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吾老及人之老

lvhq018

    按照联合国对老龄化社会的定义，中国已经步入老龄化社会。实际上，中国第五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65岁及以上人口为8811万，占总人口的6.96%，也就是说，早在2000年，中国就迈向老龄化社会（联合国定义的比例是7%）。 在第六次人口普查中，中国65岁及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8.87%，仅仅十年，中国快速步入老龄化社会。到2016年，这个数字激增到1.44亿，占总人口的10.5%，如果把60岁及以上人口纳入考察范围，那么比例扩大到16.1%，绝对数是2.22亿，超过德、法、英人口的总和。（数据出自各期人口普查报告，以及自己简单计算）

    数据冰冷地放在那里，它标识着一种存在。这种存在是可怕的，他们在消耗大量的有限的资源，没用的人与有用的人争夺生存空间，给个人和社会带来极大的压力。但我们无力改变这些，因为我们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在山上掏一个“寄死窑”，让老人自生自灭了，社会文明和人权维护空前进步了嘛！然而比这种存在更可怕的是我们复古的思维以及潜意识里对老人的厌恶。

    似乎就在一夜之间，老人就成了令人唾弃的重要对象了。先是搀扶摔倒的老人遭讹诈，接着是大城市享受免费乘车待遇的老人为节省家里的空调费与上班族抢地铁、公交车上暴打不给让座的年轻人、广场舞大妈扰民滋事、老人与年轻人争抢锻炼地盘……直到现在，为老不尊、出言不逊、不讲文明等等已经成了老人的代名词，有人甚至慨叹：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媒体有推波助澜的作用，渲染的结果，整个社会竟然产生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我很厌恶这种夸大其词的宣传，更激愤那些拿老人说事的媒体人，他们在扰乱视听的同时，也在践踏中华民族传统美德，更丧失了为人的良知。

    我认真搜集了相关数据，因为有关犯罪率的数据很难收集到（你懂的），我只找到2014年的相关数据，我收集的材料是：2014年，各级人民法院审结一审刑事案件102.3万件，判处罪犯118.4万人（来自中国人权报告白皮书）。而2014年中国人口为135404万人，犯罪人员中65岁及以上的老人的犯罪人数是762人，同期同龄老人数量为13755万人（国家统计局报告），由此，我们可以简单地做个算数了，2014年，中国人口犯罪率为8.74 ‱，其中65岁以下人员犯罪率为9.727 ‱,65岁及以上老年人犯罪率为0.0554 ‱，换一句话说就是，其他人的犯罪率是老年人犯罪率的176倍。176倍！再说的通俗些，在老年人与其他人群体数量相等的情况下，那么，如果老年人群体中有1个人犯罪，对应的群体的犯罪人数是176人。放着如此庞大的无论是数量上还是比率上都远远超过老年人的犯罪群体不去关注，却偏偏盯着老年人不放，我不知道某些人到底想说什么，想干什么。

    我不是说老人不应该被关注，事实上，老人更应该被关注，但我们应该摆正关注点。数字是最有说服力的，但我们往往利用这一点玩弄数字游戏，比如为了证明老年人的坏，犯罪人数和犯罪率证明不了，就抛出“犯罪率大幅上升”这样的说辞，以达到“狼来了”的效果。试想，从前的犯罪人数是1人，今年变成了2人，“犯罪率激增100%”，多么漂亮的数字游戏！愚弄超出了界限，愚弄者也只能“自愚自乐”了，因为百姓不但要看数字，更喜欢看事实。

    我无意忽略老人的不良行为，但是我们首先应该看到绝大多数老人是好的，更应该看到老年人这个群体基本社会行为远远优于其他群体。这么多年，南京那个讹诈帮扶她的人的老人，全社会出现多少个？明明是个案，却非要剑指整个老人群体。同一个时期内，我们经历的各种讹诈又有多少？心知肚明却置若罔闻。面对老年人种种违背社会道德和文明的举动，我们不应该危言耸听，而应该静下心来认真分析其背后的原因，我们关注老人，目的应该是让老人更健康更快乐更能按照社会基本规范生活，而不是以偏概全、大泼污水，把老人推向社会的对立面。的确，个别老人变坏了，谩骂不解决问题，我们要做的，是问问为什么老人变坏了？进而解决问题。就算是“坏人变老了”，也该反思这个社会的改造机制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改造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把一个人改造好，而任由他变老？

    今天的一些老人试图冲破社会道德底线，冲动、偏激、节律性差，有些人甚至以身试法，必须引起重视。重视是为了改善。改善就要找到症结，摘掉有色眼镜。

    老人首先是人。承认这一点，我们才有可能放弃偏见，用同一个标准看待老人。生活中往往这样，一个成天打架斗殴泡网吧偷东西的孩子人们习以为常，却对另一个聪慧刻苦学习敬老爱幼的孩子的一点错误耿耿于怀。对待老人也是这样。我们长期生活在老人的羽翼下，他们是我们的道德楷模、行为标准和坚强后盾，我们太习惯他们对我们无限付出、善良宽容和娇惯忍让了，真有一天他们随心随性了，我们受不了。原来工作时，老人压抑约束自己，待退休，他们可能是想活一回真正的自己，也许我们退休后也一样，不是有一首歌就叫“不白活一回”嘛。我们每天喊着活出自我、活出本真，有人真这样做了，反而惊愕。老人也是普通人，按照普通人看待他们就行了，我们常常是按照更高的标准要求他们了。年轻人三句话不投机就大打出手，我们就能容忍，对老年人怎么就是另一个态度了呢？大多数老人只是按照普通人的方式在行事，而我们却按照对好孩子的态度对待他们的行为，反差自然大。我们能宽容理解适应比我们更年轻的人的一些不良行为，为什么不能这样对待老年人呢？他们曾经就是这样宽容理解适应我们的。

    其次，老年人是弱势群体。弱势群体是需要帮助的，而不是用来欺凌的。恃强凌弱是我们长期以来的习惯，人们靠着比自己更弱的人实现自己的优越感，同时绝不容忍弱者对自己的争夺。被弱者踢一脚远比被强者杀了你更让你感到屈辱，所以当一个清洁工扬了一撮土到你身上，你会破口大骂，恨不得扇他几个耳光，而当一个恶霸把你扔进垃圾箱里时，你连屁都不敢放，事后也 骂骂世态炎凉，压根儿不敢提恶霸的名字。老年人就是那个清洁工。操劳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生活榨干了他们骨髓，他们没力量了，没权没势了，没有维护尊严的武器了，也没有智慧了，他们只剩一副干瘪的躯干和再也不利索的手脚，当然，还有疾病。弱势群体争取的大都是人需求的底线。一旦底线满足不了，谁都会铤而走险，因为他们没有更多的交换的筹码，唯一条贱命而已，用一条贱命换一条好命，值！这是法律赋予他们的最后的权利。我们既然能够理解被强拆的贱民的以死抗争、同情那些与城管殊死搏斗的菜民、声援诸如于欢那样为保护母亲拼死一搏的弱者，为什么单单对老人那么苛刻呢？相比之下，老人更是弱势群体。他们甚至弱于孩子。他们从各方面都退化了，已经不是曾经的状态了，他们更需要保护。

    我们还需要正视的是，老年人因为生存状态的变化而产生了巨大的心理变化。丧偶、空巢、失落、疾病、智力下降、力不从心……这一切接踵而至，每一个打击都是巨大的，常人也难以接受，何况是以组合拳的方式对一个老人！人在心灰意冷时更容易做出出格的事，我们该做的不是指责，而是理解和唤起他们生活的希望。

    我们为老人做的太少了。他们曾经是社会的贡献者，他们储蓄了自己的智慧、精力、健康和爱，现在他们需要取回他们的储蓄，社会却吝啬起来，换谁都不会容忍，但老人们仍然选择了屈从和克制。社会应该感谢他们。即使是出现一些偏激的行为，我们更多地是应该反思自己还有哪些做得不够。大量老人踽踽独行，谁去搀扶他们一下？一天又一天地独守空房，谁去关爱他们一下？老伴搀着老伴排队挂号，谁会主动让他们优先？帮扶的事没做，却做了雪上加霜的事。继续啃老，要榨干他们最后一滴血；乘虚而入，大肆行骗，充当压垮老人理智的最后一棵稻草；弃之不顾，断送老人最后一丝温情。那些欺老虐老的就更不用说了。社会又为老人做了什么？他们物质的、精神的需求满足了多少？他们的安全感从哪里来？社会保障跟不上，老人惶惶，未富先老，老人凄凄，尊老爱老氛围没形成，老人忧忧。在这样的生存环境下，固执、易怒、冲动难免，宽容和克制那是奢谈，出言不逊那是好的，杀人的心都有啊！老人从生理心理和社会地位都发生了变化，我们却对这种变化视而不见，还是以过去的方式对待他们，要求他们，格格不入嘛，就像孩子到了青春期，你仍旧以原来的方式与他们相处，不冲突才怪。而面对突如其来的老龄社会，社会并没有准备好，老人规模的增长速度远远超出社会的发展速度，争抢资源在所难免，争抢一旦出现，弱势必将遭到唾弃，这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是环境逼迫人进行的自愿选择。多少年来，我们习惯了老人的善良和付出，给他们制定了独特的高于常人的行为标准。狼吃人天经地义，羊咬一口人，无论人做出了怎样令羊无法忍受的事，都是不可饶恕的。在我们心中，老人就是那群温顺的羊。

    时代在自觉不自觉地抛弃老人，只是这种抛弃罩着一层尊老爱老的华丽的外衣。我们唱“常回家看看”是为了打发在酒吧里无聊的时光，唱“我的老父亲，我最疼爱的人”是为了在歌手大奖赛上获奖，唱“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 是为了让母亲的葬礼更使自己风光些。我们心里真正的想法是：他们是负担。我们曾经也是他们的累赘，但我们作为累赘时是他们充满希望的累赘，而他们作为我们的累赘时则是江河日下的负担，我们永远不可能用他们对待我们的方式对待他们。虽然形式上老人还是家中的宝，但在精神上，老人已经被送进了“寄死窑”。在以竞争为手段、以发展为第一要务的社会里，卸掉累赘成为必然选择，那些“哀哀父母，生我勋劳”、“十月胎恩重，三生报答轻”的格言在我们这个以尊老爱老为美德的古老国度里正在失去它往日的光华，逐渐暗淡起来。既不仁，莫怪老人不义。整个社会道德水平下降了一个档次，却要求老人保持崇高的道德水平，整个环境已经乌烟瘴气，却指望老人能独善其身，我们不是在宽容老人，而是对老人要求太高了。换位思考一下，一切了然。

    曾经的“寄死窑”是因为贫穷，是为了将有限的资源用之于年富力强的年轻人，是为了人类的生存发展而进行的全社会的共同选择。今天的抛弃，也是社会共同的选择，是为了满足人们更大的利己欲望而做出的轻装上阵的决定。从某种意义上讲，今天的一些养老院无异于新形式的“寄死窑”，那些空巢家庭又何尝不是呢？我不止一次看今村昌平导演的电影《楢山节考》：那是一个坐落在楢山里与世隔绝极度贫困的日本小山村，为了生存，老人到70岁就要被儿子背到楢山上，任其自生自灭。阿玲婆已经69岁了，她依然健朗，摸鱼、种地、纺织、做饭，甚至上山砍柴都健步如飞。但她要为自己上楢山做准备了。她操办了大儿子辰平续弦的婚事，撺掇哀求村里一个老女人让可怜的没人疼爱的二儿子利助尝到了鱼水之欢，教会了儿媳妇摸鱼的诀窍。为了让人们觉得自己没用了，她几次悄悄用石头击打自己坚硬的门牙，最后一次，她使尽全身力气用门牙撞击石头，终于磕掉两颗门牙，满嘴流血的阿玲婆，看着地上的牙，轻松地自语：“才两颗？”辰平悲壮地背着母亲上山了，目的地堆满了尸骨，满山的乌鸦期待着它们的美餐。按规矩是不能说话的，阿玲婆心疼儿子磨破的脚趾头，让儿子包好，把一袋原本为她准备的食品坚决让儿子带走。儿子再也忍不住悲痛，包住瘦小的母亲，任眼泪哗哗流。辰平不能回头，快步下山。崇山峻岭中，阿玲婆虔诚地坐在一堆尸骨周围，双手合十，等待着楢山神的接纳。下雪了，漫天的雪花把楢山装点的如同一座巨大的灵堂，阿玲婆慈祥而坚定的目光被银装素裹的山峦渐渐淹没……每一次看完，我都压抑很久，我也不会制止自己的泪腺。对“生”的渴求一定要用死亡实现吗？动物性的残忍施之于人，无私牺牲的总是老人。

    无论怎么做也还不清对于老人的亏欠。当我和我的兄弟姐妹开玩笑地对母亲说“你再不听话，就把你送养老院”时，母亲立刻大怒：“那我就去法院告你们去！”我们不会，因为那是我亲妈，虽然她的举动一天天变得更加怪异。但我妈相信，她相信有一天我们会不孝，是因为她看到了她曾经的伙伴晚年凄凉的事实。然后我们就相视而笑，笑得很融洽。如果你相信自己的父母也都很好，那么你就应该相信，天下的老人都怀着一颗可爱的种子。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那颗种子就会发芽，继而长成可爱的花海。到那时，我们卑琐的心会稍安。因为，明天的我们就是今天的他们。

夏冰

lvhq018 发表于 2017-7-12 13:38
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lvhq018

戈眉 发表于 2017-7-12 00:09
看完觉得很悲哀....

为谁悲哀？是老人还是舆论？抑或是年轻人？

lvhq018

夏冰 发表于 2017-7-11 18:48
我已经看到了自己走向老年的那些日子。

那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戈眉

看完觉得很悲哀....

夏冰

我已经看到了自己走向老年的那些日子。

王阳

翘首期待～

lvhq018

王阳 发表于 2017-7-5 16:21
还是落到地面上，说说人。制度是人为的吧，它是不是也有个慢慢进化的过程，那么夹在这个过程中的人，又该 ...

首先制定制度的人应该有战战兢兢的心理，要充分考虑是不是符合实际，这是第一次细化；制度试行要允许提不提意见，意见的表达方式有多种，包括对抗，这是检验过程；修改，这是第二次细化。之后重复以上过程。
夹在这个过程中的人，或遵从，或提建议，或反对，或对抗推翻，那看个人本事，但最终会形成符合大众利益的制度。

王阳

lvhq018 发表于 2017-7-5 16:16
不是遵从制度，是遵从“道”，细化是为了使一切更符合“道”。人不能夸大自己的本事，在天地目前，都是微 ...

还是落到地面上，说说人。制度是人为的吧，它是不是也有个慢慢进化的过程，那么夹在这个过程中的人，又该怎么办呢？就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了~

lvhq018

王阳 发表于 2017-7-5 15:57
细化到个人的制度总让我觉得有点儿渗得慌~

制度是存在的，人也是要遵守的，双方要有个相互适应或者迁 ...

不是遵从制度，是遵从“道”，细化是为了使一切更符合“道”。人不能夸大自己的本事，在天地目前，都是微卑的，没有风骨，只有媚骨。俗话说：“难道你想翻天不成？”

王阳

lvhq018 发表于 2017-7-5 15:50
不是这个节点，不是这个人，可以根据那个节点，那个人细化。
你的话题总能让我产生写作的冲动！

细化到个人的制度总让我觉得有点儿渗得慌~

制度是存在的，人也是要遵守的，双方要有个相互适应或者迁就的环节。要是说人过度遵守了制度，貌似又回到了狼与羊，风骨与媚骨的那个话题。反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哈哈，你多写，我接着跟帖

lvhq018

王阳 发表于 2017-7-5 15:47
不是这个节点，不是这个人，出的不一定是这个事情，但是没事是不可能的。

事情已经发生啦，假设没用的 ...

不是这个节点，不是这个人，可以根据那个节点，那个人细化。
你的话题总能让我产生写作的冲动！

王阳

lvhq018 发表于 2017-7-5 15:41
细化了就不会出事，或者会把事件最小化。这方面已经有定论，说国家体育总局考虑问题不细不周，时间节点选 ...

不是这个节点，不是这个人，出的不一定是这个事情，但是没事是不可能的。

事情已经发生啦，假设没用的。

lvhq018

王阳 发表于 2017-7-5 15:36
触动利益必然出事。

细化了就不会出事，或者会把事件最小化。这方面已经有定论，说国家体育总局考虑问题不细不周，时间节点选的不对等等。

王阳

lvhq018 发表于 2017-7-5 15:35
不是“我”，是“我们”。任何事需要遵从“我们”的意愿。缕出我们觉得不应该细化的地方，进行粗化，本质 ...

触动利益必然出事。

lvhq018

王阳 发表于 2017-7-5 15:28
等你文章。
在你觉得体制需要细化的时候，细化是好事情，你觉得不应该细化的地方，就变成坏事情了。

不是“我”，是“我们”。任何事需要遵从“我们”的意愿。缕出我们觉得不应该细化的地方，进行粗化，本质也是细化的过程。换个教练，弄出事，正说明没细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