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记者和小偷

田瞳

　　半夜时分，跳墙进来一个小偷。那是一个生手，跳墙也笨手笨脚，从墙上落下来时，只听“咚”地一声响，就像是一块石头从墙头上掉下来了。

　　院子不大，是一户普通的人家。一家人都在睡乡里，小院里够寂静的。巧的是，今天有一位采访的记者住在这里，他写稿子直到深夜，这会儿刚刚息了灯准备睡觉，忽然听见了那一声响。

　　敏锐的记者立即警觉，迅速走到窗前，脸贴在窗玻璃上向外察看。

　　外边有风，浮云在空中游动，星光若明若暗。那位越墙者慢慢站起来了，大概是摔疼啦，一手扶住墙，一只手揉着腿。

　　过了好一会儿，小偷才开始行动，顺着墙根儿摸索前进，走三步停一停。看得出来，他每往前挪一步，心中都增添一分犹豫，还有害怕。

　　这是个什么角色？记者又惊奇，又有些紧张，眼珠儿都不转一下，严密监视着。

　　从那人行进的方向上看，正要路过记者的门口。一会儿，等他来近了，渐渐看出是个年轻人，腿还有点儿跛呢，显然是刚才摔的。

　　终于，小偷来到了门口。记者用最快的速度，猛一下拉开屋门，厉喝一声：“干什么的？”

　　这时候他两人是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记者的一声喝，来得如此突然，犹如迅雷不及掩耳，那小偷惊得差点儿没有跌倒。不过，小偷没有逃，也许是忘了他的腿会跑，愣在地上不会动弹了。

　　双方都够紧张的了。静默对峙了片刻，记者威严地命令：“走进来！”

　　对方没敢动。

　　“进来！”记者又重复一遍。

　　那人迟迟疑疑，好不容易才抬起了脚步，一双脚不下一千斤重。

　　记者开了灯，照清了来者的面目。是一身普通的农家打扮，衣服很旧了，相貌倒也端正，看样子像是一个老实人。但是，若说他老实吧，为什么又在半夜三更翻人家的墙头呢？

　　记者问：“你干什么来了？”

　　那人看了记者一眼，又赶快低下头去。他回答不出来，脸上一红一白，手没处放，脚也没处站了。

　　“你叫什么名字？”

　　“王润生。”

　　“是这个村的吗？”

　　“不是。”

　　“那你是干什么事来了！”

　　“我……我是来……我是想……”这个王润生吞吞吐吐，说不清楚，也说不出来。不知不觉间，五尺高的男子汉，眼眶里涌出了大滴的泪水。一个人假若不是真正伤心动情，是流不出那样的泪水的。

　　记者的心口跳了一下。他的目光敏锐，见识多广，立即就意识到这个小伙子身上必有某种隐情。他倒了一杯开水，递过去，叫王润生坐下，放缓语气对他说：

　　“你不要有顾虑，先喝些水吧。我是报社的记者。你要是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可以对我说说，我想办法帮你解决。”

　　王润生双手捧着茶杯，眼睛望着一杯清水，牙齿紧咬着嘴唇，仿佛是咬着千言万语。

　　记者经验丰富，善于引导启发，先跟他拉家常，问：“家里都有什么人呀？”

　　“我妈和我。”

　　“有对象了吗？”

　　“对象！”王润生浑身颤抖了一下，好似心口上被扎了一刀子。略一迟疑，他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顿，突然忿忿地说：“就为这个，才逼得我来跳墙头呵……”

　　“哦！”记者轻轻叫了一声，两眼睁大了，立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王润生痛苦地拧起双眉，只说了一声：“三年啦……”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捂住脸，止不住的泪水从指缝间涌流出来。

　　这样，费了好大劲儿，年轻人才断断续续说出来：他以前说过两次对象，都因为要钱太多，没成，到第三个，还是要钱，没办法，只能订了婚。谁知道，前后花了一万多元，女家还不知足，最近要结婚了，丈母娘又提出条件，说是要想把媳妇娶到家，再拿两万票子来！

　　“可家里哪还有一个钱呀？”王润生说到这里泪水流尽了，声音变成了忿怒，说得也快了，“早就欠了人家的债。三年，为了一个媳妇，我妈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换过。妈说：咱自己苦就苦些吧，有啥办法？咬咬牙，媳妇总得娶呀……妈就我这一个儿子，她五十多了，身体有病，眼睛也不好使，见风流泪，做针线也看不清了……可是女家还卡着，逼着要这要那！”

　　记者的牙关咬紧，手心里都捏出汗来了。最近下乡采访，遇到的这类事件不少，买卖婚姻严重，要钱成风，姑娘越卖越贵。养姑娘的人家，好像是要钱越多就越光彩，哪个姑娘订了婚若不披金戴银，仿佛身价就低了许多。记者想，为什么，千百年遗留下来的旧习俗，到了今天还破不掉，反而愈演愈烈呢？

　　“记者同志！你看，我再能怎么办呀？”王润生怒冲冲站了起来，“我只有来偷了！”

　　“偷？”记者心头猛一震。呵，把人逼到了这般地步！

　　“可是，我怎么能偷呀？”王润生挥起拳头，眼睛里射出火光。“叫我去偷谁？偷公家？偷别人？不！我是靠劳动吃饭的，宁可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去干那种事。我……谁逼我，我就找谁，我只有到这儿来了。”

　　“怎么？”记者一怔，“这儿是……”

　　“这儿就是我丈母娘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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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友泉

具有很强的悲悯意识！写出了人在困境中的挣扎！因为写出的是人性，因而让人倍感同情，并深思。结尾新颖别致！是篇无论从内容到布局都无可挑剔的好小说！

邱天

好小说，结尾精彩！

跃农

精彩的小说,田主席总能写出新的东西

叶柄

田版以一个记者之口反映农村当下存在的社会问题，构思巧妙，文字简约，结尾画龙点睛。

当为精华！

程相崧

构思精巧，让人深思，学习。

天下为公

田老师的作品就是细腻别致！

田瞳

最初由 杨友泉 发表
具有很强的悲悯意识！写出了人在困境中的挣扎！因为写出的是人性，因而让人倍感同情，并深思。结尾新颖别致！是篇无论从内容到布局都无可挑剔的好小说！

谢友泉雅评！

田瞳

最初由 邱天 发表
好小说，结尾精彩！

谢谢邱版！

田瞳

最初由 跃农 发表
精彩的小说,田主席总能写出新的东西

过奖！

田瞳

最初由 叶柄 发表
田版以一个记者之口反映农村当下存在的社会问题，构思巧妙，文字简约，结尾画龙点睛。

当为精华！

谢谢鼓励！

田瞳

最初由 程相崧 发表
构思精巧，让人深思，学习。

问好相崧！

田瞳

最初由 天下为公 发表
田老师的作品就是细腻别致！

呵呵，言过了。

快乐小鸟

欧.亨利式的结尾，妙！

脂砚

出乎意料的结尾，画龙点睛之笔。支持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