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与阴影——敬一兵散文感觉一缕

川媚

　　　　　阳光与阴影——敬一兵散文感觉一缕　　

　　贡嘎山，四川有名的雪山。三年前夏日，去海螺沟看冰川时，途中投宿的离海螺沟最近的小镇上就能看到贡嘎山。当时我带着相机，却没有留下多少雪山影像。记得从小镇宾馆的窗口凝望它，并不伟岸，因为遥远。以致此刻贡嘎山在我脑海里，只是一个抽象的名字，我记不得贡嘎山的外形，倒记得山下旷野里两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我们什么都可能忘记，因为新鲜的事情，纷至沓来，无暇后顾。我说出这样的话，就绝望地表达了对意识的感知。如果我当时知道——其实我当时准是知道的——我会不时回顾这个雪山的话，我一定会更加仔细地留下它的影像。当然可能相册里正有很多它的相片，但我的心里，贡嘎雪山仍然只是一个文学想象，是我不可抵达的世界所具有的高度。我不禁暗暗追问：人们对于伟大事物的感觉和印象，如何在意识中渐渐模糊，而又在潜意识里忽然清晰起来呢？知识和观念，属于意识的表层，是感情隔膜的因缘，意识也因此分崩而离析。意识有显明有潜伏。你最初往往忽略眼前一棵树的美丽，只有当你放弃对它的本质的警觉时，它的花枝才会无比清晰而动人。
　　
　　不被阳光融化的冰山，大约是上帝在花园般的世间投下的坚硬阴影，仿佛是人生的卓越信念。这表露于文字间的人生信念，也可以说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真实。被乔伊斯尊为“意识流技巧之父”的法国作家杜贾丁说：“全部真实是由人所具有的清晰或混乱的意识组成。”作为一个心理学、哲学教师，敬一兵的散文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心理学的精华。像读《追忆逝水年华》一样，他文雅而新鲜的表达，使你的耐心达到极限。他文章里深沉的个人感觉，散发出生命的韵律感，社会的、历史的深厚凝重感觉。刚读过他的《感念金沙江》。这是我所熟悉的一条江。二十年前我曾经在它怀抱的新城攀枝花逗留。我感动于这条江的名字。我的目光在他感性的文字里，竟有了一种回眸的温情。带着知识和阅历，我不是一步步进入他的心灵世界的，我是被锦绣河山一样曼妙的文字所裹挟，被绚烂的梦想般的激情所席卷，被奇异感觉和纷繁意象的星空图所震撼。移步于字里行间，带着透视的劲头，带着非自我的感觉，来到他为我设定的幽秘之境。我知道我不用探路，因为在他的地盘上，谁也不可能找到自己的路。我只能跌跌撞撞地前行`，睁大眼睛，放松心情，等待一个惊喜，一个并不存在的存在。存在有什么好说？任何绝胜的存在都散发着商业的气息。只有并不存在的存在，才给人隐秘的安宁之路，那样的幽途上，有对于美的挚爱，有面对落日永远新鲜的激情，有纯粹的心灵中永不消逝的温暖和光芒。
　　
　　阴影是阳光下最显而易见的事。面对敬一兵的文字，我确实感觉到浓重的阴影，感觉到他笔下的事物和读者的自我被遮蔽的危险。这样的感觉来自他作品行云般的意识流中历史和情感的庄严重现，来自他自觉运用的内心独白，象征暗示，自由联想等意识流技巧。阴影是怎么感觉到的呢？你会不会理解我的感觉？
　　
　　一只蜜蜂，在蕊中陶然，呼吸并且倾听。一朵荷花，在晨光中摇摆，像刚刚烧好一家人早饭的农妇，在围裙上搓着手，站在灶房外张望，看见锄地的丈夫正踱着步回来。静静的山野就有一切生活。阳光照在树巅，给人反光。透过树缝，留下阴影。万物在阳光下都无法避开阴影，就像任何人为的作品在艺术感觉的照耀下。越是高大的事物，越投出巨大的阴影，但人们并不因此而绝望。阴影是阳光的脚印，是存在的安心。我坐在四楼的秋日阳光中，忽然觉得可以进入阳光的内心，我对着它携带的树木的阴影出神。阳光和阴影是一个整体。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才感觉真正触及到了一个人完整的心路历程。
　　
　　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敬一兵散文中的杜鹃花、蒲公英与银杏，自在招摇，哪一样自然风物不消融着我们民族古老和现代心灵的悠远记忆？《永远的忏悔》是一个人在突如其来的泥石流面前，置亲人的哀号于不顾，凭本能求生之后的道德自责，暗示出人类文化的逆流冲击善良生命，仇视人类智慧的愚蠢偏向，正是人群对历史所应有的警醒和忏悔。微言大义，蕴藉沉郁，读之难以平静。一泓湖水，一园花草，一个音符，带着历史深处的心灵天音，透过水滴的形色，风与叶的交响，时光与思想的历程，展示着人性的深度与人生的希望，展示着语言的弹性和爆发力。绝对地自我。绝对地忘我。杂花生树，草长莺飞。信念的阳光反射着满目光芒，遮盖了低处暗藏的阴影。他常常站在生活的高处，所以目光所及的景象，都有反射在树叶上的光芒般温润、清净与明哲之感。他不说宽恕，他只要遗忘，忘掉世间的喧哗与纷争。他不是要求到达，他只要行走，行走在艺术的群山万壑之中，凭借思辨和想象。
　　
　　不知道阳光和阴影是怎样一种依存关系。就像庄生和蝶。庄生是蝶的影子呢，还是蝶是庄生的影子呢？语言是作家的影子呢，还是作家是语言的影子？马是骑手的影子呢，还是骑手是马的影子呢？
　

　　俄罗斯人布茨基有一句关于马的诗说：“它在我们中间寻找骑手。”这样的马，我想一定有闪亮的皮毛，勾魂摄魄的眼睛。人们跟随它，不是因为被选中，而是因为被吸引。人们追逐这匹马。这马在文字的丛林里驻足时，字里行间便充满了它浓重的生命气息。它孤独的生命里没有欲望叙事，有的只是欲望的升华，哲理的光辉，生活的丰盈。我多么景慕这样的马，它本身就是上帝的选民，它寻找到优秀骑手，就赋予自己高贵的灵魂。如果这不断奔跑的马就是自在奔突的语言，那么敬一兵就是这马寻找的骑手。骑手控制了马，两者的力量完美结合，渐行渐远。我只来得及看见脚下伤心绿的草地，也被遗忘。
                                    （2008-10-31）


（敬一兵，兼职哲学、心理学教师。居成都。2006年，我去中财论坛断续发帖。他作为散文版版主，几个月后就我的作品写了一篇评论。我顺便就用它作了自己散文集《烟香女人》的跋。近三年来，一直读他的散文作品，感到愉悦，领受教益。鉴于中财论坛上没有人写过他的散文评论，我就想抛砖引玉一下，也算报偿他曾经给予我的帮助。能够写成这样，已经欣慰之至。假如稍有唐突尊神之处，相信作为朋友的他，不会计较。）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川媚

发帖格式恐怕有问题。没有达到预期的放大字体的效果，请版主代劳，帮忙弄一下。问好朋友。

摇曳风铃

能解读敬老师的文章得需要多大的才气啊.看来对其文章的研读下了不少工夫.独特的视角,读后令人感慨,严重欣赏.

雨夜昙花

如果这不断奔跑的马就是自在奔突的语言，那么敬一兵就是这马寻找的骑手。骑手控制了马，两者的力量完美结合，渐行渐远。

精彩！评论写得很中肯。欣赏你的认真，精华支持！
另外，嘿，我过去写过敬版音乐散文的评论：）

雨夜昙花

此文已链接到散文版会员散文版会员散文写作讨论、赏析文章汇集一帖中。

皖川情

　　散文集《烟香女人》已出版，160页。纯文字表述，书价14元。这本五个印张的文集，是作者近20年来从事文学创作和文学实践的结晶，该书收集了作者自1991年到2006年8月期间的部分精粹美文，值得一读。

　　特别提示：该文集还收录了敬一兵先生的高端评论。

[ 本帖最后由 皖川情 于 2008-11-5 16:46 编辑 ]

杜永生

帮你重新编辑下。字号用２号。正在欣赏！

敬一兵

十分感谢川媚朋友对我文章的印象性评析，我做得不好，也不够，能得到你的认同与鼓励，万分欣慰，握手致意！

敬一兵

原帖由 摇曳风铃 于 2008-11-5 12:01 发表
能解读敬老师的文章得需要多大的才气啊.看来对其文章的研读下了不少工夫.独特的视角,读后令人感慨,严重欣赏.

川媚是大学中文系的才女，她的写作确实很见功底，这点值得我学习。

琴若雨

　　　欣赏川媚对敬版文章悉心的解读和领会。

　　来中财论坛后，一直喜欢敬老师文字里所具有的致性致美致真的特征，读来质感厚重。大多散文总是以一点而生发开来，细腻而率性地给展现也绮丽意境和人生美的况未。也曾想写一篇读敬老师散文的随感，但一直没有提笔，总想再放放，再读读，找准其间的内涵和韵致，但我知很困难。看到此篇评论，感叹作者的领悟力，学习了，问好敬版和川媚朋友！

[ 本帖最后由 琴若雨 于 2008-11-5 23:41 编辑 ]

杜永生

阳光与阴影，这是永远存在着的现象。也是辨证统一的景象。敬老师的文章里有阳光的灿烂辉煌，也有阴影的沉重厚重。当然，这是一个文学造诣很深者的一种明智而开朗的方向。作者把个人的真切感知置于敬老师文字所产生的浩瀚汪洋中，忠实地肯綮地记录着他的心灵隐含着的最真实的一面。纵向到底，横向到边。非常欣赏作者语言的特殊性，文章中似乎所有的语言元素都安排得极为平衡，这样却更容易使读者对其文章有了更客观更直观的了解与认知。原来敬老还是哲学、心理学教师。敬仰！支持精华，并高亮显示。

[ 本帖最后由 杜永生 于 2008-11-5 18:04 编辑 ]

杜永生

打印出来。晚上再好好欣赏。我也想写写学习敬老师文章的感受。可是，真的不敢下笔啦。

寂寞沙洲

对敬版主的文字，我只有学习，如果要我写篇评论，我真的写不出来，他的文字意境开阔，语言灵动，笔触洒脱。你的评论更是真切而朴实，一并学习！

敬一兵

原帖由 雨夜昙花 于 2008-11-5 16:21 发表
如果这不断奔跑的马就是自在奔突的语言，那么敬一兵就是这马寻找的骑手。骑手控制了马，两者的力量完美结合，渐行渐远。

精彩！评论写得很中肯。欣赏你的认真，精华支持！
另外，嘿，我过去写过敬版音乐散文的评 ...

再次感谢昙花斑斑对我音乐散文的评论，握手致意！

闲云呵呵

原帖由 寂寞沙洲 于 2008-11-5 18:53 发表
对敬版主的文字，我只有学习，如果要我写篇评论，我真的写不出来，他的文字意境开阔，语言灵动，笔触洒脱。你的评论更是真切而朴实，一并学习！

一样的感受，敬版的文字，尚在仰望中。深刻学习着川媚朋友的感悟，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