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温存的牵挂
陈秀兰
堂妹病得厉害,在省城的大医院里抢救。母亲知道后,特意从离省城四百多公里的乡下赶来探望。来时,母亲还不忘带些自家种植的蔬菜瓜果以及家乡的蛋肉。看着母亲大兜小兜地带着那么多东西,去车站接她的我有些不悦,小声地嘀咕着:这些东西在这边又不是买不到,何必大老远伤精费神地带过来?
见我不悦,母亲非但没有责怪,还耐心地做着解释:我听说大城市里的蔬菜瓜果虽然看着好看,但好多都是被催熟的,肉里还注射了水,吃了对身体不好。病人的饮食尤其要注意,吃了不好的东西可能还会对病情起反作用。我们自家种的蔬菜都是用农家肥,养的鸡也从不喂饲料……听着母亲絮絮叨叨,我的鼻子突然酸酸的,没想到大半辈子都生活在农村,只有初中学历的母亲居然细心周到、知书达理到如此地步。
照顾了堂妹一周后,见堂妹一天天好转,母亲欣喜不已,她说,堂妹好多了,她也就放心了,老家里里外外还有好多事,她得回家了。母亲走时,我去送她。车站里,夹杂着五花八门口音的旅客来去匆匆,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这样的场面,对于一直生活在那个到处都能碰到熟人的小镇上的母亲来说,是非常别扭的。母亲一直都生活在人际关系简单的环境里,让母亲一个人走,我心里确实放心不下。在车站上对母亲千叮万嘱,而母亲却笑着淡淡地说:“我一个老妈子,人家要我干什么?别那么担心了,我不会有事的。”由于要安检和查票,送行的人到候车大厅就得止步了。我只能透过候车大厅玻璃,看着母亲慢慢地把行李放在安检处,然后蹒跚地走过过道,就着太阳光眯着眼看车票上的车次,再对着排列整齐的汽车寻找……一会儿后,母亲找到了自己将要乘坐的汽车,然后有些欣喜地转过身看了看我,示意我放心,并让我回去。
我总是有太多担心,不放心让母亲一个人走,一想到她一个人要在车上度过那么长时间,心里就莫名的一阵阵揪痛。很想送母亲回家,可工作又脱不开身。走出候车大厅,我直奔汽车出站口,一直站在那里等候。许久,载着母亲的汽车终于出来了。似乎是母女心相连,恰巧,母亲把头伸出了车窗,就在我看到她的同时,她也看到了我。她对我微笑着挥手,一再示意我赶快回去。就在那一刹那,我的心里涌出一种莫名的情感,它甜甜的,甜甜的,一直甜到了心里。看着渐行渐远载着母亲行驶的汽车,我忍了好久的眼泪不禁簌簌地汹涌而出。
我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出站口,一直目送着载着母亲的汽车渐行渐远,直到被川流不息的车流、人流淹没。此时此刻,我似乎一下子明白了母亲那么多年、那么多次为什么要一直坚持目送我,以及体会到了她目送我的心情。
那时候我在离家几千里的异省读大学。每一次返校前的好几天,母亲就开始把几天来要做的事忙着做完。送我到车站似乎就是她那几天中最大的事。虽然我好多次都说,我每个假期都回来,再说又不是第一次远离家乡,没必要送了,我自己走就行。母亲默不作声,执意要送。拗不到母亲,我也只好作罢。在车站,母亲一般不多言语,每次说得最多的就是“平安到校后打个电话回来”。有时候去得早,车子迟迟不开。这时候,母亲就会格外高兴,她总是默默地陪着我坐在车子里。有时她会和车里的人搭话,过不了几分钟,她就和他们聊熟了。有时她会对他们说:“我女儿和你们在同一站下车,我们都是老乡,出门在外不易,一路上大家要互相关照。”我一再告诉母亲,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我会照顾好自己。可母亲总是笑而不语。离车子开动还有几分钟,我让母亲赶快回去,她嘴里虽然答应着“好”,可行动并非如此。她就那样一直站在汽车旁边,默默地等着,张望着。好多次,直到车子驶出很远,我回过头来看时,依然能看见母亲孤身一人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汽车行驶的方向……
从我读书的时候起,一直到参加工作后,曾经一次次地回到母亲身边,又一次次地在母亲的目送下离开。直到多年后的今天,我才明白,原来这目送,早已成了母女间最难以割舍和最温存的牵挂。
[ 本帖最后由 陈秀兰 于 2009-6-3 16: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