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堂兄

造化

堂兄去世了。

      其实叫他堂兄，也不知道对不对。我们是亲叔伯兄弟，他是我三伯父的小儿子,小名国国。说叫他堂兄不知对错是因为，他该是与我同年。仿佛是生日比我大些，也或许是小。我们这一辈的叔伯兄弟姐妹有20人，年龄排序很多人弄不清。都说人死为大，我就叫他堂兄吧。也算是一种悼念和尊重。

     三伯父的家在乡下。我家在城里。我小时侯很少回老家，与家里的叔伯弟姐妹不是很熟。现在的记忆中有关我的这位国国堂兄的实在少之又少。还能记得的是，他很淘气，常常满山遍野的跑，也招猫惹狗让人头疼,不过他好象没因此挨过三伯父的揍。有次回老家，他带着我和一帮孩子玩，因我不服从他的指挥，一个团体一分为二,不少稀罕城里家的孩子，跟着我造了堂兄的反。惹的他编了谣儿来骂我：城里家的狗儿喷头大，吃不住人家鸡巴打一下。

      所谓的喷头，意思是说装出来的架势，堂兄的意思主要是告诉村里的伙伴，城里人是很能装腔作势的，其中还该有说城里人虚头巴脑的意思。用了“狗”这个字眼除了对我的愤怒，也还有对城里的愤恨。那时的堂兄该是很敌视“城里”的。

     奶奶去世之后，我回老家的次数就更少了。即使回去，也是到奶奶的坟上磕了头，去三伯父家转一圈就走的。现在想起来，好象那几年中没有见过这个国国堂兄。
     
      17岁之后在北京待了近十年，那时一年中也只有春节的时候回家住几天。朋友同学聚会的时间都不大够，也就更少和国国堂兄接触。只是听父亲说，国国也进了城，临时给什么单位开车。那时想，堂兄也开始喜欢城里了。

      2000年离开北京回来，到在市里上班。前年春节和他见了一次面。他变的很腼腆了，没有了少年时的飞扬跳脱。兄弟们之间仿佛也没什么话说。也就是你现在做什么，你们的单位如何之类。闲谈中知道他正努力着想成为一个正式的城里人。还有就是感觉他的外貌上呈出老像，和三伯父长的更像了。他走后，记不大清楚是父亲还是母亲，说他快结婚了，女方也是个城里家，还说他现在好了。我想所谓“好了”是指他进了城，还找了一个城里的媳妇吧。
去年他结婚的时候，忘记是什么原因，我没有参加他的婚礼。后来听一位和堂嫂是同事的女同学说，结婚那天，他显得有点紧张和局促。

     今年春节的时候，去了他家一次。因为未参加他婚礼，那次拜访之与我，有些补偿的意味。所以就在他家里多待了一会。他家的客厅里没有生火，稍稍感觉有点儿冷。他一再让我到里间坐，我只是进去站了片刻就又回了外屋。在北京的近十年的时间，我学会的礼貌让我不大适应在人家的卧室里待着。其实那种礼貌在县城来说，实际上是客套的近乎虚伪了。尤其像是这种亲叔伯的兄弟之间。而且在堂兄的家里和心里怕也没有什么卧室客厅之分的。

      那时，他的女儿刚刚出生不久。他陪我在外屋坐着，拉些家常。不过那些家常要比平日里人们说的那种家常更加琐碎和无意义。尤其是我，几乎是在没话找话。努力在寻找原本该有的亲近。然而却更加感觉生分。让我有了些局促。

    他女儿的哭声惊动了我们。他进里屋去哄女儿。我方自在了些。堂嫂出来陪我坐着，也是些不咸不淡的话，但我却感觉轻松了许多。我想平日里，大概多是我堂兄哄小孩吧，反正那天，小孩子不肯离堂兄的身。外屋没有生火，堂兄又不愿冷落了我，不时地抱着孩子出到里屋的门口，站一会儿。和我说几句话。堂兄和我说着话，不时轻轻拍拍怀里的女儿，间或用自己的脸蹭蹭女儿的脸，看着堂兄抱着女儿的神态，能看出他很满足。

      那次谈话有信息含量的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我知道了堂兄那时在县林业局里开车，正在努力办手续，就快要成为正式的城里人了。另一个是堂嫂在县医院上班，是个护士，但也是个临时工。堂兄那天还算健谈，不知是否因为生活的幸福改变的。
      那之后再有堂兄的消息出现，竟然就是他的死讯。
一日，朋友打电话说要到市里，说好时间之后，朋友话题一转把那个消息传了过来，说是就是当天的凌晨发生的事。

       我说：胡说。朋友说：这种事谁和你开玩笑。

       其实，我也知道这种事情是没有人拿来开玩笑的。之所以质疑 ，是不肯相信的一种反应。
      
        朋友的妻子就是那个和堂嫂是同事的同学，堂兄出事的那天晚上在值班。那晚的事她很清楚。

        堂兄是出车祸死的。

        那晚堂兄在路上查木头，就是县林业局的木材检察站夜班的工作。拦一辆车时，人家没有停。他们就追，追到后来，不知怎么的他的车就钻到那辆卡车的肚子地下。有人看了现场说，应该是那卡车先闪了空出来，堂兄要超车时，卡车又打方向把车拉了回来，堂兄躲闪不及，就撞了。出事的地点是我们县和邻县的交界处。那车据说就是邻县的车。不少人认为，这撞车，该有圈套在里面，是那卡车司机故意的。但苦于没有证据，也只是按常例推断。还有人说，不追不就没事了，是我的堂兄太拼命了，太想表现一下了。我想也许吧，他刚刚成为一个城里人，他也很需要用工作表现来稳固自己开创的局面。

      堂兄的车上还一个队长在，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队长的伤势不是很重。这也让很多人奇怪。都说要出这类车祸时大多是司机的伤势要轻一些，因为人都会下意识的保护自己，做出有利于自己的情况处理。据说，堂兄应该有时间做出那种处理，堂兄也做了处理，不过却是不利于自己的那种。

       深夜11点多的时候，堂兄被送到医院。还是沾了是医院家属的光，没有进急诊室，直接上了手术台。手术室在5楼，而在一楼都可以听得见堂兄因剧痛发出的呼号声。堂嫂就在他的身边，却也只能是流着泪，用那个时候最无力的东西——言语来安慰他。也不知道那个时候的堂兄听不听的到。手术做了近5个小时。中间有一次，堂兄的生命征兆就要完结，堂嫂的呼喊和医生的努力又把他拉了回来，但最后手术并不是因为完成停止的。医术和亲人的呼喊最终没有能够留住堂兄，他的死结束了手术。胃里的一条动脉的破裂，导致他大量失血是主要的死因。导管插到胃里时，储血的囊袋瞬间就注满了鲜红的血。那是很大的一个囊袋。

       同学没有和我说，堂兄死在手术台上时堂嫂的样子。只是和说堂嫂和堂兄的感情很好，是单位里众人皆知的。堂嫂在单位有句很有名的口头禅：我们家国国如何如何。
       接完电话，我在电话旁坐了很久。

      堂兄的单位手续办好时间不长，他刚刚真正的成了一个城里人，为此他和三伯父家以及整个我们家的人的已经努力了很多年。
我不知道当时三伯父家里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消息，但三伯父一定不会知道，70多岁的老人本就受不了这种打击，何况今年年初，三伯父查出得了肺癌。

      后来听说原本连下葬都想着不回老家，要把堂兄葬在别的什么地方。意思是先得顾着活着的人，回老家怕三伯父知道。最终堂兄还是葬在了老家，我给家里打电话时，父亲告诉我的。说到三伯父的问题上时，父亲说，他待在家里又不出门，只要没有人上门去说起，他不会知道的。一般人也不会上门去说起吧？最后这一句，父亲仿佛是问我。也仿佛是给我一个确定的答案。
     
      父亲的兄弟们都是很勤快的人，就算年纪大了都肯不消停。父亲说三伯父现在不出门时，我心里想，不知道是不是三伯父已经下不了地了？却没敢问。我记得年初，父亲听到三伯父得了癌症时的表情，那表情让我也跟着难过。我不想让父亲伤心。

       父亲曾经说过，咱们家的人之间都比较寡淡。咱们家，父亲说的是整个的家族。所谓寡淡，父亲指的是平日里的走动很少，而绝不是没有感情。原来呢，从父亲对三伯父得癌症这件事情上就可以看的出来。现在堂兄的死也让我体会到了。我们自然又隔了一辈，血缘也远了一些。但我还是真切的感觉到了疼痛。不光为堂兄，也为三伯父，为三伯父全家。还有堂嫂，以及堂兄那刚刚10月大的小女儿，我的小侄女。
  
      她再哭时，她的父亲不能哄她了，也不能在用脸去蹭她的脸了。惟一幸好的是，最容易受这件事伤害的她现在还不懂这些。但是长大后呢？但原时间能是一味止痛的好药。

　　我在想，没有把他葬在别的什么地方是对的。不该让他那样的。还是离着“家”近一些好。免得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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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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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显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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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

最初由 巴陵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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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额天心

感人的，亲情的文章总是这样。年龄慢慢大了，遇到的事情也多，许多悲哀也就产生，记录这一切是对亲情的怀念，往往也能产生好文字。造化的文字好呀，感觉出压抑着内心的感情。喜欢。

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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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人的，亲情的文章总是这样。年龄慢慢大了，遇到的事情也多，许多悲哀也就产生，记录这一切是对亲情的怀念，往往也能产生好文字。造化的文字好呀，感觉出压抑着内心的感情。喜欢。

谢天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