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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涝坝
涝坝作为农业文化的一种产物,在人们的记忆中已经逐渐的淡出了,如同墙角的那一把木制犁铧、纪念馆里的木轮牛车、驾马的匹车……。
涝坝其实是每一次放水浇地的时候,储存下来的一些水,然后供本村的人畜饮用。由于长期在一个地方储存,所以杨树、柳树和沙枣树都来这里凑热闹。在所有的树中最吸引我们的就是沙枣树了。端阳节一到,沙枣树就擎起了黄色的小喇叭花把清香送到了十里八村,引的蝴蝶、蜜蜂和孩子整天的围着它转。有时我们也摘下一把让奶奶做饼子吃。那个年月,乡村的生活是清苦的,能够让孩子们解馋的除了地里的豆角、苞谷等可怜的食品,可能就是这些树上的沙枣、杏呀、果呀的了。由于土地都归公家所有,长在田里的东西我们是无缘轻易品尝到的,村里的杏园有很厉害的老八爷看管,他还养着一条凶恶的大黑狗,我们从酸杏儿开始就远远的望着咽口水,一直到了杏儿熟透了也不曾美美的吃上几回。只有这棵老沙枣树,长在涝坝的边上,吸收着涝坝里的水份从开花到结果无私奉献着自己。于是,从春天开始,一放学我们就聚集在沙枣树下玩耍,盼望着它开花、结果。从五月端午闻到沙枣花的香味到品到又青又涩的小沙枣再到红艳艳的果实挂满枝头,都是我们童年梦境里最美的一幕。
盛夏季节,涝坝边是村中最热闹的地方。当男人们端着自家婆娘手擀的山药米拌面,脱掉一只鞋子席地而坐,吸留着上面一层红红的辣子油的时候,那便意味着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天的生产任务,要在这块自由的地方通过海阔天空的神侃来放松全天的辛勤劳作了。婆娘们则夹上一只洗衣盆,拿上几件孩子和男人们的衣服来到涝池边上洗、捣、搓、揉,亦不完全是为了家庭的清洁,在家长里短的谈论中也许就排解了公婆姑嫂的间隙和子女的闹心,有时也可能由于言语的不慎,导致一场误会而在大树下大打出手,出言不逊。人们快乐地看着,然后快乐地劝解,一场战争很快就平息了;大姑娘们则拿个小凳子坐在离众人稍远的地方,手里飞针走线扎鞋垫、绣花、做苫单,相互悄悄的说着私房话;吱吱咯咯的笑着,或许脸红了,手里的针线就成了天然的遮羞布;孩子们光着屁股玩泥巴,糊的满头满脸都是,涝坝里有时也有小鱼或是小虾,但大多时候是呱呱叫的大青蛙,一纵上来看一眼又飞快的沉下水去;老者似一尊雕像,以愚公的智慧眯起双眼品着烟锅,似笑非笑、似见非见,超然物外。隆冬时分,借着大人们让我们去涝坝里抬水的机会,我们就在冰上打滑溜,但多的时候却因为技术不行而摔的鼻青脸肿,或是耽误了抬水而回家挨骂。“腊八节”的时候家家都在涝坝里打冰,回家存起来省着用,说是能治病消灾,于是我们从一大早就拿着大斧头去凿冰,叮叮咚咚很是热闹。
傍晚时分村民们收工回家,牛羊就哞咩叫着来到涝坝边饱饱的饮上一肚子的水回家。那时,夕阳西下、农夫锄田晚归、鸡肆上架,一缕屡屡的炊烟飘在村子上空,一种怡然纯朴的田园情调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涝坝是自然生态的东西,在当时的那个年代几乎解决了一方村落人畜饮水的所有问题。说起来人畜共饮一池水好象实在是太不卫生,但却也并不见有多少人因此而生病,而且白发须眉的老从比比皆是。其实有一些事情你想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想它不存在便不存在了。
涝坝同时也是一种农业文明的象征,当人们心烦意乱心理失衡的时候,在涝坝边转转,心中的疙瘩就会化解。因为人见水清爽而滋润,心绪平和,水是一种对人的精神家园有神秘吸引力的东西,所以当人有不快是总是想在水边坐一坐,以解心头的燥热。
如今,涝坝已随着乡村的发展的步伐而真的成了一个坝窝,垃圾和杂草混在其中。每一次回家看走过村东头的那一口干枯的涝坝的时候,心中的滋味都难道,乡村的人们失去了块聊天的胜地,其实如今的乡村能真正坐在涝坝边聊天的人们还能有几个呢?
涝坝消失了,那棵老沙枣树也早就被人们砍掉了。涝坝的功能也逐渐的被人遗忘,但那曾经拥有的传播快乐、释放烦恼,融合乡情的厚重岁月却永远的刻在了人们的心中。
乡村是一种特殊的环境。涝坝是乡村发展过程中一种特定的文化产物;一种文化产物的消失必将有另一种文化产物来代替,只不过出现的时间早晚不同罢了。我们都期望着,有一种新的娱乐环境能在乡村诞生,能让孩子的天真、大人的怡情和老人们的闲适在这样的家园中得以自由的释放。
[ 本帖最后由 文珺 于 2009-6-9 09:46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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