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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多情、男子薄幸的故事早已屡见不鲜，看得多了，不禁有些视觉疲劳，所以每当看到类似的故事，不免会有些麻木——但《胭脂扣》却是一个例外。《胭脂扣》讲述了一段令人唏嘘伤感的“人鬼情未了”，在张国荣出演的爱情题材作品中，这部电影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关于情爱的凋零，关于时光的流转，关于世事的改变，为了一个承诺，一个爱的信念，她的灵魂无法安歇，在阴阳界徘徊辗转，痴痴地等待了一个负心的男人五十年。当阴阳相隔之后，甜美的爱情变成了虚幻的怀念，一场隔世的等待变成了一场徒然的怅惘。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誓言幻作烟云，纵然费尽千般心思万般思量，也换不回一个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思娇情绪好比度日如年……”一曲《客途秋恨》，当年的如花唱得百转千回，绕梁三日，不仅让满座宾客听得如痴如醉，更吸引了一个有心的十二少。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那不过只是一段经典戏曲，似乎忽略了唱词里无处不在隔世之恨。悲剧的宿命依靠着这千古流传的唱词延续下来，主角是不变的痴男怨女，故事是难逃的生离死别。如花与十二少在此曲下邂逅，看似浪漫，实则不祥。但初次相见的时候谁会想到这些？那时的如花，花容月貌，风情万种；而十二少亦是眉清目朗，风流倜傥。所谓“眼为情苗，心为欲种”，当二人四目相接时，便已经是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
可惜，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五十三年后，已是女鬼的如花兜兜转转，历经波折终于知道了苟且偷生的十二少时，她在他耳边轻哼：“你睇斜阳照住个对双飞燕……”只此一句，便唤醒了他尘封多年的记忆。已垂垂老矣的十二少睁着一双昏花老眼，忙将前尘往事细细追认。只是五十三年之后，他还认得清记得清吗？……繁华梦已如烟已散，阴阳两隔聚首难。当两人再次相对而立，一个依旧是绮年玉貌，而另一个但却已老朽委琐，不再是当年翩翩少年郎。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哪个更象人，哪个更象鬼？
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想那如花，为了情郎坚持不喝孟婆汤，一缕芳魂在黄泉路上苦苦相候五十三年——漫长的五十三年，就算是个鬼，也是相当难熬的罢，但她却无怨无悔，甚至还情愿牺牲来世的七年阳寿，换取七天的还阳时间寻觅情郎。可是结果呢？他不肯死，只是独自偷生，让她白陪了一条性命。
“十二少：3811，老地方等你。如花。”这原本以为是场至死不渝的爱情的誓言，谁知竟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多么痴情的女鬼，多么可怜的如花！很多人都为如花抱不平，都骂十二少负心薄幸，可是又有多少人为十二少想过？ 若然说到“爱”，十二少不是不爱如花的。为博佳人一笑，他曾送巨幅花牌：“如梦如幻月，若即若离花”；为讨玉人欢心，他竟还送了张西洋大床！——最大方的恩客也不过如此。若说之前种种付出，还可以说他只是贪图美色留恋温柔乡，但他为了如花离家出走，公然与父母决裂，甚至去学戏自求生路，则足见其对如花的一片真心。如花决定与他一起殉情自尽，当鸦片送至其唇边时，他的确犹豫了，害怕了，但他最后还不是一样吞下去了吗？后来虽然被抢救回来了，如花在阴间受苦时，他在阳间也没能享福——晚年的他孤苦伶仃、穷困潦倒、堕落颓废、生不如死！是谁令他变成这样的？但是他却从来没有怪过如花，人鬼重逢的时候，反倒是他追着如花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着：“如花，如花，原谅我！……”
《胭脂扣》中的袁永定与阿楚感叹自己绝无如花那般痴情，但荧幕外的红尘男女在面临生死关口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比十二少做得更好？——说不定，还远不如他呢！如花愿做祝英台，但有谁问过十二少，他是否就心甘情愿做梁山伯呢？爱情，远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般美丽。如花的悲剧恰恰在于，她或许挑对了角色，却挑错了对象。
突然发现，其实《胭脂扣》与《霸王别姬》有着很多内在相似的地方，以时空变迁折射人心的流离，以平民视角批判现实的荒谬。如花并非真的绝色倾城，十二少也并非旷世英雄，只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代表，正如万梓良在戏中所说：“我们都是普通人，在一起开心就行了，至于要弄到殉情吗？”这一句看似不经意的台词，却道出了如花的悲剧宿命。女性的弱势使女性有意识无意识地在寻找安全感，这种寻找有时是歇斯底里的。如花通过对十二少的控制来获取对自己的救赎，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否现实。给我印象很深的是如花的迷离的眼神，那眼神中有需索又有怯意，犹如一只受伤的小兽在寻求保护。要改变自己命运的人，必须要有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可以来自于物质也可以来自于精神，但如花只是一个在物质和精神上都不能独立的妓女。当如花固执地想要突破宿命时，十二少无疑成为了并不牢固的中流砥柱，也注定了这一段不稳定的感情必将是一个悲剧。 影片中一个令我印象深刻细节是十二少把如花背过身去抱住，在一次以戏子身份见过父母之后。十二少没有以一个男人的姿态把如花揽入怀中，而是选择了伏在如花的后背。爱情与生活的矛盾在这一刻凸现，十二少的这一动作象征着矛盾的不可调和与十二少对于现实的无助感，而在那几秒钟之前，十二少给如花戴上了胭脂扣。如花在一天后就离开人世，十二少却苟活至今，此时的如花背对十二少像是一个伏笔，十二少即使做到自己能承受的极限，必定还是会有愧于如花。
如花来阳世找十二少，她更希望自己找不到，五十年的残生过后，或许十二少更希望自己当时能和如花一同死去。命运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因为命运是所有人的意志和客观规律的综合，人是有不同意愿的，在如花和十二少自杀那一段，从两人的表情便能看出两人意愿上的分歧。如花平静地安慰十二少，而十二少脸上只有痛苦与不甘。影片的最后，如花在看戏子唱戏之后出镜，只留下戏子在兀自演唱。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个中景的展示镜头富有留白，有其独特的深意。“这个胭脂扣，我戴了五十三年，现在还给你，我再也不等了。”只此一句，便彻底了结了爱恨纠葛，胭脂扣归还，那芳华绝代的美丽时光，那五十三年的痴心等待，最终却只成为了一场空。胭脂扣，扣脂粉，扣年华，扣佳偶，却扣不住曾经的爱。回忆的独奏响起以后，汹涌如潮的感伤和绝望一同袭来，如花逝去的背影后是苍茫的夜色以及心意难平的我们。
红尘孽债皆自惹，何必贪恋和留痕？一旦互相拖欠或者计较高低输赢，再多几个轮回也理不清算不明。哀莫大于心死，不如就此了断。情像水东逝，痴心枉倾注，愿那天，未遇见。无论是在荧幕之内还是荧幕下面的现实世界，人生若只如初见，只能是一个天真的幻想，现实的强大和人性的善变我们根本无法控制，不如奉劝有情的人儿好好珍惜眼前人，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大概就是我们对于爱情最中肯最美好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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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哑猫阿凡 于 2008-12-31 18:2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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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31 1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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