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声

芳香碧丝草

　　这些日子，丽丽失眠了。


　　丽丽的睡眠一直很好，一会功夫就会过去，如果那天老公不在家，她翻来覆去要倒腾到半夜才能入睡。也许太依赖老公了，所以老公说的话她从来不顶嘴，家里的事一切老公说了算。因此，外人也很少听见她家里有叮当声。在朋友眼里，她很幸福，想吃啥就吃啥，想穿啥就穿啥，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家产不能说万贯，可百字是几年以前就突破了，男人能抓，孩子在校又争气，她感到自己真的好幸福。


　　今晚，她像往常一样，拉过老公的右胳膊，垫在脖子下，习惯地将头伏在老公的胸前，象猫儿，静静地侧卧着，右手自然地绕过老公的脸部摸着他的左耳，就这样入睡，她才觉得踏实，可那是以前。


　　因为这种睡姿，老公说过她几遍，说这种睡姿不利于健康，夫妻双方呼出的二氧化碳容易被对方吸收，可老公给她翻过身去，她又转过来，她说她不怕，她宁可减寿，也不要离开老公的臂弯。老公拿她没法子，只好将她的头往胸下按了再按，直到确定他的呼吸不会再被她吸收为止。


　　“还没睡呀？”躺下也有一个多小时了，又听到老公在叹息，丽丽温声问。

　　
　　“啥也别想了，经济危机，全国都受影响呢。”她的小手从老公的耳朵滑落到脸上，轻轻拍打着，安慰着老公。她以为老公又在为厂子效益的事发愁呢。


　　老公开了个电子加工厂，生意一直不错，可从去年下半年，效益明显下降，为了减少开资，裁了一部分人员，可老公的心思并没随着人员的减少而减少，尤其这些日子。


　　看着老公回到家来无精打采的样子，她心疼。伴着老公轻轻的叹息，丽丽开始失眠了，不过她不乱翻腾，仍然静静地伏在老公的胸前，假装入睡。


　　“你怎么也没睡？”老公翻过身子，将她拥入怀，一只手轻拍了她后背几下，象哄婴儿一般说：“睡吧，没事，叹气成习惯了。”她吻着老公的肌肤，手依然摸着那只耳朵，趴在老公的两臂间，悄然无声。


　　“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丽丽和老公的手机都是这样的铃声，是她特意下载的，老公不喜欢，说都这么个岁数了，嫌这歌太嫩，可她不依删除，老公只好就这么留着。


　　“是不是我的手机？”一天早上，老公正在洗手间洗刷，手机突然响起，他嘴上还顶着牙膏沫呢，人就冲出来了。丽丽转身去房间给老公拿过来，递过去。丽丽从来不看老公的短信和来电，她嫌那些翻看老公手机的女人没有素质，两口之间干嘛弄得那么神经？天天睡在一起的两个人都不能相互信任，还有谁能够相信呢？老公接过手机，看了看，没接，按了，把手机装进了裤兜。


　　“怎么不接呀？”丽丽问。


　　“烦这人。不理他。”老公边刷牙边回答她。生意场上，啥人都有，该远离的就应该远离，丽丽很理解老公的举动。


　　一会儿，老公的手机再次响起，可就响了那么一两声，又没动静了，可能又被老公按了。这样的电话实在可恨。


　　从洗手间出来后，老公走到阳台，丽丽听到老公在低声打着电话。
老公在任何场合说话，从来不张扬。在家里，更是谨慎，吃饭时挪动把椅子，向来也是轻搬轻放，就怕影响了楼上楼下的邻居。出门在外，人都夸他温文尔雅，丽丽听着，真的骄傲，挽着老公的胳膊，人一脸的花开。


　　这些日子，丽丽突然发现，每当手机的铃声响起，不论是她的，还是老公的，老公脸部的表情或多或少总会有个反常，如果当时在笑，那肌肉就会随着铃声的响起立刻被冷冻，如果沉默不语，那表情就像走夜路的人突然背后窜出个人来拍了你一巴掌，丽丽真的担心，担心这样高度紧张下去，老公的神经会不会崩溃。


　　“你打开手机吧，”一天早上，丽丽接到了韩哥的电话，“韩哥说找你有事，打你手机说关机。”老公急忙掏出手机，给韩哥拨了过去：“韩哥，有事？”她听到老公对韩哥解释说，“这些日子骚扰电话太多，也不知谁这么无聊，没法子，回家后我只好关机。”电话里听不清韩哥说了些什么，老公嘿嘿了两声说：“那到不怕，回家后可不一样，得为家人和邻居着想嘛。”听着老公的话，看着老公越来越消瘦的脸，丽丽的心丝丝地疼，眼睛被老公的话浸湿了。


　　每个礼拜，丽丽都要去明洁洗浴中心桑拿，虽说天渐渐暖和了，可她愿意去蒸，人在木屋里，气流遍布全身，周身的毛孔被次第吹开，往日那些堵得她胸闷的心思，在随着毛孔打开的刹那统统溜出了体外。当人再次从木屋里钻出来，感觉好轻快，卸下了万斤重担似地轻快。钻出木屋的她，经小姐的一番敲打按摩，再来到喷头下，看着身体外的那些尘埃卷着残留的心事，被水赶到了脚下，远走，她想到了清水芙蓉。


　　每当此时，每当摸着自己依然光滑软润的胴体，泪不自觉地就奔流而出。




　　闭上眼睛，让泪在脸上肆意地流淌。满屋的人，赤裸裸地，一个个被水雾罩着，看不清谁的脸上流淌的是泪，还是水，也许，这些人中有比她更痛哭流涕者。丽丽总能在痛苦中找到一点点慰藉自己的理由。阿Q精神，自欺欺人，其实想想有时也满可取地。


　　都是那可恨的经济危机，让丈夫的厂子几乎倒闭，导致他压力过大，也因此危机到了他们的正常夫妻生活。


　　回头想想，有半年了，半年来，她偶尔地试图挑起老公的性欲，可一次次的努力随着老公的一声叹息都半途而废。看着疲惫的老公，她心疼地拍打着他的脸，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欲望，温声地安慰说：“没事，好好睡吧。”手依然摸着老公的耳朵，人趴在老公的胸前，依旧假装入睡，只是泪在眼里打着转。


　　“我爱你，就象老鼠爱大米……”早饭刚刚吃完，手机又在老公的包里唱起了歌。有二十多天了，老公的手机回家后可以大方地开着了，那些个可恨的骚扰电话终于不再打来。


　　“我的吧？”正在卫生间方便的老公，手提着裤子跑了出来。


　　“怎么又打来电话？跟你说几遍了，不准往家里打电话。什么？好，你等着，我就去。”老公拿起手机，去了阳台，声音压得仍旧很低，丽丽担心老公又被生意人骚扰，尖起耳朵听到这些。


　　“我走了，韩哥找我有事。”丽丽假装低着头做活，“嗯”了一声。


　　从进了三月，公司上班推迟到八点半，老公一般八点才动身，今天比起往日要早一个多小时呢。


　　看着老公离去的背影，丽丽的心起伏不定，半年了，老公的紧张难道是和韩哥有关？不对呀，从上次和韩哥通话看，韩哥之前好像还不知老公一直被骚扰呢，再说，从刚才他的语气看，不像是跟韩哥说话的态度。


　　老公在撒谎？不，不可能！丽丽不想怀疑老公，她不想把自己也规划在那些没有素质的女人当中去。可想想老公的举动，真的异常。


　　韩哥是她和老公的媒人，两家人走得一直不错，逢年过节免不了相互串串门。从上次聚会到现在也有一个月了，想到这儿，丽丽顿生一计，拾起电话：“韩哥，还好吗？”听到韩哥的声音她迎合着，“陈浩到了吗？”


　　“陈浩？陈浩没来呀？”电话里传来韩哥吃惊的声音。


　　“哦，我让他上班随路告诉你一声，可能又忘记啦。没什么事，感觉好些日子没见到你和嫂子了，今晚和嫂子过来吧？”韩哥痛快的答应了，说正好保鲜柜里有一条他昨天下午刚刚钓的鲤鱼呢。


　　放下电话，丽丽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往事放电影似地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佳儒

坐燕子版主的沙发！

佳儒

女人的直觉绝对准确，夫妻情感保鲜很难……
欣赏学习，问好！

小雨点

细腻的心理描写，铺垫的很好，尤其结尾意味深长，芳香散文写得好，小说也很好读，佩服！

尚庆海

学习了，问好！！！！！！！

杨纯柱

不动声色的叙述!果然无声胜有声!问好芳草!

邱天

欣赏了。

霍名夏

　　沉静的笔触，深入的画面，成为作者这篇新作《此时无声》小说的基调。很高兴，看到作者的文笔在保持思想活跃而敏锐的基础上越来越趋于艺术追求上的成熟，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从《此时无声》之中清晰地感觉到。小说侧重于内心世界的描写，与作者以前描写爱情的题材有所不同，这一篇，没有大的时间跨度和起伏跌宕的故事情节，而是刻意使用一种沉静的笔触，刻画夫妻间由于外界——经济危机的影响而带来的不适与反常，这一构思非常用心和巧妙：看似如此，却非如此，揭示了丈夫忠贞不渝的情感与内心世界并不平静的微妙感受。这一过程，恰恰是由妻子丽丽的敏锐感受反衬的，是外界意外渗入的情感骚扰的结果，后者以“纯艺术”又生活的妻子化身，运用心理精细入微的描写，实则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幸福家庭妻子在微妙的情感波澜冲击面前血肉丰满的成熟女性形象。无论是妻子丽丽，还是丈夫陈洁，都不是粗浅、缺乏感情的简单化人物，而是对家庭负责且满足，对另一半爱得笃定深沉，意志坚强和对未来充满信心的人。正是由于上述原因，几个微妙的细节刻画，真实有力地凸显出作者所赋予给这篇《此时无声》的深刻主题与内涵。现实生活中，吵吵闹闹的家庭比比皆是，而这种微妙的夫妻情感与家庭外骚扰同样屡见不鲜，如何把握，如何表现，是对作者的一个考验。最终我们看到，在这篇不足三千字的小说中，通过很好的题材把握与精心处理，作者令人信服地表明，夫妻感情不会永远“没有缺陷”，而是需要某种“纯粹的艺术”（真挚的信任与情感）来化解，来补充的事物。它是家庭稳定与和谐的动力，幸福与持久的源泉。这一点，在小说结尾，留有余地，此时无声，回味无穷。在艺术技巧上，笔墨集中，文势静中见动，人物个性鲜明，心绪曲折自然，情节简洁真实，语言清雅但不造作，作者含蓄的描写，让我们看到了真实的某种暗示，又饶有余味的体会到诸多可能存在延伸的生活广阔画面。
　　无疑，这是本期值得特别一读的好作品。
　　精华小说并高亮显示！

尤世民

不动声色的叙述!果然无声胜有声!问好芳草!

摇曳风铃

大背景下的小故事！
看似的小故事，却被作者赋于了艺术的灵性，这样看起来，两个主人公就不仅仅存活在自己的家庭世界里，而成了现代家庭现代人的典型。
问好丝！真的不错！

梁星钧

　　语言轻盈，心理细腻，冲突暗藏。
　　问好！

杨友泉

佳作提读！

一楠

提读！问好芳草！

若谷

燕子，这篇确实好，我喜欢。问好燕子！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佳儒 于 2009-6-7 12:07 发表
坐燕子版主的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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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朋友第一时间阅读！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