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官堕亡 衙门出水

霍名夏

作者按：

　　一篇小文章还要加个按，有自恋倾向，丢死个人。不过硬着头皮还得加，原因是说明这东西写出来一直没贴，老话题了。近日，无意中看到许多关于全国各地官员副职的热炒，感到自己当时对四川绵阳事件的关注点颇为敏锐，没有关注死者为何死，而是另有探究。人民网１２月２日电：记者今日登陆新乡市人民政府门户网站，在市政府文件一栏，发现了该市２００８年１０月通过的《新乡市人民政府关于市长副市长市长助理等分工的通知》和《新乡市人民政府办公室关于市政府秘书长副秘书长等分工的通知》两个文件，文件表明，河南省新乡市设有１１名副市长；１名秘书长，１６名副秘书长；此外还有６名调研员协助副市长工作。另有《成都商报》报道说，铁岭市有９个副市长２０个政府副秘书长。宣传部主任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表示，每个城市都有不同的情况，铁岭每个副市长都有不同分工。全国数千个市县区，不知到底会有多少个这样的闲人。于是很是佩服自己：怎么就这么有才呢？不修改了，贴上来。

▼杂文　话题

牛官堕亡　衙门出水

　　报载，四川绵阳市政府办公室人事处长何宗华近日跳楼身亡，引起全国众说纷纭。人死为大，多说无益。舆论哗然之外，引起我困惑和不解的是其“政府办公室人事处长”这一头衔。本人曾在市府工作多年，官至正科，为主要领导跟班，深谙政府序列之臃肿机构内幕种种。放着好好的官不当，为甚寻死？发言人给出的是何宗华患有“精神病”，听着就跟政府习惯用语“别有用心的一小撮”或“受蒙蔽”、“临时工”一样，可信度几乎为零，毫无诚意可言。退一步说，按照这样的逻辑，为何绵阳市府让一个“精神病”患者长期居于如此重要职位，一跳楼就以“精神病”搪塞——真是无耻之尤。

　　接下来还有一个问题。也是本文论述的关键：考虑到何宗华的身体状况，绵阳市政府办公室在今年10月下旬的中层干部轮岗时，决定将他由工作量较大的秘书四处（主要负责社会事业方面的文、会、事办理）调至工作量较小的人事教育处，同时决定由现已任副调研员的原人事教育处处长协助他的工作，并配了一名业务能力很强的副处长。

　　从上述这些信息中，四川绵阳市在政府办公室内部设置的这些所谓“人事处”、“秘书四处”……让人感到陌生茫然。一个地级市府办公室内还要另设置一个“人事处”已经闻所未闻，再为这么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官员正儿八经地专门配备一名副调研员协助其工作，另又配了“一名业务能力很强的副处长”。这就成了天大笑话，只有这个特色社会主义伟大国家下面的绵阳市才能创造性地发挥出来。

　　可见，绵阳市府人满为患，权力是多么猖獗无忌，就全国情况来看一个地级市政府办公室本身就是局级，下设秘书科、综合科、政策研究室、自动化信息科、法制科、总务科、财会科、车队……本也正常。可是，什么时候一个区区绵阳市“政府办”内部又出来四个“秘书处”（秘书一处、秘书二处、秘书三处、秘书四处和“人事处”？）这且不算，一个庞大的市府办公室内，仅仅设一个人事处长还不够，还要为其再配两名副处协助其工作，还应该有副处长三至四名，人民如果再不踢这个市府的屁股，然后把他们统统关在笼子里说话，还不知这种可怕的毫无节制的机构设置及其权力运用会弄到哪里去！

　　众所周知，地级市的政府办公室主任本身是局级（处级），其下面本来应该是各科“科长”，已经完全可以支撑服务于一个市长九个半副市长（半个副市长，一般由某个重要的局长担任，美其名曰市长助理，“半个副市长”由此得名）。这一套人马，全国地级市是统一的，差不了大格。然而，何宗华一死，绵阳市暴露出来的不仅仅是患有“精神病”的人坚持在重要的市府工作岗位上这么简单，同时一个政府办公室内部下设了诸多的“秘书一处、二处、三处、四处”及其“人事处”这样严重的体制臃肿问题也跟着暴露无遗。

　　这就不能不使人联想到出门在公路上几步一个收费站，不久前看到山西密密麻麻遍布收费站的地图，一方面面向社会毫无节制地收费，一方面权力机关仍然是毫无节制地设置公务员位置。反差可谓异常强烈，怎不令人心寒齿冷。一地的市府如此，全国有多少绵阳市这样的地级机关？这该是多么庞大的一个机关和官员数目——民众的血汗，养活着如此众多拥挤不堪的“公仆”在现代化大楼里无所事事，去办事都找不准门，找准门也无人理睬，还要跳楼。

　　按常规，办公室下设的这些各处“处长们”应该也是局级，绵阳市“政府办秘书一、二、三、四处”和“人事处长”这些名称的出现很容易使全国人民产生一种“机构改革”错乱的困惑，“政府办公室人事处长”跳楼新闻的曝出使人们头脑中对越来越臃肿庞大的政府机构之合理、必要、也可能是压抑的秩序的认同发生混乱，继而只好在狂笑中大骂而感到轻松。这些东西可笑固然可笑，我们不妨深问一句：为什么绵阳市政府对此却这样热衷？

　　相信原因很多。众多原因之中，本人认为关键在于没有把绵阳市府主要官员关在笼子里，让他们在笼子里思考问题，从而迫使其小心翼翼为民生考虑，为民真正做事。而不是现在这样，每天之大事只是对上负责，因为他们脑袋顶上的官帽从来就是上面“考核”、“任命”的，就像跳楼的“精神病”处长一样，一级任命一级，致使他们为所欲为，没有监督，只要脑袋瓜子一热，想在自己的地盘设个什么机构就设个什么机构，反正“编制办”也是市府掌中之物，只要主要领导一句话，只要是政府序列，设个名堂就不愁其后的工资和开销。没有被关在笼子里的主要领导唯一不需要考虑的就是支撑这一切正常运作的是地方财政，而地方财政不会生产一分钱，只能也必须是从当地几百万老百姓口袋里掏出的钱。

　　六十年来，新的政府机构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从大到强，从强到臃肿，实现了根深蒂固不可更改的历史。继而催生出类似“计生办”、“信访办”、“疏菜办”、“肉蛋办”、“街道办”、“打假办”、“整顿办”、“综治办”、“老干办”、“打处办”、“应急办”……等等这样一些个可笑复可怜的局级机构，然后再在其内部不断冒出一个又一个附属科级、股级机构，比如仅仅一个街道办，如今都俨然一级真正的政府面目出现，几套人马之下各自拥有秘书科和分属于另一个党委、街道、宣传、人大、政协等等庞大的组织机构，雨后春笋般地繁荣昌盛，还有更玩笑的“扫雪办”之类。

　　有机构，就要有人，有人就要有钱才能保证其权力和“管理”的正常运转，放眼社会，哪一个机构的大大小小官员都人满为患。

　　其实，当官并不轻松，当官的不轻松不单单是玩俏皮，要是那样的话，它就和庸俗相声中屡见不鲜的逗嘴皮子混同一谈了，这是个常识，无需赘言。如今当官不仅不轻松，甚至随时随地还会成为结束自身性命的绳索。今年各地相继报道的官员自杀就是最好佐证。跟钱打交道、跟人打交道、跟权打交道，双规有之，自缢有之，跳楼有之，投水有之，饮弹身亡有之，被绳之以法投放牢笼者更无以数计。尽管如此，几十年来人们对当“国家干部”光宗耀祖享受荣华富贵、一人当道鸡犬升天这一天然优势依然孜孜以求，乐此不疲。

　　机构设置的如此庞杂，也带来了社会风气的腐败气息与相互传染，跑官买官，送钱送色，因为只要当了官，小处说至少立马可以衣食无忧，接着就作威作福，从被权力强奸的小人物而摇身一变成为赖以用权力强奸他人的概率大增。大处说，近年来被人们一直诟病的动辄几千万的人，社会一方面大骂“腐败”、“贪官”，转过身另一方面对“当官”的意识同样趋之若鹜，这也就铸成了一代又一代中国人对意识形态的强大需求，催生一次又一次政府“机构改革”的无果而终，不仅没达成消肿之初衷，反而越来越成为畸形肿大的根本原因所在。比如上面提到那个跳楼的四川绵阳市政府办公室“人事处长”。

　　中国官场是很严肃的，正副尊卑，秩序很重要。不信你到哪个会场瞧瞧去，无论是常委会、工作单位还是社会各方面，大家都正正板板地，精神文明建设，乱说乱笑、不分场合不是中国官场的性格。各种官员中，政府为大。政府之内，另有庞大繁杂的各委、办、局机构，以至越建越高的现代化办公大楼仍然无法满足于这些越来越臃肿庞大的委、办、局，但对民众却有极大的欺骗性，有谁敢怀疑这些机构日理万机，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因而拥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和巨大权力呢？

　　不幸的是，拥有人头权力的“人事处长”跳楼了。何宗华15楼上一跃而下，成为自10月3日以来发生在绵阳的第三起自杀个案。更可笑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经公安机关调查，证实何宗华确实患有“精神分裂症”、“双向情感障碍和重度抑郁症”。令人无语且深有余味啊！何宗华官虽不大，但要爬上这个高度除自身多年“进步”努力之外，还必须经过组织部门的层层把关、严格考察、测评、审批之后才能到位。人们有权力和理由追问一句：市府办公室内部为什么要设置一个“人事处”，为什么绵阳市委组织部竟把一个“精神病患者”推上如此重要岗位。岂不让主要领导跌破眼镜？如果不是何宗华自决，此人在其位置上到底能为国为民干些什么呢？

　　何宗华的同事说他“工作积极”，“能够和同事和睦相处”。我们当然理解并同情，但对机构的混乱无序到如今应该有比较清醒的反思了——何宗华在2006年和2007年的年度考核中，均被评为“称职”。当官要获得新生，单靠当官的力量是不够的。当官可以证明某一事实和规律，但不可避免意识形态在某一个时段的强奸。钱学森论证亩产上万斤，间接地参与饿死人这项伟大工程时，便是他除了研究原子弹外，给中国的“卓越贡献”。七八年以前，中国有许多官员都在论证政治上荒唐，在当官上干着无稽的事，但至今也没有几个官员出来对自己曾经说过的那些不过脑子的话，稍有歉意表示。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绵阳市府是中财集团这样的民营企业出资主办的机构，还会如此逐年臃肿不堪吗？答案是否定的。出于投入产出及其集团利益考虑，集团领导断不会每年毫不心疼地拿出数亿亿人民币养活这些只拿高工资而对国家和企业自身发展没有任何好处的闲人。因为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要言之，要使类似绵阳市府之类的机关能够健康地发展，要在真正良好的政治制度下才能得到有效地保障。明乎此，我们就会对官员到底应该怎样产生且如何“服务”有更加充分的认识：应该逐步让社会明白，市府应该是我们出钱雇佣的服务机构，类似小区物业管委会，是我们花钱雇佣来为我们办事的，再伟大的衙门都抵不过把权力关进笼子里，让权力站在笼子里讲话，一切才会收敛。


　　ＰＳ：事实比我想象的更出奇。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文中一些敏感词只能以“市府”、“机构”之类代之，不够严谨。只能如此。联想到湖南郴州市府公开招聘年薪５０万招聘市政府副秘书长一事，自己打自己嘴巴，出尔反尔，政府秘书长袁佳游先前接受新京报采访时还言之凿凿地说“５０万年薪是咬着牙给的”，转身全国一关注，马上又变了一副面孔，极力否认。这样的嘴脸，哪里还有半点公信力可言，遑论其他？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8-12-11 14:22 编辑 ]

西夏楼兰

有多少人是在做着实实在在的事，服务于民的事，管理社会的事？各部门之间互相牵扯，闲的人也有，忙的人也有。官员上了船就不能下，人越上越多，除了调整位置，只能是再多多建船。
精简机构免于人浮于事，让公务员有事可做，相当地不容易啊。

一水

一篇小文章还要加个按，有自恋倾向，丢死个人——介样子很好呵，免得咱看不明白原委，对读者负责

先暖个脚印，再仔细

霍名夏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08-12-11 16:18 发表
有多少人是在做着实实在在的事，服务于民的事，管理社会的事？各部门之间互相牵扯，闲的人也有，忙的人也有。官员上了船就不能下，人越上越多，除了调整位置，只能是再多多建船。
精简机构免于人浮于事 ...

　　是的，精简机构免于人浮于事，让公务员有事可做，相当地不容易啊。

心静如水

　　重要的不是有事可做,是利可享,有权可用.

李镜泷

是又该到精兵简政的时候了。

山野闲人

反复读了几遍，真的有些事情让人啼笑皆非。
官员多数还是干事的，是尽心尽力的。只因为少数人的张狂，让更多人受到无谓的感染，如今官员死亡没有多少人同情，自杀的结论是“精神病”，在其他享受场合暴亡的却也能“因公殉职”。
霍老师文笔凝练，看事准确，说理精当。
问好

一水

恩呐，我也看了两遍，佩服霍老师，咋就这么地有才呢

归正：看来，《为人民服务》还是要学地：）李鼎铭先生关于“精兵简政”的建议也是有一定寿命地：）党在民主革命时期就十分重视“党外”的监督，在社会主义发展的今天，那些在其位不谋其政的人，就是要遭到抨击地：）

经公安机关调查，证实何宗华确实患有“精神分裂症”、“双向情感障碍和重度抑郁症”。令人无语且深有余味啊！——嘿，说的太是了！要知道，共产党员是不可以自杀地，所以，自杀必须要有“精神病”的诊断，这个话题真是很沉重！！！

霍名夏

原帖由 一水 于 2008-12-11 20:01 发表
一篇小文章还要加个按，有自恋倾向，丢死个人——介样子很好呵，免得咱看不明白原委，对读者负责

先暖个脚印，再仔细

　　:lol :lol :lol :lol 呵呵，丢死个人
　　这个脚印暖得好

微风轻拂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8-12-11 14:14 发表
当官并不轻松，当官的不轻松不单单是玩俏皮，要是那样的话，它就和庸俗相声中屡见不鲜的逗嘴皮子混同一谈了，这是个常识，无需赘言。如今当官不仅不轻松，甚至随时随地还会成为结束自身性命的绳索。今年各地相继报道的官员自杀就是最好佐证。跟钱打交道、跟人打交道、跟权打交道，双规有之，自缢有之，跳楼有之，投水有之，饮弹身亡有之，被绳之以法投放牢笼者更无以数计。尽管如此，几十年来人们对当“国家干部”光宗耀祖享受荣华富贵、一人当道鸡犬升天这一天然优势依然孜孜以求，乐此不疲。

辛辣讽刺，当官轻松也不轻松，但是当官的好处是大大的，所以中国的官本位意识就浓厚了。风险小、收益大！

霍名夏

原帖由 心静如水 于 2008-12-12 09:30 发表
　　重要的不是有事可做,是利可享,有权可用.

　　是的，一点没错。

霍名夏

原帖由 李镜泷 于 2008-12-12 09:32 发表
是又该到精兵简政的时候了。

　　几十年过去了。一句空话。越弄越肿。

吕永红

这个或许就是真正的中国特色呢！学习问好！

lqm407

对官场拥挤的现状深感沉痛。这么众多的官人都是挥霍纳税人钱的主儿啊……
文章提示深刻。如果凝缩一下则更好。

霍名夏

原帖由 山野闲人 于 2008-12-12 11:58 发表
反复读了几遍，真的有些事情让人啼笑皆非。
官员多数还是干事的，是尽心尽力的。只因为少数人的张狂，让更多人受到无谓的感染，如今官员死亡没有多少人同情，自杀的结论是“精神病”，在其他享受场合暴亡的却也能“ ...

　　山野说得很对。感谢你阅读点评鼓励

[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8-12-15 21:15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