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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在北方、长在北方，深知北方春天的秉性和况味。特别是在早春时节，春姑娘总是羞涩一般的、犹抱琵琶半遮着颜面。有时露出粉面桃花般的笑脸，空气中顿时散发出浓浓的暖意。有时呈现出阴霾的面孔，又让人们饱受着倒春寒的冷意。直到大街小巷有了七分鹅黄、三分橘绿的景象时，那便是到了晚春、快进入初夏。此时，天气忽然地炎热起来，没有一个缓冲地过渡时期，所以北方春天的况味也就少了许多让人体会和品味的过程。
今年春天的况味对于我来说，体会出来的却是疼痛和寂寞的味道。
我的办公室窗户临靠着一条不宽不窄的长街，街道的两旁栽有我不知名的树木。在春天里倚靠窗台，看着临街的树木日渐饱满的绿色和开出的一串串紫荆色的碎花，我仿佛倾听到枝叶绽放和花开的声音。我知道这声音里必定是带着一些疼痛的，就像母亲十月怀胎分娩时的疼痛，疼痛过后便是拥有了花一样粉嫩的婴孩。疼痛，是许多事物蕴育、生长、结出硕果的表现特征之一，它深刻地伴随着成功的喜悦而存在着，留下以往的烙印和足迹。而我感觉到的疼痛，却是那年岁逐渐变老后引发的心理恐慌和对岁月无情的感慨。
而且在春天里，我又是感觉寂寞的。相比那些万物复苏和茁壮成长的花草树木，我实在没有值得一提的成长的喜悦滋生。还好，这寂寞能让我安静地在电脑键盘前敲打着一行行的文字，把许多的沉思默想扎下了根，并伴随着疼痛的思维纹理一点点发展着它们自己。
我想到了美国作家、思想家梭罗，曾在瓦尔登湖隐居时体味寂寞时的文字，那些文字像有灵性一般在我的眼前荡漾开来。他的文字，让我对寂寞有了崭新的认识。我曾经惧怕寂寞，如同像惧怕黑暗一样，但看了他的文章，我认同了他的看法：大部分时间内，我觉得寂寞是有益健康的。有了伴儿，即使是最好的伴儿，不久也要厌倦、疏离。而且，我们还发现，无论两条腿怎么样努力也不能使两颗心灵靠近。这些真切透彻地剖析文字，感觉非常适合今天生活在喧嚣都市里的红男绿女们，他们虽然身处热闹的环境中，但心灵是寂寞的。
春天里是适合到处走走的，于是，我在早春的某一天上午，离开了长期蛰伏、隐身的办公室，走到附近的一个小区集贸市场，去配一把新换的办公室门上的钥匙。我款款着走着，像一只出洞的鼹鼠，不习惯阳光的刺眼和喧嚣的街头。走到一个由夫妻二人摆的配钥匙小摊前，长相显得很能干、精明的男主人手脚利索地几分钟便配好钥匙。我不放心地问：要是回去开不了锁，你可是要负责啊。他紧接着我的话茬：不能用，我请你吃饭。我被这个淳朴但不失风趣的像是从农村出来，在城市小区的集贸市场摆摊，挣一口糊口饭钱的农民逗乐了，我在春天的阳光下爽朗地笑了起来。我感到了与人交往的快乐，但我知道这是短暂的。虽然我有像南方女子一样的清爽的外表，但却没有南方女子的呢喃软语和温顺可爱。我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双重人格，以及我喜欢跳出环境、远距离观察生活的习惯，还有我在北方特有的地域内，继承了父亲的耿直和养成的稍有急燥和执拗的性格，都让我疏离人群，很容易使别人难于和我做邻居及交朋友。
事实也是如此。当春天的温暖使人们脱掉了厚重的衣服，扮靓了整个春天的街头时，我打算去美发店去修整一下已半年没有剪过的长发。在一个平日里较熟的美容顾问主动的邀约下，我去了市里最大、最有名气的一家美发店。美容顾问声称给我打了优惠折扣且和技术总监进行了预约，但我却在吹风筒及人声嘈杂的美发大厅里，漫长的煎熬下等了三个小时才轮到。显然，美容顾问所说的已预约好的话是忽悠了我。但，幸好在等待中，我欣赏到了技术总监灵巧的双手和娴熟的理发技艺在不同女人的头发上，伴随着剪起剪落，雕塑出具有美感的发型，而我苦等了三个小时修剪出的发型也颇让我满意。但我还是对美容顾问说话的不诚实心存了点介蒂，这样的状况在如今的市井之间何处不存。我们无从去要求周围的人们和自己同样诚恳、认真，同样信守诺言，同样纯真、友善。所以我害怕和人们近距离地打交道，害怕得到伤害和尴尬。我起初对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有些难堪，但每当我想起了梭罗的话语：相比较于喧闹的场所，人们倒是更愿意接近那生命的不竭之源泉的大自然，聪明人必需在不竭之源泉的大自然那里挖掘他的地窖。思忖着这样的话语，我心里便有了许多的坦然，因为人类毕竟崇尚真善美和知性意的精神境界，在寂寞中能收获心灵的自由不是更为惬意和真实吗。
我在大自然挖掘过、开垦过吗？我有自己的地窖吗？我想到了去孤独的岛上和异地去放逐自己的精神和肉体的高更、尼采，他们是富庶的、自由的、欢乐的。而我只能守着局限的地域，拥有着平淡、流水的夫妻，过着人间烟火的生活，在日出日落中繁衍生息。在春天的某个午后，在与老公的亲昵中，断掉了一条自己去澳门买的、而且非常喜欢的细微精致的铂金项链，失落和沮丧的情绪像烟雾一样弥漫开来。一件物品的拥有和失落，就像思想的卷曲和舒张，若是自己的心性有了弹性，便让那卷曲的思想很快进入到了舒张的状态。得与失，就像霎那间发生在我们举手、投足之间，既然有了不确定性，也就不用深究细责。我释然了，从情绪上对那条项链减少了牵挂，我把残缺的它，像是对待一个已失去功用的宝贝用纸包好，放到了化妆盒的底处。
但我依旧在春天的疼痛和寂寞里有一份不落窠臼的期待，我期待着绮丽夏天的到来。我喜欢夏天的热烈和色彩，它会让惧怕寒冷的我能对自己的肌肤减少了包裹和武装，更能与自然有了接触和亲近。于是我也能穿上轻快、明艳的服装和儿子去海边旅游，去到自然中放逐自己的精神和肉体。我期盼我的文字日渐成熟地表达我内里的思想和向往的美感，期望在文学这个大自然里挖掘着自己的地窖，它悠深广达、知情见性，有着一种健康和理性的深长之美。
春天的况味总是明媚、亮丽的，虽然我有了一些疼痛和寂寞的体味，但它终究是蕴涵着生命的无限生机和美感，而值得人们体会和品味的岁月之好。
（2009年4月22日写于枫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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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23 09: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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