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是一把刀

周生发

                                             村长是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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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是一把刀，王福不经意间就撞在了村长的刀刃上。
王福撞上村长的刀刃，纯粹是无意的。那天他和女人在地里干活，有人过来，说他家门上来人等着配猪呢。

      王福是村里养公猪的，公猪是给人家的母猪种猪崽的，方圆几里就他这一头。尽管公猪还有股骚味儿整天弥漫在家里，不过比起那哗哗的钞票声，它不但不烦人，还让村里人眼红的流血。养公猪是个细活，平日里好吃好喝伺候着，有发情的母猪来了才能有所作为。王福的公猪是乡畜牧站统一调配的，当初有好多人都想要，村长却做主给了他，王福不明白村长怎么就将这样的好事给了他，不明白的事王福也不去多想，王福只想明白的事。

    王福丢下手里的活往家里走，走过几块瓜田和洋芋地，他突然有了想排泄的欲望。这时的王福正走在李二的玉米地边，李二的玉米地茂盛而诱人，他就一头钻了进去。

     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地里有人，或着说压跟就没想到地里会有人，玉米正在抽穗拔节，这时的玉米不需要人侍弄，只管舒叶伸枝在阳光下啪啪作响。王福一进去就蹲在了地上。在这个过程中，他注意到有两只瓢虫正在他的脚下亲热，一只在另一只的身上一动不动，这就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想看看瓢虫是如何做那事的。自从他养种猪后，他就对这种那事格外的关注，牛的，狗的，苍蝇的，蚊子的，关注的多，懂得也就多。多就是知识，他也就常向年轻人炫耀他的知识。村里人说王福，你养了个公猪就成了性专家，连公鸡的锤子都见过，说你家的公猪软下来是不是你上啊？王福说我不上猪，我上你女人。现在看到两只瓢虫在亲热，他就低了头，想看看上面那只的东西长什么样，他努力地将眼睛凑近，直到屁股下的热气熏得他有点发晕，才失望的抬起头，这过程有点漫长，漫长的让他的腿都有点发酸，他弯着腰歇了那么一会儿，才绾好裤带。一转身，他就吓了一跳，村长和李二的女人就像两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在他左侧不远处，两个人光滑的缠绕在一起。阳光从玉米枝叶的缝隙里撒下来，形成点点斑光，一闪一闪。村长爬在李二女人身上的样子就像刚才那两只瓢虫，一动不动。

       好几天后，王福都不敢相信村长和李二的女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缠在一起，他想村长那时侯一定是被吓坏了，一个动作就停在了那里，这过程包括他拉屎看瓢虫。村长和李二女人悄无声息地坚持一定是希望有奇迹出现，但王福的一声惊叫，还是让村长和李二女人的坚持化成了泡影，村长的动作一改变，就改变了事态的发展趋势，王福甚至想不起他当时说了什么，他只记得村长抓起一个土块向他砸来，他就没命地逃出了玉米地。

       王福想给村长解释一下，说他不是故意的，他不是故意要去那儿拉屎，更不是故意将一泡屎拉得那么长。他什么也没看见，他只看见了两只亲热的瓢虫，连瓢虫的锤子也没看见。可那几天他又不敢出门，像个逃犯一样整天躲在家里。女人要他上地干活，他推说有人要来配猪，呆在家里就一遍一遍回忆那天玉米地里的情景，那么小的瓢虫他能发现，那么大的两个大活人他怎么就没看见呢？甚至连一点儿响动都没听见。只能怪他的出现实在太突然，突然的让村长和李二的女人做不出任何的反应，就那么一动也不敢动，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而没有引起他的一点儿注意。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排除杂物一瞬间的淋漓畅快中，尔后又转移到了虫子的身上。而那时，村长一定很难受，难受的村长坚持着难受，想将难受进行到底，还是让王福给打破了。王福怪自己遇事不冷静，要是自己发现后不惊叫，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不就什么事都没有吗。但他又想，自己是不能不惊叫的，他的惊叫实在是身不由己啊，一个屁他能控制住不放，见到那样的事他控制不了，尤其是在那样的地方，那样的两个人，做那样的事，他就啊的发出了一声惊叫。

     王福相信那天村长和李二的女人是半途而废了。他能想像的到村长体内的气急败坏。他的公猪在做那种事如果半途而废了，气得哼哼直打转，恨不得骂出声来。何况村长身下躺着的是村里最俊俏的女人。现在他甚至有点后悔，后悔没能看到村长和李二女人做事的过程，那一定比他的公猪做那事好看多了，他竟然想像了一番。他的想像是形象生动的，不许要太多的费力。在做那件事上，人和猪没有太大的区别，不过是人的胆子没有猪大，要不，怎么一向威风的村长会将李二的女人带到玉米地里，或者说李二的女人要偷偷地在自家的玉米地里让村长来操。王福为自己有这样的发现而莫名的兴奋，但这兴奋就想一股急风，呼一下就从他的心上刮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恐惧，这恐惧就来自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事，而且是村长的事，村长的事就是大事。这大事是能想明白的，但太复杂，复杂也得想。王福就想到了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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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福的恐惧来自于村长真的对他不错。对他不错的村长让他发了骚猪的财。村里别的男人得去工地上搬砖头拉水泥，靠卖苦力流臭汗才能挣到票子，他王福守着一头骚猪就能过轻松而又富裕的小日子。村里的人向来喜欢养母猪，母猪好养，女人娃娃都能经营，一把草一盆洗锅水就能喂饱肚子，人吃不了的猪吃。一窝一窝的小猪崽就是一把一把的大钞票，加上这几年猪价一个劲往上涨，养母猪的人就越来越多，王福的公猪在村里比村长还吃香，几乎天天都有母猪来献媚。前几年，他的公猪的出场费一次三十元，这几年一下就涨到了一百，按平均一天一场算，王福一月的收入就有三千多。村里有人给他算过帐，说村长有啥牛的，你的公猪比他的儿子还强。王福知道，他们除了骂村长外，更多的是对他的眼红。就连村长都说，没想到养个骚猪比乡长还挣的多。不过，王福知道，他的骚猪挣的再多也没有村长那当乡长的儿子风光，村长家一年四季有吃不完的好肉，喝不光的美酒，抽不尽的高档香烟，逢年过节，上门送礼的比来他家的母猪还多。不过，王福还是真心感激村长。村长每次来他家，他都是好酒好肉伺候。有次村长喝高了，当着他的面摸他女人的奶子，他假装没看见，他知道村长就好这一口。事后他对女人说，守住下面。女人白他一眼，说你守啊。后来，村长一来，女人就躲，不上酒也不做菜。王福说村长对咱家有恩，有恩就要报恩。女人说他的恩带毒。王福说恩就是恩，恩怎么带毒。女人说你会被他刀戳伤的，他是一把刀。

      王福听不懂女人的话。人怎么是刀，人就是人，一把刀怎么就成了人，或着说一个人怎么会成了一把刀。这真是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想不明白的问题王福就不想。王福就把能想明白的问题拿出来想，村长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来他家，以前的村长可是隔三差五就来他家转的，这是村长的工作，用村长的话说他是在走访民情，了解民意。他那当乡长的儿子就常这样走访民情，了解民意，他一个当村长的就更应该常去村民家走走了。自从村长的儿子当了乡长，村长就成了不种地的村长，他家的几亩地都承包给了别人，村长的任务就是从这家走到那家，喝东家酒吃西家肉，很多的时候，村长的女人做的饭就都成了剩饭，一群鸡就喂得个个成了胖子，走路像村长一样，晃一下挪一步，挪一步晃一下，村长家肥大的公鸡常迈着方步，在村子里寻找左邻右舍的母鸡下手。人说饱暖思淫欲，村长家的鸡也好这一口。

      村长迟迟不来王福家视察民情，他就没有机会向村长做解释，对村长说的话憋在心里，像堵了块石头，堵得他心慌意乱。心慌意乱的王福就想让女人去请村长，女人说你是闹病还是犯傻，他不来你不舒服吗。王福说我不闹病也不犯傻，就是不舒服。女人说他可是把刀。王福不想听女人说这样想不明白的话，王福觉得女人的话与其说是高深不如说是神经，自从他家养了这头公猪，女人就变得有点神经了，对王福不冷不热，动不动就说村长是一把刀。王福的儿子说他妈成了哲学家，说哲学家都是疯子。王福就觉得女人的症状有点像儿子的描述。女人说你才是疯子，与狼共舞。女人说了一句电视上的台词，王福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说你真成了哲学家，成了疯子。

     女人就生气了。女人一生气就睡觉，地也不上，鸡也不喂，连饭也不给他做。他可不想饿着肚子想问题。就将那天在玉米地撞见村长和李二女人的事说了，女人说驴就是驴，做不出人事来。王福不在意女人对村长的评价，王福的目的是让女人忘记生气，和他一起想他要想的问题。

     王福问女人，村长为什么保持沉默，说他应该上我家来，向我兴师问罪，我不但搅了他的好事，还知道了他的坏事，他的不闻不问让我觉得这成了个事。
女人的气果然被村长和李二女人的事压住了，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说你是踩上稀屎了，滑不倒也会臭你一身。

    女人的话让王福更加坐不住了，他不能再等了，他要主动去向村长解释。王福装了一包好烟，就去了村长家。

     村长家住村头，地势最高，风水最好。白墙红瓦一砖到顶，环形的走廊，全用玻璃封闭着，太阳一照，金光闪闪。门口还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守着宽大的能让乡长的小车自由进出的院门，在整个村子里显得特别醒目，用书上的话，叫“鹤立鸡群”。村上的人都说，村长家的祖坟葬得好，要不，村长那初中都没念完的儿子，只当了几年兵，复员回来也只给乡长开小车，开了几年，他就成了坐小车的乡长了，不是祖坟葬的好，他能有这命。

      村长家的朱红大门禁闭着，禁闭着的大门将王福挡在了门口。他已经想好了找村长的借口，但他还是犹豫了一下，他希望来开门的是村长而不是村长的女人。

     村长家的大门上有一对黄色的铜耳环，不用他张口喊门，王福用手轻轻拍了几下。

     铜门环很纯，发出清脆的响声，立刻惹得村长家的大狼狗发出警觉的叫声。
王福后退了一步。他知道村长家的大狼狗很厉害，尽管那大狼狗一直是拴着的，王福还是有点怕。

      不久，王福听到了村长的咳嗽声，村长的咳嗽不是咳嗽，村长的咳嗽是一种声音，那是在阻止狗叫和告诉门外的人，家里有人，所以村长的咳嗽显得干瘪而粗糙，不是从胸腔里逼出来的，是从嘴里发出来的。这样的咳嗽，从儿子当上乡长后他就开始使用了。一来不会让门外的人离开，二来也可显示出他当村长的身份。

    王福听到村长的咳嗽声就知道村长来了，慌忙掏出口袋中的烟，做好了向村长敬烟的准备。

      村长家的门厚重，吱嘎一声才开了一指儿大的缝，村长肥大的脑袋贴在门缝上。

      王福将一支烟递过去，村长像压跟没看见，目光越过王福的手，像两把刀，顺势就顶在了王福的脸上。

      村长，我那天不是故意的。王福从村长的刀下挤出一句话。

     闭嘴。村长的声音不大，但重的像把铁锤，一下砸在了王福的嘴上。

    王福不敢再出声了，他看到村长的女人正在院子里给鸡喂食。

    村长回头看了一眼，一闪身，从门缝里出来，啪一下将门关严实。

    王福手里还拿着烟，几乎挨到村长的鼻子上。村长不理他，掉了头向村外走。王福就跟着，走到无人处，村长才站住，回过头，眼里的两把刀又顶住了王福。

    村长，我不是故意的。王福挪不开村长的那两把刀，说的有点吃力。

    村长不说话，但眼里的刀使了劲，想割肉见骨。

    我什么都没看见。王福疼的噌噌冒汗。

    村长依然不说话，不说话的村长让王福更紧张。

    我拉屎的时候看到了两只虫子，一只爬在一只的身上。王福想把当时的情况说具体些，以增加可信度。但王福的话没说完就被村长一刀砍断了，村长的这刀憋了很久，在村长看来，王福说看到两只虫子做事，就是在说他和李二的女人做事。在王福意识到他的解释起了反作用时，村长已经扔下他走远了，但村长砍他的那一刀还在他耳边。

     村长说王福，老子跟你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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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福知道村长跟他没完的意思，村长的没完就是村长对他不再像以前那么好了，村长对一个人不好的后果是严重的。村长对村里的张才就没完过，村长家的一只公鸡去找张才家的母鸡过生活，被张才的女人打断了一条腿，张才的的儿子想当兵开不了村上的证明；张才砍了自家的一棵树，被乡上罚了二百，还在乡派出所的水泥地上爬了一夜；张才的儿子想结婚却领不到结婚证，生了孩子就上不了户口，最后花了一万多，村长才放了张才一马。

     他不知道村长跟他怎么没完，但知道村长一定会跟他没完的，王福的日子过得就有点战战兢兢，尽管他知道村长的没完就要来了，但他还是没想好应对的策略。该没完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作为村长，村里的吃喝拉撒，男女老少，五谷六蓄都捏在村长的手里，掐哪头都让王福喘不过气。

     王福就提着心等村长的没完，但等来的却是李二家也养种猪的消息。消息是他的女人带来的。女人从地里回来，碰见了李二家的对门媳妇，说李二家昨天从乡畜牧站拉回来一头公猪，还是村长的儿子乡长亲自派车送来的。说还是一头从美国引进来的公猪，要大家以后都去李二家配猪。女人有点不信，但那媳妇说的有鼻子有眼，女人一进门就对王福说了。

      王福说这怎么可能，要引进公猪也是该给我啊，我可是乡上指定的公猪养殖户。
女人说爱信不信由你。

     王福的心腾一下，就想起了村长扔给他的那句话。他赶忙翻出乡畜牧站许站长的电话打过去。

    电话那头的许站长有点忙，说事情是真的，但那是乡长安排的。说着电话就挂了。

    王福的心里又腾一下，几乎让他直不起身。

    去问那老叫驴。女人提醒他。

    王福知道，这可不是小事，这意味着他的财路被人挖了一个口子，哗啦啦的票子流向了人家，这口子甚至会越流越大，大到河干水枯。少了票子，他上高中的两个孩子上学就成了问题，甚至有读不起书的危险。现在上学全凭钱撼，没钱你就别想上学。王福可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将来也像他一样养头骚猪过日子，他要用自己的一生改变两个孩子的命运。这也是王福与村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其他人家的孩子最多上完初中就回家出门打工去了，他孩子的目标是上大学做城里人，这是他给设计的，也是他的目标。而此刻，村长却在他孩子的脚下挖了个坑。

     问题是严重的，严重的问题王福一点都不想让它存在。王福几乎是冲进村长家的，当村长家的大狼狗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在了村长的面前。

      村长正就着小酒吃一只鸡，鸡肥酒香，吃的村长满嘴流油。王福的出现，让村长送到嘴边的酒停在了空中，而且停的有点过长，以至于他支持不住，一杯酒随同胳膊落在了桌子上，酒滴四起，有几滴甚至飞进了他的嘴里。王福没心情回味村长家酒的香味，王福的心情被村长挖在他孩子脚下的那个坑给埋了。

     王福的语气是谦恭的，谦恭的就像一个伸手的乞丐，疑问里透着巴结，巴结里掺些疑问。但村长的反应就像一桶见火的油，哗一下就烧着了。

    村长说你他妈的王福，上面给的公猪，老子给谁就给谁，凭什么只给你？

    王福想说些给他的理由，但村长的火烧的他张不了嘴，几乎没说上一句话，村长就把他赶出来了。

     这样的结果王福一点也不意外，村长的辱骂也不能使他的头脑气的发昏，骂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孩子们的前途。他决定马上去找村长的儿子乡长，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有点可能，他就不会放弃。

     王福去过几次乡上，乡政府和乡初中紧挨着，儿子上初中时他去给儿子开过几次家长会，乡政府是气派的二层小洋楼，学校是低矮破旧的土房子，一个漂亮，一个丑陋，一个像年轻俊俏的新媳妇，一个像年老体衰的婆婆，王福很容易就找到了乡政府。

    王福先前还打算找个人问问乡长在哪个房子办公，等进了乡政府大院，他发现找乡长没他想的那么难，因为乡政府的每个门口都挂着牌子，他很容易就找到了乡长的办公室。乡长的门开着，王福蹑手蹑脚走到门口，看到村长的儿子乡长正低着头坐在沙发里看报，由于太胖，整个人就像卡在沙发里的一堆肉。王福没敢直接进去，王福在门口轻轻咳了一声。

    乡长抬气头，就看见了王福，乡长说王叔，是你呀，进来吧。乡长这么叫王福，是因为两个人一个村，论辈分，王福比乡长大一辈。乡长官再大，在村里人面前还是村长的儿子，所以这会儿的乡长就没把王福当乡民看，乡长把王福当作了邻居。

    有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进来给王福倒水，甜甜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王福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来找乡长解决问题的。他喝了口水，接了乡长递过来的一支烟，就把事情向乡长说了。当然，王福一点没说村长的不是，他只是一个劲地强调他是一个老养殖户，他需要引进更优良的种猪，更应该得到乡上的支持。作为一个村的李二，就不该和他抢生意。

    村长的儿子乡长很有耐心的听，耐心的让王福有点惊讶。这个小时候逃学、打架、偷人家鸡吃的坏小子，当官后就像变了一个人。直到王福没话说了，乡长才笑了，笑声急促而长久，像是憋了很久，笑的整个人都在不停的摇晃。
乡长终于笑完了，然后喝口水，说王叔，过去咱村上没人愿意养种猪，嫌麻烦，我爹让你养，那是我爹在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现在不同了，据说养公猪能发财，人家想养，那是人家的自由。乡长又喝了口水，王福发现乡长喝水不是口渴，而是习惯。再说现在是搞市场经济，我们不能用行政手段干预的。市场经济嘛，就要有竞争，有竞争才有发展。乡长说话像开会讲话，官气十足。

    乡长的大道理王福听不懂，但有一点他还是明白了，那就是李二在他的财路上挖口子抢水已是事实，没人阻挡，阻挡也没用。王福只好走了，王福走时乡长说王叔，我爹对你可不错。这话王福听懂了，是安抚，也是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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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福的种猪比个半大孩子还高，体长，嘴尖，腰圆，是做种猪的好胚子，但养了七八年，老了，急需要有个年轻的顶替。猪和人一样，近亲繁殖会影响质量，种猪的改良一般都有政府亲自出面调购，以免影响当地养猪业的发展。而且他的种猪老了，遇上大点的母猪，动作就有点缓慢和吃力，王福就不得不帮它一把，用手把公猪的那家伙往母猪的地方里塞，村里人就开玩笑说他在配猪，搞的他很不好意思。现在，半路上杀出个李二，活生生要在他的财路上挖个口，这不是趁伙打劫吗。

    这两天，上门配猪的人明显在减少，有时好几天连一个也没有。但他的种猪一天三个鸡蛋，好食好料一点也没减，这么大的成本投入，王福明白的心在发疼。
王福就坐不住了，坐不住的王福就想去找李二，只要李二答应把公猪让给他，多少钱都行。李二在村里是个老实人，老实的有点邋遢，头发散乱，胡子拉查，鼻子里永远有吸不完的鼻涕，时时呼哧呼哧，把鼻涕往肚里吸。加上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就一摇一摆，像个企鹅。李二的企鹅样子，让他三十好几了还是光棍一条，李三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他晚上还抱着枕头睡觉。李二不急，李二妈急，见人就说好话，说瘸子瞎子都行，只要是个下蛋的，也不嫌落没落过窝，说成了我大把票子谢你。还真有人为李二妈的重金动过心，不过都没办成事儿。倒是李二妈的好几只鸡为此奉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后来还是村长带来了个女人，说是外地的，在镇上打工，时间长了觉得咱这地方好，就不想回老家了，想找个人家留下来。

     村长不是冲着李二妈的重金来的，村长来时领着那女人，女人长发披肩，细皮嫩肉，走到那都有香味儿飘荡。李二全家人的眼都被女人刺得眯成了一条缝，李二妈揉了好几下昏花的眼，眼前还是一片眩目。就悄悄拉了村长的手，说村长啊，你可别开玩笑，这么俊俏的女娃会给咱李二做女人？

    村长就笑了，说这女娃虽长的漂亮，但家里穷，想找个老实人家换一笔彩礼，给他哥讨女人。你家李二人老实，她看心不看人。

    真有这么好的女娃吗。李二妈声音颤抖的像落了一层霜。

   不过人家可要这个数，村长伸出两跟指头，说漂亮的女娃贵点。
值，值。李二妈的头点得差点伤着村长的鼻子。

    村长临走时放下话，钱啥时能拿来，这女娃啥时就能上李二的床。
李二妈恨不得立刻就让那女人上到李二的床上，早闪了两个膀子去老大老三家分配任务。其实这任务早就是分配好的，李二找女人时老大老三一人五千，其余的李二爹妈出。

    李二的爹被村长的两跟指头吓懵了，一口一口地抽烟。李二的爹像李二，话不多，人也老实，李二家的大事小事都是李二妈做主。李二讨不上女人，李二爹心里也急，但李二爹不知道怎么给李二找女人，心里的忧愁都一口一口咽进肚子里了。李二妈可就不同，她是有枣子的树上也敲，没枣子的树上也敲，不想就真给敲来了。

     李二走到那女人坐过的椅子边，呼哧呼哧，将鼻子里的鼻涕清理干净，感觉香味儿还在，就坐在了女人坐过的地方，那地方还是热的，李二就将一口鼻涕含在嘴里，静静地感受女人留下的热味儿，慢慢地，李二的全身就发热了，好像女人留下的热气全钻进了他的身体里，变成了一股火，烧得他某个地方的血液沸腾不息。

     李二妈的眼泪让两个儿子很快拿出了该拿的钱，李二的爹又卖了家里的一头牛和两头猪，那女人很快就从村长家搬进里李二家，当天晚上就上了李二的床。
李二不知道种在女人体内的种子几个月成熟，五个月后女人就生下了个男孩，兴奋的李二在他妈面前一个劲地呼哧鼻涕。李二妈冷着个脸不言不语，背地里一个劲抹眼泪。这么俊的女娃给她家李二做女人，其实她一开始就觉得有问题，只是李二的现状让她顾不了那么多。现在的问题终于明白了，他们是要替人出力养儿子。不过，只要地是自己的，即使给人出力收割了，有一天也会种上自己的种子。想到这，李二妈就想通了，该杀鸡还杀鸡，一个月子做下来，那女人养得更白更胖了。

    村里人见李二就说，李二你可真行，没费力就能养个儿子。李二只是笑笑，鼻涕就吸得更响亮了。

    等到那孩子长到会走路时，村里人就说，这孩子怎么长的跟村长的儿子小时候一模一样。李二妈的心里也就明白了几份，难怪村长会把这么俊的女人给了他家的李二，以后就很少再把那娃子带在身边。并叫了老大老三帮忙，在村里另盖了几间房，让李二两口子分家另过了。

     后来就有人说，李二女人以前在镇上开发廊，村长的儿子常去那里理发，就把村长家的种子种在了发廊。那女子就让乡长想办法除掉他家的种子，乡长就给村长说了，村长可不想让他家已经发芽的种子就那么被轻易地铲掉。更不想让他家的种子被女人带到他看不见的地方受人欺负。就让他儿子软硬兼施，把那女人嫁给了李二。

    村长常去李二家看他家的种子，每次都带点好吃好喝的，给他家的种子施肥浇水。来，狗蛋，让爷爷抱抱。李二的儿子叫狗蛋，还是村长给起的，村长说小孩子的名字起难听点好养活。村长一进李二家的门就这么说，并把一颗糖塞进狗蛋的嘴里，狗蛋就爷爷爷爷地叫得格外亲，把村长的姓都省了。

      李二的爹妈全当没听见，也就很少去李二家，只把老大老三的孩子当宝贝看。全村人都知道李二养着村长的孙子，只有李二把他当作自己的儿子养着。

    王福选择了在外面和李二见面。李二正爬在自家的洋芋地里给洋芋壅土。王福说李二，你别养公猪了，把它让给我吧，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李二呼哧一下，说养公猪能发财。

    王福说一个村里养两个，谁都发不了。

    李二说我不信，你就发了公猪的财。村长说让我也养，我也要发财。

村长不是个好东西，你以后别和他来往，他的话你不能听。王福觉得自己尽管想从李二的手里抢生意，但他的话几乎都是真的，没一句骗李二的话。

    但不论王福怎么说，李二是认定养公猪要发财的，说什么都要和王福一分天下。王福知道，李二的坚定是因为村长在背后使了劲。

    其实，王福没打算把那天玉米地里看见的事对李二说，李二再老实，也承受不住自己的女人让别人睡的耻辱，王福不想伤害这样的老实人。

    但李二似乎是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了，李二的顽固让王福把本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王福说，李二，村长是睡了你女人才给你公猪养的。

   李二呼哧一下，说你放屁，村长才睡你女人呢。王福没想到李二的反应竟如此的平淡，平淡的让王福觉得一点缝隙都没有。

   王福不想放弃，就将那天看到的事详细给李二说了，李二仍是不信，说村长说了，你的话我不能信，你那叫妒忌，怕我跟你竞争。

   王福就彻底失望了，他没想到村长早给李二打了预防针，他的话没能引起李二一丝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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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福没能说服李二，但他也不是容易认输的人，他决定和李二竞争一番，他就不信一个吃人剩饭给人养儿子的人真能打败他。

     王福立马放出话来，他的配猪价拦腰一砍，由一百降为五十。你才降啊，人家李二早成五十了。有人告诉他。王福的气就短了，难怪好多人都把发情的母猪往李二家赶呢，即使有母猪发了情偷偷往他家跑，主人也是紧追不舍，搞的母猪疯了似的满村乱跑，最终还是进了李二家的门。

    王福好几次看到村长站在村口，一有外村的赶了猪来配，就硬把人家往李二家拉。附近各村里还贴上了打印的李二养了优良公猪的小广告。王福知道，那种打印的东西只有乡政府才能做得出来。那广告上说，李二的公猪是从美国引进来的，生的猪崽带有美国血统，像美国人一样体格粗壮。好多人都信了广告上说的，想看看美国猪是什么样的，都到李二家来种美国的种。

    那是骗人的。王福压跟就不信。人家就笑笑，说乡政府的大红印都盖呢，能骗人吗。

    王福的心腾一下，腾一下就掉在了地上，冰凉的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实在是轻视了李二，确切说是轻视了村长，他表面上是在和李二竞争，实际上他是在和村长竞争啊，村长是乡长的爹，乡长是公家的人，他就在和公家竞争啊。他一个没念过几天书的乡下人，能和公家竞争吗？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王福躺在炕上，人不累，心累。


     其实，王福的女人心里也急，眼看着李二断了自家的财路，女人就想用女人的方式挽回败局。女人在村里碰见李二的女人，就比鸡骂狗，把李二女人的丑事明明白白的都抖了出来，但李二女人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恼不怒，任凭王福女人泼什么脏水，她该走路走路，该干活干活，女人的法子就失灵了。再好斗的母鸡，没有了对手，也打不起架来。女人只好让自己的嘴闲下来。嘴闲了，但心没闲。



     王福的女人常看到村长乘李二不在往李二家跑，女人知道村长是个天天发情的叫驴，女人就看到了希望，说那叫驴不是睡李二的女人吗，我们让李二抓个现行不就瓦解他们了吗？

    王福白了一眼自己的女人，说抓什么现行，我不就见了吗，有屁用。

    女人说你当然白见，你又不是李二，关键是让李二亲自见看见。

    怎么见？王福来了精神。

    当村长那叫驴去李二家时，我们找个借口让李二回家，不就见着了吗？女人提醒了王福，俩口子立马分工，女人负责盯梢村长，王福负责向李二报信。

    此后几天，俩个人几乎把手里的活都扔下了，女人选择了自家房顶做岗哨，村里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王福就在李二干活的地方转悠，只要一看到女人在自家的房顶挥舞红围巾，王福就立马向李二报信。为了防止李二不相信自己的话，王福连哄骗李二的理由都想好了，不是村长在睡他的女人，而是他家的房子着火了。
一连几天，都不见村长的动静，王福的女人很有耐心，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注视村长家的门，只要他一出门，她的目光就会像影子一样跟在村长身后。有一次，村长在李二家门口犹豫了一下，几乎要进去了，对门的王虎出来赶鸡，村长就一转身进了王虎家。这让王福的女人呸呸地直向王虎家吐口水。

     终于有一天，人们都上工去了，村长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李二家的门，王福的女人拿了红头巾就摆，红围巾在风中哗啦啦直响，那架势就像冲锋的号角，王福立刻向李二跑去。王福说，李二，你家着火了，你快去看看。李二望了一眼王福，呼哧一下，说真的，王福说真的，骗你是孙子。李二起初有点不信，王福的发誓让李二扔下手中的活就一摇一摆地向家里跑。看着李二滑稽的样子，王福无声地笑了，王福不想放过好戏，李二尽管老实，但再老实的人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睡也不会无动于衷。

     王福紧跟在李二不远处，他知道好戏也许已经开始了。当他走到村里时，没一点儿异样，他又往李二家院门口走近了点，仍一点动静也没有，李二家的门虚掩着，他的儿子狗蛋正在不远处的一堆土上和几个小孩子摸爬滚打，几只鸡悠闲地在门口散步，一派安详的样子。

    王福不相信一点事都没有，就一点一点靠近李二的家门。他的女人还站在房顶上，不停地用手势问情况。王福摆摆手，示意女人别打扰他，让他注意力集中点。

     王福在路上甚至想好了找个借口，把李家的老大和老三也引到李二家，但，现在看来，一点必要也没有了。王福听到了李二和村长猜拳喝酒的声音。这让他失望到了极点，他不明白，是自己将事情的进展加快了节奏，还是减慢了节奏，反正他想像的事一点也没发生。

     女人说那叫驴轻车熟路，裤子脱的快也穿的快，搞速战速决了。
                            6
    就在王福几乎要放弃和李二斗下去时，事情的发展让他始料不及。村长那当乡长的儿子终于因为下面的东西不老实惹了祸，在县城里找小姐时被警察逮了个正着，也活该他倒霉，那晚警察的行动有记者随行，村长的儿子乡长的风流韵事就上了当地的报纸，乡长也就从天上跌到了地上，有关部门还顺藤摸瓜，查出乡长和县农牧局一位副局长联手弄虚作假，搞假种猪坑害农民，李二的那头公猪就是他们低价搞来的当地普通猪，冒充美国引进的优良种猪高价倒卖的。

      一些在李二家配的猪，生下的猪崽不但没好身板，成活率也低。人们正在纳闷时，事实证明李二的那头种猪身上还流着王福家种猪的血呢，村长让村里的猪搞了近亲繁殖，这让村民很是气愤。王福家的公猪自然也就又一天天忙碌起来了。

      但这样的日子不长，王福就将自己的财路一刀砍断了。王福是拿了一把真刀，在李二的阻拦中，只一刀，就将那头给他带来滚滚财源的种猪放倒在了地上，腿脚不灵便的李二，在那个时候苍白的像一根狂风中的羽毛，他只能重重地摔倒在王福家的院子里。

     李二的假公猪被人抛弃后，只好将它当废物处理给了猪贩子。村长说李二，下次我一定给你弄头真的。李二呼哧一下，将一口痰吐在了村长脚下。

     李二不相信村长了。李二不相信村长是李二相信了他的爹妈和兄弟，李二再傻，他也知道家人比外人亲。王福的话他不信，爹妈的话他信，他的女人是村长的儿子淘汰下来的，名义上淘汰给了他，实际上是儿子淘汰给了老子。

    再说，他的儿子狗蛋太像村长的儿子了，四五岁的小人儿，就知道摸人家小女孩的阴私处，和村长的儿子小时候一个样。难怪他爹妈和兄弟说狗蛋像根刺，刺的他们太不舒服了。李二就将一口痰狠狠地吐在了村长的脚下，推推搡搡将村长赶出了门。

    当一头花肚子母猪从外面跑进来，贴到王福的公猪身上时，王福一眼就认出了那时李二家的。接着就看到李二一摇一晃跟着走了进来。

     李二进来时，王福一脸的笑。王福的笑是真诚的笑，满足的笑。王福不想跟李二计较，跟李二计较没意思。没意思的事他不会放在心上。

     李二说王哥……王福没有让他的话说出来，就将他拉进了屋。

     酒是现成的，这几天王福心情好，酒杯就摆在桌子上，时不时就喝上两口。
王福将酒杯递给李二，说喝酒，咱哥俩喝酒，别的什么都别说。两个人就喝了。王福的女人先前还对李二有点冷脸，李二一口一个王哥王嫂，怨气也就渐渐没了，还喝了李二敬的两杯酒。

喝到高处，两个人的话题就扯到了村长身上，王福觉得对不住李
     不该将玉米地里的事告诉他，让一个男人知道别人给他戴了绿帽子，就等于在他心上插了一刀，那刀口是永远无法愈合的。


    王福说李二，哥对你说的那事是假的，哥是为了和你竞争骗你的。

    不，是真的，我信。喝高的李二比清醒时更像个男人，鼻子里的鼻涕似乎少了，只听见酒在喉咙里哗哗地淌。我妈说了，村长是牲口。

     对，他是牲口。王福觉得骂村长就能减轻李二的痛苦，王福想减轻李二的痛苦。
    王福的骂声似乎顺通了李二的思维，他把他爹妈兄弟骂村长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说村长那牲口至少在村里睡过十个女人，他就扳了指头一个一个给王福数，但他数到第八个时，王福像被人当头击了一闷棍，轰一下，王福的脑袋就被人掏空了。

     王福的女人已低头嘤嘤哭了，他知道李二不是在说醉话。难怪村长当初能将那么好的事给了他，一切都明白了。他一下子恨起那头种猪来，全身的血液像火一样烧上了他的头，他嗷的一声嚎叫，拿起门后挂的一把刀，疯了一般冲出去。

     那一刀很准，也很有力，一股鲜血冲天而起，洒满了整个院子。（总1234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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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周生发 于 2009-5-7 11:18 编辑 ]

尤世民

村长确实是把刀，深深地戳进了人的身体里，在无情地抽动。

蒙正和

作品有点长，一目十行地浏览了一下，是篇好作品。先顶，占个沙发。问好文友！

杨友泉

小说写得非常好！从语言到情节都十分精彩！可惜不是首发。

欢迎朋友再到太虚来！带来精彩作品，给太虚增光！

http://bbs.city.tianya.cn/new/Ti ... mp;idArticle=531678

周生发

杨老师，这篇小说是原创，忘了加申明了

周生发

谢谢老第支持

周生发

感谢阅读，这篇小说写下很久，昨天翻出，就发这了

一楠

原帖由 周生发 于 2009-5-7 11:11 发表
杨老师，这篇小说是原创，忘了加申明了

是原创，但非【首发】在中财！问好！

于文华

原汁原味的乡村生活，学习，拜读，佩服生发老弟的文采与本领。记住不能在博客和其他地方发，要初稿发在中财里才算是原创。学习，问好！

周生发

是这样啊，谢谢老于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