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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三月三,苦菜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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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21 05:2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三月三,苦菜钻天

  这穷乡僻壤的鸡鸣村,这十年九涝的盐碱地,这壮劳力每天一毛钱的分值,居然有姑娘愿意嫁过来,还自称有本致富经。还别说,到了三月三,鸡鸣村父老乡亲果真梦想成真。

                                           ——题记。

  (一)

  会刚开到半截上,大队长乔梦田突然冒上来,“闪开!”他挤进人群,大喇叭嗓门就哇啦上了,他的话就像一阵暴风骤雨,硬把个红红火火的会搅散了。盛怒之下,他张牙舞爪,吐沫星子乱飞:“你们好大胆,竟敢背着我开这样的会,造反?翻天?就你们这群小泥鳅还想掀风起浪?拉倒吧,听我的就此打住,你们都给我压爪眯着,别到时候闹胳膊绳子,谁也救不了你们……”不等他说完,社员们早已悄然从黑影中溜走散去,谁还愿意听他满嘴喷粪?。

  一片乌云遮住了那轮满月,大院变得漆黑一片。只有挂在东倒西歪牛棚里的那盏风灯随风摇曳着,那鬼火似的光亮或明或灭的闪着。乔梦田觑着眼睛搜看四周,遮月的那片乌云撕开一条缝隙,微弱的月光洒下来使大院有了些许亮度,乔梦田一跺脚嘟嘟囔囔地骂道,奶奶的,都他妈地趁天黑溜了!姜灵昆这小子娶了媳妇当了队长就魔怔了?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闹分田到户,再闹就把他的第一小队长撸了。娶了个媳妇翅膀就硬了,这还了得,没王法了!几十号人说走就走了,他觉得好无趣。他很懊丧,往日的权威呢?

  姜灵昆心里窝着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摸黑回到家里,一言不发地四脚朝天顺炕席躺下了。

  新过门的媳妇桞艳梅偷着瞄了一眼噘嘴鼓腮眉棱子皱老高的丈夫,心想这闷葫芦一定是出师不利,碰了钉子。她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她们是高中同学,相互倾心爱慕才走到了一起。婚后艳梅一直鼓动灵昆推行她娘家的生产责任制,这才决定召开今天的会,看这阵势一定是有阻力,就揣摩着问:“有难处?”

  “唉,何止是难处?简直就推行不了!”

  “怎回事呀?莫非说大家都不愿过好日子?穷惯了?”

  “哪里呀。本来说得好好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坏了大家好事!”

  “谁呀?这么扫兴!”

  “还有谁?不说他了!”姜灵昆想起乔梦田就气冲脑门,转身面向墙壁呼呼生闷气。

  桞艳梅再怎么问,姜灵昆就是不吭声。

  桞艳梅望着沉默寡言的丈夫心中一阵不安,这个闷葫芦一定遇到了拦路虎,不然绝不会气成这样的,她想,这个程咬金究竟是谁呢?准是个说话占地方的大人物,想必灵昆捅了篓子?桞艳梅摇了摇头,没有想到灵昆这么软弱无能,她不免有些失望。她又想凡事开头难,尤其推行这责任制问题,当前多大风险啊,哪能一帆风顺呀?她想着娘家分田到户时的艰难,心就一阵翻江倒海。

  突然,姜灵昆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气呼呼地说了句,“我找他去理论理论!”

  桞艳梅一把抓住姜灵昆的胳膊,“站住,黑灯瞎火的你找谁呀?还要理论,理论什么呀?”

  “找乔梦田。”

  “找他做什么?”

  “是他把会搅散了把人骂跑了!”

  “你说的程咬金就是他?”

  “不是他还会有谁?”

  “你讲讲他怎么骂大家了?”

  于是,姜灵昆就把整个过程讲了一遍。

  桞艳梅听后大怒,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一拍大腿,“走,找他理论去,我也去!”

  “你就不用去了吧?”

  “为什么?”

  “你新过门,挨他一顿骂不上算。”

  “骂我?他敢?”

  “他是出了名的四眼狗逮着谁骂谁。”

  “走吧,我不怕!”

  “还是我自己去吧!”姜灵昆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桞艳梅摇了摇头,不放心地追了出去。

  姜灵昆听到脚步声,回头见是媳妇,“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我怕你耽误事!你个闷葫芦拙嘴笨腮的哪是人家四眼狗的对手?”

  “你就不怕?”

  “我谁呀?天不怕!”说了自己在学校的绰号。

  姜灵昆听后憋不住笑出了声,好多往事涌上心头。

  桞艳梅牵起丈夫的手,“犹豫什么?走,你我携手大战四眼狗!”

  乔梦田家的破旧的木板门紧关着,姜灵昆说,“就这家。”

  桞艳梅握拳擂响了木门。

  “谁呀?”院子里有了脚步声。

  “我,姜灵昆。”

  “哦,是大侄子呀?有事?”开门的是大队长的媳妇。

  “大队长在家吗?”

  “不在,说有急事去公社了。”

  二人听说大队长不在家就一阵发愣,大队长不在,也不能跟他媳妇理论呀?姜灵昆望着那漆黑的天空犹豫着,是等还是不等?

  桞艳梅伸着脖子搜寻着漆黑院里的动静,确定无人后就一拽姜灵昆的衣襟,“走吧。”

  “不再等等?”

  “等什么等?”桞艳梅不容分说拉起姜灵昆就走。

  漆黑一片的村庄,坑坑洼洼的村路,桞艳梅抻着姜灵昆跌跌撞撞前行,就如后面有人追。

  姜灵昆站住脚不走了。“怎么不走?”

  “走?往哪里走?”

  “回家呀。”

  “好好看看这是哪里?”

  桞艳梅瞪大眼睛四下观望,黑乎乎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好像走瞎路了,这个穷村没个好路不说,连个灯影儿都看不到,家家户户都摸着黑,咋,咋这么穷呀?

  一阵风刮过,黑锅底似的天空有了亮色,眼前的房屋,脚下的路,渐渐地露出了诡异的轮廓,星星眨着眼笑就像捉迷藏。

  二人转身往回里走,桞艳梅嘟囔了句,“穷村子,连条好路都没有!”

  “你自己走瞎了路,跟穷富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你没听说过穷坑富路的老话?”

  “这样说,你不觉得太牵强了吗?”

  “牵强?你拉倒吧。这村里的路,七拐八拐不顺溜不说,还坑坑洼洼的。你能说跟穷富没关系?”桞艳梅无名火起,话语像连珠炮。

  姜灵昆无话可说,默默地在前面走.一个不小心,脚下被绊了一下,身子猛地前倾,险些闹个前趴。二人回到家里,半晌不语,桞艳梅想,他闷葫芦不开腔,不就那点小别扭,至于吗?也怪自己的话伤了他的自尊,他最听不得有谁说他村子穷。怕说穷就让生产队富起来啊!桞艳梅一心一意想帮丈夫带领社员脱贫致富,却出师不利,心里别扭,按说新婚燕尔……姜灵昆突然走过来坐在妻子身旁,桞艳梅一推他,“离我远点!”身子却靠了过去。

  “这大队长去公社做什么,黑灯瞎火的?”

  “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此夜,二人相拥而卧却无眠,他们猜测着大队长去公社的种种目的,一定是去告状,他认识很多领导,挺神通的一个人,他若挡路,推行生产责任制就很难。都惊蛰了,天气转暖。各生产队都在忙火备耕的事,一年之计在于春。是大锅饭还是推行责任制?迫在眉睫。按计划今夜的会是签志愿分田责任状然后抓阄。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乔梦田半路杀出来大闹,出乎意料,生米没能煮成熟饭,就让大队长连锅端了。他和媳妇半个月神出鬼没的地下的努力,全泡汤了,是谁告的密?管他谁,秦桧还有几个相好的呢。人心隔肚皮,山大什么鸟没有?

  二人商量的结果从秘密转为公开,这都是光明正大的事何必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公开了,免得有人告密!

  (二)

  眨眼功夫,天就亮了。远处传来几声公鸡的啼鸣,懒洋洋的,有气无力的的那种鸡叫声。

  桞艳梅边穿衣边自言自语:“好难听的鸡叫,就像掐着脖子叫,没个精神头。”

  姜灵昆摇了摇头,没吭声,他心里有点痛,都说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你艳梅什么意思?想分辨几句又人穷志短,无话可说,便闷闷不乐地走了出去。桞艳梅抓起丈夫忘戴的帽子追出去扣在正欲开门的灵昆的脑袋上。

  “嘭——嘭”,突然有人敲门。

  “谁呀?”灵昆随手拉开两扇门,见是大队长披头散发的老伴,吃惊问:“婶子,你有事?”

  “你叔在你这里吗?”

  “没有哇”

  “那他去了哪里?”

  “他不是去公社了吗?”

  “应该回来呀。”大队长老伴拢了拢披散的头发急匆匆地转身走了嘴里叨咕着,“他去了哪里?不会出啥事吧?”仓皇失措,六神无主,慌里慌张。

  灵昆看在眼里很是不忍,就喊道,“婶子你别着急,我去公社找找。”

  “找着了就给婶子个信儿!”

  姜灵昆转身对艳梅耳语了几句,就一路小跑奔向了公社。

  桞艳梅按丈夫吩咐召开了临时社员会,传达了姜灵昆推行生产责任制的意见,当她最后征询大家意见时社员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只要灵昆敢带这个头,我们就敢跟着上。”

  桞艳梅望着群情激奋的场面很感动,却故意提起昨晚的事,问道:“你们就不怕大队长再来闹?”

  “没人听他瞎汪汪!”

  “真不怕?”

  “怕他叫唤就别活了!”

  “那好。”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纸片展开来,她说,“这是一张自愿推行生产责任制责任状。大家早商量的,趁大队长不在,大家抓紧签个字吧!”

  分田到户,责任到人,当然好。这么多年的大锅饭是越吃越穷啊!人家桞艳梅娘家柳林村胆大敢干就先富起来了,但愿咱鸡鸣村也跟着富起来,他们吃干饭咱也得有粥喝呀,签,我先签!

  群情激奋,热火朝天。

  桞艳梅喜上眉梢,脸如桃花般红颜,旗开得胜,出乎意料,灵昆能想到会这么顺吗?灵昆怎么到现在还不回来?莫非说乔大队长出什么事了?或者灵昆被扣在公社了?分田到户的事?不至于吧?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喜忧参半……这个乔梦田可不是省油的灯,一夜未归,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望着手里大家签好名的责任状,心里沉甸甸的。灵昆会不会引火烧身?不会吧?柳林大队分田到户没人过问呀,私不举官不究吗?应该也不是,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或许有新精神下来了?灵昆赶点儿上了?那真够倒霉的了?柳林大队会不会受牵连?就更倒霉了。都是自己惹的祸,结婚就结婚呗,搞什么责任制?闲得!害了婆家更害了娘家人。自己不就成罪人了?想到这里,心里震撼,浑身不由自主地就“突突”上了。她偷着抹去眼角涌出来的泪水,对大家宣布:“就到这吧,其他的等灵昆回来再说。”

  撒会后,桞艳梅没有回家,风风火火直奔公社而去。她想好了,如果真是因为分田到户的事她就把责任揽过来,决不能让灵昆受委屈,灵昆跟自己结婚后过得是什么日子?没有蜜月,没有风情,没有缠绵,所有精力都用在推行生产责任制上了,走家串户没昼没夜,天底下哪有这样的新婚夫妻?是自己对不住灵昆,万不该冷落了他呀!心内愧疚,步履匆匆,一路疾行。不料想与满腹心事回村的姜灵昆撞个满怀。

  两个人就像不认识似的,你瞅着我我瞅着你,这宽的路又是大白天怎就撞一起了?二人的心里同时这样想。他们相互瞅着愣怔一会儿,又同时问对方: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刚回去?”

  二人同时又莫名地笑了。

  灵昆说,大队长不在公社,他与社长连夜去了县里。韩书记支持咱,希望咱冲破阻力。

  艳梅把签好字的责任状交给了丈夫,并说了自己一路上的担心。

  灵昆就心头一热,一把把艳梅揽入怀里,艳梅趁势翘脚亲了一下灵昆,很响。灵昆有些激情澎湃,正欲俯身回吻艳梅,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鞭响,二人吓了一跳本能的闪在路旁,三辆运肥车飞驰而过,车把式站在车沿上,高杨红樱鞭满脸坏笑,显然在起哄。

  艳梅骂了句“臭流氓!”又朝车后狠狠“啐”了口。灵昆惊魂未定地对艳梅说,没工夫理他们,咱快回吧!

  二人牵手并肩返回鸡鸣村。真是冤家路窄,他们又碰上了那三辆空着回来的运肥车。

  灵昆没拉住,艳梅一跃迎面上去,双手叉腰站在了路中间。

  那三辆车“吱嘎”停住,调转马头急转弯退回原路绝尘而去。

  (三)

  乔梦田两天后回来了,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一直没出屋,据说公社领导没表态,一气之下去了县里,县里也不支持他一怒之下去了省里,省里说正在研究,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回了村。

  姜灵昆桞艳梅紧锣密鼓运筹帷幄终于成功制定了推行生产责任制完整计划,这期间,灵昆去过公社,桞艳梅回过娘家。清明已过眼看就是谷雨了。谷雨种大田,再不能耽搁了!

  姜灵昆举锤敲响了挂在老柳树上的那截铁轨,钟声清脆洪亮而悠扬。旭日东升,朝霞红艳艳,天高气爽风轻云淡。按计划实施责任制从这个会开始。

  鸡鸣村一小队简陋的饲养处有间饲养员睡觉的小屋也是队部。院落就是临时会场靠墙摆着一张破旧木桌,几条破旧的长凳。此时男女老少社员陆陆续续走进院里,院里空前热闹起来。桞艳梅刚迈进饲养处的栅栏门,几个姑娘起哄般喊道:“嫂子真积极,来的这早!”

  “少贫,不该这样贬损人吧?”

  “我们夸你呢”

  “夸我,有这么夸人的吗?明明你们早却说我早!”

  “嗨,别跟我们比。”

  “不跟你们比跟哪比呀?”

  “跟那些没来的媳妇们比呀!”

  “鬼丫头,绕来绕去绕这儿来了?”桞艳梅笑了,结婚闹洞房时她早已领教了这几个姑娘的厉害。便不再与她们辩嘴。此时,又一拨社员鱼贯涌进院里,最后姜灵昆陪着一胖一瘦两个人说笑着走了进来。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瘦的是公社韩书记,胖的是柳林村大队长桞运旺。他们干什么来了?人们侧起耳朵,一片议论声。只有桞艳梅心里明镜似的,可是,乔梦田大队长为什么还没来?她望了一眼正环视会场的丈夫,不会忘记通知了吧?

  突然一声喊,“有点事,我来晚了。”话音未落,面色憔悴的乔梦田摇晃着进了会场。

  社员们稍有骚动,他来干什么?

  韩书记微笑着站起来,“老乔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

  乔梦田,桞运旺握了手互报了姓名。韩书记加重语气说,“你们都是大队长啊!”

  乔梦田一下子跌入五里迷雾中,公社韩书记来不奇怪,桞运旺一个外公社的生产大队长他来干啥?他满腹狐疑地望着喜笑颜开的姜灵昆,心里在翻江倒海,姜灵昆和他的社员们已经把自己孤立起来了,想着自己当权说一不二的日子,尤其前些日子向上级反映情况不被重视的遭遇,空前的失落,他觉得自己的大势已去,那种落配的凤凰不如鸡的感觉袭上心头!他沮丧地坐在那里。

  会议进行多时了。姜灵昆兴致勃勃地讲着推行生产责任制的环节和步骤。乔梦田却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他只认准分田到户是倒退是复辟,他转不过弯来,说啥也想不通。

  姜灵昆说完就请韩书记讲几句。韩书记点头说,好。就先抽出一颗烟递给桞运旺,又抽出一颗烟递给乔梦田,乔梦田一摆手没有接,韩书记也不介意,桞运旺已经把烟夹到耳朵上,韩书记一笑说,我也不抽了。把烟放进烟盒内扔到桌子上,清了下嗓子讲了起来。他从三中全会后的各项农村经济政策讲起一直讲到各地试行的各种各样的生产责任制……

  桞艳梅扫了一眼会场,见社员们静静地听着。没人抽烟,没人说话,没人咳嗽,连大声呼吸的人都没有。艳梅不时偷眼看看似听非听的乔梦田,她想,他若发难,我就上,管他四眼狗还是六眼狗呢,灵昆怕他我不怕。想到这,她就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丈夫。灵昆正扭着脸歪着脖子张着大嘴不眨眼地听书记讲话呢!艳梅看了又心疼又好笑“傻样,哪有这样听会的,还不听个脖子歪呀?”就差点笑出声来。

  这时候,韩书记说:“咱们公社你们走前面了,我代表公社党委支持你们。”他一侧身,对耷拉着脑袋的乔梦田说:“老乔你也说说自己的意见吧!”

  乔梦田苦笑了一下又不置可否地哼哈了两声,这种场合自己能说些啥呢?能说想不通吗?他摇了摇头,算作表示。

  韩书记便直言快语地说:“老乔,你们这里就算一个点,做个榜样,明年全公社普遍开花。”

  乔梦田一丝冷笑,心里话,“普遍开花?想得挺远,还不知怎么回事呢!别闹个猫逮吹泡——空欢喜。”嘴角动了动,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桞艳梅见姜灵昆仍在凝目沉思,便大声咳嗽了一声,姜灵昆心领神会地侧脸看,桞艳梅手指桞运旺姜灵昆幡然醒悟,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郑重宣布:“大家欢迎柳大队长给咱们讲讲他们的经验!”说罢带头鼓掌。尽管鸡鸣村没有拍手鼓掌的习惯,但掌声还是噼噼啪啪乱响了一阵。

  肥头大耳的桞运旺端坐在那里活像一尊笑面和尚。听说让他介绍经验,也不客气,开口声音洪亮,“啥经验?就是偷着干起来的,在以前打死我也是不敢对外讲的。说起这责任制还得说说我的外号,”他把夹在耳朵上的那支烟取下衔在嘴里,擦燃火柴,觑着眼睛把烟点着了,猛吸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其实,我的外号我不说你们也早就从桞艳梅那里知道了。”

  桞艳梅打断他的话郑重其事地说道,“叔,你冤枉我了,我可是给你保着密呢!”

  “其实那倒不必,我历来认为人无外号不富,外号多了发大财。‘胖和尚’就‘胖和尚’我不在乎,哪让自己胖呢!”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有谁还能憋得住笑呢?顿时会场热闹起来。

  桞运旺却不笑,一板正经地说:“不怕大家笑话,我这外号和推行责任制有关哩!当初我是反对派,我想,施行责任制大小队的干部们就都得责任进去,一想到大热天钻高粱棵心里就更怵了。大家想,像我这样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晃来晃去不干啥,工分不少拿,让我心甘情愿地搞责任制,能吗?对,不能啊!我没那么傻,所以我就横扒拉竖挡着反对,大家就说我是念紧箍咒的和尚,一来二去我便成了胖和尚。”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桞运旺接着往下说,“后来我就上纲上线,说这是富了自己穷了集体是资本主义复辟是倒退……帽子扣了不少,人们就是不怕我,不管不顾地就干了起来。分田到户家家都有了责任田我也责任了一份,既然这样了,那就干吧,还别说,责任了确实好,家家大丰收,一下子堵上了穷窟窿。还是富日子过着舒坦啊!”胖和尚诙谐而幽默的话语不时地被人们的掌声和笑声所淹没。

  乔梦田的心情和大伙是不一样的,他感觉这会就是针对他召开的,尤其胖和尚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戳他心窝子他头昏脑涨得厉害。

  桞运旺走前对乔梦田说,“老哥,千万别跟我学,民意不可违呀!老哥不会有啥外号吧?”

  桞运旺随便的的一句问话却让乔梦田十分尴尬,怎么说呀?吭哧了一会儿,一摆手,唉,我那外号说不出口,说不出口,辱没祖宗啊!

  桞运旺不好意思地道歉说:“老哥对不起了,别往心里去啊!”

  (四)

  风吹杨柳绿,雨润万物生。

  鸡鸣村的生产责任制一步一个脚窝的落实了,土地分下去了,种子分下去了,生产资料分下去了,牛马分下去了,全分了……生产队有名无实,解体了。分了土地的社员们心盛劲足。谷雨前后种瓜种豆时候,正是大忙季节。生活中的青黄不接是最大的困难,饿着肚子哪有力气干活呀?生产中也不是没问题:土地贫瘠;底肥不足;又没有化肥,这样种地同生产队有啥区别?要钱没钱要物没物,责任了,就能丰收?做梦吧!一时谣言四起!怪话连天,情绪空前低落。姜灵昆万般无奈愁肠百结忧心忡忡。

  桞艳梅看在眼里脑在心上,训斥道:“你就这德性能成就什么大事?有困难想办法克服啊,天上不会掉馅饼,凡事都是干出来的,办法是想出来的。古人说得好,“置于死地而后生”你我要带头克服困难把这道坎迈过去,这时候可不能当缩头乌龟,绝不能半途而废。”

  “你说怎么办?”

  “借呗。”


  “跟谁借?一家比一家穷。”

  “那就贷款。”

  “贷款?”灵昆叹了口气“去年我想买头小猪崽,去信用社贷十元钱都没贷来。”

  “有这事?”

  “有哇。”

  “理由呢?”

  “要介绍信还需有人担保。”

  “这不难呀开个信找个人啊。”

  “多麻烦啊?”

  桞艳梅瞪大眼睛望着姜灵昆摇了摇头说:“我知道鸡鸣村穷的原因了。”

  “什么原因?”

  “就一个字:懒。”

  姜灵昆无话可回答。沉默,再沉默。

  突然,桞艳梅拉起姜灵昆,走!

  “去哪里?”

  “公社信用社。”

  “我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看到他们。”

  “有一个人你准想看。”

  “谁呀?”

  “杨泉。”

  “他也不在那里怎么看?”

  杨泉是他们高中同学,跟灵昆还是同桌,高二时侯接他父亲的班,在县金融单位工作,最近调公社信用社任主任。这是桞艳梅回娘家时听到的消息。今天提到贷款事就想起了他。姜灵昆闻听后喜出望外。拉起桞艳梅就走。

  桞艳梅反唇相讥“你不是说不去吗?”

  “都火烧眉毛了,还逗?走吧!”

  二人连跑带颠直奔公社信用社,却扑了空,杨泉在省里开劳模会。

  姜灵昆闷闷不乐一路无话,焦虑不安很痛苦的样子。

  桞艳梅心中很疼这个闷葫芦又该想不开了,就停住脚对灵昆说“你回村先稳定一下大家的情绪,我回娘家张罗钱。”

  桞艳梅心急火燎地回了娘家,一进柳林村她就惊讶地站住脚不走了,东张西望,怎么连个人影都不见?大白天的静街空巷为哪般?正在疑惑不解地纳闷,突然身后有人喊她,回头看,是桞运旺。桞艳梅上下打量着穿着长筒水靴满身泥巴的桞运旺,才吃惊地问道:“我的叔,你这是从哪里拱来的这身泥土?这可真成了名正言顺的泥菩萨了!”说完就知走了嘴,这不和人家那大号挂上了吗?不免一阵大笑。

  不笑还好,这一笑,桞运旺倒明白了,故作生气的样子“死丫头,没正经。”但很快就乐呵呵地地说道:“你去看看吧,眼下,全村老的小的都在自家的责任田里忙活呢!”

  桞艳梅颇有感触地说:“叔你都瘦多了!悠着干啊。”

  “悠着?那不成啊!尥着蹶子干还赶不上人家呢。再说瘦点好,有钱难买老来瘦!”他望着艳梅一转话题问道,“又遇到难题了吧?”“叔,你咋这神通,能掐会算?”

  “啥事能满过我的眼睛?”

  “得得,别吹了,算你猜对了。”桞艳梅紧接着就把鸡鸣村谣言四起和具体困难说了个大概。桞运旺稍一愣怔暗道:“这个乔梦田真成问题,榆木脑袋就榆木脑袋,煽啥风?

  桞运旺哈哈一笑,“别愁,那几个钱我张罗。”

  桞艳梅喜出望外,万没想到问题竟这么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谢谢叔,叔真是菩萨心肠!”话一出口,她就急忙掩嘴,今天怎么了?不是有意呀,却偏偏影射人家的外号?奇了怪了!

  桞运旺却没有理会,急匆匆走了。

  桞艳梅哼着小曲进了家,母亲正戴着老花镜一粒一粒地挑选豆种。家里人都在责任田里。

  桞艳梅跟妈妈说了几句话后往炕上一趟就呼哈睡着了。

  母亲看了一眼她,叨咕了一句“死丫头,咋困这样?”顺手抻过一条毯子轻轻地盖在女儿身上,自言自语道:“多少好地方不去,偏去了那个穷地方!遭罪了吧?人好顶饭吃?唉。”

  桞艳梅一觉醒来已是日落西山时分。妈妈告诉她,你叔早把钱送过来了。桞艳梅装好钱跟妈妈告别风风火火赶回鸡鸣村。妈妈留饭她不吃,妈妈留宿她不住。她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万万耽误不得。

  (五)

  钱虽不多但问题解决了,一车复合肥稳定了大家情绪,钱真是好东西!姜灵昆觉得自己真幸运娶了这么一位好妻子,若没有桞艳梅出谋划策,他姜灵昆还真就没有这胆量这气魄这本事。是桞艳梅帮助了他姜灵昆,是柳林村帮助了鸡鸣村。鸡鸣村也一定会富起来的,一定会改变鸡鸣村“苦菜味儿长,苦菜花儿香,苦菜就是救命粮”的生存状况。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桞艳梅望着喜形于色的丈夫笑脸也动情地说“傻样,还真有点小可爱。”

  姜灵昆激情涌动一把揽过妻子紧紧抱着亲吻,二人享受着如胶似漆的夫妻生活这还是婚后的第一次。

  谷雨前后,各家责任田都已播种完毕,就等出苗了,若是下点雨就好了。

  这天,姜灵昆携手桞艳梅到责任田查看苗青,无意中碰见了乔梦田大队长的老伴。她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竹篮子东走走西望望地在田里转悠。

  姜灵昆大远打着招呼,“婶,挖苦菜呢吗?也不够吃?”

  “可不,都快愁死我了!”

  “叔呢,几天不见他了?”

  “他呀,不吃不喝,对着墙壁唉声叹气呢!”

  “什么事这么想不开呀?”

  “还不是觉着对不起你们,觉着没脸见人了!”

  “他,不能这么想,不吃不喝更不对呀。”姜灵昆与桞艳梅一阵耳语。

  桞艳梅上前对大队长老伴说:“婶子您先回去吧,劝劝叔,我们随后就到。”大队长老伴刚迈进家门,姜灵昆扛着一袋面桞艳梅拎着一只鸡,脚跟脚赶到。

  “老头子,灵昆俩口子看你来了!”

  “等一会儿,我洗把脸。”

  大队长老伴把灵昆夫妇领进东屋,大队长从西屋走了进来,人瘦一圈,面目憔悴一副病态。灵昆夫妇同时说道:“听婶子说,您不舒服,我们过来看看您。”

  “看看就看看,还拿啥东西?”

  “东西不多,给您补补身子。”

  乔梦田望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心里很是惭愧,自己做了那么多糊涂事,他们不仅不怪罪,反而这么关心自己。心里一热就有好多话想表白,可又不知如何开口,一着急,低头弯腰鞠躬说:“叔对不住你们了!”

“叔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我们会折寿的。”二人忙上前制止……

姜灵昆夫妇百感交集地从大队长家里走出来,长出一口气,“人生苦短啊。”

  三月三,细雨纷纷从天而降:时而喷雾似的毫无声息,时而敲击般地落地有声。

  三月三,鸡鸣村的责任田里,聚满了男女老少,互道好雨。

  河畔的苦菜责任田里的禾苗同时拱土钻天,苦菜可以充饥让人喜悦;禾苗的苗齐苗壮让人们看到希望。这是生产制变革的最好征兆。

  姜灵昆桞艳梅二人携手奔跑在鸡鸣村改制后希望的田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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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发表于 2017-6-21 05:4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风版早安。
3#
发表于 2017-6-21 05:4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坐下来,学习。
4#
发表于 2017-6-21 05:4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什么时候写的?
5#
发表于 2017-6-21 05:47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真是佩服风版
6#
 楼主| 发表于 2017-6-21 05:56 | 只看该作者

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老朽愚钝,写得不好。
7#
发表于 2017-6-21 06:06 | 只看该作者
一大早看到清风老师的作品,欣喜。
8#
发表于 2017-6-21 06:12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6-21 05:56
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老朽愚钝,写得不好。

您总是那么谦虚,真心向您学习
9#
发表于 2017-6-21 06:1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6-21 05:56
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老朽愚钝,写得不好。

来,风版。敬香茶。
10#
发表于 2017-6-21 06:1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6-21 05:56
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老朽愚钝,写得不好。

空了好好拜读。
11#
发表于 2017-6-21 06:13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6-21 05:56
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老朽愚钝,写得不好。

您是以质量取胜的。
12#
发表于 2017-6-21 06:1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6-21 05:56
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老朽愚钝,写得不好。

做人与行文都是如此谦虚谨慎。
13#
发表于 2017-6-21 06:14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碣石清风 发表于 2017-6-21 05:56
断断续续写了半个月,老朽愚钝,写得不好。

飘飘受用一生。
14#
发表于 2017-6-21 06:1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那时候生产队开会,我记忆犹新。场面和您描写的一摸一样
15#
发表于 2017-6-21 06:16 来自手机 | 只看该作者
很热闹,您把人物刻画的很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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