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17-6-20 18:43 编辑
凡花野草
老哇草
老家凉州那个地方,把乌鸦叫老哇。老哇叫起来呱-呱-呱,就像叫丧一样,人们都很讨厌它们,还把令人讨厌的人叫黑老哇。
不过,把一种草叫老哇草,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那种草,自小就认得,喜欢长在稍微阴湿的洼地和沟渠坡地下,小模样儿还算婉约,锯齿状的叶子,看着,有点像秋天里的枫叶呢。
也算是春天里出的较早的植物了,看到黄花郎不久,就长出来了,不像黄花郎那么大胆,窃窃的,长在地的边角里。小叶子有点像五角形,左右两侧对称着,中间一片稍长,依着地平展着,宛若一朵小小的花。
感觉它没有什么用,就不去动它,后来有人说,这种草又叫老鸹草,有的地方,又把乌鸦叫老鸹。不过,总是与乌鸦有关系的,让人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再次注意到它的时候,是几十年之后了。
它开着一种比指甲大不了多少的淡紫色花,五瓣,很精巧的样子,花朵上还有深红色的纵纹,细小的花蕊,裹在一个淡绿色的花托里。
太过细小的花,是引不起人们注意的。但对于一朵花来说,你注意不注意它,与它有什么关系呢。花开花落,本是再也自然不过的事情,只不过,是多情的人,赋予它许多的意义罢了。
它开花的时间并不长久,五月开花,六月底花瓣就谢了。此时,托着花瓣的叶片渐渐合拢,长过花蕊的地方,长出一个喙,就像鹤儿的长嘴巴一样,也因此,在有的地方,人们又把它叫做野鹤草。
慢慢的,野鹤草的茎部变得粗壮起来,托在枝上的花,也已完全的落去,一个又一个的长嘴巴,从草茎上伸了出来。
七月,阳光浓烈,长嘴巴开始一点一点的变红,下段的花托里,种子从淡绿,渐黄,到暗红,又慢慢变黑。
叶子几乎要枯萎了,野鹤草把所有的营养都供给种子了,那怀揣着种子的长嘴巴,也渐渐的粗粝起来,甚至,就像一柄小小的剑,还长出一层密密的小毛刺,不敢轻易用手去动,会扎手。
后来的某一天,长嘴巴忽然裂开,分成无根长长的茎,茎的顶端,裹着种子的花蕊果瓣裂开了,它就像一个小小的肚兜一样,把种子裹在里面。
种子已经成熟了,若有意,细心去听,会听到bia的一声,种子射了出去,老鹤草完成了它传播子孙的任务。
传说中,有一种鸟叫老鹤草,它常年累月的在溪水边啄食小鱼小虾,因风湿的侵入,老鹤鸟的腿有点跛了。就近的草地上,长满了这种有着长长嘴巴的草,老鹤鸟常常啄食它,不久病就好了,于是,人们便把这种草叫老鹤草。
人与自然,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诗人沈苇在《自然传奇》中说:当你从头到根的弄懂了一朵小花,你就懂得了上天和人。
那些植物,站在原地不动,但对世界有足够的洞察,它们用“静”来看世界的“动”。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棵树,都是世界的一个中心。
鹤在凉州是看不到的,但那草却遍地都是。老人们摘了它,煮了水,用来泡脚,治疗风湿腿疼啥的,也便不管它叫老哇草,还是老鹤草了。
天仙子
识花识到痴迷处,一见到花,就走不动路了。
真是有点奇怪,之前的若干年,也生活在这里,这些野花凡草,它们到底在哪里,怎么就没有看到过呢。
得空,到河堤边散步,忽然看到河堤的护坡上,开着一种诡异的花。说它诡异,是因为它的花朵,一朵一朵,淡黄色的,就像一个一个盛满了酒的酒杯,杯壁上,布满了深紫色的脉纹。花朵深处,是越来越浓的紫,猛然一看,觉得就像一只又一只充满了怨恨的眼睛,幽幽的盯着你,令人不由得心下一凛。
再向四周看,不过十平方米的砂石斜坡上,到处长满了这种植物。
大野之上,植物就像大地的衣服,有的浓艳,有的素淡。有了植物,大地显得多姿多彩,山川才能妩媚多情。而这河川地带,突兀的开着这样一种诡异的花,难道,是点缀大地上的一种异数吗。
心下惶然,快步离开。
回到家中,打开手机细看,总觉得那花就像一只又一只幽怨的眼睛,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幽灵鬼怪,每看一次,就觉得那花会冒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它居然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天仙子。
天仙子,本指词牌名。北宋大词人张先,在《天仙子》中写到: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密遮灯,风不定,人初醉,明月落红应满径。感叹人生易老,岁月易逝,其中“云破月来花弄影”,被称为千古奇句,一个“弄”字,使全诗境界全出。
张先又名张三影,此词中的“云破月来花弄影”,是其中的一影。《古今诗话》中说:“有客谓子野(号子野)曰‘人皆味公张三中,即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也”,子野曰:“何不曰之为张三影”,客不晓。公曰:“云破月来花弄影”,“娇柔懒起,帘幕卷花影”,“柳径无人,堕絮飞无影”,此余生平所得意也。后来,人们就称呼他为张三影了。
三影能诗及乐府,至老不衰。他的诗,大多反映的是士大夫的诗酒生活和男女之情。八十岁的时候,迎娶了十八岁的小妾,还作诗“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红颜我白发;与卿颠倒本同庚,之隔中间一花甲。”爱情令人痴狂,也就无所谓年岁之间的差距了。
这事被大词人苏东坡听到,调侃一诗“十八新郎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文人之间的雅趣之事,自古就不间断。
百草皆可入药,天仙子亦然。它喜欢生长在林边,田野,路旁等处,土层深厚疏松的碱性沙质土壤里,无人种植,亦无人管理,来与自然,去与自然,只等有缘人,采它入药,若无人采,春生夏长,自生自落。
天仙子又名莨菪子,与浪荡谐音。有大毒,若不慎食用,会导致人神志混乱,令人狂走不志。医圣李时珍说:“其子服之,令人狂浪放菪,故名”,人神志不清之后,行为举止已超于常人,自我感觉若天仙一样,故名天仙子。
想起那醉酒后的人,胆子小的,变大了,平日里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了,更有甚者,曾经有一个同事,酒后深醉,从三楼窗口飘然而下,却安然无事,不是神仙,又是什么呢。也有那中了情蛊的人,痴言疯语,行为怪异。古人用天仙子预言、施法、或做成爱情媚药,曾被用来镇静止痛。
《图经本草》中,称此花为天仙子。五代时,后蜀药学家韩保昇说“叶似崧蓝,茎叶皆有细毛,花白色,子壳作罂状,结实扁细若栗米大,青黄色,六月、七月采子,曰干”。
古人对于世上百草,其意义性状,皆已倍述。千年的千年之后,与我途中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