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谁是谁的谁

大漠风

　　　　　　　　　　　谁是谁的谁
　　　　　　　　　　　　文/莫风

　　从法院门口出来，秦柏生的肠子都悔青了。他斜愣着脑袋看了下天，太阳有些灰，看不真切，晃眼。于是转回头来茫然地看着街边一排高大的泡桐树。一阵风吹过，仅有的几片黄叶子画着波浪线落下来。他打了个喷嚏，紧了紧领带，双手斜插到风衣的口袋里，抬起脚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去哪儿呢？秦柏生沮丧到极点。回家？哪还有家啊。他摇了摇头。公司？公司被封了，要分一半给妻子。啊不，准确地说是前妻了，就在刚才。

　　踢踢踏踏地在大街上走着，秦柏生突然就停下了，他回了回头叹了口气无奈地笑了，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凯旋门酒店。看着迎宾小姐职业的笑脸和开到胯侧的旗袍，秦柏生一激灵，象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他走进去，拣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来，要了一盘凉拌海蜇，一盘腰果虾仁，两瓶燕京脾酒。呷着酒，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的繁华。凯旋门。秦柏生在心里重复着，自嘲地笑了，他想起了胡丽，一个清秀雅致又热情如火到让男人窒息的女孩。就是在这家酒店的门外，他先是不小心撞掉了她手上的一大捧娇艳的玫瑰花，接着又把她撞到了床上，最终撞翻了妻子的醋坛子。捉奸在床，秦柏生再也没法凯旋。

　　想到胡丽，秦柏生便不由自主地掏出手机。或许他该向她解释些什么？或者只是说声对不起？他不知道。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清电话号码后再行拨号……手机里传出服务台小姐标准的提示音。秦柏生“啪”地合上手机盖儿，两手抱头手指陷到头发里去。她不会再出现了。他想。她是个温柔纯净到让人心疼的女孩，是个阳光热烈到让人融化的女孩，她简单得如同白纸一般的心灵怎么会承受这样的打击？仅妻子标枪似的几个眼神便足以把她杀死了。


　　凭心而论，秦柏生不花花，认识他的人都这么说。的确，和别的那些财大气粗的大老板不一样，他虽然长着一张白晰而棱角分明的脸，头发浓密泛着自然的光泽，四十岁了眼睛黑亮的还象一泡一得阁墨汁。但他为人低调，做事沉稳，从不张牙舞爪，更不沾花惹草。二十年了，从来此打拼的毛头小子，到身价千万的景观设计界大享，尽管身边美女如云，投怀送抱者大有人在，但在他眼里却都是庸脂俗粉，远没有妻子的高洁与儒雅。秦柏生从未干过揽红搂绿的勾当，至少没惹起过哪怕一丁点的花边新闻，是N市出了名的“金腰带”。

　　大概应了那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话，胡丽的柔情似水与热情如火，象是专门克金，把秦柏生的金腰带放水里一泡架火上一烤，噶蹦，断了，毫无悬念。

　　秦柏生干掉一杯酒，眼开始潮了，是他伤害了胡丽，是他把她陷入到这样遭人唾弃的角色，他懊悔地抓着头发。五个月，从酒店门前开始的接连几次邂逅到最后的暴露，除了接受了他几个小礼物以外，她未对他提丁点的要求。她知道他舍不下妻子，她甚至一开始就甘愿放弃做这个家女主人的打算。她说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情缘，她不去想这份缘是一段还是一生，她可以为他做任何事，唯一做不到的就是放弃对他的爱，哪怕总有一天这种爱只能放在心里。秦柏生其实是矛盾的。他知道他爱上了胡丽，这是一种不该有的爱情。可是他同样相信了缘分，因为频繁出现的邂逅。

　　那天，就是在这家酒店的门口，他刚想进门，那个一袭素花白裙的风一样的女孩就撞到了他的胳膊上，一大捧的火一样的玫瑰花从她的怀里飞出，象阳光下一场缤纷的花雨。对不起。女孩抱歉地一笑，眸子里开始泪光莹莹。对不起，撞了你的花。他说。他们都笑了……这个下午只剩下两种颜色在秦柏生的脑膜上交替映现：雪白血红……

　　秦柏生算过，在此后的半个月间，他们这种偶遇至少发生过五次，尽管方式地点环境不一。直到第六次在他和妻子争吵后在这家酒店喝醉了酒，他们终于醉意朦胧地在酒店的床上实现了会师。


　　想起妻子，秦柏生的鼻子酸酸的，他伤害的又岂止只是胡丽呢？他伤害了两个深爱着他的女人。十八年了，尽管他们把谋生活变成了过日子，在南征北战与柴米油盐的调味中，勺子也碰过锅沿，但两口子关系还是融洽的。不说别的，就说那年妻子一意孤行孤注一执地嫁给他，并且一晃数年一往情深忠浈不渝地爱着他，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又有多少女人可以做到呢？要知道她选择他时他其实还是除了一张清华的博士文凭以外再无他物的穷小子，去民政局领取同居证明的时候，他甚至还在办证人员上下打量的目光中窘迫地往袖口里掖着毛衣的断线头。尽管后来他才明白她之所以几乎在刚见到他的一瞬间决定嫁给他并不是一见钟情，而是因为心灰意冷到破罐破摔甚至自虐，她用对自己的放任，报复那个叫陈嘉南的小子，那小子在占有了她身体的最后一块面积后，裹携着她骗父亲的十万块钱和三年的情感，象空气一样蒸发了。可是这又怎样呢？她成了秦柏生的妻子，这对于潦倒的相当于牛粪的秦柏生而言，丝毫无损她做为一朵鲜花的价值。十八年了，妻子贤慧得无可挑剔，照顾的无微不致，坚持的一如继往，她做他爱吃的菜，堡他爱喝的汤，打理他喜欢的白色袜子黑色风衣，从来没忘记把他的眼镜擦拭到纤尘不染，甚至在猫一样倦在他身子底下的时候还总是提醒他该再接一单生意。尽管，尽管这的确有些大煞风景。她爱钱。可是这又有什么呢？有多少女人不爱钱呢？只要她对他好就行了。为了这份好，秦柏生发誓一辈子和她不离不弃。


　　唉，秦柏生叹了口气。现在全完了。他是过错方，房子判给了妻子，车子判给了妻子，公司要割掉一半给妻子……妻子，咳，没准儿是陈嘉南的了。想到这里，秦柏生打了个激灵，陈嘉南？他或许真的象别人传的那样半年前就回到了N 市？和妻子死灰复燃？操，怎么会。秦柏生一仰脖干掉了杯里的酒，觉得自己简直太龌龊了，明明是自己裤子没提好，现在却把妻子想成这样。秦柏生觉得自己特阴暗。别人还说儿子不是他的呢，能信么？！


　　秦柏生有些醉了。人在醉的时候，往往总是显得不合时宜地想起某件事情。他把最后一瓶的一杯酒倒进杯子的时候，突然想到要不要象电视里演的那样，和妻子来顿最后的晚餐。他还是想给她说句对不起，尽管他不再奢求她的原谅。他想她不会拒绝，以他对她的了解。

　　直行，右拐，过路口，秦柏生摇摇晃晃地往曾经的家走去。他不想先给她打电话，似乎这样才会更诚恳些吧。一辆宝马车擦着他驶过去，“嘀嘀”地响了两声喇叭，抗议他的横冲直撞。车停下，那男的甚至还探出车窗骂了他两句什么，大概是不长眼或者找死什么的。秦柏生回了回头，觉得那车和那男的都很眼熟，咧了下嘴笑了。


　　秦柏生把手举在半空犹豫着敲不敲门的时候，屋子里声音便高亢起来，是一个女声在重申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秦柏生觉得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她说，今儿个本姑奶奶就坐这儿等了。她说，老娘不会吃这哑巴亏。她说，卖腚也不能就值这俩钱儿。她说，逼急了我他妈把这事儿全告诉姓秦的。她说，接你这单生意老娘赔大了。她说，操，就没见过这么难啃的骨头，妈的还得要玩感情。她说，妈的有这工夫十对儿老娘也搞定了。她说，做人要厚道，老娘出丑给你争来的最少也得拿到百分之十。她说，那小子拿不来钱，那辆宝马老娘至少得卸一轱辘……

　　然后，门“嘣”地开了，胡丽气呼呼地下楼去。


　　秦柏生再次走在阳光下时突然很恍惚：她是谁？那小子是谁？他们是谁？谁是谁的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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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金良

很好的小说！看最近这两篇，路子很正，会写出成绩的。

田瞳

又读到大漠风的作品，文笔真是好，简洁流畅，叙事也十分简洁。我感到前一半很好，后一半却过于简略了。大漠风是写散文的，这大约就是过于简略的原因。

天下为公

散文体小说，学习了。

叶柄

仔细看了，语言流畅，结尾点睛，楼主想对这复杂的社会予以揭露，但情节稍嫌单薄。

大漠风

最初由 顾金良 发表
很好的小说！看最近这两篇，路子很正，会写出成绩的。

努力中……

大漠风

最初由 田瞳 发表
又读到大漠风的作品，文笔真是好，简洁流畅，叙事也十分简洁。我感到前一半很好，后一半却过于简略了。大漠风是写散文的，这大约就是过于简略的原因。

谢谢田老师指正，完全同意您的意见。我再琢磨琢磨。

大漠风

最初由 天下为公 发表
散文体小说，学习了。

谢谢提读。向您学习。

大漠风

最初由 叶柄 发表
仔细看了，语言流畅，结尾点睛，楼主想对这复杂的社会予以揭露，但情节稍嫌单薄。

谢谢叶版批正，在构思情节上的确弱了，我再想想。

快乐阳光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大漠风

最初由 快乐阳光 发表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欢迎并感谢。您读出了另外的意思。问好阳光。

快乐阳光

哦你的原意不是这个呀

大漠风

呵呵，见仁见智的东西，你的解读有道理呀。我只是说还没你这样的解读呢，你与众不同。

西夏楼兰

人最难战胜的是感情吧?欣赏大漠的小说.

大漠风

谢谢西夏楼兰提读。你的杂文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