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五相子 于 2017-4-5 21:11 编辑
王春来搬家到“金地阳光”高档小区,心说,这小区啥都好,风景如画,五脏齐全,就是少了一样,没个修鞋擦鞋的,想修擦一把,得开车跑好远,没办法,只能挺着。
这天清晨,是个星期天,太阳还没出来,王春来穿好运动装,又看了看运动鞋,气得想扔,可又心疼,三百多元,就后脚跟上开了线,扔了白瞎了,今天就穿它跑步,坏大了再扔,旧得不去新的不来。在小区花园跑了一圈,刚到练杠子的地方,过来一个女的,年岁在二十七八的样子,中等个子,不胖,是个圆脸,那双眼睛太漂亮了,一忽闪,能让人发楞半个月。
她看了一眼王春来的鞋,说了句,开线了,不修就穿坏了。那咋办?小区没个修鞋的。脱了,在杠子上呆一会儿,给你缝上。王春来半信半疑,能修?我就是修鞋擦鞋的,小区保安不让摆摊。那好,脱了鞋,上了杠子,用眼睛瞄着她。见她走到了一个小树墙,抻手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取出一个锥子,又拿出线,没几下,就把鞋缝好了,回身把小布包放回到小树墙里边,抬头眼睛向王春来一忽闪,王春来差点从杠子上掉下来。见她把鞋子往王春来脚下一扔,试试,行不?那脚一边抻一边说,这试啥,和新的一样,好手艺,多钱?就这么几针,不要钱。那可不行,得给。要给就一元,先给你记着,往后修鞋擦鞋找我一起算,我天天清晨在这,住我二姑家,白天上市区。好,明天我还真有鞋要擦,不过不是一双,是三双。三双就三双,拿来,后天清晨给你拿过来,不会误你事吧。那不会,多谢了。谢啥谢,咱就是干这个的,混饭吃。这时她二姑过来叫,雅芝,回家吃饭。才知道,她叫雅芝。
王春来在一家总公司给黄总开车,黄总说,司机要配上这台车,一天别邋邋遢遢,意思是别给公司丢面子。打从那天起,王春来打扮得像个公子哥,裤线能切大萝卜,小皮鞋打得铮明瓦亮。说话少了许多方言土语,好像熊瞎子穿中山服,变成了文化人。王春来的前媳妇那平,就是嫌王春来土里土气,没文化,配不上城市生活和美女,连句英语都不会说,爱叫王春来达令。王春来说,达令是嘎哈的?那平冷笑,达令是土豆子。你咋和土豆子过日子?实际上王春来明白她是在骂他,个子小,像土豆子。
结婚不到三年的王春来,没想到他的达令跟着她二姐跑美国去了。王春来认死理,给她打电话,咱们没离婚,跑到天涯海角,到了月球还是我媳妇。媳妇个头,这边有人了,找个村姑算了。王春来的妈年岁大了,眼神还不好,听说让王春来找村姑,她还有了人,来了气,手拍床,这损娘们,跑了还来气人,心眼子坏了,养个黑孩没屁眼儿,少搭理她。
第二天清晨,王春来把三双要打油的皮鞋装好,下楼去找雅芝,刚到练杠子地方,见雅芝和一个保安在吵吵,俩人一个小树墙里,一个小树墙外,拉扯着打鞋油的布包,谁都不松手,急得雅芝眼泪在打转。雅芝看见了过来的王春来,如同看见了救星,大哥你给评评,保安这样做对不?保安脖子一梗,小区不让摆摊。我没摆。王春来上去拉开了保安的手,这可是你的不对,人家没摆摊,清晨给业主们修修鞋,打打鞋油,方便了大家,小区现在还没有干这个的。保安看了看,你是干啥的?王春来说,我是这的业主。那我得问问领导,这样行不,说完走开了。
雅芝用感激的目光看着王春来,眼睛一忽闪,王春来感觉半个身子发麻。雅芝接过了王春来手上的鞋子。这一闹腾,来看热闹的人,都知道这个女的是修鞋匠,好多人要雅芝给修鞋擦鞋。雅芝说,明早都送这儿来,我来取。
晚上,王春来送完了黄总,开车回家。在半路上碰到了雅芝,肩膀上背着个大包,看样子全是鞋。风吹着雅芝的头发,向天空飘散着。王春来在她身边停了车,拉开车门,来,上来,拉你回小区。大哥,俺身上埋汰,坐不了你的车。没事的,明天拾掇拾掇就好了。还是走吧,没多远。没多远?要走,没半个小时,到不了家。
雅芝上了王春来的车子。在闲唠得知,雅芝家是偏远农村的,有一个小女孩,五岁,男人出来打工有三年没回家了,没一点音信,仿佛死了一般,没往家邮过一分钱,爹妈让她出来找人,找了半年没找到,有认识她男人的,说是去了海南,那只好不找了,先挣点钱再回家。在当姑娘时,雅芝的爹在乡上是个修鞋匠,有时家里边有事,让她去顶岗,学会了修鞋擦鞋。是啊不管咋说,人再富足,不是神仙,要食人间烟火,离不开吃喝拉撒,更离不开五谷杂粮和生活锁事,修鞋擦鞋同样是人需要的行业。 回到了小区,王春来停下车子。雅芝正哈腰在大包里边给找擦好的鞋子,王春来的电话响了,是黄总,让他去机场接女儿。王春来向雅芝说,先别找了,我先上楼给老妈做上饭,好去机场接人。雅芝看着王春来说,能信着我不,饭我做,你放心接人。王春来领着雅芝上了楼,王春来的老妈眼神不好,问道,谁来了?雅芝过去坐在老人身边,我是给你儿子修鞋擦鞋的,他要去机场接人,晚饭我给你做。老妈摸了摸雅芝,那可好。
王春来接完人,回到家半夜了,老妈还没睡,向他打听雅芝。人家就是修鞋擦鞋的,别想偏了。我看这孩子好,实在,做得饭比你做的好吃多了,人家说了,明晚还来给我做饭。这哪行。咋不行,你就不行雇雇人家,要那么多钱有啥用?跑的那个有钱,坏了心眼子,烂了肠子。王春来怕老妈生气,行,明天雇雇。
日子如流水,一晃雅芝来王春来家当保姆快两个月了。一个月三仟元工资,一天做三餐,洗衣服干家务,把老妈高兴的眼神见好,能看清是白天还是夜晚了。剩下的时间,小区修鞋擦鞋的活没扔,有的把活送到王春来家里,有的还把她当成了王春来的女人,但雅芝没在王春来家住过一夜。就是忙到半夜,还是回她二姑家住,王春来要送她,她说,这才几步远,别送。
一天晚上,王春来刚到家门口,听到屋子里边有男人在吵吵:这咋还过上了?让人刨多久了?放屁!你一跑就是三年,爹妈让我出来找你找不着,回去连路费都没有,才来这家当保姆不到俩月。就捡好的说,谁信,要不你撅起来,让我看看…… 王春来听不下去了,冲进屋子,这是谁?报警。拿起电话,要打110,雅芝忙上来挡住,大哥,别,这是我跑了三年的男人,求你了。王春来看了看这个男人,不咋样,个子不高,满脸的胡子,一嘴酒气,说道,要吵去楼下,别在这儿吵。雅芝推着男人下了楼,一边走嘴还不老实,他就是你的野男人。王春来真想跟过去,给他两脚,担上了这么一个虚名,要有点儿什么,心不难受,担就担了,一句亲密的话都没说过,只看了几回眼睛的忽闪,麻了几回身子,这虚名担的。这时老妈在里屋说话了,儿呀,这不怪你,怪我,眼睛瞎……
第二天清晨,王春来刚下楼要去跑步,雅芝正站在楼道上,眼睛红红地看着他。这是咋了?大哥没事的,一会子我俩回农村老家,今天才十五号,这是下半个月的工资,你数数。你困难,不要了。那不行,人要有信用,就是穷死,不能不要脸。王春来心软了,还能回来吗?能回,少说几天,多说一周,还来你家当保姆,还来小区当鞋匠。
这时雅芝身后闪出了她的男人,大哥,对不起,我不是人,昨天喝多了酒,把你想成了西门庆,别怪我。不怪,几点的车,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两口子。雅芝说,不用了,别误了跑步。 望着雅芝远去的身影,多好的女人啊,那双会说话忽闪的眼睛。人往往通过眼睛来判断一个人的内心,是不够的,唯有经历时间和生活的沉淀,才能看清一个人的真实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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