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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军人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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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13 16:0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甄小竹 于 2017-5-14 12:11 编辑

  军人的眼泪

  文|甄小竹

  1

  一九九六年冬,新疆某武装警察部队独立营作战室。

  李杰手拿教棍,站在用泡沫、石膏板、沙浆制作的沙盘面前说:“今天我们的训练科目是沙盘作战。谁能告诉我引用沙盘作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沙盘上用不同的颜料涂抹成黄色的沙丘、绿色的植被、灰色的山峦。沙盘中心地带,绿荫环绕的一个点上,插着五星红旗。很显然,那个点就是H市市委所在地,而这个沙盘便是H市的地形。

  听见李杰的问话,战士们纷纷摇头。

  “这是我们的历史,作为军人必须了解,你们是不是认为有现代化的武器,可以不用沙盘,只要一个导弹就解决问题?你们想错了,无论历史如何演变,沙盘都不会淘汰。谁能在沙盘上标出我们独立营的准确位置?”李杰看着将头摇得像波浪鼓的战士们,眉头拧在了一起。

  一班副班长郝胜举起了手:“连长,我想试试。”

  听见这个声音,李杰的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喜色。十九岁的郝胜去年入武,军人世家,从三岁开始就跟在当教导员的父亲身边学习瞄靶,一手好枪法,指哪儿打哪儿,在活动靶训练科目上,枪枪十环。

  郝胜拿起小红旗,不慌不忙地围着沙盘转了一圈。战士们好奇地围了上来,指指点点。郝胜轻轻一笑:“战友们,你们说错了,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我们独立营的真实位置,你们所指的地点全是城里,却忽略了我们在城市边缘。所以呢,我们的位置在……”说着,他将小红旗准确地插在绿荫边缘的一个微凸起的点上。李杰率先鼓掌。三个班三十六名战士,齐声为郝胜喝彩。

  李杰拍了拍郝胜的肩膀,笑着赞许:“小家伙,好样的,将来会是名好军人。”郝胜“嘿嘿”笑着,挠了挠头皮。李杰接着说,“沙盘作战,很多人认为是从西方引进,其实,早在东汉建武八年,我们的祖先就使用了沙盘作战。《后汉书・马援列传》里有记载……”

  “报告!”作战室外传来通信员的声音。

  “进来!”李杰停下来。静静聆听李杰上课的战士们齐刷刷地看向门口。门推开了,通信员向李杰敬了个军礼,李杰回礼。

  “报告连长,司令员让你马上赶到部里,召开紧急会议。车已在门口等候。”通信员的话,让战士们窃窃私语,“是不是哪里又被暴徒袭击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几起暴恐事件了。”“如果是这样,我想请命去现场作战。”……

  “好了,别讨论了,各班带回,继续跑障碍,加强体能训练。”李杰安排完,没有犹豫,拿起不离身的笔记本往外走。他听见通信员说“车在门口等候”,他的心沉了一下,如果不是发生重大的事,司令员怎么会派车来接他。他以一个侦察连长的敏锐,嗅到了有事发生。

  车在路上飞驰,车窗外,雪纷飞。白色的雪花随着车身的惯性,飞舞着,凌乱地扑打着车窗。李杰看着窗外的雪,心里升起一股凉意。他的思绪,随着纷飞的雪飘飞。他猜测着,思考着。

  近两年,受西方敌对势力影响,新疆局势不稳定,部分宗教极端份子,披着宗教的外衣,制造令人发指的暴恐事件。完全不把人的生命放在眼里。他们鼓吹:“我们是‘胡大’(波斯语:主)的使者,我们的一切行动得到‘胡大’的允许,‘胡大’指示我们,消灭‘卡甫尔’(阿拉伯语:异教徒),杀死一个‘卡甫尔’我们死后将会升入天堂,不然,我们的灵魂会得到‘胡大’的惩罚,打入地狱。”

  前不久,离H市一百八十公里处的M县某砖场,五人在深夜被杀害;三十多公里外的L县,一名乡镇干部在下班途中被砍伤,想着这些,李杰的心情很沉重。

  2

  五公里的路,说到就到了。车刚停稳,李杰跳下车,小跑着往会议室赶。会议室门半开着,他从门缝向内瞄了一眼,里面坐着团级以上干部,肩上扛着两杠三星的军衔,他看看自己的肩,一杠两星,中尉连长,他莫明地紧张了,心“突突”地跳动着。也只是瞬间,他便镇定下来。

  “报告!侦察连李杰前来报道!”李杰在门口声音洪亮,铿锵有力。门迅速打开了,开门的是司令员。

  “快进来,找个位置坐下,就等你了。”司令员很和蔼。李杰无声地快步向靠后的一个位置走去。他刚坐好,打开手里的笔记本,就听见司令员语气凝重地说,“同志们,情况紧急,我在这里不多耽误时间,我把情况简单通报。事情发生在今天早上,距离现在两小时前,群众围攻P县政府。起先是一百多人,现已发展到几百人。目前,县政府遭受围攻的事态发展到何种地步,有没有人员伤亡,还不清楚。据通报显示,近期发生的几起暴恐案件是由三名偷渡回国的暴恐份子密谋策划,这件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他们经过专业训练、穷凶极恶、已失去人性。上级要求我们,紧急救援P县,并派出得力人员,尽快找到三人的准确位置,及时歼灭,不能再让他们制造恐慌,影响正常社会秩序了。”

  李杰听着司令员的话,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一个独立营三个连,少尉军衔的少说也有十几人,而独独将他叫来开会,一定是有任务给他。

  “现在开始布置任务,由一团团长带领汽车营一连三辆车打头,二团团长带领三辆车尾随,三团团长带领三辆车断后。每车三十人,车与车之间保持距离为五十米,一百五十公里路,一小时三十分准时赶到。不得向群众施行武力,采取劝解方式。武器配备,由参谋长向你们具体安排,半小时后出发。散会!”司令员的声音落下。李杰的心却没有落地,他摸不透司令员叫他来的目的。很显然,任务安排完了,没他什么事。突然他的脑海灵光闪动,莫不是要他带人抓捕三个偷渡回国的暴恐份子?

  会议结束后,每个人脸上表情严肃,没有了往日散会后的讨论与说笑。每个人的眉头蹙着,在寒冷的冬天,看上去更寒冷。李杰站起来,收好笔记本和笔。

  “李杰!走,到我办公室说!”李杰听到司令员叫他立即双腿并拢,响亮地答了一声“到”,司令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表情更加凝重。

  到了司令员办公室,李杰显得有些拘谨,他一手握着笔记本,一手端着军帽,始终保持立正的姿势。

  “李杰,来,坐!”司令员为李杰到了一杯水,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

  “是,司令员!”李杰听到司令员让他坐,忙将笔记本揣进口袋,向司令员敬一个军礼,坐在沙发的一角。司令员看他的样子,微微笑了笑,紧接着便严肃起来。

  “是这样,我想你也猜到了。你作为我们军区最优秀的侦察连连长,将接受最危险的任务。这个任务有高度的机密性,从这一刻开始,你不能回家,不能与外界任何人接触,不能使用任何通讯设备。作为军人,你能做到吗?”司令员紧紧地盯着李杰,看着他的眼睛说。

  李杰慌忙从沙发上站起来:“保证做到,我以军人的人格保证。”

  “好,我知道你是好样的,我也知道你妻子娴雅就要分娩,可没办法,我们考虑再三,这个任务就得你去完成。怎么办,只好委屈你,委屈娴雅。我想,她从嫁给你那天,就做好了你随时上战场的准备。是这样,围攻P县政府的起因是因为有人将一根骨头放在了清真寺的门口,有人煽动,这是猪骨,是汉人所为,你知道这是伊斯兰教徒的大忌。瞬间,矛盾的焦点对准了民族团结大环境上。群众不明真相,围攻政府,要政府交出侮辱他们信仰之人。在我们这个地方,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少数民族信仰伊斯兰教,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找到罪魁祸首,由他们亲自澄清,消除群众心中的愤怒。我们分析过,这个下流行径一定是三名偷渡者所为。他们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P县公安部门几次锁定目标都被他们逃脱,他们持有武器,自制手雷和爆炸物。为了不给群众内心造成阴影,引起恐慌,我们不能出动太多兵力围捕他们。更可恨的是,这三人极其狡猾,从不在一个地方超过两个晚上。这就给我们的定位造成困难。他们所活动的范围又多在人员密集的村庄,惹怒了他们,他们必定挟持人质,到那时情况更糟糕。”司令员语气沉重。李杰听着,心情也莫明紧张起来。

  “司令员,我的任务是……”李杰又一次站起来,焦急地说。

  “先坐下,别急,慢慢听我说。”司令员挥挥手,示意李杰坐下。继续说,“你的任务是带领四人,连同你五人,在最短的时间找到那三人,歼灭他们的同时,留下活口。我们没有任何影像情报,不知道这三人的长相,因为他们自始至终蒙着面孔。事情的严重性,我不说你自己清楚,你能做到吗?”

  “保证完成任务!”李杰站起来,再次行了军礼。

  “这次任务非常危险,我的建议是,你们在走之前,给家人留几句话。”司令员的声音很低沉。

  “遗书?”李杰的声音提高了些。

  “可以这么说吧,因为这三个家伙太狡猾,又极其残暴,据说,他们在A国特训时,以斩首为乐,同时,他们还纠结了当地社会人渣,已经形成团伙,我怕……”司令员终于语气哽咽,“我会派人照顾好娴雅!”

  3

  李杰的心沉入了深渊,他不能理解在和平年代,留下遗书的概念,如今,真实地呈现在自己面前,心里是撕裂般疼痛。他是铁骨铮铮的硬汉子,流血不流泪,可是今天,他却要以留下书信的方式告别亲人。他怎么不心痛哀伤。

  昨晚妻子娴雅还挺着大肚子偎在他身边,将他宽大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开心地笑着说:“你快摸摸,小家伙在踢我呢,这孩子生下来,一定如你一般好动,在肚子里也不安分。”他当时还趴在妻子的肚子上,和孩子说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话。

  办公室外传来了脚步声,打断了李杰的思绪。

  “报告!”有声音传来,不是一个人。

  “随你出征的战士们来了。”司令员站起来,打开门。“进来!”从门外闪进来四名战士,见了司令员齐齐敬礼,“首长好!”司令员回礼,“同志们辛苦了。”

  李杰看着眼前站得笔直,威风凛凛,稚气未脱的四名战士,他的心里丝毫没有喜悦。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命,每一张脸都那么年轻,他却要带他们执行最危险的任务。虽然有“当兵的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说法,但生命只有一次。李杰握紧了拳头,暗下决心,一定要把他们安全地带回来。

  “李杰,这四人中的三人,我就不必为你介绍了,一个是你们连一班的副班长郝胜,枪法百发百中;这个也是你们一班的,张际云,得过军区的擒拿冠军,驾驶技术过硬;这个是三班的郭容星,身体灵活,爬树跳墙,无人能比,去年五公里障碍赛的冠军。现在,我着重介绍这位少数民族战士——艾力·伊明,他刚从石家庄某军校毕业归来,是个拆弹专家,懂两种语言,更重要的是,他的家在P县,你带上他,不但在语言方面不会有障碍,对当地地形也会更快熟悉。你看,这几个人,你还有没有需要更换的?”司令员征求李杰的意见。

  “好,司令员,就这四人,连同我,五人。保证完成任务!”李杰表情坚定地向司令员敬礼,其他四人也随着向司令员郑重地举起右手。

  “李杰,我要你把他们……把他们给我安全地带回来!具体情况你来给他们说吧,我已经让通信员准备好了纸笔。”司令员凝视着他,伸出手和他们一一握手,最后扭身,背对着五人,挥了挥手。李杰在转身的刹那,看见司令员抹了一把眼睛。

  三楼小会议室里,五个人,趴在椭圆形会议桌前,他们正在给亲人写最后的告别信。

  郭容星是出了名的捣蛋鬼,第一次写信,还是遗书,他便兴奋起来:“战友们,你们说,我该写给谁呢?我上高三那年特别喜欢我们班的女班长,我写给她吧,就写:我将要为国捐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将我的初吻献给你,想你的星星!”其他三人起哄,“好,好,这个主意不错。”郝胜说,“我要写给我妈,我要说:你的儿子是好样的,你要为你有如此威武的儿子骄傲。”

  李杰独自坐在四名战士的对面,盯着白色的信笺纸,他不知写什么,甚至没有勇气去写,但他不得不写:小雅,我会回来,等我!不,不对,这样娴雅会伤心的,该说些开心的事。他撕了信纸,又写道:我们的小宝贝有没有在你肚子里和你打架,吵嘴啊!不,娴雅会以为我只关心孩子,不关心她。娴雅是个小女人,温柔善良,不能让她觉得有了孩子就忽略了她。李杰又撕了信笺。当他听见郝胜说要写给母亲,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李杰的家在甘肃省的一个穷山沟里,从小因为背着地主成分,常被同龄的孩子欺辱。也因为地主成分,同村的孩子背上了书包,可学校只能是他含泪遥望的地方。还好他的邻居是一位好心的老师,偷偷教他识字。他的父亲,因受不了整日批斗,扔下李杰母子三人,终年流浪在外。直到李杰十六岁,父亲回到了家中。李杰十岁时,改革的春风吹遍大地,他也名正言顺地走进了学校。在邻居老师的帮助下,他从三年级插班,才没跟比他矮一大截的孩子坐在一起上课。高中毕业后的十月,当地武装部招兵,他正好在篮球场上大显身手,来招兵的干部被他的球技折服,表示要招他入武,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好事。他回到家中,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母亲,母亲流着泪,拉着他跪在祖宗牌位前叩拜。那天,母亲流了一夜的泪。第二天,他穿着军装站在母亲面前时,母亲的泪又一次流成了长河,拿出粗布手帕,捏了一把黄土,放在他的手心。告诉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忘记自己的根。他坐车离开时,母亲流着泪站在村口,目送他离开。李杰想着母亲,心里的痛意加深。如果没有了他的消息,他不知道母亲怎么活下去。不,不能写,不能让母亲伤心。

  一封信撕了写,写了撕,半个小时过去了,通信员抱来了五套便装,通知他该出发了,他捏着空白信笺,无言,却有千言万语。他的泪缓缓滑下,滴在了信笺上,还好其他四名战士仍然打闹着,并未留意他的泪水。他匆忙折叠好信,连同眼泪一同折叠进去,放进了信封,写上自己的名字,递给了通信员。通信员接过五个信封,郑重地敬礼:“李连长,司令员说他将亲自保管这些信。”

  李杰点了点,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对其他四名战士说:“都有,立正,稍息,马上换装,去武器库领装备,二十分钟后出发。”

  五人来到武器库,武器库前早有人等待,进了武器库领取了催泪弹、匕首、手枪,以及强光手电筒,便携式手钳等必须的装备。五人仔细检查了武器后,走出了武器库。司令员早就候在外面了。

  雪还在下,越来越大。越舞越密集。仿佛在为出征的五人,以最纯洁、最动人的舞姿送行。司令员站在一辆挂着地方牌照的桑塔纳轿车前,通信员跟着他,手里抱着防弹衣。

  “同志们,你们忘记领防弹衣了。”司令员的肩上、头上都是雪,白茫茫的,他虽然笑着,脸上的表情却格外沉重,他像一个送亲人上战场的老人,有深深的凄清,如天空的冷。

  “司令员,我们换上了便装,防弹衣与便装……”李杰接过防弹衣说。

  “不协调,害怕暴露是吧?不管协调不协调,我要你们完成任务的同时,活着回来见我,见你们的家人。”老首长终于忍不住了,泪从眼眶滑下,“孩子们,人民需要你们,你们的家人,也同样需要你们,记住,遇事多动脑子。”

  李杰和战士们向司令员敬礼,钻进了车里。

  4

  风雪天气,路面很滑,车子时不时地以S形在路上飞驰着。全车人因为紧张,屏住呼吸,紧紧抓着车里能着力的地方。系着安全带的李杰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手抓在车窗上方的把手上,不时地提醒张际云,注意安全。张际云“嘿嘿”笑着打趣:“大家放松,以本少爷的驾驶技术,这种路面难不倒我,我十六岁时就跟随我家老爷子参加汽车拉力赛了,那路面,难走的,可以说是世界之最。所以,相信我绝对不会错!”

  李杰听了张际云的话,虽没有搭腔,经过一段时间的行驶,他也确实感觉到张际云过硬的技术,悬着的心慢慢放松下来。郭容星嘻嘻笑着说:“老张,真的假的,别‘出师未捷身先死’了。”艾力轻轻捶了郭容星一拳,笑着“呸呸”两声:“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郝胜大笑起来,“哟,看不出来啊,艾力还知道这话不是好话,不简单嘛!”艾力笑了笑,自豪地说,“我上的汉校。”

  李杰仿佛没有听见几名战士的话,他伸出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贴身穿着的衬衫口袋里装着军官证,军官证的夹层有一张照片,是娴雅的。他隔着厚厚的羽绒服轻轻抚摸。他感觉自己摸到了娴雅的脸,柔软,美丽,还有那长长的黑发,他的指尖正从她的长发穿行。他的脑海里闪过娴雅的笑脸。

  娴雅的预产期还有四十多天,身子笨重,腿肿的像面包,一按就会深陷下去。就算腿的浮肿让她走路吃力,她还是每天坚持走上一个小时,她总笑着说,阿杰,我不能容忍我们的孩子从我的肚子里,用手术刀取出,我要她很自然地来到这个世界。娴雅怀得是女儿,医生已经告诉过他们了。听见是女儿,娴雅兴奋地在他耳边呢喃,阿杰,你前世今生的小情人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你开心吗?昨天他答应过娴雅,今天下午陪她去医院。天已过午,他却要奔赴战场。突然没有了他的消息,娴雅会难过的要死吧!他想起与娴雅的初相识。

  李杰来到新疆后,气候上的差异,以及对母亲的思念让他倍受煎熬,终日闷闷不乐。他为了排解乡愁,将所有的劲都用在训练上。三个月的新兵营生活,不但让他练就强健的体魄,也让他练就了一身本领,在新兵营训练结束时,上千名战士的大比武中,他在擒拿术、障碍赛、射击赛等项目上,一举夺魁。首长们为他喝彩的同时,将他留在总部独立营。那本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可李杰依然高兴不起来。

  这是个周日,班长见他不开心,便借外出购物的机会,带他来到了娴雅姐姐的家里。娴雅的姐夫曾是军人,一个偶然的机会,班长通过朋友认识了他,正好和李杰是老乡。班长想,也许这样,会让李杰有家的感觉。那天的李杰,他不会想到有个叫娴雅的女孩儿走进他的生命。

  李杰和班长来到娴雅姐姐家时,娴雅正坐在客厅的一角弹电子琴,长发扎成马尾,白色的绵质T恤,一条发白的牛仔裤。因为太专注,娴雅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到来,娴雅的姐姐轻轻在嘴边“嘘”地示意他们别打扰妹妹。娴雅弹着,嘴里轻轻哼着:“月亮走,我也走,我送阿哥到村口,阿哥要当边防军,十里相送难分手……”

  李杰看着娴雅的样子,心猛烈跳动着,直觉告诉他,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儿。那年娴雅十五岁,李杰二十岁。

  班长和娴雅姐姐走进了厨房,李杰独自坐在客厅,看着娴雅投入地弹唱。一曲终了,李杰想鼓掌,又怕惊到了娴雅。娴雅仿佛感觉到有人坐在他身后,转身,看见了李杰,并没有吃惊,却轻轻笑起来:“你早就在这里了吗?”

  李杰点点头:“你弹的真好,这首歌也好听,叫什么名字啊?”

  “这歌名?《月亮走我也走》,如果你喜欢听,我再弹一首给你。”娴雅笑着,美丽的眼睛弯成月牙的弧度,纯真又清澈,娴雅很大方地坐正身子问他,“你想听什么?”

  “你会不会弹《小草》,我喜欢小草,坚强又有韧劲。”李杰走到娴雅身边说。电子琴的一角放着一个粉色的笔记本,“这是你的?”

  娴雅调试着电子琴,点点头:“是我的,都是我记的歌谱。”李杰顺手翻开了笔记本,笔记本的扉页一行娟秀的字迹写着:不要问我来自哪里,不要问我去向何方,有梦的地方,就是天堂!娴雅开始弹唱起《小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李杰认真地听着,手不自觉地翻着本子,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无线谱让他摸不着头脑。随着翻动,不时从笔记本里飘落的花瓣,让他的心起了涟漪。

  客厅外传来娴雅姐姐的声音:“小雅,别玩了,和小李出来洗手吃饭了!”听见姐姐的声音,娴雅的琴声戛然。站起来,眉眼如弯月。

  “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再弹给你听,到时,我学几首新曲子。走,吃饭了!”娴雅盖好电子琴,向外走。李杰留在她的身后。二十岁的天空,总是充满激情。李杰突然产生了想对娴雅说些什么的冲动。他迅速将娴雅的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记本里夹着的笔写下了几个字:我等你长大!

  那天,在饭桌上,娴雅的姐姐说,在娴雅十岁时母亲患病去世。家中最小的娴雅无法接受没有母亲的陪伴,有一年时间不认得任何人。一年后才恢复正常,父亲因为上班忙碌,无法照顾娴雅,姐姐便接她来家里照顾。

  娴雅安静地笑着,听姐姐说完,咬着筷子头,歪着脑袋调皮地嘻嘻笑着说:“姐姐、姐夫大人,给你们添麻烦了。”李杰看着娴雅的样子,心又一次泛起了微波。

  再见娴雅是一个月后的事,他和班长又一次来到娴雅家。在此之前,他想象过结果,娴雅看见那一句话一定会骂他。抑或,娴雅根本没发现那句话。如果娴雅没发现,他一定要想办法将那页撕下来,往后的路很长,他不想让一句话成为负累。

  来到娴雅姐姐家里,炊事员出身的班长又一次帮娴雅姐姐去做饭了,李杰坐在木制沙发上,娴雅依然故我地坐在电子琴前,弹奏着李杰不知名的曲目。弹到一半时,娴雅停下了手,拿起笔记本。李杰看见娴雅拿起笔记本,他的心狂跳起来,手不自觉地捏住了衣角。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娴雅将本子翻到最后一页,拿到他面前说:“这是你写的吗?”

  “是,是我写的。”李杰点了点头。他等待着娴雅的斥责。

  娴雅并未多话,只是点了点头,轻轻地笑着说:“好吧!”李杰想,也许那时娴雅太小,根本不懂那句话的意思,所以才轻描淡写地以一句“好吧”来回答他。

  5

  汽车依然在冰天雪地里奔跑,李杰的思绪还留在娴雅身上。

  往后的日子里,李杰会隔三差五去娴雅姐姐家吃顿饭,听娴雅弹琴。日子如梭穿行,十七岁的娴雅面临高考,弹琴的时间少了。李杰也因为在部队表现突出,准许报考军校。两人都在紧张地复习着,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本是懵懂的年纪,意念间根本不存在思念这个词,再加上娴雅的后知后觉。娴雅背上行囊,去西安上大学时,李杰正在某军校深造,为期两年。

  李杰从娴雅姐夫那里要来了娴雅学校的地址,两年时间里,李杰与娴雅保持着书信往来。两年后,李杰军校毕业归队,正赶上娴雅放暑假。李杰见到了娴雅。此时的娴雅比初见时,更多了一份美丽。比起他交往过的女孩儿,多了安暖与静好,温柔的模样,拨动着李杰的心。那时的小城,已有了舞厅,也刮起了交谊舞热。

  李杰是在归队后的第一个周日到娴雅姐姐家去的。当时娴雅正坐在窗前看书。娴雅隔窗看见他,站了起来,欣喜地开门。姐姐和姐夫出去买菜了,外甥、外甥女出去玩了,只有娴雅一人在家。李杰看见娴雅是冲动的,他鼓足了勇气,很想拥抱一下娴雅,可娴雅看他时,眼睛里澄澈的光芒让他打消了念头。那天,李杰告诉娴雅,他学会了跳交谊舞。也是那天,李杰约娴雅去了县委主办的一家小舞厅。那晚,李杰拥着另一个女孩跳舞,娴雅坐在小角落,嘴角微微翘着,眼睛亮亮地、傻傻地看着他笑,丝毫没有嫉妒。李杰看着娴雅的样子,突然心生生地疼起来,他将舞伴扔在舞池中央,拉起娴雅的手,走出了舞厅。

  舞厅外,月亮皎洁,洒在娴雅身上。李杰慢慢和娴雅走在月光下,他定定地看眼前的女孩儿,长发披散在白色衬衫上,衬衫的衣角在腰间随意地打了个结,一条棉布长裙,白色球鞋。简单的衣着,却美得让他无法呼吸。一个转角处的阴影里,李杰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动地拥住了娴雅,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娴雅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着,生涩地迎合着他,他明了,那是娴雅的初吻。一年后,娴雅毕业归来,那天,他和她坐在公园湖边垂柳下的长椅上。

  “小雅,你终于回来了!”李杰轻轻拨弄一下娴雅的长发。

  “是啊!我回来了,以后我们就不用分开了。”娴雅的眉眼又一次弯成了月牙。

  “那……为了永远不分开,你……你嫁给我吧!”李杰忐忑地吐出了心里的话。

  “好吧!”娴雅一如她十五岁时回答他一般,只轻轻两个字,干脆而坚定。在李杰的世界里,仿佛有大朵的玫瑰花绽放,他开心地抱起娴雅旋转。

  “可我太穷了,给不起彩礼。”李杰将娴雅拉进怀里。

  “我不要,我只要你!”娴雅轻轻笑着说。那天,李杰折下柳条为娴雅编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想到这里,李杰的眼眶潮湿了,他欠娴雅的太多。甚至无法给她一个热闹的婚礼。

  李杰把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家里,随信寄去了娴雅的照片,母亲激动地握着照片哭了一夜,父亲却不屑去看一眼。父亲认为娴雅出生在新疆这个荒蛮之地,一定不懂礼仪。因为家里贫穷,母亲决定卖了耕牛为李杰准备婚礼,娴雅听到这个消息后,坚决反对,她懂得,在农村,耕牛是命。娴雅说,她不要多隆重的婚礼,只要你一辈子对她好。

  那天清晨,李杰穿着军装骑着自行车来迎娶他的新娘,新娘没有佩戴贵重的金银首饰,只有头上的金簪格外耀眼。那是娴雅的父亲插在她头上的,是娴雅母亲的遗物。那天的阳光很明媚,娴雅穿着大红旗袍,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紧紧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宽厚的背上。

  他们的婚礼很简单,简单到没有到酒店摆上一桌酒席,只买了些瓜子、糖,清茶,招待了亲人与前来看望他们的首长与战友。虽然娴雅的父亲和姐姐一百二十个不愿意娴雅嫁给李杰,但为了让娴雅开心,父亲只好点头。父亲本想,所有的费用由他承担,为娴雅和李杰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婚礼。可娴雅说,她不想让李杰的自尊受到伤害。他家穷,办不起婚礼,那就不办,还拒绝了父亲为他们置办家具的想法。

  他们的家,更简单,一间营部匆忙腾出来的库房,一张床,两床被子,一张方桌,四个木凳。除了摆满了花花草草,就是锅碗瓢盆。娴雅却在这个小家里如此满足,与李杰,温柔相待。而今天,李杰却只能披甲上阵,离别娴雅,他咬了咬牙,泪欲从眼眶涌出,他抹了一把脸,趁机抹去了泪水,他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活着回来。

  李杰抬起头看向窗外,窗外的雪没有停,依然猛烈地扑打着窗。路上白茫茫一片。“还有多久能到,艾力!”李杰扭头问坐在后排昏睡的艾力。

  艾力睁开眼睛,用衣袖使劲擦了擦车窗上的寒霜,向外看去:“不远了,最多还有二十分钟的路。”

  “来接应我们的人应该就在前面。都醒醒,别睡了!”李杰坐正了身子。

  艾力用手肘捅了捅郝胜与郭容星:“醒醒,醒醒,快到了!”

  前方路边停靠着一辆面包车和一辆警车,有人伸手挡住了他们。李杰摇下了车窗。来人向李杰亮出了警官证:“P县公安局苏怀生,您是李连长?”看见警官证,李杰打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

  “你好,我是李杰!”李杰伸出了手,与苏怀生相握。

  “安局长在车里等你!”苏怀生带着李杰来到面包车前,面包车里的人打开了车门。

  “李连长,很抱歉,不能让你们进城休整了。情况复杂,越少人知道越好。上报的情报信息有误,他们不是三人,是四人,可以肯定有一名是女性,入疆时怀有身孕。两天前,我们本已锁定了目标,可惜走露了风声,让他们逃了。初步断定,他们有内应。这次,我们的情报显示,他们有可能躲避在离县城三公里外的那瓦村。那里人口密集,虽然只是个小村,却有近五千多人口。这次我们安排苏怀生跟随你进去,他熟悉那里的地形,能听懂简单的维吾尔族语言。我们准备了面包车,还有武器……”李杰仔细听完安局长的话,打量了一眼面包车。面包车上备有干粮、水、大衣,和一些生活必须品。

  “谢谢安局长,我们就不耽误时间了。”李杰沉稳地说。

  安局长从面包车上下来,张际云将桑塔纳轿车交到随同安局长来的警官手中,坐在驾驶坐上,其余人坐进了面包车,冒着风雪向那瓦村驶去。

  “真的去那瓦村?我外公家就在那瓦村,他曾是村支部书记呢!”艾力在车上听说去那瓦村,兴奋地说。

  “太好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在艾力外公家落脚。但,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我们必须天黑后进村。”李杰听见艾力的话,莫明地兴奋起来。郝胜的肚子发出了“咕咕”声,李杰才意识到从早上到现在,大家的弦都绷得太紧,竟然忘记吃午饭了。看看表,指针指向七点钟,还有一个多小时天就要黑了。他们停在那瓦村村口。“我们在这里稍事停留,等待夜幕降临。大家利用这段时间,抓紧时间填饱肚子,保持体力。”李杰果断地安排着。战士们拿出压缩干粮,大口地嚼着,水在瓶中冻成了冰块,李杰将水放在暖气吹风口。

  6

  八点二十分,李杰看了看天空。天空已呈现出灰黑色,远处的山庄、房屋已掩在了灰黑色的幕布里,李杰下令:“熄灭大灯,进村!”

  艾力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为张际云指路。窗外的雪依旧。气象台昨天已发出了黄色预警,通报这场雪将持续三天,是三十年来罕见的一场大雪。今天是第一天。汽车行驶在乡村路上,碾压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小路上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人影,偶尔传来几声狗吠。路边上的房屋透出亮光,因为没有开灯,车行驶的很缓慢。

  “报告连长,往前走一百米的转角处,门口有一棵大柳树,就是我外公家了。我想先跑步去外公家,你们慢慢跟进,我得让外公有个心理准备。”艾力向李杰请示。

  “可以,但必须小心,注意隐蔽!”李杰严肃地说。

  “连长请放心,外公家在村头,独门独院,家里只有外公和外婆。况且下这么大的雪,没人出门,我穿着便装,悄悄去,不会有人发现。”艾力答应着下了车,小跑着往前走。张际云开着车,转过弯,看见了门口有大柳树的那个农家小院,门口站着一位花白胡须的老者和艾力。他们打开了宽大的院门,面包车停在了艾力外公家的院子里。李杰从车上下来,以最快的速度,将小院前前后后仔细侦查后,和战士们进了艾力外公的家里。艾力的外婆正在烧水,为战士们泡茶,炕桌上摆好了馕、冰糖和点心。

  “孩子们,快,坐下吃点东西,艾力说你们中午就没吃饭。艾力,你应该早点来通知我,你外婆好给你做抓饭。”老人慈祥地让着李杰,艾力把老人的话翻译给李杰听。

  李杰握着老人的手说:“老人家,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我们必须尽快熟悉那瓦村的情况。”李杰说完,看向艾力,艾力向外公说明了连长的意思。

  苏怀生说:“李连长,我熟悉这个村的情况,我曾是该乡镇派出所指导员。”

  “太好了,小苏,那你给大家说说这个村的情况。”李杰没有时间休息,他要尽快找到那几个人,他早一分钟找到,那伙暴徒就少一分钟危险。

  苏怀生将炕桌上的馕端下来放在炕上,然后将几个茶碗依次摆开,准确地标注着位置:“这里,是那瓦村村委会,挨着村委会是村民一组,这条路上有一个大型面粉厂,在这个位置;这条路是村民二组……村头上,也就是外公家这个区域,属于村民四组。这个位置有一个育肥场,这里有一个清真寺……”

  “孩子,还有一个地方你们没标出来,就是村尾,村尾有一个废弃了的砖场,是一年前修建的,因离居民区太近,政府勒令关闭,在这个位置。”艾力的外公提供着苏怀生不熟悉的情况。郝胜睁大眼睛看着,嘴里轻说一句“唔,沙盘作战?”

  “对,这就是简易沙盘,你们清楚沙盘作战的重要性了吧,在战斗中,我们随时随地都要用到。”李杰扫了一眼战士们说。战士们点了点头。李杰继续说,“老人家,最近村里来了什么陌生人吗?”

  “陌生人好像没有。”老人沉思了一会儿后说,“对了,吾买阿訇(波斯语:老师或学者。新疆穆斯林对主持清真寺宗教事务人员的称呼)的女儿好像回来了,最近刚生了孩子。”

  听着老人的话,李杰的脑子里突然跳出了安局长的话“一名女性,怀有身孕”,“老人家,你能说说吾买阿訇的女儿吗?”李杰的眉头轻挑了一下。

  “那年,阿訇的女儿十岁,也是这样的冬天,下着大雪,她早上背着书包上学,就再没回来,当时吾买阿訇像疯了一样到处找,还是没找到。如今算来,也有十年了。我昨天去阿訇家里找他给我配药茶,看见一个蒙着面的女人,怀里抱着婴儿,从她说话的口音可以分辨出她很年轻。我当时问阿訇,是不是他的女儿,阿訇没说话,只是支吾了几句,那孩子虽然蒙着脸,露出的一双大眼睛和她妈妈长得一模一样。”艾力的外公回忆着说。李杰的脸上有些许的喜色。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是凌晨三时。李杰看见了战士们脸上的疲惫。李杰知道,今天战士们体力消耗很大,与暴徒的搏斗还没有开始,他们必须保持体力。

  “同志们,我们六人,分两组,一组巡逻,一组休息,两小时交换一次。第一班哨,由我和郭容星、苏怀生担任,第二班哨,由艾力负责,张际云和郝胜配合,大家看有没有意见,如果没意见,第一班哨人员随我到院子里,第二班哨人员睡觉。”李杰安排着。

  “孩子,你太谨慎了,这个小村里不会有坏人,你们放心睡觉。”艾力的外公虽然没有听懂李杰的布置,却已猜到。他摇了摇头,认为李杰多此一举。

  “老人家,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凶残,一旦让他们知道我们已进村,要对他们进行秘密抓捕,他们一定会报复的,我们必须提高警惕。首先对自己的生命负责,才能对他人的生命负责。老人家,你休息吧,有我们在,你就安心睡。”李杰笑呵呵地握着老人的手说。老人走进了里间,艾力的外婆,已为战士们准备好了被褥。

  李杰率先走出了小屋,郭容星、苏怀生跟随。他们从车里取下大衣穿好,各自找到隐蔽的位置藏身。

  7

  一个小时后,小院外的雪地里,突然传来轻微的“咯吱”声,李杰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侧耳静听,有人在小声说话,他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从脚步声可以断定,至少有五人。郭容星与苏怀生也听到了动静。

  苏怀生悄悄来到李杰身边,在李杰耳边说:“这伙人果然是来偷袭我们的,他们准备了汽油瓶。李连长,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开枪?”

  “不许开枪,不能给村民造成任何恐慌,使用催泪弹。郭容星,就看你的了,上房顶,记住,要安全!”郭容星应声踩在羊圈的木制栅栏上往房顶攀,郭容星还未站稳脚,院子外扔进来一个汽油瓶,紧接着面包车着火了。李杰脱下大衣扑打着火,郭容星的一颗催泪弹扔了出去。艾力、张际云、郝胜迅速从屋里出来了,子弹随即上膛。打开了院门,在看,院外早已无人,只见远处几个黑影如狡兔般隐没在黑夜里。李杰看着远去的背影,心情格外沉重。

  他们进村不到五个小时,暴徒就得到了消息,来的如此迅速,如果不是他早有预见性,今晚后果不堪设想。想着,李杰的眉头拧成了绳。他们进村,无人知晓,他和苏怀生、四名战士,艾力的外公、外婆,没有一人单独外出过,走漏消息的会是谁呢?李杰越想越觉得情况的严峻性。

  两位老人听见噪杂声,披衣起床。李杰坐在炕头,点燃一支烟,眯着眼睛陷入沉思。其他几人沉默着,两位老人也默不作声。

  “同志们,你们大家都想想,我们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艾力,你进村时,有没有遇见过什么人?你要想清楚。”李杰严肃起来。

  “谁也没遇见!”艾力肯定地摇头,突然他拍了一下前额说:“对了,我在外公家门外拍打门环时,外公家斜对面的一扇门好像有个影子探了一下头。”

  “哪一家,艾力,走,你现在就指给我看。”艾力的外公一听是因为外孙的疏忽,差一点造成大错,便急了。拉着艾力出了院子。

  “就是那家,外公!”艾力指着外公家对面的第三家说。

  “吾买阿訇,那是吾买阿訇家!”艾力的外公轻呼起来。

  “老人家,保密,小声点!”李杰捂住了老人的嘴。回到屋子里,李杰与战士们团坐在炕上,他思考了片刻说:“可以初步肯定,吾买阿訇就是他们的内应,他已经知道我们进村,很显然暴徒也知道了我们的行踪,他们今天来,就是向我们示威。既然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就要设法引他们出来。”战士们聚精会神地听着。“吾买阿訇是个突破口,我们必须打开缺口。明天,我们先来个打草惊蛇,但不能暴露我们的实力。来,这样,艾力你给老人家翻译……”战士们听了李杰的主意,脸上露出了笑容:“连长,你这个主意太妙了。”李杰看向艾力的外公,拉住了老人的手,“老人家,明天就看你的表演了。”

  艾力外公听了艾力给他转达的意思时,笑起来,学着战士们敬了一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战士们被老人的样子逗笑了。

  8

  天亮了,雪还没有停,只是比昨日小了些。清晨的小村,已有了行人,缩着脖子赶往做礼拜的路上。艾力的外公也起了个早,他站在清真寺门口,等待吾买阿訇完成诵经。

  近一小时后,阿訇在众信徒的簇拥下走出了清真寺。艾力外公迎了上来:“艾斯拉木艾拉空(穆斯林之间的问候语:你好),吾买阿訇,我的家里昨天来了两位客人,想见你,他们有要事和你商量。”艾力外公弓腰向吾买阿訇示礼。

  阿訇听见艾力外公的话,脸色微变了变:“你看老人家,天还这么早,我们应该让尊敬的客人休息,真主不允许这么早打扰客人的清梦。”

  “没关系,阿訇,我们尊敬的客人早就苏醒了,正在等候您的教诲。”艾力外公不容他多说,便拉着阿訇往家走。其他教民也纷纷说着:“阿訇,去看看我们的客人有什么疑问要您解答,您是‘胡大’的使者,是‘胡大’派你来解救我们的。”阿訇听了只好无奈地跟在艾力外公身后。

  阿訇进门,看见了李杰和艾力坐在炕上,他心头一颤。李杰的眼睛像刀子,紧紧盯着他。艾力站起来,向阿訇介绍:“这是我们的李连长,他想和你谈谈。”

  “找我谈?谈什么?我又没做违法的事!”吾买阿訇心里一哆嗦,脸上却露出傲慢的神色。

  “你好,阿訇,是这样,我们得到情报,有四名暴徒潜伏在你们村,其中一位是女性,还生了孩子,听说是您的女儿。我们特意找您了解情况。”李杰笑着,不卑不亢地说。

  “谁?谁告诉你们我的女儿是暴徒?她十岁就走丢了,至今下落不明。你们搞错了。就你们两位来抓暴徒吗?这么少的人,能抓到暴徒吗?”吾买阿訇脸涨红了,声音分贝直线提高。李杰看着他的样子,不动声色地笑了笑。

  “哦!我们两位就抓不住暴徒吗?呵呵……阿訇,你可别小看我们。也对,谢谢阿訇提醒我,我只带了艾力来,确实人手不够。嗯!可能是我们搞错了,打扰您了,尊敬的阿訇,谢谢您的合作。我们再到别处找找,如果不介意,我想,我会拜访您。”李杰握住了阿訇的手。

  “欢迎,欢迎到我家做客。”阿訇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浮起了笑容,“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家中有事,我先告辞。”李杰已看出阿訇急切想离开。他轻轻笑了笑,将阿訇送出了门。

  吾买阿訇走后,战士们纷纷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李杰轻轻笑着说:“战士们,打草惊蛇已起到了效果,现在,我们要实施调虎离山之计,想办法调开那四名暴徒身边纠结的其他暴徒。艾力还有老人家,我要给你们俩一个任务。艾力,你和你外公到吾买阿訇家去,想尽办法拖住他,直到天黑,天黑后迅速归队。同时,要让吾买阿訇知道,我去县城搬救兵。其他战士今天白天的任务是放开肚皮好好睡觉,如果我预料不错,我们将在今晚结束战斗。”

  听了李杰的话,战士们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连长,也太快了吧,还没开始战斗呢!”

  “我们早就开始战斗了。现在我要进城与政法部门取得联系,请求政法部门的配合,苏怀生,你和我一起去,到你的地盘,情况你比较熟悉。”李杰胸有成竹地说。

  “是,李连长!”苏怀生与李杰走出了屋子。昨晚,面包车被燃烧的汽油瓶投中,还好火扑灭的及时,车没事,只是车顶被熏成了黑色。李杰驾驶着面包车,向县城驶去。

  9

  李杰从县城回来时,已是下午。他已听到村委会的广播不断循环播放着一个通知。苏怀生告诉他,通知里说今晚九点全村召开会议,讨论开春的农田分配问题。全家人必须到会,现场数人头,重新划分田地。如果家中人员不在,将分不到田地。李杰听了,轻轻笑起来说:“通知下的真快啊!耕地是农民的命,就算暴徒也得吃饭。这下,计划又成功了一半。”

  他们回到村里,艾力和艾力外公还没回来,李杰决定亲自去一趟吾买阿訇家,探探虚实。他在艾力外婆的指引下,来到了阿訇家,阿訇看见他神情紧张地将他让到炕上,端来热茶后,忐忑地说:“我听艾力说你去县城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哦!救兵搬的不是很顺利,政府被围,所有的警力都用在劝说群众上了,不过,书记答应,明天早上公安局长亲自带一个中队过来支援我们。真是万分感谢您,阿訇,谢谢您的提醒。”李杰故意难过地说。里间传来几声婴儿的哭声,“阿訇家还有孩子?”李杰不动声色地盯着阿訇看。

  “哦!那是远房的亲戚,来我家住几天。没事,没事。”阿訇的脸色很难看,强做镇静地解释。

  李杰笑了笑:“我非常喜欢孩子,我的孩子也将要出生了。”李杰看似轻描淡写地和吾买阿訇聊着,可他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夜幕慢慢降临了,吾买阿訇坐不住了,他不停地看向窗外:“唔,天就要黑了,我的羊还饿着肚子,我想如果你们没什么事,我得忙一下了。”他开始下逐客令。

  李杰听了微微一笑,从炕上下来:“尊敬的吾买阿訇,真不好意思,打扰您这么久,明天领导来了,我会带您去见见领导,告诉他,还是您为我们出的好主意。我们告辞了!”吾买阿訇并没有挽留,李杰已看出阿訇想让他们离开的迫切心情。

  阿訇将他们送出院门后迅速离开,李杰轻轻笑了笑,给艾力打了个手势,艾力悄悄隐在了阿訇家门口的玉米秸秆后。李杰来到艾力外公家,战士们已整装待发。大家都很严肃,就连平时喜欢笑的郭容星都收敛起了调皮。李杰打了手势,战士们以最快的速度奔出小院,寻找着即可隐身,又可攻击、防备的地方。李杰隐身在艾力身边。

  也只是二十来分钟时间,吾买阿訇家的院门又一次打开了。阿訇探出了头,又悄悄走到小路上。小路很静,雪依然故我地飘飞。整个村庄被苍茫的大雪覆盖,连平时欢腾的狗都变得悄无声息。阿訇转身进了院子,不一会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穿长袍的人,从几声婴儿的哭里,以及哄孩子的声音可以断定是个女人。女人随在吾买阿訇身后,快步向村头挪动。李杰记得艾力外公说过,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砖厂。难道这伙暴徒藏匿在那个砖厂里?那里除了几间破屋,就是砖窑,少有人迹。李杰的心一动。他和艾力尾随着阿訇,战士们远远地跟着,以阶梯式前进。

  风呼呼地刮,雪花飞起来,打在战士们脸上,生生地疼,他们谁也不作声,只是眼睛盯着前方。半小时后,砖厂出现了,吾买阿訇和那个蒙面女人果然是来这里。砖厂,四面环墙,正对面有一个大木门,掉下来半边。屋子一片黑暗,除了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和漫天的雪,便是安静,安静的近乎诡异。

  李杰带领战士靠在院门外,吾买阿訇咳嗽了两声,接着是一短三长的敲门声。屋子亮起了灯。门打开了。吾买阿訇和那个蒙面女人闪进了屋里。李杰带领战士们迅速靠近,郭容星向窗子扑去,艾力一把拉住了他。郭容星疑惑地看向艾力,艾力指了指郭容星的裤脚。一根极细的铜线紧紧贴着郭容星的裤边,郭容星擦了一把额头。艾力摸出工具,仔细检查。原来围绕着小屋布满了自制地雷,如果有陌生人前来,一定被炸的血肉横飞。艾力以最快的速度排雷,郭容星悄悄爬上了屋顶。夜很黑,风更急,还好有风。

  李杰从窗子的罅隙往内看。屋子里,三个络腮胡子的男人,坐在两个长条凳上,手里把玩着闪着寒光的匕首,神情冷酷、傲慢。吾买阿訇与他的女儿站着。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男人抱着婴儿,显然是孩子的父亲,他正在询问吾买阿訇,看上去像个头目。一张木制桌子上放着几枚手雷,还有一把五四式手枪。

  李杰听见吾买阿訇在说话,艾力给李杰打着手势,翻译大概情况。原来,吾买阿訇要这几人连夜离开,并告诉他们李杰带人来逮捕他们。那个抱婴儿的男人一听有人来抓他们,当即气急败坏,他将婴儿顺手放在蒙面女人手里,抓起桌子上的枪叫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们。”吾买阿訇阻止了他。

  屋顶的郭容星不小心踩到了砖块,脚下一滑,屋里的暴徒立即警觉。其中两人手握匕首,迅速靠向门口。高大暴徒一把将吾买阿訇的头按在木桌上,手里的枪顶在他的脑门上:“你串通公安来抓我。”

  蒙面女人扑了上去,拉开那个男人:“不是的,一定是他们自己找到这里的,爸爸如果出卖你,早就带人来抓你了,怎么会等到现在。我们离开吧,反正你煽动群众围攻政府,制造矛盾,让群众与政府成为对立面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离开这里吧!”女人哀求着。

  “你这个臭婊子,我说了不让你要这个孽种你偏要,你还想拿孩子要挟我,小心我摔死他。”高大男人从蒙面女人手里抢过孩子,举了起来,女人哭喊着。李杰和战士们破门而入。

  李杰和苏怀生扑向高大男人,躲在门后的一名暴徒,一刀刺过来,艾力躲开,却未防备另一名暴徒,艾力被刺中后背,倒在地上。暴徒第二刀刺下时,被张际云一脚踢翻在地。郝胜果断进攻,将张际云踢翻的暴徒击毙。看见躺在地上的同伴,身材高大的暴徒眼睛通红,他狞笑着,将手中的婴儿举过头顶,站在屋顶上的郭容星从天窗跳下来,接住了婴儿,身体高大的暴徒趁机躲开,同时扣动了扳机,子弹射向李杰,李杰手臂中弹。另一个暴徒与张际云、郝胜贴身肉搏。蒙面女人与吾买阿訇躲在墙角瑟瑟发抖。另一名暴徒最终在张际云与郝胜的铁拳下毙命。此时,那个高大男人看着同伙接连死去,他的眼中闪动着绝望与凶残的光芒,他举起枪对准了自己的头部,郝胜的枪响了,高大男人的手腕中枪,枪掉在地上,他的手耷拉下来。李杰忍着疼痛,从腰上取下手拷带在高大男人手腕上。吾买阿訇跪在李杰脚下泣不成声,自觉举起双手,张际云给他带上手拷。郭容星抱着婴儿来到蒙面女人面前,蒙面女人盯着那个高大男人,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就在郭容星俯身时,她以极快的速度举起了手边立着的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李杰一把将郭容星推开,木棍应声而落,李杰的头部重重挨了一击。李杰倒地!

  10

  娴雅知道李杰受伤的消息是李杰完成任务的第二天。李杰走后,通信员每天来家里看看她。她问通信员李杰的消息,通信员含糊其辞地说,部里召开紧急会议,要开好几天。娴雅本是个简单的人,也自不追问。

  李杰走的第三天上,雪停了,娴雅看见了司令员站在门外,往日和蔼的司令员,今日却表情严肃。他敲开了娴雅的房门,娴雅一看是司令员,赶紧让进小屋,拖着笨重的身子烧水、端茶。

  “小雅,来,坐,不忙乎了,叔今天来是想给你说个事,是关于李杰的。”司令员的声音微颤。

  “阿杰?他怎么了?病了吗?通信员说他在部里开会,司令,你怎么没参加。部里的会议不是由您主持吗?不……不会是阿杰出什么事了吗?”说着,娴雅的泪便涌了出来。

  “小雅,李杰是好样的,前几天我们派他执行任务,他受伤了,在P县医院抢救,至今晕迷不醒,不过医生说了,他没有生命危险,只要醒过来……”

  “什么,阿杰受伤……”娴雅话还没说完,身子软软地从凳子上滑在地上,晕了过去。

  娴雅迷迷糊糊醒来,已在医院,姐姐紧紧抱着她的头,坐在她身边,她的泪流得无声无息。病房外有声音传进来,是医生的声音:“司令员,初步诊断,这位军属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死亡,她因为太激动,晕迷太久,导致婴儿高度缺氧,不过,我们还没有确诊,我们要做进一步检查。”

  “叫你们院长来见我,我不管,大人孩子都得活。她的丈夫刚从战场上下来,身负重伤晕迷不醒,我们要保住他的孩子。你们医院要想尽一切办法,给我救活孩子。”是司令员的声音。

  “司令员,您别生气,孩子刚刚八个月,还不足月,我们已经请了退休的妇产科专家来给她诊治,我们一定会尽力。”另一个声音响起。

  接着,产房的门推开了,进来了一位头发花白,戴着眼睛的老阿姨,来不及换上白大褂,便用手用力按着娴雅的腹部,又拿起仪器认真地听着,她抬起头,微微笑着,轻轻替娴雅擦了擦泪水:“孩子,放心,你的孩子还活着,只是你要自己努力,不能再晕,现在要吃东西,一会才有力气生。孩子,我知道你想让自己的孩子自然、健康地来到这个世上,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决不动手术刀。”

  娴雅的姐姐听见老阿姨的话,开心地抱着娴雅笑起来,娴雅的父亲早已提着荷包蛋站在门外。娴雅努力着,从不爱吃荷包蛋的她,那天,她吃了五个。吃完饭,娴雅的两支手臂上插满了管子、针头,头顶上挂着吊瓶。一天一夜的努力,当娴雅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时,孩子出生了,孩子哭声响亮。也就在孩子出生的那晚,李杰苏醒了。司令员把这个消息带给了娴雅。

  十五天后,李杰从P县赶回。他头上、手臂上缠着纱布,推开门,看见了娴雅正抱着女儿,给她喂奶。他的泪夺眶而出,他将娴雅连同孩子紧紧地拥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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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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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7-5-13 16:05 | 只看该作者
排版不规范。
3#
发表于 2017-5-13 16:06 | 只看该作者
我来吧。竹
4#
发表于 2017-5-13 16:06 | 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17-5-13 16:06 | 只看该作者

你……你……你……
6#
发表于 2017-5-13 16:07 | 只看该作者
桑桑,沙发给你占的
7#
发表于 2017-5-13 16:10 | 只看该作者
晚了晚了!来晚了!
8#
发表于 2017-5-13 16:12 | 只看该作者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5-13 16:07
桑桑,沙发给你占的

差点就没了
9#
发表于 2017-5-13 16:13 | 只看该作者
我这不是给桑桑占的吗?
10#
 楼主| 发表于 2017-5-13 16:24 | 只看该作者

重新排了,排版也累人,好不容易排好了。
11#
 楼主| 发表于 2017-5-13 16:28 | 只看该作者

排好了。
12#
 楼主| 发表于 2017-5-13 16:28 | 只看该作者
13#
 楼主| 发表于 2017-5-13 16:28 | 只看该作者
潭边老桑 发表于 2017-5-13 16:06
你……你……你……

14#
发表于 2017-5-13 16:31 | 只看该作者
来支持竹儿,写得真快!
15#
 楼主| 发表于 2017-5-13 16:32 | 只看该作者
随玉 发表于 2017-5-13 16:10
晚了晚了!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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