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脚，踩脚

尤世民

踩脚，踩脚

   
    踩脚，滇西赶马人告诫骡马的话，意为走稳。


                                        ——题解

    吐露村仲苍豆村长从县上回到村里，沉默了两天，然后提着铜锣走出了家门，敲铜锣叫村民到吐露河边的沙滩上，说有要事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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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苍豆坐在沙滩上吸着水烟筒，水烟筒里的咕噜声响得格外欢畅。仲苍豆看到村民到齐了，把烟筒竖起，立在沙滩上，站起来说：“为配合大军反攻缅甸，根据县里要求，我们吐露村将组织一支骡队，为前线运送抗战物质。”

    仲苍豆的话还没有说完，村民就答话了，纷纷表示反对，仲苍桥把自己的脸弄成了寡妇脸，阴阴的，冷冷的，说：“我们村子原本不大，才三百来人，修滇缅公路时每天出工两百人，连婆娘和孩子都上去了，结果死了五个，伤了十几个，还没有恢复原气又来征兵，送走了三十多个伙子，到现在连他们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梅树果说：“我们这里山高路险箐又深，骡子是我们赖以生存的交通工具，把骡子都累死了，我们今后怎么活？”

    仲苍豆苦着脸拿过烟筒，往烟嘴里填上烟丝，点燃吸起来，鼻子里不时喷出两条青龙。过了许久，他用手托住烟筒，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不过人家既然找上了门，打到了家门口，我们不管谁来管？县长说国家兴亡，马匹（匹夫）有责，我看？”
   
    村长发了话，村民心知斗不过他，又觉得村长说得在理，他们就不出声了。

    经过商量，吐露村决定派出十个人，挑出四十匹骡子组成一支骡队，于两天后出村，支援抗战前线。

2

    不同往常的是这次出去，不是为了发财而是为了支援抗战，两条狗变成了九条狗，仲苍豆说：“等到骡队到达前线完成任务，就把这些狗送给前线战士，让他们宰狗吃，县长说前线战士苦着呢！”

    太阳出来了，柔美地照着，给大地披上了一层橘红，由水蒸气变换而成的雾霭，在山涧里缓缓地流淌着。仲苍豆带领吐露村骡队来到清水哨，装了三十驼子弹和十驼其它抗战物质。清水哨长说：“我们派出三名军人协助你们驮运，为了保障滇缅公路畅通，你们得走山路，预计单程需要十五天，沿途还有骡队加入。”

    仲苍豆听说，打了几个寒颤，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从哨长的话语中知道这次出行将面临着怎样的灾难！处在亚热带季风气候中的滇西，雨说来就来，说大就大，气温说降就降，说升就升，在家还好，出门就十分艰难了，如果染上疾病什么的，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不过事到临头退缩不得，彝家汉子的脸面是靠艰难支撑的，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得扛着。

    仲苍豆跟哨长说：“你就放心吧？我们会把抗战物质准时送到的。”

    仲苍豆说着话，把手里的鞭子朝空中一甩，走进了艰难旅程之中。

3

    走了六天，翻过了几座山，仲苍豆他们来到了巴打河畔，仲苍豆命令骡队就地休息。

    巴打河发源于老鸦山，老鸦山海拔四千多米，远远瞧去，整座山仿佛一只乌鸦，因形而得名。山里河流众多，条条喷珠吐玉，养育着山里人。巴打河抛离了众多河流的走向，自出心裁，由北向南，是云南境内某大江的源头。巴打河水流量不大，纤细如弦索，穿过滇缅公路，路下的涵洞呈棕红色，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公路边有两棵古树，树干粗壮，绿叶婆娑。仲苍豆坐在树下，吸着水烟筒，和押送抗战物质的三名军人闲聊着，突然，几条狗警觉地竖起了耳朵，过了不久，天空出现了几架飞机，轰鸣着朝西飞去，涂在机身上的太阳格外显眼。仲苍豆看到飞机，赶忙叫人掩藏骡队，一位军人说：“这些飞机是去炸重庆，或者偷袭美国飞机的，日本人眼高心狠，看不起这几匹骡子，不会扔炸弹的。”

    仲苍豆正准备吆喝启程时，猛然听到了长号声，跟着看到天空爆出了一朵红花。仲苍豆久走江湖，知道这是彝人在询问他们是友是敌，仲苍豆见状，赶忙朝天射出一支弩箭，天空跟着爆出了一朵黑花。老鸭山林木葱郁，远观只见森林不见人家，房屋隐藏在森林之中。过了一阵子，几个身披羊皮褂子的彝人来到他们面前，互相问候过姓名后，来人中的乌鼓朵说：“我们也接到了命令，要我们支援前线，垛子都已经扎好了，就等你们。”

    仲苍豆说：“你们去几个人？”

    乌鼓朵说：“前段时间我们村里得了瘟疫，一百多号人死了一半，剩下的也是半死不活的，能出得了几个人呢？”

    乌鼓朵呼啸一声，林中出现了八匹驮着垛子的骡子。乌鼓朵说：“我们组织了八匹骡子，超过了上面规定数字的一半，我们运送的是粮食。”

4

    两只骡队会合后，继续朝前走。

    乌鼓朵说：“我们受了大伤，吃了大亏，开始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后来才晓得是日本人作的孽，我们恨死他们了。”

    仲苍豆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是我们彝家汉子的做人原则，至于牺牲，我们才懒得去管它，哪怕人死绝了，我们也要这样做。”

    第十四天，他们来到了一座高山，翻过高山到山那面的半山腰，这次行程就算结束了。早晨的阳光很灿烂，到了中午，云团从远方直扑过来，转眼间铺满了天空，跟着下起雨来。那雨，宛如飞豆砸下来，砸得森林噼啪作响，狂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仲苍豆赶忙指挥村人管好骡队，叫骡子不要乱跑。

    雨过天青，仲苍豆指挥骡队继续前进，道路经雨水冲刷，变得泥泞不堪，异常难走，突然，前面出现几声骡子的惨嚎，仲苍豆赶忙叫了几声：“踩脚！踩脚！”

     仲苍豆走上前去，看到两匹骡子摔下了悬崖，心里恨恨的，眼看就要完成任务了，却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他的心很痛啊！好在摔下去的只是衣被，如果是子弹，那怎么得了？他蹲在路边，叫村人牵着骡子朝前走，口里说着：“踩脚！踩脚！”

    心里慌乱的骡子听到主人亲切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它们按照主人家的吩咐，缓慢地通过了险隘，它们朝悬崖下望去，眼泪跟着涌了上来，凝结在眼角，成为了历史的永恒……。


    附记：

    方知今在《血战滇缅印》中说：“滇西人民为反攻缅甸提供骡马119万余匹，驼牛32万多头，以上还不包括修复各条公路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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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5-22 15:41 编辑 ]

炬焰炯炯

坐世民兄的沙发，一声踩脚，有对动物的珍惜，也喊出了山里人的朴实，很好的小说，欣赏问好！

焦庆福

他蹲在路边，叫村人牵着骡子朝前走，口里说着：“踩脚！踩脚！”
精华支持！

尤世民

原帖由 炬焰炯炯 于 2009-5-22 16:02 发表
坐世民兄的沙发，一声踩脚，有对动物的珍惜，也喊出了山里人的朴实，很好的小说，欣赏问好！

谢谢关注和鼓励了

尤世民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09-5-23 09:17 发表
他蹲在路边，叫村人牵着骡子朝前走，口里说着：“踩脚！踩脚！”
精华支持！

谢谢支持与鼓励，远握，问安。

芳香碧丝草

不错的一篇。欣赏！问好1尤老师

梁星钧

　　小说从一个仙侧面反映了滇西人民支前行动。
　　小说我认为最出色的是环境描写，很好了烘托和衬现了人物的心境，也展现了特殊的支前气氛。

[ 本帖最后由 梁星钧 于 2009-5-23 15:48 编辑 ]

一楠

生动而又有特色！

尤世民

[quote]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5-24 11:39 发表
　　作者这篇新作《踩脚，踩脚》，承接了上一篇的色彩与主题。文笔质朴，情感真挚，通过仲苍豆等十个人和四十匹骡子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吐露村支援抗战的艰险与决心。小说有声色，很好地烘托出了特殊年代黎族山寨群众支 ... [/quote昨天不在家，今天才回来，感谢版主鼓励，来高原考察旅游哦！

尤世民

原帖由 一楠 于 2009-5-24 21:04 发表
生动而又有特色！

感谢您的鼓励

尤世民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5-24 17:14 发表
主题鲜明，小说味浓。学习，问候！

感谢了，远握

尤世民

原帖由 梁星钧 于 2009-5-23 15:32 发表
　　小说从一个仙侧面反映了滇西人民支前行动。
　　小说我认为最出色的是环境描写，很好了烘托和衬现了人物的心境，也展现了特殊的支前气氛。

感谢关注和点评，问安

寒冰

生动而感人的小说，值得学习，问好并祝福尤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