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阿飞别传（1）

瑕玉

    　　《她生纪事》之—阿飞别传（1）
　　一
　　阿飞记得，妈妈很年轻时，记性就不大好。挽着小包，牵着他的小手出门去买样什么回转来，妈妈立在家门口在包里一顿乱掏，终于一拍手，哎呀，钥匙忘记带出来了。阿飞冷冷看着。妈妈一路都皱着眉头，现在是越皱越紧。
　　“让我来看看。”阿飞凑到门锁前。妈妈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小小的人儿就把门推开了——简直跟神话一样！妈妈又惊又喜走进屋子，摸摸他的头，阿飞真厉害，你是怎么弄的？阿飞咧开豁牙的嘴笑笑，他真不知怎么跟妈妈解释。好在妈妈并没有追问，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阿飞指间夹着一根香烟，倚在一根柱子上，回想当年。那一年，他大概七岁吧。现在他已经二十七岁了。人间很小，小到和另一个世界的相隔，不过是一呼一吸之间。人间又很大，大到阿飞花了二十年的辰光，却再也没找到妈妈。


　　二
　　阿飞给老K看他手机里的照片。但是老K叼着烟手上做自己的事，不是很感兴趣。
　　“你看哈撒，都是八九成新的品牌机，恢复下出厂设置就可以卖嘛……”阿飞很耐心地解释，他手机里展示的是一款品牌手机的照片，手指动一动，滑过去，又是时髦的另一款。老K抬抬头，斜眼看看阿飞，衔着半截烟显得口吃不清，“现在生意难做哦，趟趟无硬货耶……”阿飞有点难堪地撇一撇嘴。现在的门和从前的门一样吗？各种防盗设施层层防守，能进去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的人和从前的人一样吗？都用微信支付宝了，谁还在包里放大把现金？金银细软也都锁在银行的一个柜子里了。除了偷手机还有什么呢？而手机都上了指纹锁了。它里面再包藏着身价亿万，与他这只阿飞小贼又有什么关系？哎，除了偷来卖卖二手手机，又有什么办法呢？
　　老K给阿飞指点迷津说，你认真去踩踩点嘛，上海有钞票的孤寡老人很多的嘛，旗袍、玉镯、扳指，随便箱底翻一样东西都老价钿的。阿飞倒是从来未偷过孤寡老人，现在是要开始了吗？


　　三
　　阿飞在黑暗中静静站了一会。他进来太容易了，简直就像小时候进自己家一样便当。他小时候就住的是这种老式公房，那时候还没有家家户户都装防盗门。不像现在，很多人住老房子也装防盗门防盗窗了。不过这一家没有装，因为只有一个老阿婆住。阿飞盯这个点有段时间了。阿婆每天下午六点半由一个保姆模样的人推着轮椅到小区河浜边散步。不知为何，这个推轮椅的保姆隔不了几天就会换人。阿飞心里想，这是个难伺候的阿婆吧？阿婆有三天未出来散步了。阿飞想，大概是推轮椅的保姆断档了。绝佳时机，他要动手了。
　　阿飞鼻子用力嗅了嗅，屋子里有一股老年人气味。不过不难闻，仿佛沉香气息。沉香到底是什么鬼，阿飞并不知道，只觉得这气息还是很令人安神，他不免在黑暗中咧嘴轻笑了下。阿飞又竖起耳朵听了听，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他很平静。嗯，不对。他又听到另一种呼吸声，沉重的，急促的，仿佛在长跑。老年人睡着了都是这样呼吸的么？难道不难受吗？阿飞已经走到床前了，依稀看到一个身影在床上起伏。他不理会。他摸黑转到两只大樟木箱子跟前。这样老式的樟木箱子打开有点难度系数的。怎么阿婆呼吸声越来越重，简直就要喘出来了？她发觉自己了吗？阿飞忍不住回头。他看见被子里的人形剧烈地起伏着，好似有点不对劲。阿飞慢慢凑近去，终于发现被子里躺着的人大睁着双眼在急促地呼吸，正是阿婆。啊！她是醒的。阿飞又退了一步。突然，房间里灯亮了。阿飞第一反应一个健步转身要逃。阿婆在床上发出呜呜的声音。快点逃走还是留下看看她到底怎么了？阿飞痛苦地蹙眉，一咬牙，转过身来。阿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眼光仿佛努力集中却又无可奈何地散开去。阿飞没法。只好掀开被子去扶她，嘴里一边说，“你到底怎样？你莫要吓我……我不想惹事的。”阿飞发现阿婆左手捏着一个电灯开关，刚才的灯就是她开的。阿飞想扶她坐起，但她只是僵硬地倚在阿飞怀里。阿婆用力抬起左手指一指夜壶箱的抽屉，阿飞拉开来，便看见里面一个簿子。阿飞赶快打开，上面有一串手机号码。阿飞突然一愣。他想放下阿婆去找她家的座机的，但现在她就斜躺在他怀里，他根本放不下。阿飞只好掏出手机打了那个手机号码。
　　阿婆的儿子接了电话之后只说，好好好，我马上来。阿飞抱着阿婆，又打了120，他报地址的时候就像报自己家的地址一样熟悉。很快，救命车呜呜哇哇地来了，阿婆的儿子也连滚带爬地来了。原来夜壶箱抽屉里有药的，只是阿飞不知道。医生来了之后，给阿婆喂了药，然后救命车又呜呜哇哇地开走了。阿婆的儿子伏在阿婆床前。阿飞看一眼他们，轻手轻脚踮起脚尖打算溜出门。
　　“侬等脱一下……”阿婆忽然在床上虚弱地说。
　　阿飞只好停住脚步。阿婆的儿子这才反应过来，拉着阿飞的手说，这次多亏你，小兄弟……哎，你是？
　　“伊是我新近认得的一个小朋友，我还拜托伊帮我寻保姆呢。”阿婆在床上笃定地说。


　　四
　　“阿婆，我到啥地方去帮侬寻保姆啊？”阿婆的儿子急匆匆去上班了，阿飞却没走成。他困惑极了。
　　“保姆先勿急，我现在肚皮饿了，我来教侬，侬来帮我烧点白米粥吧。”阿婆还是笃笃定定说。
　　阿飞这一天都和阿婆在一起。她不但教他怎么烧白米粥，还教他做了几样家常小菜。当然，她还一趟趟差他出去买这买那。阿婆交给他一千现金，说是买小菜，阿飞略愣一愣，也就收下了。
　　这天下午六点半。阿飞推着阿婆到河浜边散步。阿飞觉得这一切有点如梦似幻。
　　“其实我除了有个儿子，本来还有个女儿的。”阿婆说。
　　“哦。”阿飞说。
　　“女儿二十二岁嫁出去，二十三岁养了小囡，是个男小宁，白白净净卖相交关好……”阿婆的话匣子打开了。
　　“后来呢？”阿飞看着河面上静静的浮萍，轻问了一句。他已经对人世的故事不感兴趣很久了。
　　“后来，小宁七八岁的辰光，伊拉男宁要跟伊离婚，我这苦命的女儿就带着小宁……走了。”阿婆停了一停，说到最后，声音轻得像是要随着晚风飘散。
　　“走了？走到哪里去了？”阿飞忍不住反问一句。
　　“哎，一步走到头，走到另一个世界去了。”阿婆叹道。
　　阿飞久久不做声。
　　这个故事和他的故事太相似。他的妈妈也走了。不过没有带他走。他不知道她走到哪里去了。不过，他希望她还在这人间行走，一切安好。
　　“我女儿养的男小宁，要是长到今天，也和你一般大小嘞……”停了一晌，阿婆又悠悠说道。
　　阿飞推着阿婆在河浜边走着，天边的晚霞慢慢淡了下去。
　　（未完待续）
　　  2017.7.5

瑕玉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7-7-11 16:33
老师请换个头像。这个图像对人的视觉打击有点大。

此乃我本人，不换。你看文就看文，看什么头像？这真是对我的打击。

李熙

问好，先顶，稍后细看！

千年女妖

沉思在舞蹈 发表于 2017-7-11 17:04
你先说这个千年女妖是不是神经有问题？

不是神经病，是妖怪，妖怪中的战斗机。不信耶的可以试试

九月盛菊

是长篇吗？精彩继续。

瑕玉

千年女妖 发表于 2017-7-11 17:12
不是神经病，是妖怪，妖怪中的战斗机。不信耶的可以试试

一并致谢！阿妖笑笑！我下班了嘞！

枫叶飘飘

妹妹来了，高兴

枫叶飘飘

辛苦了，我先坐下来

zizhu

小偷踩点准备偷财物，却善心大发，救了老太太一命。老太太把他留在身边，不点破，变相资助小偷。期待后续!猜测阿飞和老太太之间有血缘关系。呵呵。

zizhu

加精理由：小偷踩点准备偷财物，却善心大发，救了老太太一命。老太太把他留在身边，不点破，变相资助小偷。作品加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