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夏港 于 2017-7-17 10:58 编辑
南方客悠闲地俯卧在黄金海岸细腻洁白的海滩上,这绵延32公里的闪亮白色沙滩,是澳洲最有名的超大海滩休闲地。除了游泳、冲浪、潜水等水上活动,游乐园、库伦宾鸟园、海洋世界、电影世界等,令观光客为之倾倒为之疯狂!由于地球纬度的缘故,此刻我们这旮正是冰天雪地的严寒,而那儿却是炎热的夏季。他像乌龟晒壳似的沐浴着阳光,这是个天体浴场,一位塞尔维亚的留学生业余兼职成了他客串的女友,赤身裸体半跪在他身侧仔细地给他涂抹防晒霜。
南方客各方面都符合投资移民的条件,但他无论如何也过不了英语测验,只得申请成了马绍尔群岛共和国的公民。这个国家只要钱不用考试。他是持旅游护照进入澳大利亚的,而旅游业当地的支柱产业,来旅游的客人是来花钱的,永远受欢迎。 中国和南斯拉夫是社会主义大家庭中最早反目开展论战,女留学生的爷爷可能跟铁托打过游击,而南方客的父亲肯定批判过修正主义,但这丝毫不影响两人的关系,南方客的祖国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故国而南斯拉夫早已解体,从宏观上讲两人现在都是世界公民没有什么崇高的原则需要他们去捍卫,从微观上讲南方客是一只逮住老鼠的黑猫确实得到了实惠腰包非常充实,兄弟阋墙闹分家打得不可开交的前南女留学生,全靠自力更生自谋生路不但赚足了学费还有剩余支援家乡的亲人,对于她来说,南方客就是澳洲的一盏明灯。和国际风云变幻三十年河东河西一样,现在两人的关系是同志加情人,尽管语言不通习惯不同,但阻碍不了正常性交往。
南方客很惬意也很满足,他在悉尼的郊区买了一栋带游泳池的三层独立住宅,门前的草坪他栽下几棵偷带过海关的马尾松。偶尔去荷巴特玩玩角子机都是小打小闹怡情罢了。隔着巴斯海峡与澳洲本土相望的塔斯马尼亚岛,州府所在地就是荷巴特,为澳洲第二古都,和中国的澳门齐名,至今市街上依然遗留殖民地时代风采。
那如火如荼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火红年代,南方客还在孩提之中,因此他不懂的“不要吃老本要立新功”百尺竿头更上一层楼,不晓得可持续性发展把自己的事业做大做强,他鼠目寸光,大富即安,正当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却急流勇退金盆洗手,坐享其成流落国外甘当“白华”。其实这才是大智若愚,成功固然不易但见好就收则更难。每当他读华文报纸看到昔日同行落网甚至上了国际刑警的红色通缉令,他既不震惊也不惋惜,这才叫咎由自取。
最近南方客老有点心神不定,就像动了截肢手术后老觉得那条已经不存在的腿又痒又疼,明知是幻觉但还忍不住要瘙痒。他冥思苦索不得其解,只是清楚那肯定是非常小的事情,似乎做了什么亏心事。他想着想着,突地独自笑了,自我解嘲:前半生难道做过什么不亏心的事吗?亏心亏多了,就麻木了,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规规矩矩只能安于清贫,迅速治富的最佳途径莫过于敛取别人的财富,尤其是这些财富空挂在全民的名下。这和他从小所受的教育是背道而驰的,想到以前所学习的课程,他鼻子“哼”了一下,幸亏有人还被教育好了,克己奉献任劳任怨,他和他们才能有机会简单地拿来主义。这个社会注定坏人要比好人少,因为如果坏人多,好人的劳动成果就不够被窃取,坏人之间就要互相残杀,仿佛草原上狼永远少于羊,多数或绝大多数是好人,只有为数不多的人才能成为狼。南方客为自己竟然无师自通悟出深奥哲理而兴奋起来,但很快就消沉下去。那个很小的问题仍旧水蛭般地叮吮咬啮着他的心灵折磨得他寝食不安。
他努力试图忘却,在异国他乡做个守法公民做个乐善好施的绅士,准时进教堂,安分守己地过日子,但不行,小事不小。他拼命地冲浪、做爱,开车在高速公路上无目的狂奔,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他再去荷巴特的时候居然破天荒玩起了轮盘赌,输了往常十几倍的钱,但依然平静不下来。良久,他意识到他欠着一笔小小的人情债,和他的生意相比,太渺小了,渺小到如同宇宙尘埃。但如果回避,他下半生不会得安宁,尽管他自己都认为自己是坏人但盗亦有道。他木然地深深吸了口气,自言自语,最后一次。他不能内疚终生。
他试着联系过去的网络,幸好主渠道还畅通,凭借他过去卓越的信誉,各合作方欣然同意。他再三强调,他是中介。
南方客重回我们这旮。没费周折就找到原汽配公司的副理,经理还在劳改农场继续种苞米。在私企中副理和司机一样都只是雇员。副理现在自己开了个小汽配商店自封CEO,勉强小康。
IKPO(国际刑警)早就带着赫赫战果走了,但暗流依然涌动,表面事态已经平息,外甥又重新打起了灯笼照舅(旧)。最大的变化是市场重新分割,最肥沃的那块膏腴已物换星移,副理只不过在下线滋润点残汤。接近源头溶入主渠道是他梦寐以求的黄粱,所以当南方客找到他时,副理几乎范进中举。
副理竭尽地主之谊。丰盛的地方特色熊掌宴过后,下舞池慢四步美女相伴权当饭后百步走,然后是蒸汽浴、踩背,开始谈正事。
桦木房的蒸汽浴室里,两人袒胸露背的同时也坦诚相见,更重要的是人所能忍耐的高温和高湿,电子元件比方说微型录音机的电子元件通常是不能忍受的。
此刻两人就趴在按摩床上。
和公元前的希腊类似,洗浴中心也是交流中心也是商务中心也是政务中心。许多大生意和决断是在水汽氤氲中做出的。回首这若干年办事场所的改进:最初自然是办公室,后来改在家中,后来改在饭店,后来改在高级酒店的雅座单间,后来改在宾馆的客房房间,后来改在夜总会的包厢,现在流行洗浴中心的按摩室,将来也许会改在五星级厕所。
这是专门的贵宾按摩室,房间不大,很有艺术气息,光照柔和,门很严实,墙壁没有窗户,一套本地土产原用于导弹护卫舰的通风装置保持室内最适宜的温度湿度和含氧量。
特意设计的双人按摩床专供密友密谈。两人之间有一块原木隔板。坐起来能看到对方的肩但趴下去也只能看到对方的肩——这板的长度是从脚下到腋下。这是顾及到个人隐私。
在身无寸缕的客人脊梁上,几乎赤裸的小姐在婆娑起舞。之所以用几乎,是因为她们毕竟系了条极细的腹带,并非想遮拦什么,而是可以挂一个袖珍MP3,头戴耳机的小姐就是伴随着美妙的音乐而翩跹。这不仅是服务的形式,更要紧的是从根本上杜绝小姐无意听到客人的片言字语,给客人宁静的空间。床上方有一圈握管,类似高空作业安全带的吊索并不是保护小姐而是保护客人,避免了小姐全部体重落实到客人背上。有些土包子误认为踩背就是像“宁肯少活二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的王进喜压井喷那样用身体搅拌泥浆的蹬踏踹,如果如此,尽管小姐也许身轻如燕,但脚底板的面积太小,相对应的压强就很大,在加上舞蹈动作,极有可能造成客人肋骨骨折。踩背的技巧在于上面的小姐有效地使用吊索结合握管的张紧度来控制脚下的力量和客人背部的穴位。显然,南方客背上的小姐是初出茅庐,虽然舞步娴熟,但南方客还时不时地反转过手去,捉住小姐的光脚指点正确的位置。小姐现在跳的是伦巴。
其实两人没什么可谈的。南方客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启动资金他慷慨地予以垫支,这笔款子是副理眼下无力筹措的,言明等副理有了利润再归还。这是自然,在江湖上没有执行难的问题,任何信誉不良的记录是要用肢体或生命来改写的。南方客问了问副理的QQ号码,告诉他一个类似“天王盖地虎”之类的接头暗号,说少顷会有人和他联络,第一次接触后就算对上头了,然后再确定所需要的“货”品种和数量,洽商价格,第一笔货款南方客给垫付,第二次开始会告诉他一个账号,副理一定要另买一个身份证开个户头用来转账,副理要在邻近县城找一个货栈用来交接。一定要做正当生意,要账面清晰,要按账纳税,不要贪小便宜。南方客想的很周到,给他联系了几个非常有背景有来头的货源,主要是海关的罚没。副理大喜过望,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定不辜负南方客的信任和期望,等着胜利的捷报吧!
南方客跟副理讲联络海外的朋友的时候要通过代理服务器。他具体介绍了几个常见的国外代理服务器和使用方法,副理听着他漏洞百出的讲授,几次想予以更正又忍了下来,极力装出谦虚好学的样子。这是在班门弄斧,副理是正宗高考扩招的大专毕业生,专业就是计算机。在虚拟空间中他是无恶不作的侠客,闲暇时最大乐趣是攻击那些有多重放火墙的网站,把它们的系统弄崩溃了,还不知道从哪儿进来的。他想好了,第一次接触以后,他要俯就海外朋友用AIM(类似QQ的聊天软件,主要流行于北美)直接用英语沟通,汽车尤其是进口汽车配件,翻译成汉语时容易引起歧义,最好是原文,他不需要翻译。他和经理是中学同学,只不过经理高考落榜,先行一步,赶上好时光的尾巴,在我们局还没有病入膏肓的时候,借他舅的势力(他舅是原机关车队的汽配科长)连做几笔生意,卖给局里的小汽车配件足够用两个五年计划还有富余,一蹴而就,跨越了初级阶段。等到副理学成归来我们局已开始萧条,在一片下岗的浪潮中,只有老同学收留了他。
副理当然清楚经理是坏蛋,但如果只是坏蛋并不一定能完蛋他必须也同时是笨蛋。在同行中经理太张狂对员工太刻薄对有关部门太吝啬,似乎自己很精明,从不掉招,但精过头了就是傻子。看看咱这旮汽配市场,有多少水货?有多少来历不明的“货”?经理的错误和挫折教训了副理,使他变得比较聪明起来,他相信他完全能避免重蹈覆辙。教育投资是最有效的投资。
使用代理服务器最大的好处是隐藏自己,但现在也抓得很紧,一经发现立即封杀,所以南方客说了个手机号码,以便在紧急情况下使用。当他看到副理拿着小姐的眉笔写在胳膊上的时候,露出责怪的神色。副理为难地嘬着牙花子,这么长的数他冷不丁记不住。南方客怜悯地看着他,国产的大学生实践能力是差了点。他循循善诱地讲解到,中国的手机目前都是11位数,都是以13开头,而这个手机号码中有连续的八位数正好是一首民歌的开头,这样你要所要记的就只有一位数字,如果你连一位数字都记不住,你就别……。副理当然明白,就别吃这碗饭了,可是他横竖还是看不出是哪首民歌,尽管他中外歌曲知之甚多。南方客实在没法子了,只好指着其中的八位数字用他那破锣般的公鸭嗓子,学唱了一遍:5 5 6 ︱ 2 — ︱1 1 6 ︱2 —︱。这个曲调挺耳熟,但副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听过唱过。南方客几乎骇怪地瞪着副理就像看一个ET,你小时候上学前班都学过什么歌?副理认真地回忆了一下说,还记得《妹妹找哥泪花流》和片中的女主角。南方客没辙了,看来杜勒斯之流的谬论并非空穴来风啊。南方客又提示了一次,说你们邮电大楼的大钟正点报时的时候……,副理恍然,原来是报时的钟声音乐。南方客没心情进行补课,只好随他去吧,反正副理通乐理,要是忘了,可以去听听报时。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南方客无意识地提了提退休老工人。
副理当然记得这位爷爷辈的退休老工人。还是在汽配公司的时候,他就佩服这位具有铁人精神的前辈,钱多钱少一个样,脏活累活一个样,老板在和老板不在一个样,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出满勤干满点,没有迟到早退过,敬业爱岗无私奉献。但佩服归佩服,副理从来没有打算学习更不想效仿。副理还年轻童心尚存没有那么世故也没有那么市侩,对退休老工人依然尊敬加关照,偷偷给多报几个加班,算工资的时候无意识地多算几块钱,有时他做东宴请客户剩下的整鸡整鱼借口喂经理家的沙皮,打包拿回来扔到门房自然就成了退休老工人的晚餐。碰巧有工夫,他也愿意钻到门房听退休老工人穷唠当年他怎样给四野带路绕过国军的防线出其不意地出现在国军司令的司令部前,有时说得高兴,还会在众员工的鼓噪声中扭一把大秧歌。四野进城那天晚上,他和厂里的工友一直扭到天亮。多少年了,还合辙压拍步伐稳健。
经理被抓汽配公司也黄了,各自奔东西了。最近一次,副理还真看到他了。退休老工人在一家歌舞厅前支了个小烟摊,卖的肯定是假烟,要是买真烟,谁到他那去呀,无非就是图个便宜和虚荣,没钱还想抽好烟只能抽假烟。这种事大家都睁眼闭眼但碰上集中整治专项治理就不行了。
在电视摄像机和新闻媒体的配合监督下,执法大队十几个训练有素的棒小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气势突然冲击歌舞厅前假烟泛滥的重灾区,刹那间在歌舞厅前广场上开始了百米争冠赛。执法队员为升迁而跑,小贩们为生存而逃,都发挥了各自的极限,肯定刷新了很多奥运会记录。但对于退休老工人来说,比赛一开始就注定要得殿军,当年给四野带路的半大小子现在只能用身体掩护那个香烟匣子,只能负隅顽抗,他居然胆敢丧心病狂地用暴力阻挠执法队员执罚,当场受到严厉惩罚。七八个队员相互掩护短促突击,警棍充分发挥威慑作用,战斗结局大获全胜,成功地收缴了大部分假烟。当拉着战利品的丰田面包凯旋后,退休老工人顾不得包扎头上的伤口,只是用受伤的手抹去眼睑的血迹,拼命地拣起地上残留的残破的烟卷,他力争在大灾之后把损失减少到最小。鼻子和嘴中滴落的血洒落在大地斑斑点点,周围的人们冷漠地看着与己无关的事情。歌舞厅中的迪斯科继续强劲地震撼。除了喜庆的日子专门组织以外,早就不再扭大秧歌了。在歌舞厅里,妩媚的舞女给出钱最多的客人表演穿衣服最少的舞姿。副理路过那里,趁人不注意,悄悄地丢下一张伟人头,他胆小怕被执法队员看到。
副理感叹到,退休老工人全部家当不就是一桌饭钱嘛,当然是副理的一桌饭钱,不值得这样搏命,太不值得用鸡蛋去碰钢铁长城。
南方客没吭气,他下意识地玩弄着右手的戒指。他把戒指带在右手上绝对不是标新立异。还是在他童年的时候,例行功课是拣烟头,那时的香烟不像现在,没有过滤嘴,无论怎样节约,注定要浪费一点烟丝在烟头里,粒米成箩,烟头多了就能剥出许多烟丝,就能换回盐、火柴和煤油。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只皮鞋,他们那儿是亚热带,一般的人通常只穿拖鞋或不穿鞋,那只皮鞋擦得铮亮,甚至能映出他脸上的泪水,皮鞋踩住他的右手,疼,不仅在手也在心。他从心里感激改革,春风化雨冲刷了愚昧与贫困,他变得富有,但还能感觉右手在疼,只有带上金戒指才能消失,但过不了许久,会再次感觉到疼,他只有再换宝石戒指才能暂时忘却。现在止疼的是一颗若干克拉的硕大的钻石戒指,他把弄着,专神注视那耀眼的光芒。
副理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合适,看到南方客沉闷地样子很是不安,他不能违迕南方客的意愿,毕竟这是财神。半晌,他小心地试探,请退休老工人回到他那个公司?反正他要扩大规模。感谢电子商务,熊掌宴结束的时候他用手机查询了一下,南方客承诺的启动资金已经到他的户头,他会做大做强的。他需要扩大规模增加人员,他尤其是需要退休老工人这样的具有“三老四严五个一样”的员工。
南方客还是没吭气。
副理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说,他决定给退休老工人六个,不,七个“补差”,决定只让他收收报纸信件,养养花喂喂狗,看看仓库,绝对不用他清理厕所、烧开水(副理准备取消锅炉,这是环保局的要求市区不能有烟囱)因为现在都改喝纯净水了,更不用他装卸车。还是在汽配公司的时候,他就向经理指出,这么把年纪的人去搬那么沉重的箱子是不道德的,但经理告诉他少管闲事,再多嘴连他一块办。这事情南方客知道,是听退休老工人讲的,别看他不言不语,但谁好谁坏,他心里明白,他之所以好欺负是因为他没有办法不被别人欺负,假如有一天四野再进城他还会去带路的。
南方客心里明白,退休老工人那“补差”即使是七个也没有多少,他估略一下,今天的吃、喝、舞和……干,十个“补差”也打不住。但副理已经创造了吉尼斯记录,对于退休老工人已经是奢侈。想到这里,南方客觉得还算可以,随口“嗯”了一声。
见财神总算点头了,副理心头一热,补充到他会调动员工的积极性,如果年底利润理想的话,他绝对会给大家加发奖金和红包,退休老工人也是同样,而且保证他拿双份。
南方客对此不感兴趣,那是别人的内部事务,不干涉内政是交往的基本原则。他现在觉得浑身轻松,本能的冲动使得他感觉久违的坚强。南方客示意小姐解开腹带拿下耳机,不再需要音乐了。他扶着小姐的髋部把握住方向正确地引导她缓缓地深入基层,小姐像草原骑手那样不过双腿夹的不是马肚子而是南方客的肚子,作为刚才的交换,他用手在抚摩小姐光滑的背部探索浑圆的曲线。听着呻吟,他从心眼里赞叹,尽管这是刻意的做作,是为了讨好客人事先排演好的,但专业艺术院校的高才生即使是叫床也是充满乐感富有节奏和韵律。
南方客是女权主义,他赞同妇女翻身,他喜欢小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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