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尽,草木渐深,又是一年绿肥红瘦的时节了。
近二年,总觉得时光匆匆。许多的事物,还来不及细想,就已成了往事,似乎还沉浸在年的喧嚣和繁杂之中,春天就过去了。风软了,雨来了,花开了,树绿了,草长了,桃、杏、梨、牡丹、芍药、玫瑰、月季……一场又一场的花事,来了,又走了,转眼,夏天到了,转眼,秋天来了,又一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几时,时光变得这么快呢,近二日,网上流行一种回到童年的p图游戏,把自己的照片按着提示输进去,不过几秒钟,一岁,八岁,和十六岁的照片就被编排出来,游戏虽然有一点无聊,但还是忍不住的去做了。尽管,那些照片,比起实际的自己都要好看的多,特别是十六岁的那一张,齐肩的短发,目光清纯,双唇紧闭,是那个时候最真实的写照啊。看看,看着,不觉泪眼婆娑,十六岁,已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刚刚踏进了高中的大门,被分进了高一(三)班;那一年,班主任叫高茂基;那一年,同桌叫王照峰;那一年,与其他的六十几个人,一起开启了青春的大门。
去年夏天,陪母亲去市医院看病,在CT室门口的长椅上,看到了一个中年男子,觉得极为眼熟,仔细一看,就是当年的班主任高老师。他已发福,两鬓斑白,神态焦虑的向室内张望。
我没有打招呼,不是因为假装认不得,或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只是不想把时光一下子拉回到三十年前,再去寻找那时的老师和自己。网上有一句流行语,愿你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可是,再见到的,却往往是沧桑的面容和苍老的心了。
那时,老师刚刚参加工作,个子矮小,皮肤黝黑,也许正在处对象,常在脸上涂上厚厚的雪花膏,涂得脸白中发青,还穿着半高跟的冲锋呢布鞋,大的喇叭裤。我们私下里叫他驴粪蛋,看到他,就吃吃的笑,他看过来,我们又停止了笑,搞得他总是很恼火,又没有什么法子,其实,我们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觉得可笑。我不爱学习物理,他的课几乎从来都没有仔细听过,但却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毕业之后,各奔东西,听说他后来成了一所乡村中学的校长,又后来,听说他调走了,调到哪里了,我们也不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吧,许多的时候,人是无奈与光阴的,爱着的,不爱了,恨着的,不恨了,只是因为光阴把这一切都带走了。
同学王兆峰,是一个多么有趣而又快乐的人啊。那时,情窦初开,可以彼此偷偷的喜欢,也可以偷偷的讨厌,三年同桌时光,留下来许多难忘的记忆。
毕业之后,本在里故乡不太远的地方,本可以常常见面,却再也没有见过面,总觉得,属于我们的时光还很多,三十岁不见,就会在四十岁见,四十岁不见,就会在五十岁见。一个又一个的十年,就这样悄悄的流走了,再见的时候,却是阴阳两隔了。
听到他突发脑溢血而身亡的消息,我连夜赶到他的灵前。一具棺木的前面,黑白照片上的他,还是那样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略带讥讽的嘴角,微微的上扬着,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阴阳两隔,再也听不到他的任何言语了。
灵前,刚满二十岁的儿子,双膝跪地,少年似乎还不懂得怎样去表达突然失去父亲的悲痛,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着给我们磕了一个头。那一瞬,泪水突然蹦出,时光太过疏忽,还没有来得及让一个刚刚成熟的男人,引领另一个人幼稚的男人走向成年的道路,路就咔的一声断了。
同来的,还有从省上赶来的达相国同学,和当地知情的其他同学们。同学分别三十年,没有想到,却以这样的方式见了一面,都在彼此默默地打量,想从被岁月摧残的面庞里,辨认出昔日的模样。在那一瞬间,那句话又轰然响起,愿你出走半生,归来还是少年,可是,眼前这些面目沧桑的中年人,怎么能和三十年前那一群开启青春大门的少年相比呢。时光,是多么的残酷啊。
三十年来,我们都在哪里,有过怎样的忙碌和煎熬,我们渐渐的走出彼此的视线,又走出彼此的记忆,而今,这一群中年的男人和女人,还是那时的他们吗?大概是去年,有人建立了一个微信群,取名为“5789”,意思是武威七中八九级。建群初始,同学们都很激动,又发红包,又积极的聊天,到了后来,就慢慢的沉默了,我们都生活在自己的生活里,群里的同学,不过就是一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而已,时光,已让我们真的陌生了。
人到中年,许多的同学,已是功成名就了,有政界要客,商场精英,更多的,是像我这样,普通又普通的普通人。
前来的,还有高二和高三时的另一个班主任赵文强老师。其实,作为老师,他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坐在同学们中间,他更像我们的兄长,他和同学们喝酒,聊天,说话不分彼此。
此次相聚,是因为我们中的一位,已经离开了人世。席间,又提及王兆峰同学,都觉得十分的惋惜和悲伤,由于他是我高中时的同桌,觉得关系又比别人近了一步。我无语,在那样的年岁,所有的开始,都是开始,而某一些事,一旦开始,就意味着要结束了。
同为乡党的达相国同学,如今在省上的某一家单位上班,具体职务不太清楚。当时瘦削的农家子弟,如今已是微微发福,他成熟而稳重,有着中年男子的自信和温暖。听到他亲切的称呼着我的小名儿,内心真是波涛起伏,百感交集,自从父亲去世后,就再也没有人叫过我的小名了,一场青春的出走,让我丢失的不仅是一生的时光,还有最初的自己。
聚会结束,拍了照片。女同学只来了杨婉,符萍和我三个人,婉还是那么的年轻而漂亮,看到她,我只想起了《诗经》里的一句话“有美人兮,在水一方”,男同学们都戏说她是八零后,她笑着说,你们是大叔吗。符萍同学,是当时我们的班花,如今,在凉州城里也算得上是有钱人吧,老练而精明,举手投足,都是有钱人的做派,但时光并没有因为你有没有钱而停下来,美人迟暮,令人更加的伤感。
聚会结束的那个晚上,他们去了我的老家。其中的一个同学问,老家里去能不能吃到土鸡,我给老妈打电话,让她宰上一只,但同时也在嘀咕,毕竟老妈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了,但回到家里,一盘香喷喷的土鸡肉,还是摆到了桌子上。
同学们吵吵闹闹的吃了鸡肉,又吵吵闹闹的进城去了。我和妈躺在炕上,妈一一问及那些同学的名字,还一个劲的夸他们,妈觉得,这么多的同学来吃她炒的鸡,还来看她,也是给她的脸上增添了许多的光彩了。同学,这世上难得的一种人,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相遇,相知,而后分离,却成了人的一生情感的一个结,无论在哪里,只要想起,就有一种别样的亲近和熟悉。
回来,日子又开始继续。
五月,人间芳菲已尽,而山城却刚刚进入了春天。滨河路上的榆叶梅开了,粉色,白色的梅花,一下子把枯寂的小城叫醒了,花在河道旁边一路盛开,平时上班,就走在一条开花的路上,那样的时刻,不由得人心情愉悦,那些日子,每天都特意绕过去看,渐渐的,上月发生的一些事情又慢慢的淡忘了,只觉得一切都是一个梦,那个英年早逝的同学,那场令人伤感的同学聚会,都渐渐的淡忘了。琐碎的时光,忙碌的生活,不断发生的这样或是那样的事情,让我的日子又回到另一种现实里。
忙里偷闲的去看花,去看临夏的牡丹,但去的有点早,又由于带队的人不是特别的熟悉,只看到了很少的一些花,远没有资料上说的那样的盛大和壮观,不过,总是来过了。人生,许多的事情,都是这样,不是来得太早,就是来得太迟,所幸,来过了,他年有幸想起,大概再也没有那么的遗憾了吧。有多少人,有多少事,会不迟不早,恰如其分的出现在你的面前,对你轻轻的说,哦,你也在这里吗?
还去刘家峡看了郁金香,黄河之滨,一场盛大的花事正在那里上演。行走在花丛中,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觉得前生已来过,或是从来都没有来过,或者,来过了,就再也没有了。一生,人不过是自然的过客,花有重开日,人,还能有少年的时光吗,红颜辞镜花辞树,又有多少少年人,归来的时候,已是双鬓染霜了呢。
这一年,比过去更加的热爱花草,并非追求时尚,或是一时的冲动,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也许吗,只有面对花草的时候,心才能真正的安静下来,一个人,心安静了,灵魂也就安静了,即使身居闹市之中,又何惧不是桃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