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冰峰雪鹰 于 2017-5-22 14:15 编辑
衣钵 数月以来,柳岚除了上班,夜晚还排舞演练,患上重感,竟然一病不起。
无尽的痛苦终于压塌了下来,柳岚飘向冥冥幽界。
垂危之际,柳岚搭着5岁小宇燕的手,对徐强说,一定接我的班,努力把舞剧《伤逝》演到省城去。
柳岚是个业余舞艺追求者,厂文工团从不缺少柳岚的身影。当然,有柳岚出现的地方,也有徐强自强不息的背影。
柳岚立志要把编排的舞剧《伤逝》,推出到更大的舞台。这是徐强依据鲁迅名篇改编的,可谓是呕心沥血的结晶。 柳岚的用意十分明显,徐强也懂得她埋藏的心思。
徐强一心按着柳岚的遗愿培养宇燕。 宇燕也极为乖巧,常常得到培训班的褒扬。舞蹈老师不只一次跟徐强说,持续培养,不远的明天,又是一个杨丽萍。
章帆听得连连颔首,说,好嘛,你们可谓苦尽甜来。 医科大毕业后,章帆直接进了第一医院。他倒实现了读高中说的愿望,而徐强却名落孙山,一转身成了厂子的普通工人。
到最后一个瞧病时,徐强提出一个特别的请求。徐强的请求让主任医师章帆一时失语。作为一般病人,徐强的要求不算出格。可作为当年同学好友而提出,章帆感到必须要倾力说服了。
徐强再次说道,如果我还有别的路径,何必求到您的面前?您只给我开一张胃炎诊断就好办了。
章帆指着一张化验单,面色严峻:跟你说了,是胃病变!这病变组织的切除,我都做了487例。成功率不用说,何况是老同学呢?我更会倾心而为的。
一番话,说得徐强眼圈泛红。徐强尴尬了,说,不是不相信您是专家级大牌,而是我已承诺过我女儿宇燕。 章帆站起来朝前望了望,说,女儿被你支开啦?
徐强轻轻晃手,说,不不,她并不知道,我说的是我老婆。章帆微笑了,瞧了瞧徐强,说,听几个同学说,女儿跟你老婆当年长得一份不差呀。
是哟。是这长得一份不差的女儿,支撑着我走到今天。说着,徐强的眼圈不觉又泛红了。 章帆也凝重了脸色,说,对不住,不意触到你的痛点了。对于徐强以往的家境,章帆只知道朦胧的轮廓。
你说,让宇燕得知我患病的实情,不就扼杀了她的大学梦想?再说,不怕您小看,这些年才攒下1万6,哪能随便支用呢?不这样做,我怎么兑现给柳岚的承诺?
章帆忙说,你看你,当年老同学会袖手旁观吗? 徐强沉默了一下,说,我当年的秉性,你清楚,从不轻易接受人家的施舍。现在更是这样,我行我素。
章帆叹息了,说,好吧,答应你。但,必须按我的中药配方,照单拿药,坚持喝。费用算借的,不然,我真不管了。 徐强停了一下,默默接过诊断书,说,也好。走出门口,章帆还叮嘱了徐强几句。
有天下班前,章帆突然接到宇燕的电话。宇燕说,学校青年节搞演出,请您一定来。
章帆悄然溜到舞台前沿,台上是舞蹈。章帆亮眼瞧去,恰是宇燕独舞。那个眉目神韵,凄美哀艳,犹如当年柳岚再现。那一年,他曾观赏过的。
底下传来轻微击掌声。章帆侧目瞧去,是徐强在给女儿加油。宇燕回应着,眉眼也投向了掌声。那甩出的水袖,似乎也抛给了底下的父亲。
章帆一激灵,暗叹,哟,我开的假诊断书,看来确也瞒过懵懂不经事的少女。章帆不由暗自点头,无声退出来。 没想到,女孩也如男孩般粗心。也可能,心思投放到舞蹈表演了吧。章帆就想,那样做,纯属下策,却歪打正着哩。
章帆再次上班后,间歇时,给徐强单位去了电话。接电话的人说,他这几天没碰见,再跟你问问看。章帆又跟宇燕学校去电话。传达室的保安接了,说,校演出队到市文化宫联谊去了,回来再告诉吧。
接下来,章帆带了2个研究生,难得有暇。又接着,章帆要对外交流医术,更没空顾及。
交流归来,章帆值班的第一天,宇燕翩然而来。
宇燕明显比早先瘦了不少,想必是演出量太多。她说,叔,等下我去市歌舞团报到了,爸爸叮嘱我向您汇报哩。
祝贺祝贺!爸爸最近可好?章帆忙招手让座。 他上礼拜走了。 走了?你爸患的是胃癌!不然,怎会这么糟,你知道吗? 叔,这我知道的。 知道?看你搞演出,那般专注投入,还想瞒住你了呀。 我那样做,是要父亲放心,我是蒙在鼓里的。
绣花鞋垫 (修改版)
娘和阿菊唠了2天碎嘴,碎嘴之中,又拾掇起针线,纳起了鞋垫。娘一边悠悠纳,问一旁的阿菊,莹莹孙女呢?
她呀,去了奶奶家,懂事老多了,跟您老拍了些照片哩。您瞧瞧——阿菊指了指手机里的图片。
娘眯缝着眼,端详那些图片,活灵活现,绽开了一脸菊花。 娘被阿菊逗哄着,笑呵呵的,却不知女儿包藏了秘密。
阿菊担心娘一旦明白后,会悲恸不堪。娘有心脏病在身,又讳疾忌医,风烛残年了啊。
同往年一样,除夕这天,阿菊赶回了家。娘坐在老宅院的门口,戴了老花镜,纳着鞋垫。脚旁搁着只烘笼,闪着微红。
阿菊的呼唤,让娘不觉停了针线,望了眼说,咋的啊,阿猛咋又没回呀?他是忘了这个家吗?
阿菊随口说,咋会嘛,阿凯不也没回,怕是脱不开身。 娘又瞅了眼,说,阿凯他前日回来睡了一晚。猛子他俩一个也没回一趟,也不见捎个信来。
阿菊忙说,娘,前些年阿猛赶回家,不被大雪封了路吗?今年的雪不小,说不好又封路。是哩,当时还收了加急电报的。
早些年间,阿猛被公司派往了边境,媳妇也跟去了,回一趟挺犯难的。娘没再说啥了,却还琢磨,怕是有5、6年没回了。
8年前一个夜晚,阿猛在赶回的路上,车子被一辆超载大货撞上,瞬间血溅车外,阿猛和那车主一道去了西天。
多亏弟媳不碍事,但这以后,瞒住娘成了阿菊的功课。避开了娘,阿菊望着堂屋里的神龛,不觉黯然叹息。
阿猛少时很顽皮,刚念了初中就去摆地摊。那些时候,到了年节,阿猛总带回吃用来,给家里带上欢乐。
往年在家陪娘,娘会对阿菊说,阿猛怪机灵的,书念得不多,挣钱倒蛮厉害。你们都比不上他,瞧,回来都自个驾车哩。
阿菊也顺着娘的意说,谁叫他是男子汉嘛。娘笑颜逐开,反复抚摸着手里的鞋垫——那是给阿猛做的。 娘担心阿猛在外寒湿重,伤害了脚。阿菊知道,娘纳的鞋垫,针脚细密,绣花朴实,柔韧又耐用,在村里出名。
娘给阿菊做的,她自然带上了,给阿猛的鞋垫,阿菊偷偷藏入一只老式挑箱底了。
瞅着眼前情景,阿菊更得强忍心头苦涩。那些难忘的片断,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
刚才一时性急编的谎言,阿菊很清楚,仅暂且抵挡一回。只是娘听了这话,嗔怪了说,这天公不赏面子,咋不早说。
阿菊就说,不是怕您担心难受吗。娘一笑,我没担心哩。你把鞋垫早点捎给阿猛,就够好了。
阿菊走了过后,娘天天扳着指头。平时拿东忘西的,日子却记得清爽。一晃眼间,春节即临了。
娘托村里人问过阿菊,过年阿猛能来看我吧?阿菊一时发急了,这回怕是要穿帮了!
大年三十晚上,娘见儿媳拎着大袋东西回来,开始兴奋了一刻。但一转眼间,娘的脸色大变,悄然涌出泪来。
娘说,你们撒谎,阿猛是不是没了?阿菊和弟媳使劲劝话,娘听不进了,佝偻着身子嘤嘤哭。两人忙上前温言软语搀扶。
娘太伤心了。阿菊悄悄扯了弟媳一把,凑近了耳语。弟媳先是大为惊讶,继而点头应允。
弟媳搭着娘的肩头,说,娘,是我的主意,是阿猛包的工程出了大事,被判刑了。怎么也不敢说,怕您伤心呀。 娘没忍住泪水,边抹边说,得打电话告诉阿猛,可要好好改造,早点出来看我,我真是想他呀……
临行之前,娘递出12双新鞋垫。6双给阿菊,6双给弟媳。 弟媳朝阿菊使了个眼色,暗暗递给了她。阿菊借忘了什么,去偏房把鞋垫掩入挑箱里。
10年飞逝而去,挑箱里已积攒了20双鞋垫,全是阿猛的。 娘73这年,生命垂危。将娘送往医院,已医治无效。娘弥留之际,阿菊从挑箱寻出20双崭新的鞋垫,含泪说了真相。
娘,对不住呀。这些年一直在哄瞒您,是担心您伤不起啊……
没料到,娘听了这话,神情倒很平静。娘微弱着声音,说,其实呀,7年前,我闲着清衣物时,就在挑箱里看见了鞋垫。
娘匀了匀气,又说,这么一下,我就琢磨透了——阿猛是没了。娘背里倒哭过的,不过更不想你们太操心,得稳住神,照样给阿猛做绣花鞋垫,要做牢实些…… (5.11一稿5.13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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