知道是药的效果还是这酒的作用，这乞丐不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感激地看了看喻经凯。舒绣云为了救人，也不顾肮脏，在地上升起了一小堆火。喻经凯把乞丐搀到到火边，看刚才还病得七死八活的乞丐，这么会儿工夫已经能盘膝而坐了，他不禁暗暗称奇。乞丐好象在打坐运功，转眼间腊黄的脸色竟然有了几分血色，他想这肯定不是一个等闲的乞丐，就把那个小酒壶放在了地上，又把自己的皮帽子摘下来戴在他的头上：“老兄，我把酒壶留给你，再给你留点吃的，我们还得赶路，就此别过吧。”

　　夫妻俩继续赶路，胡乱猜测着这乞丐一定是个武功高手。赶到临汾，喻经凯找了家旅馆住下，沐浴更衣，准备第二天去尧庙。睡到天亮的时候，他突然“咦”了一声，桌子上的放着一顶皮帽子，他明明记得这帽子昨天已经留给乞丐了，怎么会长腿飞回来了？他赶紧穿鞋下地，抓起帽子一看，里面还有个小纸条：昨蒙相救，不胜感激，此去若有小惊恐，可仍回山神庙，酒丐拜上。

　　喻经凯吃了一惊，原来这个乞丐竟然是那个会飞檐走臂，曾经刺杀过北洋政府大军阀的酒丐。他听人传说酒丐有九条命，受了再重的伤，只要喝上一口酒，立刻就能缓过来，怪不得昨天灌了两口酒，就能打坐运功了。只是他所说的小惊恐又是什么？喻经凯想不明白，又怕妻子担心，也不多说，照原计划领着妻子去了尧庙。

　　庙会人山人海，到处是杂耍的练武的，热闹非凡。舒绣云玩得开心，喻经凯也早忘了酒丐的警告。突然，有人一拍他肩膀，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同在起义军中效力过的军医王岭，没想到在这里巧遇。他刚想握手问候，却见王岭脸色惶急地说：“经凯，快带着夫人离开这是非之地，赵大伦盯上了你，火车站都布置了人手，马上就要找到这来了，快走快走！”

　　一听这话，喻经凯大吃一惊，这赵大伦是个无赖，也是他的死对头，当初就多次纠缠舒绣云，有一次在路上公然调戏舒绣云，被喻经凯和几个同学遇见，狠狠揍了他一顿，从此就结下了冤仇。这还是大家少年时候的事，揍了也就揍了，可是后来听在山西军管处工作的王岭说过，赵大伦的爹在军队里混出点小名堂，就在山西军管处任职，而且赵大伦还多次向他打听喻家的住址。喻经凯的家就在山西省，为此他多次防备着赵大伦来报复，没想到今天还是没躲过去。

　　舒绣云更是害怕，两口子急匆匆挤出人群，车站是不敢去了，还是从老路翻山回去吧。谁知道刚爬上半山腰，后面已经吵吵嚷嚷地追上了一伙人，舒绣云本来就走不快，这下连惊带吓，更是寸步难移。

　　喻经凯好不容易把她拖到山神庙附近，眼看着那伙人越来越近，他估计肯定是在劫难逃了，猛然间他想起来酒丐的纸条，没准这个奇人就等在庙里救他。他心里升起了希望，拉着舒绣云就进了庙，大声叫着酒丐，谁知道连个人影都没有。他暗叫不好，正想往外跑，却来不及了，十来个持枪拿刀的人，凶神恶煞一样涌了进来。为首的左脸上长着一颗大黑痣，正是赵大伦，此时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夫妻，就像猫逗老鼠一样得意。

　　喻经凯把妻子拉到背后，大声说：“赵大伦，当初我得罪过你，今天有什么帐就算我头上吧，请你把我妻子放了。”

　　“放了她？”赵大伦怪声怪气地笑了几声：“你不知道，我这几年茶不思饭不想的，可全是为了她呀，啧啧，结婚了好几年了，这人却越发漂亮了，听说你们还没孩子，这次赶庙会就是为了求子吧，我今天就来帮你这个忙，保证让你老婆生个大胖儿子。”

　　一听他满嘴污言秽语，喻经凯恨得满眼喷火，举着拳头就冲向赵大伦。但是旁边那些打手混混立刻冲了上来，很轻易地就把他按在地上。舒绣云吓得不知所措，眼看着赵大伦淫笑着，一边向她走过来，一边解衣服扣子，她看了看四周，连块尖利点的石头都没有，最后，她盯上了神像前的案子角，心一横，准备一头撞过去。

　　就在这个危急时候，只听得一声断喝：“吠！大胆狂徒，竟敢在本神面前撒野！”

　　赵大伦吓得一哆嗦，这破庙也没人呀，总不会是山神爷显灵了吧。但他看了看身边十多个人，又都带着枪，他可不想就这么算了，拔出枪就朝着庙顶开了一枪：“谁在那装神弄鬼，不想活了……”话没说完，只见山神爷手里的斧子，忽的一声飞了起来，不偏不斜，正打在赵大伦的额头上，把他打了一个跟头，一翻白眼，竟然晕了过去。

　　那些手下人更是吓得手脚发软，胆小的撒腿就跑，总算有两个胆大的过来背起赵大伦，转眼间也跑得无影无踪。

　　喻经凯和舒绣云化险为夷，两口子急忙在神像面前跪倒，正要感谢山神爷救苦救难，谁知道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先生不要多礼，不过是偶尔听说有人要算计你，所以才想出了这个办法，来报答先生救命之恩吧。”

　　听这话，肯定是酒丐了，但喻经凯找了半天，也没发现酒丐的行踪，真是江湖奇人。

　　宁死不受辱

　　两口子受了这番惊吓，回家后就搬了住处，几年来倒也相安无事。这一年国民革命军第二次北伐，喻经凯又被召往军中效力，他走后不久，舒绣云的噩运又来了。还是那个阴魂不散的赵大伦，上次他被山神爷的斧子打了个大包，连疼带吓就晕了过去，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肯定是被谁给算计了，再想找喻家麻烦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搬到了哪里。这几年他爹的官越做越大，这小子也越来越蛮横起来，他对当初没得到手的舒绣云总是念念不忘，四处派人打听喻家的下落，终于让他打听着了，听说喻经凯已经去参加北伐了，赵大伦心眼一转，这回看你舒绣云能跑出我的手掌心吗？

　　这一天，喻家来了一伙人，倒不是动刀动枪来的，而是送礼来了，几大口箱子摆在地上，舒绣云心里纳闷，这伙人也不认识，怎么能给自己送这么重的礼呢。她正问送礼的，是不是送错了，只见一个人走了进来，嘻皮笑脸地说：“没错，这是我送给你的，金银绸缎都有，这是聘礼，我把你娶了。”

　　舒绣云一看是赵大伦，心里又是厌恶又是害怕，但她知道害怕也没有用，于是沉着地说：“现在是民国了，还没听说有人强逼着有夫之妇改嫁的，再说，我丈夫是军医，你要敢胡作非为，就不怕政府的法令吗？”

　　赵大伦收起了笑容，叹了一口气：“绣云呀，要说我和喻经凯是有些恩怨，可那都是过去的小事了，他要是在，我怎么能打你的主意，可现在他不在了，我总不能让你独守空房吧。”

　　“他不在了？”舒绣云大吃一惊，却见赵大伦掏出一张证明来，上面清楚地写着第二军军医喻经凯在战斗中负了重伤，伤重不治，后面还有国民政府军的印章。

　　舒绣云像被雷击一样，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赵大伦看她这样子，心里高兴，嘴上假惺惺地安慰几句，舒绣云愤怒地指着门外，让他快滚。赵大伦也变了脸色：“行，我滚，可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告诉你，三天以后就是良辰吉日，你准备做我赵家新媳妇吧。”

　　这伙人放下礼物走了，舒绣云心如刀绞，她想出去打听打听消息，可是门口却被赵大伦留下的人堵住了，惹也惹不起，躲又躲不起。她捱到晚上，万念俱灰，看来只有一死了之，随着丈夫去，也免得被赵大伦侮辱。

　　第三天傍晚，赵大伦果然来了，还像模像样的穿了一身新郎服，一路吹吹打打就来了，吸引得左邻右舍都出来围观，赵大伦洋洋得意，进门后就叫老婆。舒绣云却一身重孝，坐在屋中不动声色。赵大伦心里有点发毛，他故作镇定地说：“今天大喜日子，你穿什么孝服，不过就算你穿八层孝，我也要把你娶回去，你是走着上车，还是我抱你呢。”说着，他涎着脸，真的伸手来抱舒绣云。

　　舒绣云圆睁二目，指着赵大伦就骂：“你个衣冠禽兽，屡次苦苦相逼，今天你要再上前一步，我就一死以保清白，叫你背上人命官司。”说着，舒绣云已经举起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外面围观的邻居们都惊呼起来，赵大伦也吓了一跳，可是他不相信这个弱不禁风的美人，会真的敢抹脖子自杀，现在他可不能松气，一松气这美人可就没戏了。于是他装做漫不在乎的样子，又往前凑乎了几步：“美人，我可舍不得你死，要死就让我死吧。”他做势要去夺剪刀，说时迟那时快，舒绣云手里的剪刀已经用力地刺进了自己的胸口，一股鲜血飞溅过来，溅了赵大伦脸上身上都是。

　　眼看着舒绣云倒在地上，这下可把大家吓傻眼了，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不好了，出人命了，逼死人了，快抓住这个凶手。”这两嗓子倒把赵大伦喊醒了，他挣命似的往外冲，可是那帮邻居们堵住了门口，说什么也要把他抓住，最后还是赵大伦的手下人拿着枪吓唬，这才保着他逃了出去。

　　当天晚上，一辆马车拉走了舒绣云的遗体，只知道是她的亲属来办理后事，没人知道去葬在了哪里。

　　旧路逢旧人

　　北伐军连战连捷，喻经凯也多次受到表彰，可是他后来从王岭口中得知了这一消息，悲愤得像疯了一样。北伐军的一个军长听说了这件事，也感到非常气愤，他给山西军管处打电话，请他们严查此案。赵大伦的老爹正好和军管处一个处长发生了矛盾，被人家抓住这个把柄不放，最后给他定了一个纵子行凶、害死革命军人家属的罪名，被革职了。而真正的凶手赵大伦，却因为事先得到了消息，逃亡在外，一直没有落网。

　　没过多久，革命政府攻下了北平，第二次北伐宣告胜利，所有参战官兵都高唱凯旋的时候，喻经凯却心情黯然，他现在无家可归，也不知道该去哪里。这天晚上，他在一家小酒馆里借酒消愁，突然听到伙计正在骂一个乞丐，自从被酒丐解救以后，喻经凯对所有乞丐都有好感，这时候虽然已经喝得醉眼朦胧，可还是喝止了伙计，他只说了一句：“给他来点酒饭，算我帐上。”然后就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酒醒以后，喻经凯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客栈里，身边有一只酒壶，酒壶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旧路旧人，心诚则灵。喻经凯翻身坐起，看字迹，他一下想起了前几年遇到的酒丐。再看这只酒壶，不正是当年救过酒丐的那只小酒壶吗？

　　喻经凯分析着这八个字的意思，总是不太明白，什么才是心诚则灵？想了很久，他心念一动，旧路旧人，是不是指当年遇到酒丐的旧路。他决定不管怎么样，还是去会一会这个奇人吧。喻经凯辗转回到山西，重走那年曾经和妻子相伴走过的路，一路上伤心不已，终于来到了那个破败的山神庙。进了庙门，看那个山神像比以前更破败了，他喃喃祷告几句，为妻子的亡灵祈祷。谁知道又传来一阵大笑：“原物奉还，喻先生，咱们就此别过。”

　　喻经凯一抬头，没有看到酒丐，却看见了活生生一个舒绣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

　　原来那天被赵大伦相逼，舒绣云本想一死了之，酒丐却忽然出现，拦住了她，告诉她这封阵亡证明多半是假的，千万不要轻生。为了惩治赵大伦，他又安排了一条计策，让舒绣云胸口装了一个血囊，刀子一扎进去，鲜血就溅出来，其实舒绣云半点也没受伤。然后趁着赵大伦发呆的时候，酒丐混在邻居中间，高喊出人命了，快抓凶手。这一切事发突然，而且又顺理成章，不由得赵大伦不信，当场就吓了个半死，逃之夭夭。这边酒丐又安排了马车，以亲属的名义把舒绣云的“遗体”接走，今天又安排他们夫妻破镜重圆。

　　喻经凯听妻子讲完，不由得感慨万分，他连忙拉着妻子跪倒在山神爷面前，这回是求山神爷保佑这位奇丐无病无灾长命百岁。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得有奇怪的声音发出来，再一抬头，那山神爷的斧子居然又活动起来。难道真的会是山神显灵吗？舒绣云吓得紧紧贴着丈夫，喻经凯定了定神，他壮着胆子绕到山神背后，见里面又躲着一个人，也是个穿得破破烂烂的乞丐模样，正在伸手去抓山神手里的斧子。

　　喻经凯还以为是酒丐在开玩笑，用力把他拖了出来，夫妻俩大吃一惊，怎么会是赵大伦！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赵公子一身污泥，头发蓬乱，满嘴胡言乱语，又是笑又是唱的，看样子已经疯了。喻经凯看了妻子一眼，两口子都在想同一件事情，这是不是也是酒丐安排的？

碣石清风

先沙发坐稳再说

徐得荣

文章较长，得细细品赏。语言精练，叙事顺畅，文字功夫不错，结构紧凑，基本上没有节外之“枝”，故事很吸引人，酒丐这个人物塑造得较为成功。情节设置合理，可读性较强。

碣石清风

小说以民国时期为时间背景以一对青年夫妇寺庙求子结缘酒丐遭遇仇家追杀为线索结构故事展现北伐战争的胜利史诗及忠贞不渝的爱情。情节跌宕起伏，矛盾冲突激烈悬念迭起引人入胜，很有可读性的一篇爱情小说。赞

淡淡不如风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3-16 12:23
小说以民国时期为时间背景以一对青年夫妇寺庙求子结缘酒丐遭遇仇家追杀为线索结构故事展现北伐战争的胜利史 ...

感谢支持。

淡淡不如风

徐得荣 发表于 2017-3-16 11:44
文章较长，得细细品赏。语言精练，叙事顺畅，文字功夫不错，结构紧凑，基本上没有节外之“枝”，故事很吸引 ...

感谢支持。

徐得荣

淡淡不如风 发表于 2017-3-17 10:02
感谢支持。

学习了。

戏笑九宫

作品收悉，已上征文专题链接。作品待仔细研读慢慢品味学习......

枫叶飘飘

因家里有事，来迟了，请老师谅解。

碣石清风

加精理由：小说以民国时期为时间背景以一对青年夫妇寺庙求子结缘酒丐遭遇仇家追杀为线索结构故事展现北伐战争的胜利史诗及忠贞不渝的爱情。情节跌宕起伏，矛盾冲突激烈悬念迭起引人入胜，很有可读性的一篇爱情小说。赞

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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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迎风

很少读到如风先生这么长故事的小说，传奇色彩浓，够味！

五味轩主

很吸引人的小说，拜读了。很受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