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校园,已酝酿着迎接盛夏的火热。即便是清晨,稍稍奔跑,也容易令人大汗淋漓。
“糟糕,已经迟到啦!”雷永炽连奔带跑的窜进三楼,从初一(1)班的后门,悄悄地走进去。“把后门关上,站在位置旁边。已经上课二十分钟了。雷永炽,你为什么又迟到?!”林老师皱着眉头质问他。“老师不好意思,今天堵车了。”雷永炽说着,感到一阵尴尬。因为他星期三才和老师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有下次了。但是现在却......
这时候,一阵医疗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渐渐从门外传来,门再一次被推开,“报告”,坐他后座的苏雄炎,把拐杖放在教师的黑板报旁边,然后一瘸一拐,缓缓走到位置上。林老师瞟了一眼苏雄炎,有意又无意的说了一句:“算了,我知道到你家离学校较远,所以请你早点整理好自己,早点出门。希望你下不为例,别把自己和毛病多又一无是处的残疾人同归一列。”话音未落,下面同学有的就转过去,用鄙夷的目光,盯着苏雄炎,雷永炽听林老师这么说话,只觉得心里一阵不爽:从小学开始,自己和苏雄炎就是同班同学,苏雄炎因一次交通事故,导致左腿粉碎性骨折,终身残疾。这么说话,太过分了吧。但是碍于说话的人是老师,雷永炽只是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就坐下了。放学后,苏雄炎拍了拍他的肩:“永炽,周一说好的:周六你家没人,明天记得早点来,我们上午买面皮,中午包饺子。”雷永炽拍着胸脯,保证着:“放心吧,我可是相当准时的。”苏雄炎哈哈大笑:“嗯,你只在梦中准时过吧。”“喂,怎么说我也是你小学同学,对我有点信心好吗?”雷永炽有些不服的看着他。“好啦,看你急的,揶揄你一下。再见。”第二天,八点左右,雷永炽飞速地跑到公交车站,不久,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了车。雷永炽不时地往车窗外望了又望,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下车后,他朝着苏雄炎的小区走去,正与杵着拐杖的苏雄炎缓缓迎面而来,“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难得啊。”“当然,我可不是随随便便迟到的人。”雷永炽一脸认真。苏雄炎看着他这副样子,拍了下他的肩说:“好,有前途,我现在要去买面皮,一起去?”“可以,走啊。”俩人肩并着肩,向着菜市场走去....
十多分钟后,苏雄炎敲了敲家门,开门的,是他的父亲。“爸,永炽来了。”苏雄炎的父亲一脸热情:“哦,是永炽啊,进来吧。”苏雄炎对父亲说:“爸,午餐让我和永炽来做吧,我和他包饺子,你不用管。”父亲“嗯”一声,到阳台做事去了。坐在餐桌上,苏雄炎与雷永炽相对坐下。二人拿起手中的面皮,精神十足地开始作午餐,大约过了几分钟,苏雄炎看了看桌上雷永炽包的饺子,奇形怪状,有的饺子馅儿都漏出来了,接着含笑地的看着雷永炽,“同学,你这是包水饺,还是做夹心饼?”雷永炽笑着对他说:“呃......其实嘛,以前会一点,好久没包过了。”苏雄炎饶有兴趣地说着:“那我就教教你,你得拜我为师啊。”两人相视大笑着。一边说着,一边把雷永炽包的饺子改良,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二人揶揄与合作下,终于完工了。
“你包了饺子,就坐着吧,我来煮吧。”雷永炽自告奋勇的把饺子端进厨房,等着水开。苏雄炎说了声:“那就看你的啰。”雷永炽站在锅炉旁,等待着水烧开。
半晌,雷永炽将饺子一勺一勺地捞出,放进碗里,“雄炎,吃饭了。”“这么快就好了?”苏雄炎看着他把饺子一碗又一碗的放在餐桌上,他用筷子夹了一个,放进嘴里,顿时,由内到外一种吃了生食的感觉。他无语的盯着雷永炽:“永炽同学,这就是你自告奋勇煮的水饺,肉都是生的。”雷永炽一阵尴尬:“唉,实在不好意思,我......嗯。”苏雄炎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还是我来吧。”将所有水饺重新倒入锅里。他转过头对雷永炽说:“刚才你煮的时候,是不是饺子浮起来,你就捞了对吧。”雷永炽点了点头。“果然,看你急的,饺子是要添一次水,再煮一次的。明白不?”等水饺熟了,苏雄炎用碗装好后,雷永炽把水饺一碗碗端了出去。“爸,吃饭了。”苏雄炎向阳台喊了一声。父亲走到餐桌前,缓缓坐下。随口问道:“雄炎,在班里,和同学的关系还行吧?”“勉强,就是总有那么几个人,喜欢笑别人的短处,搬弄是非。”“同学里有没有关系特别好的?”苏雄炎看着雷永炽,“只有他,毕竟是我小学同学嘛,不好都不行。”雷永炽不住的点头,积极地说:“对啊对啊,我们特别好。”父亲的脸上微微含笑,接着说:“那你们这样的关系很不容易,希望你们和睦团结,互相珍惜,好吧。”苏雄炎用手抬着下巴,“这个自然,我与永炽君,知交也,兄弟也,我们名字里都带着火,焉能不睦耶?”顿时让三人都忍俊不禁。两个周过去了,又是一个星期六,两人在大街上四处闲游,“雄炎,你看那边。”顺着雷永炽指的地方,苏雄炎注意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一家店铺。他说:“走吧,进去看看。”两人进入琳琅满目的铺子,左顾右盼。当看到玻璃台上的组装航模的时候,目光一下凝住了。他缓缓地把航模拿着看了看,“看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很喜欢吧?”“当然,拼航模最有意思了,其实,上次我在别的地方就看到了,一直想买。”“但前提是:你必须付的起。”雷永炽看到一百多元的标价时,再数了数靠自己积下来的零花钱,才只有八十多元。就再也不开口了。苏雄炎拍了拍他的肩,杵着拐杖往门口而去,“走吧,别想了,反正你现在也买不起。”雷永炽意犹未尽,说:“等等,这样,你不是也攒了差不多五十元吗?我们拼一下,有了就还你,我保证。”苏雄炎摊了摊右手,说:“不可以,我不想重新开始攒钱。现在都月底了,我的钱下个月要用在很重要的地方,所以我现在帮不了你,抱歉啦。”雷永炽只好作罢,“好吧,唉,真是郁闷死了。”这件事对“万事都不算事”的雷永炽来说,当然没过多久就忘了。但是,苏雄炎的记性却不是雷永炽可以比的,这事儿,让他念念不忘。
五月的某天,雷永炽又迟到了,来得比苏雄炎还要晚。被老师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顿,坐在位置上以后,忽然发现桌子底下有个布袋子。等到下课后,雷永炽将布袋里的物品,拿了出来,里面有一张字条:生日快乐。方形的盒子顿时映入眼帘,无疑是他朝思暮想的航模。一直熟悉的手拍在他的肩上,“这次帮你如愿了,生日快乐。”他回头,看着苏雄炎爽快而淡定的脸,蓦然地想起了上次的事。惊讶地问:“雄炎,你上次不是说,你这个月要用钱做很重要的事吗?怎么还有钱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苏雄炎靠在位置旁,漫不经心地说:“朋友过生日,算不算非常重要的事?当时要是答应你拼钱买这玩意儿,后面遇上要用钱的时候,我却没有钱能用,就要催你还,那麻烦的事,不就多了吗?我自己都不喜欢借别人的钱,所以我会喜欢别人借我的钱吗?瞧你当时急得。”雷永炽十分惊喜,感动得连连道谢......
一个月后的一天,课间休息时,雷永炽黑色带绿色花纹的钢笔夹在练习册里,就到走廊上休息去了。结果却没料到,旁边的几个同学推搡打闹, 一不注意就把那支笔碰到了,笔摔在了地上,他回到座位上,准备写习题的时候,打开文具盒,却发现惟一的黑色钢笔不在了,便在周围可能的地方找了起来,但无论是抽屉,还是地上,都没有那支笔。雷永炽一下就郁闷了。“什么找不到了?”“我的钢笔,黑色的。”苏雄炎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钢笔拿给他:“先用着,我的题写完了。”雷永炽接过钢笔一看,黑色兼绿色的花纹,一模一样。说道:“你也买了和我一样的一支钢笔吗?”苏雄炎一边看着书,一边说:“对啊,因为这种钢笔是其他钢笔里面最便宜。你也是这种啊,真巧。”这时,隔着一个位置的萧空,发现苏雄炎的书下,有一本写着自己名字的书,便问:“苏雄炎,我的书怎么会在你那里?”随着苏雄炎翻了翻自己桌上的一堆书,的确有本不是自己的书,便扔给了他。“我哪知道,你的书怎么会在我这儿?”萧空冷笑着:“恐怕是你上次借我的书,我没搭理你,你就自己拿了吧。”苏雄炎盯着萧空:“如果你喜欢血口喷人的话,我不介意你在这里唱独角戏。”雷永炽听到萧空的话,顿时有些不爽,但只是咬了咬唇,隐忍着写作业......放学时,萧空和其他五六个同学走在一起,讨论着苏雄炎的“恶行”。“没想到,他不仅身体残疾,心里也有问题。”“本来就是,我看他就不像什么好人......”这话正好被雷永炽听见,忍不住开口道:“你们可以别这样说他吗?这很过分啊”。萧空“呵呵”了一声,继续说:“他有行为你只是不知道而已,以后知道了你会后悔的。”雷永炽顿了顿,大声的说了句:“是吗?”然后转快步走出学校。
月考的前一天下午,上完体育课,雷永炽回到教室,收拾东西。发现自己放在桌子里的复习资料和辅导书,突然都不见了,这下确实让他静不下来了,因为那份资料是他用一周的时间才做出来的。急的他顿时六神无主,“怎么办,明天就要考试了。怎么办!!”“你又在找什么啊?”萧空问他。“我上一周整理出来的复习资料,今天我夹在辅导书里面的,现在连辅导书都不见了......”没过多久,萧空直直盯着从门口杵着拐杖进来的苏雄炎,说:“体育课前,苏雄炎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你该问问他,他碰过你桌子。”苏雄炎正要开口,雷永炽抢先问道:“雄炎,你看到过吗?”苏雄炎说:“我走的时候,你的桌子上没有东西,你再好好找一找。”突然,趁苏雄炎拉开椅子的时候,挂在座椅上的书包,书包半开着,一摞纸卷在一起。“咦,这是?”萧空立刻一把拿过来,摊开一看,是一份资料,上面的勾画记录,无疑是雷永炽的笔记。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苏雄炎,你的人品怎么这样啊,随便拿别人的东西,上次我的书也是在你那里发现的,真是心智不健全。”说着,把资料还给了雷永炽。苏雄炎冷冷地盯着他:“你的眼睛应该被烟熏了吧,没看到我是才发现的吗?”雷永炽本来已经比较浮躁了,看他们又要吵起来,更是心烦意乱,放开嗓子:“够了,找都找到了,就别吵了,你两个烦不烦?”第二天,月考的前一刻,雷永炽本想再看一下复习资料,结果又不见了。问苏雄炎,苏雄炎说:“昨天不是找到了吗?我真不知道。”这下,搞得他又气又急,四处寻找。但直到考试开始,连复习资料的影子也没有。最终只好无可奈何地进行考试。
下午放学,苏雄炎走到雷永炽的位置上,将他的本子都拿了出来,然后拿出订书机,将雷永炽的脱落的本子纸挨个订住,然后,正当他弯腰把本子重新放入雷永炽的抽屉时,雷永炽恰好因书没拿走而回到教室,看到这样的情况,用一种质问的口气,说:“你在干嘛?”苏雄炎镇定自若:“你本子散了,帮你订一下,然后给你放回去,怎么了?”“这样啊,听萧空说,我的复习资料在你那里,拿给我吧。”苏雄炎惊诧的盯着他:“我那儿?那你找?”雷永炽走到苏雄炎的座位旁,开始翻,从一大堆的书中再次找到了他的复习资料。“怎么解释?为什么又在你那里?我最不喜欢别人不经过我同意就翻我的东西。你是知道的吧?”苏雄炎面无表情,反问:“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就因为在我抽屉里?”雷永炽原本就心情不佳,吼了出来:“那你说是谁?我的东西三番五次不见,又出现在你那里,苏雄炎,你最近到底要干嘛?”苏雄炎觉得好气又好笑:“我才想问你要干嘛?”雷永炽又吼了他一句:“你能不能认真点说话。”苏雄炎顿时表情严肃,一字一句:“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来交流,再见。”说完,杵着拐杖,头也不回的走了。此后连续几天,雷永炽都没有和他说话,苏雄炎每次想找他,但都被他拒绝。终于,苏雄炎忍不下去了,趁雷永炽在开水房接水时,堵住了他。雷永炽对他毫不客气:“让开,萧空说对了,你这个人果然有问题。”苏雄炎纹丝不动,“我只是告诉你,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四年多的相处,还抵不上别人几句武断而且针对我的话,那就算了。东西掉了在我这里就质疑我,我没被派出所拘留过,没有行窃前科。我提醒你,随便质疑朋友,趋炎附势的人,不配拥有朋友或伙伴。”说完,杵着拐杖远去。时间又过去了一周,两个人没有说过一句话。
后来某一天,听见班上的贾倩回到座位上,抱怨道:“萧空,你无不无聊,总是喜欢做些无聊的恶作剧,然后又不承认,你是男生吗?”萧空嬉笑着说:“开个玩笑,何必当真嘛。”雷永炽问道:“什么找不到了?”“他总是喜欢把别人桌上的东西,放到另一个人抽屉里,或者搞其他恶作剧。然后被发现还死不承认,诬赖其他同学。真让人反感!”雷永炽听了,只觉心里一凉。莫非......
登时,雷永炽仿佛知道了真相,也终于想起了,他和苏雄炎之间的一切。那天,苏雄炎正好因为家里的事请了假,没有到学校。
放学后,雷永炽向家里打电话,“妈,我要晚点回来,恐怕......不会回来吃晚饭了。”说完就坐上公交车,直接到了苏雄炎的家门口,缓缓地走上楼,犹豫了半天,轻轻地敲着的门,开门的正好是苏雄炎。“有什么事吗?来干嘛?”苏雄炎表情冷淡。雷永炽咬了咬嘴唇。“没事我就送客了,再见!”苏雄炎正准备把门关上,“等等”,雷永炽拦住他,终于开了口:“前段时间,是我太冲动了,我误会你了。对不起。”苏雄炎看着他,半晌:“难得你名字里有个‘火’字旁,你还是冲动点比较正常,不然我不习惯,学校见。”说完,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这件事后的第二天中午,苏雄炎向着开水房走去,在走廊上,忽然被萧空和一帮同学由于嬉闹,撞到在地。“乱窜什么呀?残疾人,残疾就该老实一点,别四处游荡......”萧空先发制人,一脸嘲讽,“请你收回刚才的话,并把人扶起来。”萧空一回头,雷永炽认真地盯着他。“凭什么,他自己不小心,而且他本来就残疾......”雷永炽缓缓地把苏雄炎扶到墙边,然后走过去,攥紧拳头,用尽力气,向萧空打去,萧空猝不及防,撞到墙边。缓缓开口:“你或许不知道,我很没有耐性吧。”萧空怒吼道:“你疯啦?居然随便动手。”雷永炽转头看了看苏雄炎,继续怒视着他:“随便吗?你对我来说,只是同学,但是他,是我最重要的知己,奉劝你,最好不要从中作梗。”......
迎着烈阳的照耀,雷永炽觉得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身心由内到外,如同充满了熊熊烈焰,点燃并照亮着坚信朋友的意志。
下午放学,苏雄炎对他说:“你还是最终选择接近我嘛。”雷永炽自信满满,模仿着他:“苏兄有言:‘随便质疑朋友,趋炎附势的人,不配拥有朋友或伙伴’,我岂能不受教~。”苏雄炎“嘁”了一声:“可以的,学人一套接一套,没创意,但是有前途,可造之材。”两人相视而笑,笑声传入遥远的天际。
两人再次肩并着肩,更加形影不离。
天空中,烈阳如火,普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