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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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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3 15:5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地 主


  许多年来,蒲家只出了一次事,一次就是个蹋天大事。小东家被土匪绑了肉票,事出得也怪,别人遭绑票总有收个海叶子,要钱要物,可是蒲家孙子被绑了,既没见勒索信,也没有什么人上门,蒲家大院上下几十口子男女老少团团转,连下屋的长短工都急了,得到信“打得宽进蒲家大院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在外吆喝一声,炮台上的人赶紧放吊桥喊楼下开门放人。门一开,炮手让开路,后面是头戴土耳其水獭绒帽、发亮软绸棉袍撩起一角,一副士绅模样满面泪水少东家

  大当家的

  叫一声,少东家就要下跪,打得宽也是土匪,还是这一带出名的大土匪,要尽快找到被绑票人的下落,查明是死是活,非他不行,打得宽那是什么人,道上走着,混得就是一个道行和义气,扶住少东家,说你这干啥,起来起来,又说,放心,我来就是保你家小子平安无事的,从现在起,小东家要是有个啥三长两短,我脑袋就吊你的院门上晒太阳。话说得痛快咬硬,三进三开的大院套,马灯通明。少东家听这话心神定了定,气色也变了,以往打得宽一进院,那个男孩总是一个高顺势蹦进他怀里,抱着亲热得跟干儿子似的。听说小东家不知被哪股土匪绑去了找也找不着,连“海叶子”都没接到一封,他连夜打马就赶来了,他一进院,几十口子大小家眷、男人女人们从前院、后院倾巢而出,叽叽喳喳跟打得宽哭天抹泪,打过招呼,都呆站在那里,并没有往日那样回上房看稀罕去。

  一路还顺当?少东家边说边迎着打得宽往上屋请。

  顺当。

  路过下屋窗户,里面的伙计们正在稀里呼隆吃杀猪菜,大碗喝酒,或吱儿吱儿咂小酒盅的声音飘出来,酸菜血肠、氽白肉的香味也飘出来,在院角的山风中打着旋钻进鼻孔。猪是下午杀的,本来是犒劳秋收劳累的这些劳金,结果小孙子也是下午丢的,随后撒开人马也没见影儿,撑灯后这才回来吃饭。打得宽回身抽了抽鼻子,说,还是家好。

  少东家说,是啊,安身立命,有国才有家,如今……

  蒲家大院的主人姓蒲,名柳天,绰号“蒲大脑袋”,在濛江城里开着买卖,屯下有地数百垧,还有烧锅、油房、果园,是远近闻名的大粮户。家大业大,为保家人性命,防止财产损失,遭到胡子压街掠夺,院里养着炮手有快枪二三十条,这样的人家在胡子眼中就是“红窑”和“响窑”。

  也不知为什么,蒲柳天祖上就积累下了这么炫目的家业,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大地主——其字号不光在晚清时候好使,到了倭寇国贼祸我邦家的时候可东边道依然好使,连上吉林、安东、奉天都压茬。人民政权后来发明了一个词叫“恶霸地主”,专门形容柳天这种人的。说是什么地方的地主又抠又坏,欺压百姓,无恶不作,喝人奶,学鸡叫,一句话可以概括:吃人饭,不拉人巴巴。别的地方也许是,这蒲家大院,却跟“恶霸”沾不上边。大烟土小老婆倒是有,长工伙计也一样不少,可劳金们的伙食好也是远近闻名的,春忙秋收季节,杀猪宰羊,烀腱子肉,氽丸子汤,送到地头犒劳,几辈子下来,仍旧这个作派,因此后来共产党也没怎么难为人家,土改定成份按政策除给脑袋顶上安了个地主帽子,“恶霸”两字省下了,皆因没民愤,几辈子省吃俭用,该花的钱一分不少,不该花的钱,捏出尿来也不出。

  如今,摊上事了,还是蹋天大事,打得宽一进院就感到了全家惶惶不可终日的紧张。父母在时,父亲蒲柳天主事,一大摊子都是六十多岁的老人城里、乡下跑来跑去,不叫在外念书的儿子多操一分心。一挂小马车,就是他的座骑,每次出门都有五六个炮手跟着,防备路上遇匪遭劫,那时候,胡子绑个票易如反掌,所以,不管事情多急,一律白天办理,晚上关门闭院,绝不出门。老爷子是个精明强干且精细之人,虽然城里有人管事,屯里也有人支撑,可他仍然乐此不疲。直到老儿子蒲承真从新京“法专”学成归来,老爷子才肯收手放心地将家业交给了儿子。

  那时的“法专”,顶得上如今政法的“大本”,当时就是相当高的学问了,本可以留在新京(长春)当法官、律师或者翻译,最不济也可到通化谋一相同位置,光宗耀祖。可是,蒲承真不光学问不浅,头脑也清醒,有骨气,当初父母送他念书虽说图官,然而作为中国人,临敌之际,爱国不能,他不愿意为日本关东军羽翼下的伪满洲国服务,宁可回乡管理家事。老爷子也是开明人,儿子说通了他,他又转而说服了小老婆。

  可是,“法专”跟家业管理,毕竟隔行如隔山,但蒲承真这个人象父亲一样精悍进取,加上老爷子一旁指点,当了一阵子“力巴”(外行),没用几个月就成手了,把买卖、土地经营得大模大样。期间,他在通化的同学多次受托来找他,劝他出去做事,他就笑,好酒好饭招待着,一点一滴都不差事。同学情谊,又是客人,加上广结善缘的为人,没人不佩服,只是对方一说来意,他直言不讳地说新京法院我都不侍候,到省政府干啥?说什么也不去。后来,爱国志士组织抗日武装,听说他不给日本人干事,也派人去找他,劝他参加抗日。蒲承真心里咋想的,谁也不知道。他对抗联来找他的人高看一眼,以礼相待,他不说别的,他就说遭不起爬冰卧雪那份罪。但是,他并不封口,做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叫人跌破眼镜的是,暗地里,蒲承真跟土匪打得宽却意外成了刎胫之交。

  那时候,通匪是要砍脑袋瓜子的,但在日本人的档案里,蒲承真是伪“满洲国”培养的特殊人才,在八宝沟老亲少友、穷乡亲心目中,蒲承真是有学问的“大善人”,在抗联队伍眼里,蒲承真是开明的“志士仁人”。而在关东山土匪的台帐上,又时常有他进的大、小饷记录,不过在“打得宽”绺子,蒲家大院则是重点保护对象。这次有事,打得宽当然第一个知道,当然也就当成自己的事,进院就打保票,找不到小东家,他的脑袋瓜子自己就吊到蒲家大院门楼子上去。

  有了这话,蒲家上下有了定心丸。每年猫冬,打得宽解散队伍后都把自己的青马悄悄栓在这里,然后出山。蒲家大院五个炮台,外边挖了一圈两米多深的壕沟,好象护城河,壕沟外是木杆栅栏。平时不管老爷子进城,还是少当家小东家的出门,跟出去的炮手都是在胡子中有名号的,好比今日有钱人重金雇佣的黑社会或勇夺武林大会的奖主——有的以前就当过胡子,有的还当过炮头,更多的则是以一条土枪在猎人堆里打出排号、百发百中的神射手。夜里便大门紧闭,戒备森严。

  坐下后,按照打得宽的吩咐,早晨陪小东家出去上街买糖球的两个炮手被叫到跟前,一五一十回答了打得宽的问话。打得宽边听边心里就有了个八八九九,说声去吧,声音不大却如同大赦,两个炮手连连作揖退了出去。看这样子,蒲承真也暗暗松了口气,以往,南来北往的胡子想打蒲家大院主意的不在少数。可是真想动手的绝无仅有。为什么?一听蒲家这情况再看一眼那易守难攻的土炮台,大多数都放弃了。哪里承想,今天还是出事了。看来真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掂掂啊。

  余下的一点时间,打得宽就跟蒲承真说这样这样,说完,往起一站,铁塔似的,披上老皮袄,拽出二十响大匣子站在当地弄得咔嚓咔嚓一阵响,就要起身走人了。小东家的命在旦夕,他知道,各路胡子也是人,心也是肉长的,脑袋瓜子也只有一个,说不怕死是假的,哪个不怕死?他们那时候不讲阶级仇恨,也不懂什么政策,但无论杀富济贫也好,跟日本人叫劲也好,作恶多端也好,一律号称绿林好汉。不说别的,一听蒲承真和老爷子的口碑,再搭一眼那易守难攻的蒲家大院,心气就泄了。打得宽明白,能干出这种勾当的,除了不上台面的小股子,大绺子决不会这么下作,绑了人连个花舌子也不上门。这么干的目的,不是不想要钱,而是企图熬一下,吓一下,要更大的钱而已。因为种种原因,又有打得宽保护,这个“红窑”虽说肥得流油,但同时它也是名气远播的“响窑”,那么多炮手,个个都厉害。攻不下,自损必很惨重,因此多年来其他绺子从不打它的主意,否则在江湖丢颜面不说,也容易引起其他麻烦。何况不管老东家还是少东家,有“海叶子”送到家门,都不差事,没有大饷,还有小饷,给足了匪绺面子。

  因此,胡子也给蒲家面子。

  不想,小股胡子还是盯上了,最让蒲家着急不安的是也不知道什么人为达什么目的。话到一半,不说了。看到打得宽要走,蒲承真急了,满打满算,进门还没有一个时辰,饭也没吃就走,与情与理都说不过去啊。

  蒲承真起身出去,又转回来,沏“上好”的茶,只一会儿工夫有人过来招呼吃饭。以往这时候男孩笑着,一蹦一跳也进来了,眼下不见其影,甚是凄凉。家人和老妈子按照少东家的惯例,把热腾腾的丰盛饭菜,一盘子一碗端进来摆布在八仙桌上。打得宽哪里吃得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扬脖子咚咚咚喝了,放下酒碗说,少东家,事儿,我听明白了,咱也不细唠了,江湖讲的是规矩,这么不讲规矩的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地,我打得宽也不说大话,试试看吧!

  打得宽自有自己的主意。牵出了马,打得宽悄悄地离开了蒲家大院。没见有人相送,一大一小两条身影是头更时分从后门炮台边的小门出去的,静无声息,连狗也未惊动,过了壕沟小桥,打得宽回头朝黑影里挥挥手,出了屯子,喂养了一夏天的两匹大马才扬起四蹄,飞驰而去。

  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防的当然是怕给蒲家带来灾难。

  哪朝哪代,也不容匪。虽说蒲家大院人缘好,可乱象之世,人心隔肚皮,万一有什么口风传到了日本人或警察署耳朵里,就不是玩的。还有县大队、保安队、村屯联队,都想拿赏钱立功,不得不防。“通匪”,那时候不说跟胡子一样治罪,也好不到哪去。因此,越是真交情,打得宽越是小心,生怕因自己给蒲家造成伤害。

  两天后,打得宽通过各路同道朋友四下打听,手下“插千的”很快就探听到了虚实。一大早有了具体消息,打得宽就把心放下了一半,原来果然是刚上山的几个小胡子弄出的这种道上人不齿之刁钻事。绺子的胆子壮不壮,有时候不全在“局红管直”,也在于遇上事大当家的敢不敢作主,需要一百人声势的场面个人敢不敢单刀赴会。消息说,蒲家大院的小东家让一伙流窜“吃蹓达饭”(类似于今日的无赖)的小绺子弄去了,掌柜的叫王占山。打得宽点头说好,说行了,又说我操他个祖奶奶的王占山,他也配占山。我去会会他。任凭其他四梁八柱在旁边跃跃欲试,最终打得宽只带上自己的一个小马拉子出山了。

  一进山门,天色大亮,打得宽手边的小马拉子就开始在马背上大声吼喊

  哎——!

  呕——!

  天门开地门开,我家大当家的叩山门来——

  尽管这种吃蹓达饭的小胡子没有固定地点,打得宽还是有办法找到他们,到了一个小土岭南他也喊叫道:谁是王占山,出来说话!山野里没人应声。只有鸟雀啾啾鸣啭。打得宽扬马大踏步闯进山里去了……在这一带山林中都知道打得宽是在绿林混了多年的人物,资格老,名头高,人马多,势力大,局红管直,胆子势派也壮。放眼一看,七八个人正在岩石边的地瘖子里吃饭,一见打得宽来了,有认识的吓得扑愣一声赶紧放下碗站起来,有人还想拿枪,不等打得宽枪打他的同伙就已经一把将他踹了个跟头,说,王八操的,不想活了,没睁眼看看是谁,谁你也敢打?

  打得宽就笑了,勒住马,挨个瞅了半天,并不见要找的孩子,就说你们哪个是王占山?

  一条汉子恶着眼笑笑,手里还端着饭碗,笑得也恶,尴尬。打得宽下马,知道这家伙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马绳扔给小马拉子说,都是里码人,废话不说,帐日后咱们再算,眼下我只问你王占山一句话,蒲家的小东家在哪?王占山当然明白他眼前突然袭击一般出现的这人是谁,可他钱没到手,还想打赖账,回头瞅瞅地瘖子,一条冰冷的枪管就闪电一般突地顶在了他的脑袋瓜子上,那力道,只差没把脑袋瓜子顶出个血窟窿。打得宽说,孩子在哪?声音不大,直抵心脏,冷若冰霜。又讥笑说,你也想占山?太嫩了,孩子呢,三个数——他虎凛凛扫一圈身边的其他人说,你不说,他们也有嘴,一、二——!

  不等打得宽加重语气喊三,也没等到顶到脑袋瓜子上的枪响,被枪顶住脑袋瓜子的人就尿了……地瘖子里,小马拉子把孩子抱出来,松了绑绳,哭了。哭得呜呜的,这个孩子他是认识的,也有感情,打得宽说,别哭了,把孩子抱在自己怀里,说你们要钱,哪天上我那去取,孩子今个儿我带走了。说着把孩子放到马上,身子一纵,自己也跨上去了。几个小胡子瞅瞅那汉子,忽然扑嗵一下子都跪下了,跪在柳毛趟子里,比草还低一头,长短不一地说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孩子我们不要了,钱我们也不敢要了,大当家的收下我们吧,我们愿意跟着大当家的吃硬饭!

  打得宽回头瞅瞅那条汉子说,你也愿意?

  王占山说愿意愿意,我愿意,大当家的。

  打得宽一笑说,那好吧,你们愿意跟我干是给我面子,可你们之前干的这鸡鸣狗盗之事实在埋汰,说着一指王占山又说把他给我绑了,一起走,愿意跟我吃硬饭,现在起就要有点儿人样子。几个小胡子就把那汉子绑了,那汉子也老实,一动不动,任绑任折腾,说也怪和奇了,刚刚还一个马钓里吃饭的人,转眼就什么也不是了,无情无义,只图个新生……

  这件事办得漂亮,传出去很远,都知道打得宽的为人,事实上打得宽并不太在意。他只关注他要办的事是否能成,成了,就算了。回山后,本来把孩子送到蒲家大院前他要狠狠教训一下子王占山的,想想,也算了。不知不怪,谁还没个错呢,让炮头打一顿算了,今后就都是兄弟。倒是蒲承真的儿子失而复得,喜极而泣,蒲家上下五六十口子人更是如此,视土匪打得宽大当家的为神人,按着孩子的脑袋瓜子给打得宽磕头,打得宽也乐于认下这个孩子为干儿子,不管穷人富人,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都为抗日出力,打日本,打得宽那一次在蒲家大院是彻底地喝醉了,跟蒲承真大着舌头说,他妈、妈、妈了个巴子的,算他命大,不是不是、你、你求情,今天就、就就就是他王占山的周年,算了,哈哈,算了,只要他愿意跟着我干,再不作这些没规矩的事,跟我打日本,算了,对不对?杀人还不过头点地呢,好在咱们小子只是受了几天惊吓。到这,一切似乎都圆满了。

  哪里还有什么罪恶昭彰可言?事实胜于雄辩,打得宽为匪二十余年,只打恶人,杀富济贫,从不干伤天害理之事,倒是常常成为大山里小户人家的保护神。

  后来的许多年,蒲承真跟打得宽一心一意为抗日救国出力。不料,解放后坏事了。农会来抓蒲承真,说他是恶霸大地主,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打得宽也叫解放军抓住了,都说是要开群众大会,公开游街,再一起宣判死刑。蒲承真有口难辩,打得宽不在乎这个,说要杀就杀,我当土匪不假,可我没祸害老百姓,我抗日打日本了,你们怎么不讲理呢?受过蒲家大院恩惠的附近老百姓可不干了,听着信儿都跑到区公所为蒲承真蒲大先生求情,黑压压的一片,说好话,也替打得宽磕头求情。但是,人民政府是不相信眼泪和求情的。新生的人民政权有的是仇恨,是对一切汉奸狗腿子爱国贼的愤慨。

  那一天,寒风凛冽。蒲承真和打得宽被五花大绑,要正法了。

  我操你们祖奶奶!

  打得宽知道自己要死了,不服啊。他能服么?就操奶操姐操妈地又蹦又骂。反正死到临头了,他明白如果再不骂个痛快淋漓,眨眼工夫也许就没有一点机会了。农会的人怎能任他骂,堵他的嘴,勒他的嚼子,就不骂了。想骂也骂不成了,不服也得服了。

  走在他后面的蒲承真不骂,也不跳,看上去他只有悲哀,在心里……

  看天,还是自己家乡的天,看地,也还是自己掌管过的那一片土地和乡亲。

  可是,世道变了……

  最终,蒲承真和打得宽并没有死。没有被处决的关键在于,曾经在密林中跟随抗联转战千里的人说话了。这是一位战士,解放后就成为将军了,临时政府的县长。他只带了一个通讯员,打马飞奔到蒲承真和打得宽的行刑地,怒骂着,亲手替这两个人解开了紧紧勒死在他们身上、脖子上、肚子上的绳索。都勒进肉里去了。

  县长姓齐,齐县长说,解放,土改,不是叫你们这些翻身的人胡乱杀人的!懂不懂?不懂明天跟我去给你们办学习班去!他妈的,什么人都想杀呀,什么人都能杀呀?啊?他们打日本抗日的时候,他们偷偷摸摸地支援粮食钢洋给我们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呢?蒲承真和打得宽在一旁听着,活动着早已没有了血脉的手脚,听着听着,蒲承真就流泪了,泪流满面,泪如雨下,后来打得宽也哭了,说,还是真正的人民政府好啊,好啊。那个场面,当年被救的孩子也在场,而刀下留人的关键时刻出现在人们面前的齐县长,恍惚间好像就是当年打马跑去救他的那个打得宽,大当家的。一举一动,都像,只是,革命队伍不讲究这些,它讲究的是只要为国为民为抗日救国为老百姓的好日子出力了,那么,身份问题,一些枝节问题就统统既往不咎。

  老百姓欢呼了,一圈又一圈的老百姓欢呼雀跃啊!

  齐县长挥舞着拳头教诲那些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农会杀手们,说除了日本鬼子,都要与人为善,一个一个长白山的大老爷们,国家危难之际,你们之中有几个像他们两个似的冒着杀头危险去打日本人,追随抗联,给我们送医送药送粮食送棉衣送物质,一起承担起抗日救国的责任呢?有,我信,不是没有,但不多!可他们做到了,日本鬼子投降,满洲国倒台,国民党来了,八路军来了,他们——他一指打得宽和蒲承真说,还是他们,一个地主,一个土匪头子,跟我们一起干起来了,联合起来干得热火朝天,六亲不认,现在胜利了,结果子了,你们却来了个六亲不认,绑起他们,要杀他们,你们的阶级立场到哪里去了,屁股坐国民党那边去了吧!啊?

  打得宽听得热血沸腾。蒲承真听得欲哭无泪。老百姓听得是感激涕零啊。

  那场面!

  老百姓好感动。曾经是党见虽殊,抗日一体,亲如兄弟的两个抗日支持者,民族英雄,在即将被行刑的法场上被临时政府的老抗日救国英雄齐将军齐县长救下了。由家事进而讲到了国事。他觉得痛心,痛心疾首。只有他知道蒲承真是一个不事张扬的人,在日本人面前,他不卑不亢,沉着应对,抱定不合作态度,在国民党面前,他虚与委蛇,出生入死,暗地里给共产党传送情报,在共产党面前,他不报功,真支持,全力以赴,无怨无悔。跟他一起这么多年的打得宽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那一晚,在地主蒲家大院,齐县长跟东家蒲承真和土匪打得宽坐在一张炕桌上。

  齐县长举杯说,让你们受惊了,对不起。

  蒲承真和打得宽受宠若惊,真心实意地感激都写在脸上。

  他们也慌忙举起杯。

  当年那个被救的孩子已经长成半大小子了,趴在炕边看着几个大人说话,眼里全是好奇。

  齐县长摸摸孩子的头,说为国出了力就应该受到应有的尊敬。来,我敬你们——

  喝酒。


                                     09-01-20于歌谣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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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9-1-23 15:56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1-23 17:15 | 只看该作者
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小说语言炉火纯青,人物形象呼之欲出,精华作品!
3#
 楼主| 发表于 2009-1-25 10:5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田瞳 于 2009-1-23 17:15 发表
故事情节引人入胜,小说语言炉火纯青,人物形象呼之欲出,精华作品!


  感谢田瞳版主第一时间阅读点评鼓励!
4#
发表于 2009-1-25 14:50 | 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09-1-26 16:26 | 只看该作者
作品笔法老练,内涵厚重。

支持精华!并祝新年好!
6#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13:0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琴若雨 于 2009-1-25 14:50 发表
  


  感谢琴版主贴上这么吉祥如意的图,祝新春快乐!
7#
 楼主| 发表于 2009-1-28 13:0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叶柄 于 2009-1-26 16:26 发表
作品笔法老练,内涵厚重。

支持精华!并祝新年好!


  感谢叶柄版主阅读点评鼓励。
  祝新春快乐!
8#
发表于 2009-2-2 15:59 | 只看该作者
笔力老到,可读性强,一气呵成的佳作,学习!
9#
发表于 2009-2-2 23:27 | 只看该作者
霍老师的小说和散文都让人百读不厌啊。羡慕你的文笔
10#
 楼主| 发表于 2009-2-3 00:49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2-2 15:59 发表
笔力老到,可读性强,一气呵成的佳作,学习!


  立功新年好!
11#
 楼主| 发表于 2009-2-4 10:4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大雪飞扬 于 2009-2-2 23:27 发表
霍老师的小说和散文都让人百读不厌啊。羡慕你的文笔


  感谢大雪阅读鼓励!
12#
发表于 2009-2-4 11:36 | 只看该作者
霍老师的语言真是精炼传神
13#
发表于 2009-2-4 17:53 | 只看该作者
语言快捷细腻,收放自如,难得一篇力作!
  学习!
14#
 楼主| 发表于 2009-2-6 13:4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南来北往 于 2009-2-4 11:36 发表
霍老师的语言真是精炼传神


  感谢阅读点评!
15#
 楼主| 发表于 2009-2-6 13:49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sunfuxin 于 2009-2-4 17:53 发表
语言快捷细腻,收放自如,难得一篇力作!
  学习!


  感谢阅读点评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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