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林小白

　　画

　　文／林小白

　　诗人来到枫林渡的黄昏，火烧云把天空烧得通红，一群鸟扑腾着黑色的翅膀投入村东头的老槐树，树叶在夏季和煦的风里噗噗抖动起来，像一首歌的旋律一样。

　　在田野玉米林里锄草归来的农人们看见诗人走入枫林渡，如果仔细听，你能听到诗人是哼着小曲走入村庄的。农人们听不出那是那是什么曲子，但听得出那曲子欢快轻盈，诗人走到哪里仿佛就有一只小鹿追着诗人奔跑到哪里。

　　我的祖母多年后回忆起诗人时布满皱纹的脸上仍然挂着神秘而甜美的微笑，在她短暂美好的记忆里我们得以知晓诗人来到枫林渡时的情形。

　　祖母说诗人有一头和女孩一样的长发，他带着一个帆布包来到枫林渡。军绿色的帆布包里装着牛皮笔记本，那是诗人写诗用的本子。帆布包的肩带上挂着一管竹笛。竹笛在诗人的身上随着诗人的走动抖动着，灌进竹笛的风让人错以为竹笛也是哼着小调来枫林渡的。

　　诗人说他是个诗人，来枫林渡采风。

　　知识有限的农人们不知道啥叫做“采风”。祖父在后来年老时的岁月里说起诗人，他说，他来采什么风？他是采“羊癫疯”来啦，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发疯来啦。祖母对祖父的话嗤之以鼻，祖母对孙子们说，老东西是嫉妒呢，狗屁不懂的老东西！

　　你要充分理解我的祖父，他对诗人的恶意攻击事出有因，好比草原上的雄狮对另外一只闯入自己领地的雄狮，他们总会心怀戒备，充满敌意。

　　诗人的到来将大部分枫林渡女孩们的魂儿都勾走啦！你让我的祖父怎么对这个陌生人的到来充满善意？

　　诗人来到枫林渡以后什么事也不做，整天在村庄游荡，有时候你看到他哼着小曲蹲坐在村东头的老槐树下，一动不动发着呆，有时候你看着他在山坡上，背对夕阳，给人留下一个淡淡的剪影，直到鸟儿们投入林梢他才背着他军绿色的帆布包离开，回他的住所。

　　诗人的住所在哪里？

　　诗人居无定所。目前固定的住所在枫林渡后山的岩洞里。听村里的老人们说那是以前枫林渡的祖先们躲避战火，躲避土匪劫掠的地方，后来战火停了，土匪们也被剿灭了，枫林渡的祖先们才从岩洞里迁出来，面山建屋，逐渐形成现在村庄的格局。岩洞就被荒废了，成了山兽和林鸟们的归宿，而现在，岩洞成了诗人临时的住所。

　　诗人从农人那里讨来煤油灯和煤油，在岩洞里铺上干草，夜里就在岩洞的石桌上写诗。

　　村里的姑娘们乐意为诗人提供生活所需，她们除了煤油煤油灯，还为诗人提供玉米棒子、土豆和烙饼。唯一交换的条件就是诗人得为她们朗诵他写的诗句，吹奏他哼唱的曲子。

　　枫林渡姑娘们陶醉于诗人忧伤而甜美的嗓音里，围坐在诗人的身边听他朗诵：

　　你是我的

　　半截的诗

　　半截用心爱着

　　半截用肉体埋着

　　你是我的

　　半截的诗

　　不许别人更改

　　……

　　……

　　枫林渡很多静谧枯燥的夜晚，诗人悠扬动听的笛声将整个夜晚点燃了。它引领着村庄的萤火虫朝着诗人居住的岩洞飞去，朝着诗人充满诱惑的歌声飞去。祖母说，当诗人的歌声响起时，连村子里平时叫得最凶的狗也安静了，眼睛里幽蓝凶狠的光芒也变得温柔服帖，竖起耳朵听诗人唱歌呢。

　　我17岁的祖母就在这时和村子里其他姑娘们涉过村庄的小河，朝着诗人的住所而去，她们屏住呼吸，卷起裤管，在清凉的河水里涉水而过。天空挂着轮将圆未圆的月亮，月光下，姑娘们像一条五彩斑斓的缎带在河水里蜿蜒前行，朝着诗人的岩洞飘去。

　　我19岁的祖父和其他年龄相仿的小伙子同时被熊熊燃烧的妒火灼伤，那团火漫过他们因粗重农活而日渐粗糙的脚趾、足踝、小腹、脖颈，最终抵达双眼，将他们的双眼烧得生疼。

　　那仇恨的火很快交织在一起，蕴藏的阴谋蓄势待发。

　　到了八月，诗人的追随者已不止于那些怀春的少女们，连顽皮的孩子们也成了诗人忠实的拥护者。诗人行到村东头，他们就跟着去村东头，诗人在山坡上发呆，他们也坐在山坡上学诗人的模样，双手托腮，仰望黄昏通红的云彩。

　　暮色四合，当夜色再一次笼罩整个枫林渡时，诗人的笛声又起。和以前的许多夜晚一样，姑娘们已穿好麻布裙子，整装待发，准备赴那场神秘的约会，可当她们来到河边准备涉水而过时，她们发现已经有人先她们一步，清澈的河水里漂浮着枫林渡常见的茅草，干燥的茅草像浮尸一样散落在河面，当她们正诧异于河面何时来了这么多茅草时，诗人居住的岩洞周围燃起了大火，诗人的歌声在大火里消失了。

　　许多年后祖父们对孙子们说，是那场大火赶走了诗人。而祖母们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

　　我的祖母说，不要脸的老东西们，弥天大谎撒得脸都不会红。明明是老东西们赶走了诗人，偏偏要赖那场大火。

　　诗人第二天黄昏时离开了村庄，从黄昏里来，又在黄昏里离开，诗人像一首飘忽灵动的小诗离开啦。有看见诗人离开的农人说，诗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带着他的帆布包和竹笛，他的军绿色帆布包和竹笛都被大火烧毁啦，连同烧毁的，还有他写诗的本子。

　　祖母们说，诗人最后留给枫林渡的东西，是一首诗。那首诗被诗人刻在了岩洞里，大火烧掉了他的随身物品，却烧不掉他那首诗，祖母们说，那首诗是诗人离开前常哼唱的歌曲，那首诗，她们都记得。那首诗诗人给它取名叫做《画》：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为冷清的房子画上一扇大窗

　　再画上一张床

　　画一个姑娘陪着我

　　再画个花边的被窝

　　画上灶炉与柴火

　　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画一群鸟儿围着我

　　再画上绿岭和青坡

　　画上宁静与祥和

　　雨点儿在稻田上飘落

　　画上有你能用手触到的彩虹

　　画中有我决定不灭的星空

　　画上弯曲无尽平坦的小路

　　尽头的人家梦已入

　　画上母亲安详的姿势

　　还有橡皮能擦去的争执

　　画上四季都不愁的粮食

　　悠闲的人从没心事

　　我没有擦去争吵的橡皮

　　只有一支画着孤独的笔

　　那夜空的月也不再亮

　　只有个忧郁的孩子在唱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注：文中的诗选自海子《半截诗》，最后的歌曲为赵雷的歌词：《画》。

枫叶飘飘

先敬茶。

枫叶飘飘

然后，坐下来。

枫叶飘飘

读你读你。

九月盛菊

尤喜那诗，涓涓清流。

林小白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5-29 13:11
读你读你。

欢迎来读，呵呵

林小白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7-5-29 13:26
尤喜那诗，涓涓清流。

欢迎来读，小白茶已备好！

李熙

不错的小说，诗人的形象好突出，文中的景色描写及那些情景的描写很好，看起来很美。诗人在一个小村庄引起的变化让人印象深刻。文中海子的诗歌和最后歌曲，引用得很好！非常有特色的一篇小说。

林小白

李熙 发表于 2017-5-29 14:02
不错的小说，诗人的形象好突出，文中的景色描写及那些情景的描写很好，看起来很美。诗人在一个小村庄引起的 ...

感谢熙哥精彩点评，小白给您先倒茶。

枫叶飘飘

一个诗人来到村庄，给小村庄带来了新鲜的气息，引起了姑娘们的关注与追捧，那是对外部世界和新事物的好奇， 可惜也引起了小伙子们的嫉妒，最终把诗人逼走了。小说很有意思，写出了那种微妙的心理。
小说语言很美，是一篇美丽的小说。赞！

zizhu

占位。

林小白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5-29 14:20
一个诗人来到村庄，给小村庄带来了新鲜的气息，引起了姑娘们的关注与追捧，那是对外部世界和新事物的好奇， ...

感谢飘飘老师精彩点评，小白敬茶了。

春笺素心

如诗如花，很美！

枫叶飘飘

喜欢这诗一样的意境。

碣石清风

李熙 发表于 2017-5-29 14:02
不错的小说，诗人的形象好突出，文中的景色描写及那些情景的描写很好，看起来很美。诗人在一个小村庄引起的 ...

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