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的城市,终于在飘洒着的一场小雨中有了清润的姿态。我徒步行走在离家不远处的一条宽窄适中的街道上,任冰凉的雨滴落在我的脸庞、头发、身体上。我知道,这如丝的小雨,是高空中冷、热空气相触、交接后发出的挚言,也是疏泄我内心烦闷的导语。它们不同于瓢泼大雨的急骤,而是如委婉、柔情地歌唱,在滴落大地人间的瞬时,也就带有了尘世烟火般的俗情,变得那么优雅、妩媚。
我从小便喜欢在夕阳西下的黄昏、傍晚中散步,望着那即将消逝的一抹红霞,总有万般思绪从脑际掠过。那是一些已经老去的剪影,此时却从模糊久远的岁月里拉回到眼前,而逐渐变得明晰、生动。我仿佛看到在黄昏的晨曦里,梳着两条吊角小辫的姑娘,还执着地在地上用粉笔画的小格子里奔跳。也仿佛看到穿着束腰的长裙,挽着恋人的臂弯,散步在公园的柳堤旁。黄昏中沉醉了太多的成长、疼痛和月花如水的往事,它们是已定格在某一个过去时态的剪影。而在这些剪影的映衬下,则把我带入到了不再年青的现在。
而在此时,当我从泛着温暖、柔和的橙色灯光的屋子里,逃逸到黄昏、傍晚的小雨中时,我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当我略显得孤单的身影披着路灯的清辉、在雨点的轻敲下踯躇前行时,我感觉到我身心的疲惫和老去。如若不是,为何我能在冰凉的雨丝中生出这多无奈的情绪,为何我面对倾尽了很多心血抚养长大、现在已经上了初二的儿子,却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忧伤和愤懑。当儿子又一次违背约定下学晚归的时候,失望的情绪漫过我的心头,我离开了家,宁愿把自己的身心放逐于没有晚霞和夕阳的雨中街头。
望着雨中的街头,各个街铺、店面还在有条不稳地经营着,丝毫没有受到小雨的侵扰。行人们也是不紧不慢地行走,进行着自己按部就班的俗世生活。而我认为只有此时的我,在小雨中生发出诸多的思绪,使小雨无形中充当了一种悲情的渲泻者。
我在小雨中多想回到从前的无忧无虑的岁月,多想栖身到戴望舒笔下诗歌里的“雨巷”里,成为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在那悠长、宁静的南国小巷里,兹生出款款地闲情,漫步在小桥流水的境地,没有生活的逼仄、没有牵挂的担忧,与天地合一,与自然为伍,飞扬一份内心美好的憧憬,夯实足下黝黑的土地。我幻想着过着单身的生活,居住在不太宽敞但很整洁的小屋里。有几个无话不谈的男女好友,他们或是红颜、也或是蓝颜,在夕阳的黄昏傍晚里谈论着文学和人生。我过着随性自由地的生活,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不必要早早起来操持儿子以及老公的早餐,也不需要坐在儿子的教室里,听着老师为了应试教育而痛心疾首的规劝和教训。也可以深更半夜仍手执书本,醉心于阅读和写作。没有人可以指责我为何在夜半时分还沉迷不睡,也没有人可以让我心中总兹生着说不尽的牵挂和担忧。
但一切都是枉想,我还得把自己拉回到现实中。此时在雨中缓缓的步履,减轻了我精神紧张对内心的挤压。流淌的雨丝,似乎也冲刷掉了我内心的郁结,我的心慢慢地沉静下来。我边走、边想,人的一生要碰到许多的境遇,有些原本不是自己想要的,但谁又能看破它的前景?谁能阻挡它的发生?谁又能设计好它们的发生、发展、过程和结果呢?如若我是个不婚族,我便不会与现在的老公执手步入婚姻,便不会有了早产的身体不好的儿子,也就不会整日面对教育儿子的困难,也就不会有这样多的烦恼和忧愁。
“富养女儿、严教儿子”这样的道理,当我明白了的时候,儿子已经长大,性格和诸多的品行、习惯都趋于成型,纠正和更改已成不易之事。但从小因早产、身体较弱的儿子,已经让我的心疼痛不已,我怎么能不把万般的宠爱集于他的一身来进行呵护和抚养?女儿是需要父母宠爱的,因为她如若得不到父母和家庭的爱,便会移情别处,去外边寻求一种感情的慰藉。儿子则应该严教,如若不是,他便不知父母的辛苦,而不能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果真是这样,从小在我和老公宠爱中长大的、现在已有15岁的儿子,丝毫不懂得体恤我们的辛劳和爱心,也不懂得节约和珍惜他拥有的任何物品。我督促他要养成良好的学习、生活习惯的劝导,更是如风中的碎语,被他抛在脑后、不予置理。
我是一个失败的女人,失败的母亲!我在雨中反复对着自己的内心呼喊,我此时把自己的形象低估到尘埃里,以减少内心深处的疼痛和绝望。但另一个声音又倔强地在身体里响起,你不能灰心,你不能放弃。当我的内心在纷飞的雨丝中,随着傍晚的步履挣扎的时候,我看到了穿着和儿子一样的校服、年龄相仿的两个男孩子从我眼前走过。我忙拉住他们急问,当得知他们和儿子同校、同年级但不同班级,现在才回家是因为学校下午上了两节课后,又接着开了“五、四”表彰大会时,我的心里顿时有了许多的释然。有时,一个人主观的臆想,很容易遮蔽了自己内心的敞亮。即使对儿子也一样,他有缺点和不足,为何我要全盘否定,而对他失去希望呢?他毕定还是个孩子,需要我的引导和教育。不是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吗?我只有在内心里具有了坚强和宏阔,才能给儿子撑起未来的一片天空。
我在雨中的步伐,此时也慢慢地变得轻盈起来。当我推开家门,看见儿子已回到家中。他看到我,便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学校,在雨中还开了那么长时间的“五、四”表彰大会时,我微笑着,什么也没有说,开始给他准备晚餐。我想,慢慢会好起来的,就像这场迟来的小雨,清润了整个城市。
(2009年5月20日写于枫叶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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