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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中篇】雨季(序言与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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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9 16: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枫叶飘飘 于 2017-5-29 17:17 编辑

雨季
文/林健

  女孩和男孩是高中同桌,有件事女孩觉得很尴尬:她喜欢上了男孩。女孩知道,男孩是她仰慕已久的青春偶像;女孩知道,这是一种朦胧的恋情;女孩知道,男孩向来没有任何反应;女孩知道,自己是单相思;女孩更知道,这个时代不容许她内心那种小资产阶级思想存在。
  同学数载,后天就是毕业的日子。

  分别在即,同学们都在互赠毛主席像或像章。正是红色浪漫时代,毛主席像或像章价钱都不贵,种类却很多。大家你送我一张,我送你一枚,像片背面写上革命的话,以述革命友谊,同学之情;像章别在自己胸前,以为别时留念,别后回忆。

  在这样的时候,女孩给男孩写了一份情书。

  情书写得羞羞涩涩,完全不是那个时代的中学生应该有的共同笔调。女孩给情书倾注了太多的缠绵,无数的话似乎还表达不了内心的情谊,信的结尾摘抄了在破四旧烧黄书时自己偷偷藏起来的古戏本上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一段对唱。女孩喜欢哥呀妹呀的情歌。

  男孩读完信,也给女孩回了封信。他也爱着女孩,好长时间,只是没有勇气捅破他们之间那么薄的一层东西。眼看就要分别,心中的话儿不知道先从哪里说起,想了想就把读过的课文改写了几句,做为开头:孔雀东南飞,一步一回头……

  翌日,毕业回家,男孩在学校门口徘徊,频频回首中,终于等来了女孩。四只眼睛相对,两双目光热烈。男孩满面傻笑,女孩一脸桃红。

  男孩叫吴玉生。

  女孩叫郭喜凤。

  这个时候的男孩和女孩都知道红色年代中一个青年人思想进步的重要意义,所以他们不敢也不可能再有更进一步的示爱方式,为了做又红又专的革命接班人,他们选择了缄默。于是他们的初恋就在这样的缄默中结束了。

  一

  吴玉生回到了生产队,当了社员。

  生产队是个自然村,当地人叫南寨。南寨在大队部南边黑风岭上的凹里,离大队部很远,是红星大队九个自然村中最大一个村子。在红星大队,一个自然村就是一个生产队,吴玉生家住的南寨是红星大队的第六生产队。

  第六生产队的村中有棵大树,离地面六尺高的树杈上吊口铁钟。大树的北边盖了个“献忠亭”,站在树下往北看,迎面便可望见“献钟亭”那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光彩夺目的画像。“献忠亭”对面不远的墙上,有两条醒目的标语,一条是: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另一条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树下和献忠亭前这片场地,便是村子的政治文化中心。

  第六生产队的队长叫坯头,记工员叫红鸽。

  坯头的辉煌,从长相上看不出。他个矮皮黑,四肢短粗。只是听了他的事迹,才知道他是个厉害人物。

  坯头原本是个杀猪的汉子,因有一把一尺二寸长的鬼见愁鹰嘴砍刀,造反时便显得十分革命。刀壮人势,人借刀威,打倒当权派,功不可没。特别是在最后一次夺权争斗中,坯头硬是把攥着大队革命委员会公章不松手的那个当权派的手给砍了下来。坯头捏着滴血的手腕抓到了公章,交给了新的当权派首脑。红星大队革命委员会成立,新首脑本来要任命坯头做大队的民兵营长,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过了好些日子,只任命坯头当了第六生产队的小队长。

  红鸽的记工员是坯头任命的。

  红鸽是山凹里的一只金凤凰,是南寨十里八村中长得最美的姑娘。

  红鸽的美,村子里的人习以为常,可是,公社派来的“抓革命促生产工作组”组长却看痴了眼。工作组组长说要推荐红鸽到县剧团当演员。说这话不久,工作组组长就搬出大队部,住进了第六生产队记工室。这件事引起了坯头的警惕。

  工作组组长没有把红鸽送进县剧团,他想先找机会睡了红鸽。那天,他的好梦还没做成,坯头却在紧要关头下手逮住了他。他哪里知道,坯头早在他前就看中了红鸽,不知道在红鸽身上打了多长时间的注意了,只是没有得手。

  屠夫的刀架在工作组组长的脖子上。坯头问组长,要大头还是要小头?要上头还是要下头?组长没听懂,但还是本能的抱住了脑袋。坯头就去取他裆下的货。

  坯头只是想吓唬吓唬工作组组长,可组长一见那阵势,立马就变成一个熊包,浑身如泥,立站不稳,把刚刚褪到小腿处的内裤匆匆往上一拉,就当即照着坯头的吩咐写了检讨。第二天,坯头就把检讨转给了大队革委会主任,主任当天就跑了一趟公社,交给了公社革委会主任。工作组组长没吃住麸子,挨了一磨棍,三天以后,接到公社文件,以生活作风败坏受了处分,滚蛋了。

  回到生产队的吴玉生如果不遇到坯头和红鸽这两个人,他在那段岁月里或许会追着自己的梦想走下去,成为革命事业的红色接班人,然而他偏偏遇上了坯头和红鸽。现在想来,那些能深深影响他生活的人,早就等在他前边的路上了,他避不开,逃不掉。这或许就是人生的命运。

  坯头不但是一个能武的人,还是一个善辩的人。南寨人把争论不叫争论叫“抬杠儿”,把善于争论的人叫“抬杠手儿”。坯头是南寨出了名的抬杠手儿,他自己也以抬杠手儿自居。凡有争论场合,坯头必定置喙其中,并且专挑会说的和有头脸的人做对手,才觉得过瘾。坯头抬杠儿的功夫的确非同一般,譬如你说东,他偏要说西;你看见南边来了一条白狗,经坯头一说就成了北边走来了一只乌鸡。坯头的话虽然让对手不服,对手的嘴上却反驳不出,只好干憋气。南寨的人都知道坯头能随意颠倒乾坤,轻易混淆黑白。大家没有见过坯头把死人说活,却实实在在见过坯头曾经把活人说死。

  所以,大家知道,坯头的嘴比他手里的杀猪刀还厉害。

  常言道,天外有天。比坯头更高一筹的是吴玉生。往往在坯头把别人辩得无话可说的时候,吴玉生几句话就把坯头羞个大红脸。坯头说他是胡搅蛮缠。吴玉生说自己不是胡搅蛮缠,是辩证法。于是,大家就给吴玉生取了一个绰号叫他“辩证法”。

  吴玉生不但能言善辩,出口成章,还是个一表人才的小伙子。吴玉生从高中回到村里,红鸽就暗恋上了他。红鸽把吴玉生想像成白马王子,梦中情人。在红鸽看来,吴玉生白衬衣束在腰里,高高挽起袖子,那种潇洒叫人看了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还有吴玉生那颀长的身材,让坯头掂起脚尖也齐不到吴玉生的肩膀。更何况吴玉生走起路来浑身透着一股朝气,在红鸽眼里,吴玉生那真叫意气风发,青春方遒。

  红鸽没有看错人,和没有多少文化的社员相比,吴玉生的确有着特别的聪明才艺。拿起胡琴能拉戏,笛子放在唇上能吹曲,干活累了他还会唱歌。红鸽最喜欢吴玉生唱电影《闪闪的红星》和《青松岭》中的插曲。在吴玉生的歌声里,红鸽会想像出“小小竹排江中游”的惬意,也会接受“长鞭哟那个一呀甩哎——”的豪放。尤其是吴玉生那长长的颤动的尾音,会像蜂鸟的翅膀一样颤动着,带着红鸽越过山与岭构成的天边,把一个怀春少女的想像带到更远的地方。

  红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红鸽打心眼里喜爱吴玉生。

  当坯头和别人抬杠儿把对方说得张口结舌的时候,红鸽和大家就会怂恿吴玉生去和坯头对嘴。

  说实话,吴玉生是不想招惹坯头的,但他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如此一来二去,吴玉生就和坯头成了村人眼里天生的一对“杠子手儿”。

  正是坯头得势的年代,吴玉生的父亲替儿子着急,多次提醒他不要和坯头争脸儿。坯头是造反派干部,坯头能抬杠儿是别人都怕他,任他说黑道白,由他指东说西。大家都在抬举坯头,咱确和人家斗嘴,那就是太岁头上动土,要惹祸的。

  姜还是老的辣,父亲的话不是没有道理。

  坯头对吴玉生的仇恨,平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就像熟了的酵母,无时不在酝酿着,澎涨着。

  的确,坯头没有放过吴玉生,灾难正是由抬杠引起的。

  那个上午如所有的上午一样平常,坯头敲罢了钟,社员们来到树下等候出工。无聊的一段时光,人群中又抬起了杠儿,立擂的当然是神采飞扬的坯头。

  吴玉生吃了早饭刚好赶到树下,一群言语瑟缩的人像是见到了救星,目光齐刷刷地看着吴玉生。坯头和别人争论的内容吴玉生已听明白,他本来不愿意搭话,可是禁不住红鸽拉他的衣襟。吴玉生看红鸽那眼神是非要让他说几句不可了,吴玉生赶了个话把儿,搭了腔。

  话题很一般,无须用辩证法,吴玉生就把坯头说得紫涨着脸,答不上来话来。

  坯头气得像一只鼓肚子的蛤蟆,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还是想不出扳回面子的办法。坯头鼓圆了眼睛磨了一会儿牙,扭头看见了献忠亭上的毛主席像,突然一跳三尺高,手一挥朝吴玉生喊。

  “吴玉生!你能鸡巴啥?你再鸡巴能辩证法,你敢跟伟大领袖毛主席辩?!”

  那个年代,话儿赶到这里就没有余地了,再往前赶,就是对手设置的陷阱,你要么跳崖,要么以告服或沉默收场。

  几个上了年纪的人说:算啦,算啦,都是说着玩的。

  可是,要知道,吴玉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这个年龄的男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盛气凌人。他竟然硬着脖子对着坯头说出这样一句要命的话:“谁我也敢辩,你别拿毛毛虫吓人!”

  “别拿毛毛虫吓人。”是村子里的一句土话。大人吓孩子,任拿什么东西放在小孩的脖子上,都说是:毛毛虫!毛毛虫!以此来吓唬。“别拿毛毛虫吓人”,是南寨人用来壮胆的话。吴玉生情急之中引用了这句话,这就被坯头抓住了把柄——大家都听出来了,有坯头的话做引子,吴玉生竟然把伟大领袖比作毛毛虫了!

  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吴玉生会如此口无遮揽,不由一楞,大家扭头朝献忠亭上看。这时正为吴玉生驳倒坯头而暗自叫好的红鸽,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也把目光惶惶地转到献忠亭方向上。

  去年,同在这这棵树下,全队社员由队长坯头带领,和全国人民一道共同庆祝毛主席最新诗词发表。欢呼完毕,人没有散去。由于天冷,一部分人在献忠亭前烤火取暖,烟熏到了献忠亭上的毛主席像。别人都没在意,唯独老队长看着不顺眼,就在一旁嚷:“快把火灭了,看把火烤到那哪里去了,以为是烤红薯吗?”

  老队长是个目不识丁的大老粗,本来是好意,用了个比喻,也是庄稼人常说的话,这本不算错的,然而错了,错在他说这话的时候坯头在场,错在坯头又是一个爱抬杠儿的人,假使这两个条件缺失一条,这个错就形不成。要么怎么会说倒霉事都是阴差阳错呢。

  老队长说完这几句话就过去灭火,烤火的人被他这一提醒,也意识到有失恭敬,赶紧把火踩灭。老队长还批评了大家几句。

  这里,老队长和大家正做得起劲,却冷不防坯头在背后一声惊叫。

  “哎呀!你竟敢说伟大领袖是红薯?!”

  听到这意外的惊叫,所有的人突然停顿下来,大伙儿一下子把目光转向老队长。

  老队长睁大眼睛,警惕而惊骇地张大了嘴。

  大家由不住也受传染般地警惕而惊骇起来。

  骤变的情势和气氛让老队长明白了什么,他结巴着赶紧解释:“我我我,我可没没没有那那个意意思啊——”

  坯头说:“你别说了,大家都听见了。你不承认也不行!”坯头说完就转向烤火的人群,接着问大家:“咱们都听见了是不是?老队长竟敢攻击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没有毛主席哪有咱们穷人的今天,大家敬还来不及,他竟敢攻击毛主席,大家说可恨不可恨?!”

  老队长站起身来,两腿发抖,浑身筛糠,脸也煞白起来。

  坯头的话已经让大伙儿觉得老队长有点不对,再看老队长那个熊样,大伙儿觉得真应该愤慨才是。于是,警惕而惊骇的大家,马上就真得那么郑重其事地愤慨起来了。

  于是坯头就更加愤慨地冲着老队长吼叫。

  “你他妈的原来是一个反革命!你竟敢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咱们刚刚记住了毛主席的话,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你这家伙敢攻击毛主席你就是最大的老鳖。大家上啊,帮我把他捆起来。”

  烤火的人就有几个年轻力壮的立即站起身来,冲到了老队长跟前,帮着坯头把老队长摁在了地上,看着坯头解了自己的腰带,把老队长死死地捆了起来。

  这就是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这种事情也只会发生在那个年代,或只有那个年代才会发生这种事情。现在想来叫人不可思议,但这件事情就真的那样发生了。

  老队长被捆了起来,庆祝会变成了批斗会。

  老队长自知罪孽沉重,又熬不住拷打批斗,当晚就吊在在了献忠亭前的树杈上,自杀了。

  “好好好,好你个吴玉生,你竟敢说伟大领袖是毛毛虫!”坯头说着,把头转向身后的人群:“大家都听见了是不是?这吴玉生竟敢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没有毛主席哪有咱们穷人的今天,大家敬还来不及,他竟敢攻击毛主席,大家说可恨不可恨?!”

  坯头这煽情的话让谁都能想起老队长。老队长早已做鬼,眼下看看吴玉生,再看看坯头,大家不免为吴玉生感到后怕。

  一时间,人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说一句话,献忠亭前一片寂静。

  刚刚还神采飞扬的吴玉生,不知何时面孔已经变得死灰般难看起来。

  大家的表情让坯头立马想起了老队长,同时坯头似乎突然明白,人们已经把吴玉生和死鬼老队长联系在一块儿了。坯头有点激动,激动得有点发抖,两只眼睛盯着吴玉生说了话。

  “好你个吴玉生,你竟敢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我看你就是一个小老鳖!”

  坯头的话有点恐怖,谁都知道,他曾经把活人说死的事情,看来吴玉生今天也在劫难逃了。

  “说着玩的说着玩的,”红鸽急急忙忙出来圆场,“都是说着玩的,队长不要和社员一般见识。”

  “就是就是,说着玩的,”有人附和着红鸽给吴玉生帮腔,“队长什么时候都比吴玉生强啊。玉生,给队长掏根烟吧,吸一口啥都忘掉吧。”

  在场的人有好多把目光转向吴玉生,暗示他赶紧给坯头认输。

  吴玉生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坯头的话来得倒是利索。他对着大伙儿说:“哎哎,大家不要替他说话啊,谁敢攻击毛主席谁就是咱们最大的敌人,这点政治觉悟咱们可都不能丢啊!”

  坯头说完,又走近吴玉生,端详了一阵吴玉生的表情,然后满足地笑笑,拍着吴玉生的肩膀说:“你小子,总想和我做对,那不是找死吗?等着吧,你今天是死定了!啄木鸟死在树洞里,不要怨恨别人,就怨恨你自己那张嘴巴!”

  众人出工下地,坯头去了大队部。大家心里很不平安地乞求着平安,默默干到收工散去。

  下午,天空变得异常沉闷。

  傍晚,天空响起了一声清脆的炸雷。

  入夜,天空落下了一场大雨。

  吴玉生和父母都没有吃晚饭。一直到天空落下大雨的时候,仨人还围坐在一起。

  父亲对着一盏老油灯呆坐着。他年届花甲,须发斑白,迎风流泪的两眼此时无风也已含泪。他年轻时进过私塾,是个老知识分子。旧社会为了混口饭,给富人家当过账房先生。土改时虽然成分不高,但也被批斗过。从此他性格孤僻,言语极少,只是地地道道地做庄稼活,南寨人都说他有一肚子能耐,便有人办红喜白事时求他帮忙,可他只做粗活,拒绝给人理事,这就使人觉得他终究还是一个无用之人,但凡谁再说起他的本事如何如何,好多人都摇头否认了。

  吴玉生不管别人如何看他父亲,他今天对父亲已经绝对信服。吴玉生今天对父亲的这种信服来自于父亲送给他的一句话,在他和坯头斗嘴的初始,父亲就郑重其事地对他说: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得意忘形。吴玉生今天把父亲这句话不知道琢磨了多少遍,他开始后悔和坯头的抬杠儿了。

  吴玉生给父母叙说了事情的经过,父母在帮他寻找保命之法。

  吴玉生叙说的时候,父亲始终呆坐着,那痴呆之态让你怀疑他什么都没有听到。这样呆默了许久,才见他微微动了一下,将手上的烟袋锅装上,点了火,吸几口,又慢慢磕去,说话了。

  “舌头惹了货,就让舌头去受罪吧。”

  说完,眼睛一闭,不再吭声。

  母亲推了推父亲,说:“说清楚中不中?”

  父亲闭着眼睛说:“从明天开始,玉生就是一个哑巴了!”

  吴玉生似乎心领神会,也不再多问,说了声爹娘早点休息,就回自己屋里去了。

  娘跟了进来,她总觉得老头子的话等于屁话没说,救不了眼下的急,就劝儿子不如跑掉躲藏起来算了。

  吴玉生沉默了一会儿,黯然叹了一口气,说:“我想过了,逃跑绝对不行,如今这形势,你哪里也躲藏不住,还不如父亲的主意好使。唉!就听天由命吧。”

  母亲问:“你爹那叫啥主意?”

  吴玉生说:“你只管睡吧。估计没有大事的。”

  次日,收早工的时候,公社派出所的人来了。领头的是姓蒋的所长。他面如冷铁,背着手站在吴玉生的身边,喝令一声,将吴玉生捆了起来。

  吴玉生跪在地上,被人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接下来是现场批斗会,蒋所长让他当众交待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滔天罪行。

  吴玉生哇啦哇啦说不出话来。

  蒋所长揪起吴玉生的头发,板起吴玉生的脸,发现吴玉生的嘴角上是暗红血迹结成的干痂。口中还有新流出来的血水。蒋所长撬开了吴玉生的嘴,一条咬烂的舌头在口腔里肿胀得转不过弯来了。

  蒋所长观察了一阵,对跟在他身后的坯头说:“这个孩子哑巴了。”

  坯头说:“他不哑,装的!”

  蒋所长皱了皱眉头,瞪了坯头一眼。

  坯头正盯着吴玉生看,没有看见蒋所长瞪他的眼神,说:“逮走吧,不说就揍死他。”

  蒋所长再次揪住吴玉生的头发,板起吴玉生的脸,蒋所长看到的是一个稚气未退的孩子的可怜巴巴的眼神。

  蒋所长放开揪着头发的手,直起身子说:“装的?可是他说不成话是真的!队长同志,逮捕人可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不能你说了算啊。”

  坯头急忙趋前,拍着胸脯说:“蒋所长,我给你打保票,这家伙真是装的。他专爱和我抬杠儿,昨天还想着压倒我,说话好好的,利索着呢。”

  蒋所长看了看吴玉生,沉思了一会儿,说:“这样吧,先交给革命群众专政,看看他以后的表现吧,表现不好,再有反动言论,逮捕他不迟。”

  蒋所长乘势一脚踢翻了吴玉生,当众呵斥教训了一番。

  “年纪轻轻的,不要求进步,哪配做革命青年,岂能成革命接班人!以后只许你老老实实,不许你乱说乱动!”

  蒋所长带着人走了,坯头跟了很远也没有把蒋所长劝回来,气得坯头出口大骂蒋所长办事糊涂。

  吴玉生最清楚,蒋所长放过他并非是做事糊涂。

  坯头却是不肯放过吴玉生。上午,他就在献忠亭前召开了批斗大会,要吴玉生承认装聋作哑,要吴玉生向第六生产队的全体人民认罪。吴玉生跪在地上,只管低头不语,任坯头百般质问,拳打脚踢,他只是把咬烂的舌头再咬了一口,当场喷出了几口鲜血,昏倒在人们面前。(待续)






评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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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9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写一部中篇不容易。
发表于 2017-5-29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先给你排版
发表于 2017-5-29 16:05 | 显示全部楼层
敬茶。
发表于 2017-5-29 16:06 | 显示全部楼层
加分,必须的
发表于 2017-5-29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吴玉生在那个特殊年代,因为和坯头抬杠是引子。一直对吴玉生仇恨在心的坯头,早就想伺机对吴下毒手。一来铲除异己,没有人和坯头争夺红鸽这位佳人。二来,坯头要借助批斗老队长以及吴玉生为自己的仕途铺路。无巧不成书,吴玉生掉进了坯头设计的陷阱里,好端端的一个后生咬掉舌头成了哑巴。读到此处,心疼。那个时代多少人死于这种斗争中!小说一开头就抓人眼球。好作品,期待你的精彩继续!
发表于 2017-5-29 17:53 | 显示全部楼层
吴玉生在那个特殊年代,因为和坯头抬杠是引子。一直对吴玉生仇恨在心的坯头,早就想伺机对吴下毒手。一来铲除异己,没有人和坯头争夺红鸽这位佳人。二来,坯头要借助批斗老队长以及吴玉生为自己的仕途铺路。无巧不成书,吴玉生掉进了坯头设计的陷阱里,好端端的一个后生咬掉舌头成了哑巴。读到此处,心疼。那个时代多少人死于这种斗争中!小说一开头就抓人眼球。好作品,期待你的精彩继续!
发表于 2017-5-29 17:55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铺陈了另一个人物:郭喜凤。她和吴玉生究竟有什么爱恨纠葛?
发表于 2017-5-29 17:5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拭目以待,感恩林健老师惠稿太虚。
发表于 2017-5-29 19: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笔者的文字越来越细腻,这和你严谨的工作作风,踏踏实实的为人品格有关系
发表于 2017-5-29 19:46 | 显示全部楼层
另外在写作手法上也拓宽了思路。
发表于 2017-5-30 05:34 | 显示全部楼层
有看头:victory:
 楼主| 发表于 2017-5-30 07:03 | 显示全部楼层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5-29 16:05
写一部中篇不容易。

感谢您的关注
 楼主| 发表于 2017-5-30 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茶香轻友重啊
 楼主| 发表于 2017-5-30 07:04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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