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心斋2003——读《庄子》（两章）

哑猫阿凡

　　　　　　　　一、询问篇

　　临街的窗落下了帘幕，温柔的黑夜犹豫着进来了。很浓很密的，我呼吸它，却看不见它。

　　一棵野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已经站了数千年。几个世纪以前，这个城市的一切繁华和悲欢都已经与他若即若离。他无语，他只是站在那里，身份模糊，个性暧昧，思维含混。

　　四周高楼林立。他尽量将落光了叶子的枝桠直刺向那极高极高的天空，伪装出一个翅膀的姿势。是的，他想飞，扶摇直上九重天。恍惚中，他情迷无羁。

　　每个黄昏，他都会陷入这样虚无的快乐里。每当这样的时刻，他就全忘了——他所拥有的所谓广阔，其实永远都超不出他的根须所把握着的那一方狭仄的土地——他着实为那诱人的“无羁”所羁了，他甚至也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忘掉了自己只是一棵无用的、枯萎的野槐。他之所以还未被轰鸣的现代化机器碾成灰烬，是因为路过的艺术家们曾拖着长长的、辨不出颜色的头发说：“钢筋水泥之中，这是一种离奇的行为艺术。”就因为这一句话，他便幸存下来。

　　然而，至今他也没想明白，这样的幸运到底是因为他是城市里最后一棵无用的树，还是因为他是最离奇的行为艺术。他搞不懂他何时已被异化为另一种陌生的命名。起初他还想分辨，你们又不是我，怎知道我欢不欢喜做这劳什子“艺术”？可是没人理会他。人们太匆忙了，为着求学，为着求职，为着求婚，为着求子，为着求生，为着求死……谁也无暇顾及一棵树的心事。

　　后来，不知怎的，他终于还是想通了：树亦艺术也，艺术亦树也。反正任何东西一旦被人叫出名字，它就不复再是原来的那样了，它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无邪性质。所以，在这一点上讲，被命名为艺术与被命名为树又有什么分别呢？——对于荒谬的人类，一切都是允许的，不是吗？

　　宇宙时间，星云，行星，第三纪的皱褶……夜已深了，人们都归去了，最后的野槐树那孤独的冥想却找不到归宿。他想及生，想及死，想及前世，想及来生，想及整个浩淼星球。然城市在他的无边冥想里却已是风雨琳琅，“漫山遍野都只是今天”，此刻，当下，容不得任何人、事一丁点的逃遁。

　　幸福？

　　幸福其实是一些欲望碎片织成的锦。没有欲望，就会错失它：欲望太浓，依然握不住它。所以，我们只能仰望，没有凭籍。

　　时间的无涯荒野中，无助的人类只是一个个稍纵即逝的小小涟漪。所以。我们永远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真正像丢了玩具的婴儿。于是我们依然宁愿选择在巨大的蝶状梦魇里迷失自己，遗忘疼痛。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二、试答篇
         
　　黄昏的阳光变得冰冷，肃杀的风快速地掠过。无影无形地，让城市的体温降低。无法拒绝。
         
　　也许，那里什么也没有。野槐或者什么其他的一切，在你的幻想或者睡梦中闪现，就像流星或者烟花，在梦的天空灿烂成绝世的风景。而消失和湮没却是注定的宿命。所以，你张不张开眼睛，面前总是一无所有。
        
　　我不敢介入一种象征。美好或者不美好，没有本质的不同。幻想和挣扎只是徒劳，所有的事情都在命运的掌心颤栗。关于这一点，野槐比你我洞悉的更早。所以他宁愿悄无声息的枯萎，比那年那月他的成长和葱郁更迅速。
      
　　行为艺术是一个可爱的称谓，上帝一直在人类的上空揣摩着这个词语，所以，我们的悲欢离合从来没有终点。这个词语诞生以前，人们很可爱，世界很安详。这个词语诞生以后，你不再是你，我成了另外一个人。艺术是荒诞的代名词，当人们意识不到荒诞的时候，艺术要么死亡，要么占领整个世界。而现在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听说过关于城市里的野槐，那是一个不同的说法。野槐只是野槐，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他没有感觉，因为他已经枯死，所以他分辨不清四季。人们叫它野槐，是因为他曾经长出绿色的叶，开出白色的花。现在，他死了，像某个人一样的告别尘世。他没有坟墓，所以，他依旧站立在天与地之间，城市钢筋水泥的夹缝里。一个偶然的机会，一个女孩看见了他。这是一个很特别的 女孩，她很想知道野槐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他死亡的姿势这么傲然倔强？因为这个原因，一整个冬天，女孩总是去看那棵野槐。
         
　　有一天，女孩做了一个梦，她梦见野槐象一个朋友般的开口说话。那个梦很长，因为它是女孩在这个冬天唯一期望的事。女孩记住了野槐所说的每一句话，所讲的每一个故事。她有点开心又有点不开心，想着野槐的时候，她有时微笑，有时落泪。
         
　　女孩身边的人感到奇怪。他们和女孩的区别在于，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一棵死亡的野槐的心事。文字的王国中，女孩拥有了一个传奇，一个和这座城市里死去的一株野槐有关的传奇。
         
　　城市的灯火亮了起来，人们在各自的路上走着。我幻想自己就是那棵野槐，从一个女孩的睡梦里重生——我什么都不想，我是一株重新拥有生命的野槐。这个冬天很冷，那个女孩的面孔好亲切。我要好好地睡一觉，我不想梦见什么，我只是在想，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幸福！
         
　　幸福是我们的眼泪和心痛风干后念叨的词语。我们寻觅它、拥有它，却终究在某个时刻丢失或者遗忘它。这是一个宿命的际遇，我们可以不承认却无法抗拒。如果，如果可以给幸福一个假设，我希望，它从来就不曾出现过。我微笑着这么想。
         
　　天空、暴雨、车流、人群……这个夜晚很冷，一个女孩和一棵野槐的故事是唯一的温暖。天快亮了，世界万物写上了今天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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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树

　　　……我知道这不符合他的心愿，生前他曾表示要安葬在一棵树下。那应该是一棵国槐，朴素而安详，低垂着树冠，春天开着一串串型不卓味不香不登大雅之堂的白色小花。如果我的居室在一座四合院，我一定会种上一棵国槐，把他安葬在树下，浇水、剪枝，一年年地看着他长得高大粗壮起来，直到我老，直到我死……

　　　前几天读到上面这段话的时候，深深地感动而叹息，穿越时空，什么是一种永恒。不知道为什么，读你这篇文章，忍不住敲下它。或许借此述说一种愿望，真希望将来的一天，灵魂能变成一棵树，守侯在亲人的身边，生生不息。~~~~~~~~~

静儿

一问一答：）

巴陵

　　猫咪，这样的文章按照这里的要求，是应该以跟贴的形式发表的　：））

　　并且，这一篇和那一篇有重复发表的部分　我给你把那篇转走好吗？　呵呵

哑猫阿凡

大巴哥哥，你看着办吧
这两个放在一起比较舒服

给你发了悄悄话的：）

剑十三

老庄是很好的题材，很好的读物

哑猫阿凡

向剑十三和静儿问好：）
喵~~~~~~~~~~~~~~

哑猫阿凡

最初由 月桂树 发表
　　　……我知道这不符合他的心愿，生前他曾表示要安葬在一棵树下。那应该是一棵国槐，朴素而安详，低垂着树冠，春天开着一串串型不卓味不香不登大雅之堂的白色小花。如果我的居室在一座四合院，我一定会种上一棵国...

多情善感的姐姐，愿望成真！：）

剑啸红尘

一问一答之中，可见阿猫的不俗才情以及对《庄子》的深刻解读
不能不佩服

蓝色梦想

诗意哲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