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逐鹿江南 于 2017-4-25 13:50 编辑
在公司食堂吃完饭,回到家依旧是晚上六点半。我照例坐在沙发上,卸下一身疲惫,打开电视,准备看了《熊出没》后,看《新闻联播》。这时,楼上响起了沉重的关门声,紧接着,橐橐橐的高跟鞋声也在头顶响了起来。
接下来,楼上走路的声音轻了许多,如若不是凝神静气地听,几乎觉察不出什么动静来。这应该是那女人换了拖鞋的缘故。
自从搬到这套出租屋以来,这样的声音每天都会准时在我头上响起,并且成了我生物钟的一部分。
我所租住的十九楼上面,还有一层楼。劣质的楼板,泄露了楼上的秘密,我亦因之知道了楼上有一个女人的存在。
楼上传来金属撞击的声音,显然,是那女人在做饭了。
一会儿,我便听见筷子碰击瓷器细微的声音,女人开始吃饭了。
接着,楼上又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女人在洗碗了。
《新闻联播》开始了,楼上再无一丝响动。我想,大概是女人不想打扰我罢。
看完新闻,我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时,楼上传来哒哒哒的声音,以及鞋底不断落地的响动,频率极高。经验告诉我,女人在跳绳了。
我像极了一个瞎子,虽然看不见世界,却能通过对声音的辨识,判断外面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我不禁莞尔一笑。
我继续看电视,不断地换台。老实说,电视真没什么好看的,新闻高大上,电视剧肥皂泡。但夜晚如此漫长,时间总得打发。
约摸八点钟,楼上没有动静了,我想,女人大概是在看电视或上网罢。
我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越看越是无聊。
好不容易熬到九点半钟,我长长地打了一个哈欠,站起身来向厕所走去,准备洗澡睡觉。
这时,厕所墙角的下水管道哗啦啦地作响,楼上的水声势浩大地往下流。女人在洗澡了。
我听着流水的声音,不禁想入非非,那幅名画中肩扛水罐的裸体女人的模样,反复浮现在我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离异后尚未再婚的男人,其实有点想象本属正常,但我还是结结实实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十点钟,女人上床了,这是楼上劣质床吱吱呀呀的声音告诉我的。
我躺在床上,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似乎想要洞穿楼上的秘密。
嘎吱,嘎吱,夜已经很深了,楼上的床仍在响动,而且越来越频繁。
这个女人怎么了?我在心里发问,不禁为她担忧起来。我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要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牵肠挂肚。或许是我过于敏感罢了。
第二天早上七点钟,楼上吱吱呀呀的声音准时响起。女人起床了。
我也掀开被子起床。早晨起床于我而言,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我和大多数青年人一样,清晨是睡觉最美妙的时光。但自从搬到这里以来,我从来没有睡过懒觉,只因楼上吱呀吱呀的声音就是我的定时闹钟。
厕所墙角的下水管道一阵哗哗的流水声响过后不久,楼上传来防盗门沉重的关闭声,接着,急促的橐橐橐的高跟鞋声音在楼道响起,随着一声清脆的电梯铃声消失。
终于有一天早晨,我们相遇了。我摁下电梯按钮,在电梯打开的瞬间,我看见一个年纪约摸三十左右的年轻女子站在里面,五官还算精致,只是脸色苍白,身体有些瘦弱。她一身淡雅的半新装束,头发扎在脑后,脸上未施粉黛,显得干净清爽。在我们的目光相交的刹那间,我们都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仿佛我们有过什么不便言明的关联。
在一楼出了电梯,我们朝着不同的方向快步而去,宛若一对苟合后的男女分手时的情景。
走了一小段路,我回过头去,她也回过头来。我急忙扭转头,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
我第二次见她,是在一次下班乘电梯回家的时候。电梯里仍就我们两人。我们互不相看,但我似乎感到侧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极不自在。我窘得厉害,屏住呼吸,感到空气都凝固了。我不知道她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
我忘了摁下楼层的电梯按钮。当电梯铃声响起时,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二十楼。
我窘得只想从楼上跳下去。
她红着脸,低声嗫嚅道,到我家坐坐吧。
我脑子里一团浆糊,傻呆呆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她的家门。
屋里陈设极是简单,一张小条桌,几把木椅子,一台老旧的电视机。但房间却是极度的干净,一尘不染。窗台上,一盆牡丹开得甚是热烈,鲜红的花朵仿佛女人此刻的脸。
我们简单地聊了起来。
我平日里没有给你的生活增添太多的麻烦吧?她轻声地问,脸上带着羞涩。
没有,没有。我忙不迭地回答,远亲不如近邻,何况,这出租房质量这么差,有点响动也属正常。
许是听我说了“响动”一词,她的脸红到了耳根,仿佛我已将她的生活偷窥得一览无遗似的。
和她在一起,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拘谨,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
我起身告辞。她在门里看着我离开,说了声,有不周全的地方请多担待。
下得楼来,坐在家中,惊觉自己的衣服湿透了。
楼上的声音依然每天响起,犹如钟表一般准时。不过仔细分辨,声音逐渐有了些微的变化。有时,脚步声响两下就停了下来,接着又响两下,如此循环往复。跳绳的声音渐渐稀少,以至于不再出现。尤其是夜半,床铺的嘎吱声越来越密集,密集到让人揪心的程度,有时甚至彻夜不停。唯有洗澡的流水声,依旧那么响亮,只是时早时晚,没了规律。
我想,这个女人一定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许,她正经历着人生的某种伤痛,或者生活的某些不如意。深藏于一个人内心的东西,外人很难觉察出来。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楼上的声音消失了,我感觉自己的生物钟失常了。但作为一个算不上熟识的人,我也不便上去看个究竟。
一楼物业公司的阿姨以极其惋惜的口气告诉我,租住二十楼的女人上个月在医院走了。她原本开了一家小餐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哪成想,她那游手好闲的丈夫染上了毒瘾不说,还将她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积蓄卷跑了。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餐馆关门后,她又被查出肝癌晚期……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却沉郁得似乎灌进了浓浓的阴霾。
每当夜晚,我的脑海里就会响起高跟鞋的橐橐声,跳绳的嗒嗒声,洗澡流水的哗哗声,以及床铺的嘎吱声……
生活处处有情怀 ——谈《楼上的女人》
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也不论是智者,还是愚人,每一个人都是一部小说,一部独特的、不可复制的小说。在自己的故事里,我们扮演着各自的角色,演绎一出出悲喜人生。
每个人的故事绝不雷同,却又似曾相识。我们在自己和他人的故事里,静观我们的人生,或悲天悯人,长歌当哭;或春暖花开,欢欣鼓舞。
我曾租住过一栋回迁房的十一楼,由于房屋质量不好,楼板隔音效果极差,楼上哪怕掉下一颗钉子都能听见。听着楼上急促而不甚沉重的跑步声,我知道那是一个小孩在玩耍。有时,小孩玩皮球,声音有节奏地在我头顶响起。我想,这当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可爱的孩子。我的脑海里即刻幻化出自己孩子的影像来,心里充满了柔情,噪音反倒成了美妙的享受。
楼上炒菜时金属碰撞的声音,常常从窗口飘进我的房间。有时甚至还能听见女人训斥孩子不好好吃饭的声音。
我不禁莞尔一笑。
突然有一天晚上下班回家,楼上没了动静,极度的安静让我感到一丝惆怅。约摸十一点钟光景,窗口传来楼上女人的哭声,因是静夜,听得较为真切。我上楼,敲响房门,一个女人红肿着双眼开了门。经询问,才知她的孩子病了,发着高烧。孩子的父亲嗜赌成性,抛下她们母子不知所终。而她,却又无钱送医,只能哭泣。将孩子送到诊所,并付了医药费后,在回家途中,我心里沉沉的,为这对母子痛心。想起自己远方的孩子,不禁潸然泪下。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那一刻,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尤为深刻。
我突发灵感,要写一篇别样的文字,抒发自己的感受与情怀。
于是,《楼上的女人》诞生了。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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