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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和罂粟一道苍老(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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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16 10:1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多年以前,在将基地设立在哀牢山南侧一个小县城边的一个地质队里,张云还在被大家称作老弟的时候,团团的脸竟艳若桃花,皮细如水肉嫩如雪。这样的一种境况对男人来说无异于是灾难。何况他腼腆、脾气又和和软软,见人不会浅浅地一笑。这样的男人在年轻时容易被各式各样的女人宠爱。这真是一种灾难性的境遇,过了不长的时间,张云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当然,是在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以后。

  地质六分队是一个新组建的分队,因此他们在组建后并没有在队部呆上几天,就被开往靠近边境上另一个县的锡矿点上搞祥查。一片长满飞机草的斜坡上是三十几号人家园。凡是有飞机草的地方,同时也是罂粟花绝好的家园。罪恶与诗歌般的美好总是相伴而生的,这很辩证,也很是公平。这个绝大多数由年轻人组成的群体像一个游牧部落一样草草安营扎寨,沉入亚热带永远也不会寒冷的满天星光下。游牧部落是逐水草而居,而他们,永远都是逐那些可能出现矿产的地方而居的,只不过是一旦查明矿产后,他们又会另寻它处,就这一点而言,他们的确是一个游牧部落。他们似乎永远保持着对身边环境的陌生与新奇感。第二天一早,鸟语声还在潮湿的浓雾中窜动,十数人在草草的早点后早已收拾停当,一齐朝着分队长吼道:“拉我们到街上去赶摆!”分队长手一挥,欣然同意。分队长也是个年轻人。

  一辆帆布野吉普和一辆解放大卡向南奔向鲜花盛开、丛林茂盛的地方,地图上没有标注的简易公路是扬起一路灰尘,渲染着他们的兴高采烈。

  花儿开放在年轻的心中。

  赶摆处早聚集满了人,他们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地方将心情发散得毫无拘谨。张云是第一次来到如此的地方,那种带有明显异域色彩的神情和一路上浓浓的汽油味让年轻的张云感到一切都扑朔迷离而无法准确地感觉自己的存在。他感觉到了漂浮与绵软,目不暇接。一个叼着长烟斗的拉祜少女走过来露出黝黑的牙对他璨然一笑,几位佤族小伙子的臀部让大花格裤子紧绷着,他们赤着脚让长长的裤腿在泥地上荡来荡去……一切对张云来说都是奇异的。当他从街上走过一通,又返回到中间的时候,一直不由自主的微笑又不由自主地突然僵住而神情迷离起来。他看到一位傣族小龙英正弯下腰去抚摸长长短短的口红中的一支,于是在长长的统裙和短短小褂间一圈闪亮而白嫩的肉色如同破云般展现出来,像一条银环蛇一样将张云缠住。

  在亚热带有异域色彩的边地、在花粉扬出的令人心醉神迷的气味中、在透明的阳光的沐浴下,张云成了幸运得心惊肉跳的观众。

  云破天开,春光乍泄!张云见到了女人身体上最为真实的一部分。绿树的枝头在朝阳中绽放出花蕾。

  邮局的门上仍漾着陈旧的草绿色,让人想起过去了的暖洋洋的年代。几个年轻的同伙从里面出来像刚钻出林子的獐子。张云是唯一不寄信的,他还年轻得来不及有什么牵挂。只听得同伙们出来后不停地啧啧啧啧,一致认为邮局收信的那个姑娘长得还算漂亮,只可惜皮肤黑了点,可能是佤族吧。他们见到张云,就说:“那有什么啦?叫秀伙子张云去改良改良就行了嘛。”他们一致认定这里的姑娘无论什么族的都胜过队部那个地方的,她们会迎着你的笑,反倒让你先低下了头,不像队部那些操着马普的姑娘,尽他妈的装羊。

  咩——就是这个样子。他们形容道,同时拉长了声音。

  听了这些话,被一条银蛇晃了眼的张云就嘿嘿地笑出了声,心中升起异样的满足感来,心中热而辣的味道在烈酒般开始涌动起来。在张云的笑中他们也大笑。这笑使张云紧跟在他们身后,这笑使另一个迎面过来打着花伞的小龙英也绽放出紫红色花朵样灿烂的笑,巧妙地从他们身边绕过去了。他们紧走几步,前面又有一簇花伞下漾着的滟滟的统裙,花枝颤动中腰间不停地电击般闪亮如一群让人幻灭的美丽小蛇。他们走上前去,将张云抛落在后面,于是张云见到花伞荡得更欢,滟滟的统裙漾得更迷人,脆脆尖尖的一声声嗔叫如碎玉将人们的听觉世界都洒满。

  这条街是一条涌动着张云渴求而又陌生的什么的河。

  自己即刻要溺水而死,必须逃离。

  张云突然拔腿甩开人群,一口气跑向南边的山梁,身旁的树枝花草几乎是一闪而过,像电影里边制作出来的快镜头。来到高高耸着的界碑旁,他是眼睛一霎时被点燃了。山梁的那边,几乎是从他的脚下开始,是一片茫茫无际生机盎然的罂粟地,此时正是鲜花盛开香气四溢的季节,阵阵花香马上将张云呛得恍惚起来,他听到了自己体内骨骼的响声,越过界去的冲动几乎使他不由自主。如此的花真是太美了,这是那种不可抗拒的美,像万千从幽暗的光线中透过来的美人的风情万种的、从丰腴饱满而鲜艳的嘴角一缕醇酒一样轻盈而不可断绝地袭过来的气味。他向四周望去,回到现实中来,在一条溪水一样流淌着的小路上,边界那边罂粟花一样艳丽的女人们正向赶摆处流淌来,而这,是张云仍然还无法消受的人间盛宴。

  赶摆处离六分队的住地有20来里远,一条新辟的土地两旁绿树暗合……

  这是一个审美的距离。

  张云重返山下,孤零零地站在另外的一个近处的高地上,瞅着那些阳光一样轻薄的衣裙;时至今日,张云对女人的了解仅仅还在目光之中。这是一种即将被毁灭的形而上的审美状态。在微微的热风中,一袭蝉翼一样薄的影子罩在了张云的身上,分队电台那位妩媚的大姐将手中的花伞悄悄地分了一半给他。这是另外一种已经成熟的花。

  张云在异样的香气中脸立即就红了,趋步向前,惊惶地逃逸。大姐身上成熟女人的气味在阳光下将张云笼罩得几乎要窒息,并且感到了致命的恐惧。张云有点消化不良。

  太阳西斜,回来的土路上,吉普和“解放”再次扬起十几里的灰尘,将人们渴求的目光硬生生拽回。没有人来得及告诉张云界碑那边种植着的鲜花叫做罂粟,对于张云来说,那是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但已经永远不会忘记的异域之花,这,已经足够了;何况他已经知道了那美妙诱人也色彩斑斓的一条条银环蛇的主人有一个统一而美妙的名字:小龙英。小龙英们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像一块块沁凉的玉石一样镶在了他的心中。她们是深植入他内心与身体的翡翠……

  接下来的几天,阳光都连着要命地好得异常,将四周的一切用一种无形的抚摸方式洗刷得异常的澄明,使得张云一直沉迷在这亚热带繁盛的鲜花颜色和它们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中。他坐现在仍然暗绿而秋天就要枯黄下去的飞机草掩映的房前,懒懒地望着十几米开外那个低矮的平台上人们用凉水冲洗着各人在炎热中都有几分膨胀的身体。他想自己也该要这样冲洗一下才好,身体凉下来了,自己也许就会回复到以前静如处子的境况中。然而心外无物的状态只有身如菩提的高贤圣士方可得到,婴儿的微笑对于每一个人都只可能在惟一的一次。这时候,一个凡常的片段又到来了,在任何时候,每个人都是在无心的状态下出场的,所谓的故事,都只是在故事之后的回想与回望中才成其为故事的。这时电台那位妩媚的大姐从单独那间洗澡棚里宽松地出来了,正把衣服往新拉的铁丝上晾。张云看到她踩着那又像一对翠色的青蛙一样的绿色拖鞋的现在仍然白而柔软的赤裸着的双脚使劲地踮起来,身子侧斜,丰满的双乳在薄而宽大的衣裙里流动起来,无袖的腋下疏松轻微的体毛被风吹动,一定凉爽而有几分立痒。铁丝挂得高了一些,尽管他在张云的目光中将身体绷得成了反弓丰满了曲线毕露,但她最终还是没有够上。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突然转过身来,朝一旁正呆呆望着这些出神的张云喊道:“老弟,来帮大姐晾晾!”张云从含混的思绪中醒来,没有来得及想什么,只能张惶地从坎上跳下来,像往常样伸手去接衣架。他并没有明白银环蛇钻入了他的心中后,他的手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手了——它们已经开始觉醒,充满了呼喊与抚摸的欲望。因此当这双手快要接触到以前也曾经接触过的东西时,它们又本能地缩了回来,像是突然被蛇咬了一口。

  大姐妩媚笑着递过来的衣架上,是两朵荷花一样丰满着的胸衣,正滴滴嗒嗒地往下透着水,恍若是一位乳汁丰富的奶娘一样喂养着张云饥饿而又惊惶的双目。

  “老弟难道从来没有见过吗?”大姐红红的舌尖在阳光下跃动着,脸上越发妩媚。被胸衣挡回来的光击中的张云感到了某种无法言状的障碍。

  张云发觉自己真的已经醒啦。

  “嗬!”身后的伙伴们发现了他们。“老弟,老弟,她都递过来了,你还不接着?”怯懦的老弟在茫然中终于再伸出手去。丝质面料上微微的湿凉像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养料,瞬间充满了他的全身。

  阳光和雨变成的水,不分彼此地催生着世间的万物。

  老弟由此踏上了无数次来往赶摆处的路。

  张云分在了地质编录组,这是任何一个新进入地质行业的人必经的训练之处。人生都是要经过各种各样的培训的,有时有心,有时无意,就是这样。这份工作和他这个人一样都还是平淡无奇的,他那张在男人中艳若桃花的脸仍然还只是个隔膜而虚构的概念,需要在恰当的时候走入纵深。好在搞编录的不像填图测剖面的人那样整天要往外跑,有着很多的空闲时间,加之张云也没有说得上来的爱好,因此,他好像也只能不停地去赶摆。太阳在衣裙间那一闪一隐的腰上不停地燃烧着,使即将满二十的他常常眼前群蝶翻飞金蛇狂舞,如此的题材可能是某首绝美的诗或是某篇诲淫的话本,然而在张云迷狂的幻觉下,它可能是一曲月光下凤尾竹掩映着的民歌风味的小夜曲,也更可能是高岗之上一支激情澎湃的鸣响的男高音,震动了张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赶摆这个空泛异化的目标和形而上概念,使得他被四周空寂的山色吸干了的双眼重新湿润。不自觉地开始欲望之行的他还得背负那些淌过情欲之河后的人们无法逃避的物欲。大家都托他买一些从边境那边过来的东西,双狮表、尼龙蚊帐或是雪茄烟,甚至让人眼花缭乱的图书。他每次也都毫无差失地将这些东西带回来,令大家奇怪的是,几乎没见他自己买过什么东西。有一次终归出了点错,妩媚的大姐托他买一管唇膏,他在摊上买回来的却是口红,让大姐用后像是吃了活鸡。于是妩媚的大姐也只得在他的头上摸了一把,如此的轻重是只有少妇才能在小伙子头上把握的:“你真是个木脑瓜,真该找个女人来教教你了。”有人便起哄道:“何消啦,有现成的嘛,全方位立体体贴入微都可以。古话说得好啊,若要学得会,就跟师傅睡。”大姐便转过身来啐,待转身后,眼里竟也迷离起来,说不清里面包含的是母爱还是一缕含糊。

  去赶摆的还是那条不变的十几里的土路。独自一人嗅着路两旁树木花草气味的张云,忍不住就会唱出一支歌来,这路于细微处也就无比熟悉和生动,大青树的荫凉使人放慢脚步,凤凰树上凤凰花织成的璎珞又让他加快了步伐。张云不知道,什么人也不知道,在这个季节,山梁那边成百上千亩的罂粟花正静静地为他开放着,闪着诱人的光彩。沿路前后有十来座寨子,它们以傣寨居多,佤寨和拉祜寨爱伲寨在山更高路更远的地方。路边一座很形式化的傣寨掩映在大青树刀吹树橄榄树和凤尾竹中,其中一幢纤巧而寓言化的竹楼里走出个糯米做成像花瓣一样的小龙英来。常在这条路上走出去又回来,常在这寨头的大青树下的井中喝凉水的张云,常常在路上产生幻想的张云,就命定要和她相遇。

  “阿哥。”在一种甜糯婉转绵软的叫唤之中,小龙英有一天就从毫不设防的张云背后跑上来,恍若是一头山林中一丛张云叫不出名的花后面,突然莽撞地伸出头来的小母鹿。潮湿惺松的眼中反映着山色与水汽。小龙英苗条清爽的身子在薄薄的统裙和简约的亮色小褂下诱人地扭动出流动的曲线。这是一条温热透亮的山溪。

  张云反倒像一只受惊的灰兔样骤然站立在落满红土的路中央,转身看她碎步跑上前来时腰间仍然隐现着的亮色,这是一杯温热稠粘的糖水。他们之间仅仅只有很短的一段距离,然而这个过程在张云无数次不由自主的回想中犹如是一个慢放的空镜头。

  糖水喝了并不解渴,而且更加地渴。这时的张云已经有了一定的勇气,而且渴望成为一名需要恰当的成功来满足的猎手。人生在每一个阶段都有着不同的成就感。

  “赶摆去啊,阿哥。”小龙英边走边说,边说边笑,那笑很显然是一种敞开的姿态,笑容是一朵刚刚盛开的旱莲,口中火苗般跃动的舌苔就是灼人的莲心。莲般的笑混和着她身上蒸发出来的香气不仅使张云感到真实,而且与他的关系密切,一切都伸手可及。

  “我不晓得你啊。”抗拒不住如攻势强大的军队一样袭上来的香气的张云,有点抖索地俯首盯着她前胸那一对翠绿的竹叶掩映着的不安生的松鼠。

  “我晓得你的,你是探矿队的。老米涛们说了,地下有什么,你们拿个镜子一照,就晓得的。”小龙英上来,嗔笑中竟在他腰上轻轻地拍了一掌,还隔着薄薄的T恤揉了一把,眼里射出柔迷的、水乎乎的光来。

  张云确有几分恍惚,心里混合着幸福与罪恶,美好与冲动。这是他记忆中第一个真实可感的异性抚摸,让他猝及防而又欣喜若狂,他马上感到腰上的这个红色的手印开始麻辣胀烫,心里阻塞而又畅快,血洗在身体内冲突,寻找他无法知道的一条出路,周身都被笑着的小龙英身上散发出的气韵笼住,无路可逃。世界好像已经消失,张云完全身不由已。

  周围的人好像都遁去了,或者他们都别有用心地躲避着。他们一起走完了那十几里路来到赶摆处。路上一位小龙崽叫他们上手扶拖拉机,小龙英摆摆手说:“你的车太挤了,还不如我们走着好。”小龙崽有点恼怒,车上的人却一齐欢呼了一声。

  一路上,张云就对小龙英裸露出来的光滑清冽的肩头充满了感激,能和这样光滑清洌的肩头走过,现在的他已经感到莫大的满足。这是和他走得最长的年轻女性的肩头。

  晚上回到分队吃饭时,妩媚的大姐仍像往常样往张云的饭碗中扒着自己的打来的回锅肉。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她一直盯着张云看他的气色。张云红了脸,却无法躲开,就埋头叫饭,不知滋味地很快吃完了。吃完饭后大姐又跟进张云的房间,不由分说地扳过张云的右手,在抚摸中说道:“老弟,大姐可是告诉你啦,你的手纹上可是瞧得出有灾祸的样子啦。多则一年,近则半年。”她像一个信心十足的女巫,眼中发出股奇异的光来。

  张云抽回手,心中竟有些恼恼地想:瞎编什么呀我的大姐?我怕是走桃花运还来不及呢,你是个好大姐,可另把心思动歪了,你的那位大哥我们在一起喝过酒的,那是个不错的大哥啊。这样想着,却并没有移动身子,两人并排坐在床上,脸色红润的大姐坐在他的左边,现在是越过他的身子捉住他的右手的,她右边的饱满温热乳房便结实而柔软地挤压在他的右臂上。这使他很舒意,这是现在的张云无法逃逸的体验。心想小龙英的那双小松鼠该是比大姐的还要舒意。小龙英的是一对小松鼠,而大姐的是一对大白兔。想到这个绝妙比喻的张云心中很受用地得意起来。

  终于在第二个赶摆天,张云鼓胀的两双五指长足了勇气牢牢捕获了小龙英柔柔的十个笋尖。他们在转弯无人处将手摆在一起又在开阔处快速放开。而后他们在摆上吃凉卷粉,吃腌酸木瓜,小龙英边吃着边咯咯地笑。他瞧着她微敞着的颈下,想到了孔雀、想到了含羞草、最后还是想到了妩媚的大姐那结实而柔软的乳房的抚摸。张云觉得自己是一个快乐的小罪犯。

  回来的路上,小龙英在一丛橄榄树下仍然含笑在望着张云,依着他的肩说:“阿哥,你这两天咯上昆明。”“要去的。”张云想起过两天就要到局化验室去送几组矿样,从山中到达城市,这是一趟不错的美差。

  “帮我带点东西给我家表哥嘛。”小龙英有意无意地把活泼泼的胸挤在了张云的左臂上。

  张云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与大姐相比,小龙英的确是全然不同的。他低下头,眼里有了一层亢奋的红晕。他认为自己应该得到什么,他没有恐惧,他想跃过山谷,跃上山峰。他是一匹正在挣脱缰绳的野马。小龙英脸红红地、双唇微张如一朵盛开欲滴的罂粟花。

  他抖动了起来。最终完成猎人感觉的他面对一只撞在枪口上的梅花鹿,在手触到扳机后又莫名地羞涩和恐惧起来。“我、我………”他嗫嚅着,不能自持。

  没有枪声,然而已经描绘出了清晰的弹道。弹道无痕。

  “阿哥你坏,阿哥你坏………”小龙英在他炽烈的目光下无法往下说什么,伸出热带水果般的小手在他胸前捶了几下,突然紧紧地勾着他钻进密密匝匝的飞机草丛中,那里竟然有一块小小的空地,上面铺满了柔软的干草。这里就是张云的终点与阵地了。她转过身来朝张云嫣然一笑,伸出手来,拉领住张云的手,将两人的手放在自己颈下的小褂上。那时是一颗闪亮的扣子。这时不远处一颗熟透了的橄榄落在地上,细碎的声响吓了两人一跳。正是这一点声响消解了两人间有点手足无措的紧张局面。傻傻站着的张云嗅着绿油油开着点点白花的飞机草散发出的略带酸涩的气味,看着小龙英从腰上那一圈闪亮的饰物开始,身体水落石出般展露出来,山高日小,他们两人之间的空间成了所有的世界。一个迷人而令他颤栗的边界在一点点剥开,胀大至地平线的边缘。而后小龙英一收腰,腹部弹性良好,软薄的统裙便“卟”地一声落在她纤巧足下的草上,阳光被照得更亮了,光滑圆润的少女的胴体彻底绽露出来。

  银环蛇倏忽地飞进了张云的身体体内,并一直抵达他的最底层。他只觉得身体在无数倍地放大,增长起来的无比恐惧将他推进得没有任何退路。这是他第一次完整地看见一个女人的身体,这个美丽如水如花如玉如药的少女身体光芒四射,有着强烈无比的粘合与刺激。这一首教育诗对他来讲仍然太过于突然,太过于眩目……

  缠在他身上的小龙英已微喘着变成了一条真正的蛇,她呢喃着:“阿哥,你来吧,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太阳都落到澜沧江去了,我想你想得月亮都挂在凤尾竹上了………”……太阳明晃晃地扑在他俩同样明晃晃的身上,被引导着的张云很快便嗅到浓烈的罂粟花味而在腾云驾雾中短嶄地失去了意识,而后又被她似乎老练地重新撩拨起来………张云从第四纪的地层一直深入到比奥陶纪还要古老的地层中,而后,他从骤然的降落中重新上升,飘泊在他们上方的高树上一朵朵盛开如血的花丛上。明媚的阳光在近乎凝固中不断地将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影子蒸发消失掉。

  “你现在算是个真正的男人啦。”小龙英将食指放入到他的口中说。“你该谢谢我。”“我做了一件多伟大多让人快乐的事啊!”她赞叹道。

  张云不说话,在短暂的虚弱中怅然若失。

  我得到了一切了。然而……他无法往下想。

  “我家是在山那边的,这里是我姨娘家。过了那一片罂粟地就是我家了。”小龙英一边系着统裙一边说。

  鬼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呢!张云莫名地恼火起来。疲惫不堪的他在闷热中觉得一切都发生、得到或丧失得太快了。他想,我还什么都没有想过呢。现在的我还是我吗?

  “你们男人都这样,事后还像很不高兴。我们女人哪,都是命苦的。”小龙英嘴上这样说着,却还是光着身子来温存他,含着一粒橄榄渡入他的口中,俯身时两粒桑椹似的乳头抵触到了张云的前胸,沁凉而充满弹性。张云就真的没有什么理由再恼了,柔情似水,阳光下升起一轮美妙的月亮,引导着他继续往前走。他略带羞涩地起身随她到她家姨娘家寨子里的竹楼上,拿了几包边境那边产的“777”牌雪茄。

  张云便笑了:“就带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去?你们傣家是不是太小气了?”小龙英也笑:“昆明买不着这样的烟。我表哥下乡时在过这边,爱咂这种雪茄。表哥现在是老板了,还改不掉这个脾气。人哪,真是难说。”张云在小龙英的目光中离开,走上了这条自己也无从知晓的路。

  张云他们送矿样和标本的虽然只是一辆破旧的吉普车,但来往的次数太多了,所有的关卡都已经熟了,因此所有的关卡在看到他们后,没有了例行的检查。像以後无数次张云已是很熟练地挺马扬枪进入小龙英的无一例外温热的体内,出去,然后回来。送完样后的一个下午,张云按小龙英写的地址找到了表哥。

  表哥在一幢不起眼的小楼里,办公室里却是一伙人在打麻将,见他进来,满屋的人都拿异外的眼神望着他。待他拿出“777”牌雪茄,表哥就欣喜起来,一双半眯着的眼突地射出一道光。他越过烟气朦胧的屋子,从麻将桌上胡乱抓了把钱要谢张云。张云就说:“我是替她带东西。你要这样,以後我不就不来了。

  表哥四十多岁、张云在一脸苍桑的表哥面前确实还只是个表弟。表哥将钱抛回桌上,笑着说:“是表哥我不张倒,对不住老弟你啦,我妹子交上你的朋友,算是对啦。以後上昆明来常来坐坐啊。我们就算朋友啦。”从一千公里外返回来的张云兴趣显然已不在赶摆上了,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欲望的可能。小龙英的笑和身体对他而言无疑是可以上瘾的某种东西。张云在成长,那座竹楼和无边无际的飞机草构成的荒野是他无法逃避的更深入一步并乐此不疲地不断重复的伟大课堂。妩媚的大姐在每个摆天的朝阳中,总是满怀忧戚地望着张云隐没在山林中的背影日渐单薄。张云不知道这些,他总认为大姐那一对饱满而善良的乳房对他有着同样强烈的渴求,所以就总是躲开大姐那探寻过来的目光。小龙英无数次在黑夜在黎明在阳光灿烂的正午和他交织成一幅快乐之蛇的原罪图像。远处的佛寺塔顶上风铃阵阵,而张云也确实正离它越来越远,为了那几包黄褐色的“777”牌雪茄能够飞渡关山,张云在吻别那罂粟花一样的红唇后,无数次奔突在一千公里的里程中。

  他以为这就是爱情,而因为爱情,他在完成一项又一项特殊的使命。他是一个守密者,爱情永远都是神圣的使命。

  所幸的是张云与表哥有着本能的距离感。事实上她与小龙英也有着无法弥补的距离,然而他全然不知。他与她的交融仅仅只是到达肉体就嘎然而止,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语言上的更多交流。他们之间有如说是两条流到一起的河,不如说是两口偶然想望的井罢了。每次到表哥家,表哥都在打麻将。照例桌子是一堆一堆的钱,照例表哥都要让他在烟雾缭绕的小屋里坐坐,照例张云都要拒绝。于是在一成不变中,张云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想的只是小龙英那光滑柔嫩蛇一样缠上来的胴体。我们的张云因为他的爱情而行尸走肉。

  这种自以为是的爱情持续了足足有将近一年,无论如何张云在这将近一年中得了很大的成长,如此的成长使得他今后在任何一个女人的胴体面前都不会产生不可抑止的最这强烈的亢奋。他自认为已完全熟悉了女人,因此,他就要去完成他生命中对“777”牌雪茄的最后一次运送。

  在竹楼里已经开始幽暗的光线中(这是张云无法感知到的预兆,在如此的竹楼里,到此为止,张云感到的都只可能是明媚而艳丽的色彩),小龙英将两大包“777”牌雪茄烟给他后,张云并没有按时启程,由于采的样出了毛病,需要重采,这就要等上一两天。中午的时候,在等待中看着一本通俗杂志的张云就只能一支接一支不停地抽烟,那种叫做春城的香烟终于被他抽完了,仍有几分腼腆的他自然不好意思向别人去讨几支——以前他总以为在作了性的尝试后自己就会克服腼腆了,其实全然还是这样,性永远都是私人的事,与社会似乎没有一点关系。这只是一种臆想,他的腼腆是与生俱来的。于是,所有的秘密最终要揭开了,我们老弟张云终于在无数次犹豫后打开了小龙英托他带的一大包雪茄中的一包,撕开粗糙的包装纸,抽出其中的一支来,斜靠在床上抽着。雪茄的味道很浓很厚,才抽了几口,便有了飘的感觉。他想,表哥的烟劲可真是大,知青们生活在与自己同样的环境中,却是两种不同的命运……他抽着,胡思乱想着,也仍在继续飘着,恍惚中小龙英浮在空中,头上是满头的罂粟花,像传说中唱着歌的上界之物。这个形像使张云想起另一个传说来,传说说……然而一个雷在传说的晴空中炸响,他从简陋的床上纵身而起,在门上摁灭了雪茄,将它拦腰折断,一倒,一小堆白色的粉未撒在了卡片纸上——张云大梦方醒,又一个雷在头顶炸响。

  失聪了好一阵的张云突然感到自己已丧失了一切,他终于吼叫着从屋子中冲出来,踉踉跄跄地穿过斜坡,要分队长给它派车去县城,灰尘马上像过去的日子一样淹没了吉普车,淹没发瘦小的张云。妩媚的大姐落了泪:她预感到的事终于在我们心痛的老弟身上发生啦。

  ……

  半个月后,张云终于鼓足勇气到县看守所去看望小龙英。小龙英因憔悴而显得苍老了几分,以至于陪同张云去的妩媚的大姐觉得她与自己的年龄其实是很相近的,便越发替张云委屈起来。小龙英凶狠的目光中仍含着几分忧怨地望着张云,曾盛开如罂粟花的双唇早已枯萎。

  张云踉跄着冲到外面来。

  妩媚的大姐跟上来,抚摸着他的肩说:“老弟,不要太伤心,这些,慢慢就会忘掉的。”说完,在他乱糟糟的卷发个摸了一把。张云突然就在大街上扑在大姐的怀里失声痛哭了起来,像一个孩子扑在了母亲的怀中,弄得大姐也张惶无措起来。待他终于止住哭抬起头来时,她发现他突然间已经苍老。

  老弟,老弟,我们的老弟。她揪着心地暗暗叫道。

  赶摆处南边山梁上不远处无边无际的罂粟花都已枯萎,罂粟就要苍老,苍老的罂粟是可以收割的罂粟,收割下的罂粟豢养着无数美丽而恶毒的幽灵……

  许多年后,已经是许多年了,我们的张云已经在一个小城中过着安适的日子。地质任务在锐减,张云们到山中工作的时间在一年年地缩减着,张云到赶摆处已经几乎没有了可能。张云们安闲而淡然无味地生活在这个日渐虚华的人很多房子也很多的地方。四处的商品和窜动的人流可以说是每天都可以赶摆的。而街上到处都是能给年轻时的张云幻想与刺激的风景。然而现在张云已经老了。现在的张云和一位沉静修长的凡常女子走在一起,这个人是和他今后命运融会在一起的女人,这是他的妻子。现在的大街上时尚并且不断地变换着时尚。年轻的女子们永远都是时尚的载体。美妙的时装开始不断地简约,年轻的女子们在这个夏天穿着紧身而简短的裤子,别有用心地包裹着她们的下半部分;而在上半部分,她们仅仅只是将一件短背心随意地遮挡着。在背心与下装之间,精心地放置下几厘米的空间,展露着她们环肥燕瘦的腰,以及在她们活动中以各种姿态体现着的大大小小的肚脐。高原小城中的阳光照例都是很好的,照着城市以及城市中的其它,也照在这些形形色色的女人们的腰上,幻化出奇异的色泽来。张云走地这样的时空之中,那些奇异的光泽对他来讲,仅仅只是些自然的光泽而已。然而他总不由自主地要去看上一眼。而后,他总要紧张一下,去瞧瞧妻子是否要注意自己。然而没有,妻子的注意力显然在临街铺面的那些时装上面。他将自己的目光收回来,挽上妻子的手,向街的对面走去。对面有着更多的服装店,张云下决心要给妻子买一套有档次的时装。

  张云与他的女人手挽着手穿过人来车往的大街上的情形,在多年后的晴空下面,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片断一晃而过,恩爱得可以让所有看见的人感动万分。

  这时候,飞机草已经北上,并且大家都知道了它如雷贯耳的学名:紫茎泽兰。

  这是一种生命力无比旺盛的植物。这是一种植物,但也是所有植物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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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张卫平 于 2009-5-16 10:44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5-16 10:34 | 只看该作者
沙发上欣赏细品~~
3#
发表于 2009-5-16 11:19 | 只看该作者
小说不错,文字很优美。欣赏了!
4#
发表于 2009-5-16 12:02 | 只看该作者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删除 内容自动屏蔽
5#
发表于 2009-5-16 15:39 | 只看该作者
学习了,问候您!!
6#
发表于 2009-5-17 16:28 | 只看该作者
写云南的,哀牢山嘛,《驿路梨花》、《天龙八部》中的无量山。还有一座者摩山,蕴藏着很多故事
7#
发表于 2009-5-17 16:40 | 只看该作者
质朴耐读。
8#
 楼主| 发表于 2009-5-18 08:28 | 只看该作者
特别提请问一下尤世民先生,是否相隔不远?谢谢。
9#
发表于 2009-5-18 09:56 | 只看该作者
厉害的功夫,学习,问好!
10#
发表于 2009-5-18 10:29 | 只看该作者
这篇文章文笔好!描写细腻感人!但,非首发!

http://emuch.net/journal/journal.php?id=F-F2-BJWE-1998-11
11#
发表于 2009-5-18 10:5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张卫平 于 2009-5-18 08:28 发表
特别提请问一下尤世民先生,是否相隔不远?谢谢。
可能近在咫尺吧?
12#
发表于 2009-5-18 11:00 | 只看该作者
本身就是小说版,括号里的可以删除,这篇小说既然非首发,投杂字去。
13#
发表于 2009-5-18 18:5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5-18 10:29 发表
这篇文章文笔好!描写细腻感人!但,非首发!

http://emuch.net/journal/journal.php?id=F-F2-BJWE-1998-11
小说真的不错,以后还望注意【首发】。问好!
14#
发表于 2009-5-19 14:34 | 只看该作者
真的好看,欣赏并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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