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与痛》（九宫保安系列之四）

戏笑九宫

　　《 错 与 痛 》

　　文\戏笑九宫

　　
　　——题记：世事弄人，左右的路，无论怎样迈出自己的脚步，都是错……
　　
　　郑义没有任何专业技能，当初只能寻找此类工作，迫于生计，他应聘一所中学保安成功了。在这一岗位上他和同事一起，每天都站在学校警卫室前，虎视眈眈地看守着校园的大门，对进入校园的车辆和人员，逐一核对车号和姓名、身份并登记在册，然后联系校领导或老师是否准入放行。车辆、人员出来时，他会多瞄上几眼，就是这简单的一瞄，就能将车牌号和人的外貌长相输入脑海，当下次再来时，他能准确无误地翻开记忆，这是他人所不具备的天资。
　　
　　郑义对工作一丝不苟、不厌其烦、恪尽职守。他的微笑很有亲和力，对于熟悉的老师、学生，以慈祥如长者般的笑脸迎来送往。大家看不出他的实际年龄，都习惯性地叫他老郑，几乎没人直呼他的名讳，甚至校长们都如此，他不分高低贵贱都微笑着应答。他很适合这份工作，这与他爱憎分明友善待人的性格相吻合，但不少人对这种工作有偏见，所以他感到自己的工作很卑微。
　　
　　老郑连续两年都得到了公司奖励，一次次加薪不说，可喜可贺的是，经开局成立保安大队时，经理们一致推荐他去做队长，这是他人生的一次机遇，是不是福祸相依？就像过去那些他命运躲不过去的劫，他最初没想那么多。
　　
　　老郑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像不喜欢那些经常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人们一样，就算那些人的真实行为还算说得过去。他的名字与正义谐音，他经常在想：“我一个生活、工作在最底层的小人物，有什么正义可谈？”父母在世时，他试图说服父母改名。母亲说：“名字只不过是个代号，就不用麻烦了，况且我觉得这个名字也没啥不好”。知子莫如父，父亲以亲切的口吻接了话题：“你固执认真、但心细、记忆力好，这是你的性格和天赋，或许哪天能够用上，真就做出来啥正义之举，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呵呵！”郑义不置可否，不反对但也不会心悦诚服。他经常在想：其实自己并不固执，过目不忘那又如何？
　　
　　有一件事，老郑一直不曾忘记，确实得益于他超强的记忆力。那年他还小，也就刚刚八岁，记忆中他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名叫郑礼，同学们用谐音给哥哥起了外号叫“真理”。他没事时就想：父亲给他俩起名“礼义”，大概取人生一世礼义先行之意，或者有着更积极的的意义，但这却成了一个永远无法破解的迷。假如现在父亲还活着，他老人家会不会感觉事与愿违？用一句流行话说叫：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郑礼是在读小学二年级时失踪的，据目击者描述，哥哥并没有落入人贩子之手，而是一对老年夫妇（在孩子们眼里看不出来具体年龄）以利诱的方式，哄骗他上了那辆豪华轿车。老年夫妻气质不俗，很像电视里面经常露面的市长和夫人。
　　
　　郑义父母因为哥哥的失踪，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悲痛伤心到了极致，尤其母亲，整天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几经找寻无果，一年后父亲体现出一个男人的担当，踏上了苦苦寻找儿子之路，这一去郑义就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后来，有传言说，父亲病死在寻儿的途中。还有人说，父亲找到哥哥郑礼的当天下午，被一辆摩托车撞死了，肇事车辆逃逸。再有……反正都是郑义母子不愿听到的噩耗——这个原本殷实的家庭，一切节奏被彻底打乱了，几年时间呈现衰败景象。母亲勉强挣扎着活了两年，就扔下郑义独自留在人世服毒自尽，留给郑义唯一的遗言是：“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你的哥哥！”。看到死不瞑目的母亲，郑义真想随母亲一起去死，如果这样，母亲的临终遗言就再也没有谁去完成，父亲的死更没有了一点意义。可是要找到哥哥又谈何容易！他唯一能做得，就是必须坚持活下去，就算幼年时成为一名副其实的流浪乞儿，就算一生凄苦孤独相伴，就算成年后为了谋生活去做一名人们歧视的保安，就算时至今日哥哥依旧音信皆无……
　　
　　大院里矗立着两幢新建的楼宇，地处城市经济开发区中心地带，整齐划一的两幢欧式建筑像一对双胞胎，一幢为行政办公楼，一幢原来做食堂、民工宿舍用等，现在宿舍、食堂等都没了，只陈放着一些旧设备，成了陈放着杂物的废楼。行政楼装修豪华，愈加彰显出庄重严肃或地位、权力的象征;“杂物楼”原来就没有装修，与行政楼相比显得格格不入。这两幢楼有点像哥哥和他。——郑义和同事老汤就站在行政楼院门口警卫室前，一左一右恪守着保安职责，很像过年时家家户户贴得一对门神。出入车辆人员不多，大都是本单位领导、工作人员。前来办事的人寥寥无几，一切按部就班，偶有车辆人员出入，按照正常手续登记、请示，准入或放行。
　　
　　最近，一位副局长出入稍显频繁，这位中年女副局长姓邹，虽然已经不年轻，但得体入时的着装打扮和高雅的气质，隐藏了她真实的年龄，或者更藏着她鲜为人知的秘密——老郑一直有这种直觉，这个女人很神秘，他也不便跟老汤说，其实说也说不出来个子丑寅卯，他可不是一个喜欢对女性品头论足的人。
　　
　　经开局共六名保安，实行轮流换岗三班倒制，老郑把这里的工作，常常和以前所在的那所学校做比较，感觉不累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清闲，他一直就这么比对着，有些沉迷有些固执，甚至比对着工作中的每一个细节。或许因为心情好，老郑每天的精神状态都很不错，除了履行好一名普通保安员和队长职责外，似乎还有更多的闲情逸趣去关注他人。那位女副局长，仅仅是他关注着为数不多的异性，其实，老郑关心男性更多一些，尤其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性。
　　
　　夜幕降临，经开局夜间保安工作，到了无所事事的地步，没有什么人员更没有车辆进出，偶尔有人前来也是问路。每隔一小时，老郑与老汤结伴巡逻整个大院，像是改变方式去锻炼身体。回到保安警卫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夜间十点准时封闭大门，但直到第二天早晨八点才开门。郑义和老汤一般不会早睡，就算早睡也睡不着，他习惯性地打开电视，两人有一共同爱好，那就是不间断地看滚动播放的新闻——新闻里正在播放着“红通人员名单”，每播放到一位红通人员落网归案时，郑义和老汤都会对视一眼，仿佛异口同声在说：活该！可分明他俩什么话也没说，相对微笑似乎比有声的语言更加默契。
　　
　　一个周末的夜里，风清气爽明月高悬，老郑和老汤看新闻正在劲头上，忽然听到敲窗户玻璃的声音，老郑赶紧出去查看，原来是邹副局长，说来单位有紧急工作需要处理。老郑很爽快地边回应边按着自动门的遥控。车辆顺利进入之时，老郑习惯性地瞄了一眼，邹局坐在副驾驶位置，驾驶位置是一中年男性，长相像极了他自己，简直就是一个模子脱出来得——老郑迅速打开了记忆中的大门，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哥哥郑礼！邹局探出头来对老郑说：“我大概四点半走，到时麻烦郑师傅给开一下门。”老郑：“哦、好的，没问题，我等邹局。”
　　
　　这是一座千年历史文化名城，现代化的生活节奏，也没有完全掩盖住古城的风土人情，比如这里的人们一直说着方言。在这里世代相传承的方言中，“四”和“十”单从口语中，是一直也没有分辨清楚的。
　　
　　老郑几乎一夜没睡，原来他把邹局说得四点半听做了十点半，或许还有其他原因。邹局一直没出来，他就一直等着，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这样做，做事认真不假，但固执是他一直不愿承认的性格。直到清晨，他才不由自己地迷糊着了，可就这一会时间，他做梦了，梦中的情景时断时续，有时具体有时抽象，但大概意思相似，那就是在梦中他遇到了一头老虎，一会又变成一只硕大的苍蝇。很准时，邹局四点半来敲窗户玻璃，这一下子惊醒了老郑的梦。送走邹局，老郑感到很诧异，怎么会做这种毫无缘由的梦？俗话说昼有所思夜有所想，可这梦和自己白天想得有关联吗？
　　
　　不知是老天的有意安排还是巧合，最近几位同事经常请假，老郑也不另作安排，自己一直替岗。每天夜里他都会复习着相同或相近的梦，不是和老虎决斗，就是驱赶苍蝇，有时被激怒的老虎虎视眈眈，有时恼人的苍蝇拍都拍不死，驱都驱不散。白天休息时，老郑从头到尾仔细回忆一遍，想着这一奇怪事件的根源。
　　
　　做梦事件，起源于邹副局长突然来单位的那个夜里。接下来的几天，邹局和那个自己影子般的男人，每隔一段时间的夜间就会来单位，但哥哥郑礼貌似一直不曾注意老郑。最初老汤他们以为，这两人或许有什么不轨的男女行为，老郑也是这么想得。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当邹局二人再次来单位时，老郑愈加感觉蹊跷，他暗中偷偷跟踪了这一对男女。意料之外，老郑窥探到了他们很多秘密，绝非普遍男女关系那么简单，老郑的梦或许起因于此，更准确地说是起源于哥哥郑礼。
　　
　　又一漆黑的夜，邹局和中年男子，再次走进了她的办公室，老郑避开老汤异样的目光，假意说要去厕所方便一下，真实目的是尾随跟踪了邹局二人，邹局办公室只亮着一盏昏暗的灯，这盏灯有随时灭掉的感觉。就听邹局压低声音说：“实在不行就去自首吧。”哥哥郑礼：“不行！如果去自首，一切就都完蛋了！”突然，老郑有了尿急的感觉，于是悄然转身下楼去了卫生间。接下来，老郑有意无意自愿去上夜班，同事们何乐而不为，主要原因是他们大都壮年，夫妻间那点小事是没法端上桌面的，他们感到这可是好事啊！老汤却持有不一样的感觉，他直言不讳问老郑：“最近你的行为举止，甚至夜间梦话都是怪怪的，这是怎么啦？”老郑：“没事，老哥，不用担心，谢谢您关心！”
　　
　　又一天，不知不觉间，浓墨重彩的天空骤然拉上了漆黑的夜幕。无风，空气似乎也停止了流动，沉闷憋屈的感觉足以形容这样的夜晚，老郑有些压抑，有喘不上气来的烦躁。邹局办公室，依旧亮着那盏昏暗欲灭的灯，老郑从轩窗中往里面偷窥，同时在里面的，不仅仅有哥哥郑礼，还有一位颇具风范的老者，老郑感觉这位老人似曾相识。对了，是在电视里面见到过，但与那时的红光满面相比，老者似乎多了些晦气，或许有灯光暗淡的因素。只听里面传出来邹局一声叹息：“哎……爸，你说怎么办？”老者像是邹局的父亲更像她的公爹，一阵沉默之后说：“什么怎么办？不是一直好好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郑礼：“爸，我知道，虽然您退了下来，但关系还在，这事……我想…..可是……”老者：“什么可是但是的，没有假设！”
　　
　　郑义早已认定了中年男子就是哥哥郑礼，也不管他称呼何人为父亲。老者说得一句话用在这里非常合适：“没有假设！”…….一只苍蝇不适时宜地在老郑头顶盘旋，怎么驱赶都驱赶不走，就算暂时驱离，一会又“嗡嗡、嗡嗡嗡”地飞了回来，老郑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的头顶。苍蝇虽然没有被准确无误地拍死，这一巴掌却很彻底驱散了这个可恶的家伙，同时也惊动了屋里面的人。就听邹局一声脆喝：“谁？”老郑赶紧应答：“邹局，是我。外面天气阴沉沉的，您的车要不要用什么遮盖一下？或者开进车库？”邹局：“哦，老郑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不用啦，我们马上就要走啦”。老郑惊出来一身冷汗，嚅喏着说：“好、好，邹局什么时候出去喊我一声。”邹局：“好的，谢谢老哥！”老郑赶紧走向了楼梯。
　　
　　回到警卫室，老郑再次失眠了，他内心非常纠结，丝毫不次于那些可以做出决策的大人物们，直到凌晨他依旧犹豫再三，最终，老郑还是做出来一个自以为重大的决定。第二天，他安排好了几天的工作，甚至各种细节都向同事们嘱咐到一清二楚。随后，他稍显迟疑地向保安公司经理请了假，于当天夜里，踏上了去省城的列车，但走得并非义无返顾。
　　
　　郑义是在第四天回来的，他回来时一幅落魄又释然的样子，当天下午，他就被县检察院工作人员接走了。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面，一位领导模样的人对他说明了一切，他不相信这就是事实，虽然他早就料到了结果。他哀叹、悲痛、欣慰、痛苦等各种感情交织在一起…….这天夜里，久违的梦再次光临，老郑终于打死了那只大老虎，而纠缠着他的那只苍蝇也骤然间消失，他却没有一丝的高兴。
　　
　　远在几百里之外的省城，一位老领导和一中年男子，被省检察院反贪局传唤到位。老人比普通人更清楚纪检监察工作程序，以及党铁一般的纪律，所以不很费事。老人以一位革命老干部的坦诚和率直，毫不隐讳交代着他一切的罪行，悔恨动情之处老泪纵横，他愿意低头认罪……他还交代说，Z市现任市长不是他的亲儿子，是他的养子。原来，在一次阻击战斗中，他不幸中弹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们夫妻一直没有生育过......党和人民对他的养育栽培之恩没齿难忘……最终，老人提出来一个不情之请，那就是放过他们的养子，因为一切罪孽都是他一手导演的……
　　
　　老郑接下来的人生岁月，进入了慢节奏，他一直处于闷闷不乐的状态，貌似患了一种奇怪的病：说不清道不明的疼……
　　
　　（4916字）

zizhu

先坐沙发。我先休息一会吧。

枫叶飘飘

竹竹累了，休息会

枫叶飘飘

九宫老师晚上好

九月盛菊

先捉虫子：
格尽职守——恪尽职守
老郑：“哦、好的，没问题，我等邹局”。——老郑：“哦、好的，没问题，我等邹局。”
。老者说得一句话用在这里非常合适：“没有假设”！……._——。老者说得一句话用在这里非常合适：“没有假设！”

可以说这是反腐大片。一个小小保安，原则性性强，富有正义感，勇于大义灭亲。小说开篇铺垫很厚，尤其是对郑礼的寻找，这一过程写得详细而感人。这种衬托手法，既强化了亲情，又突出了郑义的大义。郑礼为了仕途，抛弃了亲情，抛弃了亲人，任賳作父，蝇营狗苟，贪污腐败，已经成为社会的蛀虫，郑义熟可忍而不可忍，只好含着失去亲人的眼泪亲自上省城反映。这一壮举，飞正义者莫为。作者的人物取名，也很值得玩味。如，邹局，骤拘之谐音，郑义，正义之谐音，老者，牢者之谐音，郑礼，政利之谐音也。依其名而归其果。

结构完整，首尾圆合。至于再多就不复一一列举，更多精彩点评，有待于圣贤。
最后问九宫，一向可好？

武如

又见九宫的作品，大气！

草舍煮字

尚未读完，有一处疑问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误读。郑义八岁时哥哥失踪，一年后父亲去找，再没有回来，又过两年母亲去世。而郑义要求父母给改名应该是在他八九岁前，那个时候能否看出他“固执认真、但心细、记忆力好”呢？

戏笑九宫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6-10 22:26
尚未读完，有一处疑问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误读。郑义八岁时哥哥失踪，一年后父亲去找，再没有回来，又过两年母 ...

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郑义八九岁时，即可看出来他的性格，即固执、心细、认真，实为塑造他的人物形象所设计，且有“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之说。先生也不算是误读，粗读有这样的疑问应该合乎情理，拙作初衷塑造郑义这个人物时，是想把他刻画成为，表面温顺随和、待人友善，骨子里却经常有自我独特见解，聪明、记忆力好、爱思考型人物，是否成功还望先生仔细品味俯身斧正。
最近工作非常忙，没时间和大家交流互动，问好先生，早安！

戏笑九宫

九月盛菊 发表于 2017-6-10 21:13
先捉虫子：
格尽职守——恪尽职守
老郑：“哦、好的，没问题，我等邹局”。——老郑：“哦、好的，没问题 ...

菊版俯身捉虫正句不言谢，马上修改，远握
关于人物名字设计，在粗读者那里蒙混一下还可以，却是一直也瞒不过先生犀利目光的！郑礼与他妻子，原来想设计成“争名逐利”之意，但他妻子只是情节需要设置的一个角色，所以在他自己的名字上，玩了一下文字游戏谐音“争利”。先生解读为争取政治利益，倒是我没想到的，非常好。其他人物名字确如先生所言。
拙作原先命题《正义的名义》，后来感觉甚为别扭，于是就改成了现在的题目，感觉也不是很理想。
最近工作生活非常忙碌，无暇和大家一起交流互动，但一切都好！
问好先生，祝福您！

戏笑九宫

zizhu 发表于 2017-6-10 20:36
先坐沙发。我先休息一会吧。

问好紫竹版主，看茶！

戏笑九宫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6-10 20:36
竹竹累了，休息会

是啊，各位版主辛苦，注意身体！

戏笑九宫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6-10 20:37
九宫老师晚上好

枫版辛苦！
遥祝安好！

戏笑九宫

武如 发表于 2017-6-10 22:22
又见九宫的作品，大气！

感谢支持鼓励！
早安，远握

zizhu

保安小事认真负责，大事不糊涂。在亲情和大义之间，毅然选择大义灭亲。小说中一再描写苍蝇，很具象征意义。苍蝇老虎一起打，预示了保安抉择的结果。反腐在亲情和大义中展开，痛与正义并肩而行。人性又大义。建议：小说中对名字的解释笔墨过多。

碣石清风

学习九宫新作，小说厚重，这个系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