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高洁 幻术治吝——赏析荀氏之《嵇康》与《道人幻术》

高迎春

　　　　心神高洁  幻术治吝——赏析荀氏之《嵇康》与《道人幻术》      高迎春

　　《历代志怪大观》从东晋荀氏所写的《灵鬼志》中，选了五篇佳作。《嵇康》与《道人幻术》，便是其中的两篇。荀姓源之姬姓，据《姓苑》记载，公元前十一世纪，周文王之子受封于郇国（如今之山西省临猗县），晋武公灭郇国，以赐大夫原氏，是为郇叔。其后代人将“郇”字，去掉偏旁加草字头，遂为荀氏。《灵鬼志》作者具体是谁？难于查证。晋代荀氏名人，有荀蕤、荀羡兄弟二人，时称二玉。荀蕤有仪操风望，荀羡少有大志。《灵鬼志》其书，或为二人之一所为吧。

　　《嵇康》之中，由两段故事组成。嵇康，三国曹魏时期人，崇尚老庄，以哲学、文学和音乐，成就最高。因官至中散大夫，故世称嵇中散，为“竹林七贤”精神领袖。嵇康祖先姓奚，住会嵇上虞，为避仇家，迁徙他乡，易姓为嵇。故事之一，特别精短：“嵇康灯下弹琴，忽一人长丈余，着黑单衣，革带。康熟视之，乃吹灭火，曰：‘吾耻与魑魅争光。”短短两句话，从容陈述，惜墨如金，只能称其为微型小说。作者用笔简洁含蓄，将瞬间场景灵巧道出。写这样的微型小说，需要有敏锐的观察力，机智的想象力，以及高度的概括力。犹如江南园林，小巧玲珑，淡雅朴素，明媚秀丽，曲折幽深，却自成格局。嵇康通晓音律，著有乐理书两部：《琴赋》和《声无哀乐论》。嵇康尤其爱弹琴，曾作琴曲《长清》《短清》《长侧》《短侧》，被世人称作“嵇氏四弄”。隋炀帝听后，颇为欣赏。是夜，嵇康灯下弹琴。有一个身高一丈多，身着黑衣黑带的鬼，前来聆听琴声。此鬼常来，故而为嵇康所熟视。一般的人，对黑暗有所恐惧，嵇康却反其道而行之。见高大的黑衣鬼，又来滋扰弹琴，吹灭灯火，并且怒称，自己耻于和鬼怪争光。铿锵语言，嫉恶如仇。小说到此，戛然而止。至于黑鬼听到嵇康此言，是羞愧难言？是行凶报复？是不动声色？是落荒而逃？全凭读者自己想象，补充而已。心中有鬼的人，才惧怕鬼怪。嵇康弹琴遇鬼，不畏其高大作祟，拍案斥责，彰显出其高风亮节。

　　《嵇康》中的第二段故事，具备时间、地点、人物小说三要素，就比较完整了。这一日，嵇中散游兴大发，出了门随心向西南而去。离开洛阳几十里，天色渐晚，恰好至华阳亭。夜来无人，独居亭中。却原来此亭常有鬼魅杀人，宿者多遭到凶险。嵇中散闻听此消息，心中并无惧之怯意。夜至一更，了无睡意，操琴弹曲，妙手演奏，琴韵高雅。忽听空中有人赞叹。嵇康随口问道，君是何人？答曰：“老身是古人，幽没在此数千年了。闻听你弹琴，音曲清越舒婉，故来聆听。老身不幸冤枉被杀，形体残毁，不适合与你相见。深爱你的琴音，如若相见，请你别嫌弃。可为我再弹数曲。”嵇康继续操琴，但闻击节叹赏。嵇康云：“夜已深，为何还不现身？不然后悔莫及。”鬼闻听此言，便用手挚其首，出现在嵇康面前曰：“听闻你弹琴，不觉心开神悟，恍若再生。”于是，便和嵇中散探讨琴声琴趣，语言简洁，条理分明。说话间，从嵇中散手中要过琴，让嵇中散当面调教。鬼也弹曲数首，音律一般，唯有《广陵散》，精妙绝伦。嵇中散学了半夜，终于领悟其中奥妙，与前学的琴趣，远远不能相比。鬼誓言嵇康，不教授别人，不言及其姓名。及天明与之告别：“虽然一夕相遇，可以还同千载。于此长绝，心中感觉怅然。”全文至此，陡然收笔。嵇康与这个掉了脑袋的鬼一起探讨琴曲，不仅不怕，也不厌恶，且互有所得。其实，鬼也有恶鬼与善鬼。嵇康一则厌恶恶鬼，一则亲近善鬼，彰显出他光明磊落的性格。身为竹林七贤之首，在此可窥其爱憎分明精神面貌之不俗矣！

　　《道人幻术》，采用双环式小说结构，或以故事中套着故事，或以故事再引出另一个故事。两段故事，都奇幻玄妙，令人咋舌。故事发生在太元十二年，既公元387年。那个年代，称呼和尚为道人，称呼道教徒为道士。有一位道人，从国外来到中国，他会表演吞刀吐火，会表演吐珠玉金银。自称这些功夫，是一位俗人所教。行走间，他看见一个挑担子的人，担子上有个能成一升多的小笼屉。这个道人和挑担的人说，我步行走累了，想在你的担子上休息休息。挑担子的人，以为这个道人发癫狂，就说你尽管可以这样做。道人说你既然答应，我正好想去笼屉里。挑担人愈发奇怪，说你若能进到笼屉里，就是一个神人。道人真的钻进了笼屉里，笼屉不见膨大，人也不见其小，而且挑起来，也没感觉到比原来重。挑行数十里，挑担人见树下有卖吃食的，就招呼道人出来吃饭。道人不肯出来，说我自有吃的。只见笼屉里饮食器物罗列，美酒佳肴丰盛。招呼挑担人一起来享用，又说我要和夫人一起吃饭。说罢，从口中吐出一个女子，年纪二十左右，衣裳容貌很是美丽，道人与美妇一块用餐。吃罢，道人倒头便睡。这时，妇人对挑担人说，我另有丈夫，也想要和我一起吃饭，你不要和道人说。说着，从口中吐出一位美少年，一起用餐。其时笼屉里有了三个人了，笼屉并未显得拥挤。少顷，道人翻身欲醒，妇人便把美少年纳入口中。道人起身，谓挑担人，可以走了，说完将妇人纳入口中，讲餐具也纳入口中。

　　第一个故事的描写，简直将这个国外来的道人神化了，他既能将身体微缩进一升大小的笼屉中去，而且能变化出食物和器皿。更出奇的是他口中能吐出活人，吐出的活人还能吐出活人，且个个能言善辩，演绎出世俗故事，让人瞠目结舌。我的家中有一套俄罗斯套娃，大娃娃里面套着小娃娃，有六七个之多，尽管不会说话，也足以让人感到新奇了。这个道人的口中变化更奇幻，简直匪夷所思。但是，除了让人惊讶之外，并无思想深度。或许，作者又写了第二段故事：这个道人随挑担人行走，遇到一个家财万贯，小气吝啬而不行仁义的人。就和挑担人说，我有办法惩治此人的吝啬。这个财主喜欢好马，这一日忽然丢失，苦寻不得。不料却在五斗大的瓮中，发现了这匹骏马，奈何不得而出。道人说你如果用粥饭，周济百姓，马就可以出来。财主只好照做，果然骏马得脱。又一日，财主的父母忽然不见了，合家惊恐，却在化妆品容器里发现了父母。只得再请道人解困。道人说，你只要做千人饭食，送给穷苦的人，父母自可出来。当财主按照道人的话去做后，发现父母已经坐在自家床上了。道人以幻术惩治不行仁义，贪婪吝啬的财主，救济千百贫苦的穷人。这种行为，应该是一种惩恶扬善的义举。财主之所以财源滚滚，透过不行仁义这四个字，我们可以推测得到，他是因为巧取豪夺，才发家致富的。第二个故事，通过道人幻术惩治吝啬财主，作者惩富济贫的进步思想，得以充分展示。

　　荀氏之所以不敢著真姓名，因为他写嵇康不畏恶鬼，善待雅鬼，有为嵇康屈死鸣冤的嫌疑；因为他写道人以幻术治吝，救济穷人，有不为尔虞我诈的富人认可的难处。现在一些人，仍然迷信鬼神，迷信占卦算命。比比千年前心神高洁的嵇康，真的应该反躬自省了。现在的一些人，经营企业仍然偷工减料，不守信誉。比比惩治不行仁义的道人，真的应该有所醒悟了。


　　　　　　　　　　　　　　　　　　2317年3月31日写于迎春堂
竹林七贤

高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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