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窍记之放生

柳藏

   

    周滨发现了一件绝对不可思议的事。

    这件事还得从2000年开始说起，那年是周滨参加工作的第三年，他刚结婚。新婚的妻子从花草市场带回来一株万年青，瘦苗苗的，约三十公分高，张着两片翠绿的叶子。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一个细高的花瓶，瓶身瘦长，侧呈六面，流线略微扭曲，淡褚的瓶体釉面上随意散落白色小圆点，象清明时节隐晦的雨点。

    花瓶口窄小，刚好容纳万年青的躯干。

    花瓶里面盛着清水，万年青站在里面，以欢迎的姿态，张着两片叶子，守在周滨的门口。万年青一度积极的想扩展生长，换水的时候，明显可以看到白色的根须增多，有些甚至粗长的从瓶口探出来，却由于暴露在空气中，无法继续生长，只能变黑，枯萎烂断。有一段时间，周滨每次换水，都可以发现积水里有不少枯败的黑根须，象处处碰壁的颓废工人们的胡须。

    有一天，周滨在看《这个杀手不太冷》的电影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就是让雷诺饰演的杀手，携带着小女孩，每到一个住宿地，他都是首先把窗帘打开，放置上那盆茂盛的兰花。而他们每次离开或伧徨逃命，仍不忘带上那盆兰花，在仓促奔走中，枝叶繁密的兰花在杀手的抱携下摇摆，充满生命力的象征，让周滨很有感触。

    周滨问妻子，为什么别人的万年青都种在花盆泥土里，而我们的却养在清水里呢？——一直都那么瘦弱。

    妻子不假思索的回答，种在花盆里，它就会长得很快——我只是要一株为小房间点缀作用的万年青，要它长那么大干什么呢？

    周滨找不到理由反驳妻子，瘦弱的万年青的确不占位置，却又点翠增色。

    由于施工工地不断变换，周滨不得不按公司的安排跟着不断搬迁。搬迁是件琐碎的事，也是淘汰随身用品的最佳时机。每搬迁一次，生活用具换的换扔的扔，老的开水瓶，破损的打气筒，包括他们恋爱时曾骑过的自行车，都成了拾破烂人的宝贝。

    又一次搬迁，周滨独自一人和民工们把大小器具搬上工具车，累得浑身大汗。新来的老司机颇不耐烦，一直侧着脸冷眼抽烟，偶尔斥责民工的装车不妥当。看到周滨终于坐上车了，老司机弹飞了烟头，启动车，顺嘴问了句，都装上，没东西了噢？周滨脑袋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万年青还放在窗台——以往这花瓶都是妻子拿的，便致歉，急忙跳下车，飞跑上楼，捧了花瓶下来。

    老司机揶揄的看着周滨手里的万年青，说，放后斗罢。

    周滨说，我手里端着。

    老司机说，水会洒在车里的，呶，给我，我帮你放去。伸手来拿花瓶。

    周滨把手一晃，躲开。

    老司机勃然大怒，一瓶破花草，那么娇贵，扔到垃圾堆去！

    周滨也大怒，我的花，关你鸟事！开你的车！

    老司机铁青着脸，车开得疯快。周滨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无法让人家不想。

    大小工程施工不断的成功了结，新的合同一到，施工队伍便继续搬迁。同事们升职的升职，调动的调动，周滨却象大多数人一样，象颗永不生锈的镙丝钉，始终呆在他一毕业便处在的岗位。

    周滨并非没有向上的心，他也羡慕那些情商高会来事的得到升迁的同事们，但世事好象与他开玩笑，机会犹如气泡，手一触及便破碎了。同样破碎的是他的爱情，给他买万年青的妻子，在对他屡次失败的喃喃抚慰后，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时间转瞬过去八年，周滨宿舍里的万年青仍然一如既往，安谧的，娇小的呆在桌上，两片叶子朝着窗外，由于向阳的原因，枝干象个小老头一样弯着腰。周滨知道，只要瓶子转个向，随着叶子方向改变，枝干还会扭转回来——他已试验多次了。

    每天施工作业完毕，返回宿营地的路上，浑身脏污的周滨斜背着安全帽，一路和自已说话。比如看到路灯，他就想，世界万物都有自已的位置，这路灯的命就是站在寂寞的路旁。又比如看到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墙树，他会想起老家旺盛恣意的墙树，同样是墙树，老家的墙树高大繁茂，花季香沁全村，而这里的墙树却被一次次修剪得枝骼呈露，方方正正的，花枝根本没机会舒展。他又想，为什么它们是墙树呢？松柏能成材，墙树能成材吗？果树结实，花草成景。有些人天性霸道象狮虎，有些人却性情温良如黄牛，老鼠不可能长成大象——或许，一切都是造物主安排好的吧。这样一想，周滨心里便坦然了许多；可他毕竟是人。

    周滨终于下定决心辞职。

    在递交了辞职报告之后，周滨到工地拖了柄锄头，捧了万年青，到野外，找了个透风又遮阳，潮湿而不积涝的好地点，细细实实的把万年青种了下去。正当他拍拍泥手，欣慰的站起身时，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绝对不可思议的事：一个满脸苍桑的男人把细长花瓶摔碎在乱石堆里，在清脆的破裂声中离开了，周滨自已站在泥土里，张开的双手是两片叶子，迎风摇曳……

[ 本帖最后由 柳藏 于 2008-11-6 13:01 编辑 ]

田瞳

欢迎新朋友！请看看论坛规定，编辑好版面。这篇小说挺有意思，寓言式的结尾，意味深长，主人公本人就像那株生长在花瓶里的万年青。

柳藏

谢谢田大人,呵呵
刚才我试编辑过了,却总是不理想.

邱天先生介绍的中财论坛很有特色,让我重新又想回归BBS生活时光.希望能与文友们多交流.

邱天

看来，您的小说的确很有特点，正如田老师所说，寓言似的。

版权声明还是要加的，看看置顶的有关帖子。

叶柄

欢迎新朋友。
仔细看了，楼主有一定的功力，小说寓意深刻，叙述节奏把握好。
如是首发 ，请加声明。
期待你的新作！

柳藏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8-11-6 08:16 发表
看来，您的小说的确很有特点，正如田老师所说，寓言似的。

版权声明还是要加的，看看置顶的有关帖子。

谢谢提醒,我这不是首发,在自已的空间发过了,如果是首发并希望计酬我会按版规来做的

柳藏

原帖由 叶柄 于 2008-11-6 09:59 发表
欢迎新朋友。
仔细看了，楼主有一定的功力，小说寓意深刻，叙述节奏把握好。
如是首发 ，请加声明。
期待你的新作！

谢谢叶版版,这出窍记我写了系列,希望得到您的多多指点

柳藏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8-11-6 11:22 发表
　　问好新朋友。

你也好,看到你的<大围捕>了,<屠夫>居然一分为二,呵呵,一顿成两餐,你真能哈

杨友泉

颇有意味的小说！欣赏！

柳藏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8-11-6 14:21 发表
颇有意味的小说！欣赏！

谢谢欣赏,,,,,,,万福,,,,,,,,,,

雪落梅花

冲破樊篱，给自己放生
有意味的小说，欣赏，问候新朋友

柳藏

原帖由 雪落梅花 于 2008-11-6 15:35 发表
冲破樊篱，给自己放生
有意味的小说，欣赏，问候新朋友

放生是意愿...呵呵

西夏楼兰

欣赏朋友的小说，学习了。欢迎多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