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

西夏楼兰

家教

　　她是个传统的女人，长得算不上特别漂亮，但相当耐看，是那种五官精致而富有韵味的女人。在外人看来，她矜持得有点过分，清高得难以接近。学校里最喜欢开玩笑的后勤主任，在她的面前也不得不收敛。后勤主任对人笑言，除了校长，还有一个让人非常想接近但又不得不敬而远之的人就是肖艳秋。人家就取笑后勤主任，这两个人你都想接近恐怕目的不同吧？后勤主任嘿嘿一笑，不再深究。


　　她带了几届高三毕业班的数学，成绩在市里一直是名列前茅，名气有了，找她家教的人很多，但她很少答应。学校本身的工作就很忙，哪有精力再做家教？再者学校三令五申不许搞家教，这倒成全了她的心意，虽然人们并不拿学校的规定当回事，她不乐意做，就只好拿规定做挡箭牌。


　　但是今天，竟然是最了解她的同事张老师替人说情要她辅导一个高二的学生，她二话不说一口回绝了。下午没课，她打算睡个懒觉，好好补补疲倦的大脑了。不仅仅是高三的学生，教高三的老师最缺的也是睡眠，“睡觉睡到自然醒”，这简直就是一种奢侈。然而，还是没有等她到自然醒，有人就摁门铃了。她从床上爬起来，套上外衣，理了理头发，打开门，是张老师，身后还有一个男人。张老师先进来，看到随后跟进的那个男人，她的血一下子凝固了。她仿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醒了。


　　他来做什么？


　　肖艳秋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挂着那种僵硬的笑，客气地招呼他们坐下。沏茶，递烟，寒喧，她尽量做得不慌不忙，待客的程序一丝不苟，甚至有些客气得过份。她其实一向是个不大会寒喧的人，但她却客气得有点过了。张老师知道跟肖艳秋拐弯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于是实话实话了来意。她眼睛看着张老师，但意思却是说给另一个人听的：“我不给人做家教，你也知道我的，再说学校也不允许。”


　　张老师说：“学校也就是虚吆喝一下，没有真干涉过嘛。”说罢，又转头对那个男人说：“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可那个男的并不接这个话头，只说些不咸不淡的题外话，也就十多分钟的功夫，两个人起身告辞。肖艳秋为自己的拒绝暗自得意，同时又有些说不清的怅惘。她送他们出门，同事走在前面，他落在后面，拦住肖艳秋说：“回吧，我的名片留在你的茶几上了，上面有我电话。周六下午3点我准时开车送孩子过来。”


　　肖艳秋和同事都愣了，不等她有所反应，他头也不回地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等人家走得没影了，肖艳秋才缓过神来，简直不可理喻，这不明摆着强迫自己必须给他孩子辅导嘛。她的脸都涨红了，心里暗骂：“还是那幅阴不阴阳不阳的臭德性。”


　　回到客厅，肖艳秋从茶几上找到他留下的名片，上面写着设计公司经理，石磊。下面一行是他的办公室电话和手机号。肖艳秋拿起自己的手机就摁他的号，她决不要受他的摆布。摁完了，又一个一个清除，她不能这样冲动。都人到中年了，过去的事真的还有如此的温度吗？让她居然有冲动还击的想法。


　　肖艳秋就这样被赶上架。周六，石磊把孩子送来了，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的，性格也开朗，嘴特别甜。不等肖艳秋问话，这个孩子主动交代自己叫石璞，刚转到这个学校不久，有点跟不上，所以爸爸说请名师给他补课。名师这个帽子让肖艳秋很受用，肖艳秋也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可是，一想起他的父亲，肖艳秋的心里便灰暗下来。不过，训练有素的肖艳秋，无论心情如何，她一般不会把坏心情带给学生的。她尽心尽力辅导这个孩子。她出了几个题目，测试石璞的真实水平，她发现这个孩子思维敏捷，但基础不牢，补课应当有效果。


　　每周六石磊都开车送孩子过来，到点了再来接。肖艳秋几乎没有跟他照过面。一个月头上，他接孩子时没在车里等着，径直进家来接。他让孩子先下楼去了，然后跟肖艳秋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肖艳秋如实相告。


　　“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说着，他掏出一个红包，“给孩子买点小玩意，不算学费。”肖艳秋忙阻拦，他不理会肖艳秋的态度，把红包放在茶几上，转身走了。肖艳秋抽出红包里的钱，一共8张，她摇摇头，看来他故意多给了。


　　又一个周六的3点，孩子没有按时来，肖艳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时朝窗外观望。十分钟后，肖艳秋终于看到石磊的车开来了。她放下心来。门铃一响，肖忙去开门，问：“今天怎么迟了？”


　　话没说完，才发现站在面前的不是石璞，而是他的父亲。


　　“石璞的脚扭了，我想让你去家里给他上课。”


　　肖艳秋说：“那就少上一次吧。”她实在不想去他家。


　　“孩子惹你生气了？”


　　“没有。孩子挺懂事的。”


　　“那就收拾一下，走吧？”


　　肖艳秋憋了许久的话终于压不住了：“你就那么喜欢强人所难吗？”


　　他看着肖艳秋，似笑非笑，身子倚在门框上，也不说话。


　　肖艳秋本来火气不小，但看到对方并不接招，反倒觉得自己这样沉不住气，让人笑。


　　“我儿子在家等着呢，看在孩子份上，好不好？”


　　肖艳秋无语地跟着石磊出门，上车，来到他的家里。


　　尽管知道他现在发达了，但也没想到他的家居然是如此的不同凡响。家里布置设计别致，气派。她的妻子也在家，长得很漂亮，热情地招呼她坐下，端来各种干果，肖艳秋说你别客气了，我还有事，抓紧时间给孩子上课吧。


　　他的妻子一个劲地说：“让肖老师大老远地跟来真不好意思。”


　　肖艳秋笑笑，来到孩子的房间上课。这堂课明显不像以前那么专注。好不容易到了时间，肖艳秋起身要走，孩子却说：“肖老师，我好喜欢你的课。我给您弹首曲子吧，献给您的。”


　　“你不是脚上有伤吗？”


　　“没事的老师，手上又没伤。”说罢，孩子一跳一跳地来到钢琴旁，弹了起来。深情略带忧伤的音乐如清澈的溪水流过，流过她心中那块从来不敢触碰的角落，流过她极力要遗忘的那段岁月，这个在心中尘封了二十年的曲子又响起来了。肖艳秋的心热了，眼晴居然湿润了。肖掩饰着自己的心理波动，夸奖孩子：“你弹的真好。”


　　石磊的妻子要留她吃饭，肖执意不肯。他送肖回家。肖艳秋坐在车上，一言不发。她有些伤感，车子到了学校的院内，肖艳秋觉得太快了，似乎还没回过神来。肖艳秋下车时，石磊犹豫了一下，喂了一声，欲言又止。肖艳秋看着他，说：“你回吧。我走了。”


　　“今天生气了？觉得有点委屈？”


　　肖艳秋听到这样一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压抑着自己，梦一般向自己家走去。


　　进了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委屈地哭了起来。


　　不大功夫，门铃响了，肖艳秋不理。可是，门铃固执地响着，她只好去开门。是石磊。他不请自进，看到肖艳秋发红的眼睛，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他坐在沙发上，问肖艳秋，“你手机呢？”


　　肖艳秋把手机扔给他，他给肖艳秋把一只可爱的毛绒绒小白兔系在手机上，然后把手机放在茶几上，那只小白兔就变成了一小团耀眼的中心，在肖艳秋的眼前飞舞起来。肖艳秋是属兔的。此刻，她的心里也有一只小兔子在乱跳。


　　石磊沉吟着说：“要不，今天我请你外面去吃饭吧？反正你也一个人，省得自己再做了。”


　　“算了吧，在家吃清静。”


　　“刚才让你在我家吃，你又不在。十几年了，你一点怀旧的感觉都没有吗？”


　　“怀旧？都是一些旧的发馊的东西了，有什么好怀的？”


　　石磊看着肖故作潇洒的样子，说道：“真的吗？我不知道耿耿于怀这个词是不是就说你这种心态？”


　　肖艳秋的脸顿时成了紫色。她疯了一般抓起茶几上的手机向他扔去，他机敏地接住了，她又拿起抱垫扔向石磊。是的，她依然在耿耿于怀，真是个不可救药的女人。矜持啊，名师啊，都统统见鬼去吧。肖艳秋伏在沙发扶手上大哭起来，哭得双肩耸动。石磊也把自己冷酷的表情收起来，他抱住肖艳秋，喃喃地说：“小秋，别这样。是我不好，我就改不了自己这张臭嘴。”肖艳秋的身子有些发软，一股热浪在身体里乱窜。她突然有了一种深深的渴望。那团耀眼的小白兔在她眼前晃动着。她有些清醒了，理智占了上风。已经输掉了青春的那段感情，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石磊想吻她，但肖艳秋挣脱了他的拥抱，他也克制住了自己。他帮肖艳秋拿来毛巾，说：“别伤心了。其实我比你的痛苦一点不少。过去的就过去吧，谁也逃不过命。但有一点你要知道，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若有什么伤害，原谅哥吧。哥曾经比你还难受。”


　　就这句话，反倒让肖从高高的地方坠了下来，她平静下来，出奇的平静。仿佛一个传奇故事制造了许久的悬念陡然揭开了，肖释然了。她为这句话等待的太久了，而答案竟然变得如此平淡，耗尽所有想象的平淡。她抬起头，猛然发现他的鬓角有了一根刺目的白发，她很想伸手替他拨去这根白发。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他的妻子来的，说是晚饭做好了，问他回不回去吃饭。他看着肖，肖说：“你回去吧，我没事的。”说罢，肖几乎是半推着把他送出了门。他有些不舍，但又找不出留下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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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外暖阳

:lol :lol :lol

芳香碧丝草

一段初恋，一段纠缠不清的初恋，最后终于云开雾散。都说初恋是过往的云烟，是吗？那为什么许多人就是难以释怀？直至中年。
文笔细腻，人物描写栩栩如生，不错！
楼兰，好久不见，还好吗？

西夏楼兰

原帖由 塞外暖阳 于 2009-7-6 15:36 发表
:lol :lol :lol

看不懂这个表情，呵。

西夏楼兰

原帖由 芳香碧丝草 于 2009-7-6 17:13 发表
一段初恋，一段纠缠不清的初恋，最后终于云开雾散。都说初恋是过往的云烟，是吗？那为什么许多人就是难以释怀？直至中年。
文笔细腻，人物描写栩栩如生，不错！
楼兰，好久不见，还好吗？

多谢芳香惦记。最近事多，没有上来。你的小说是越来越好了。

杨友泉

小说细腻地刻画出那种刻骨铬心的爱情，一切爱情都在心里！理智最终战胜感情，这是小说的另一可贵之处，小说不能放任自流，应和生活一样！
精华并高亮支持！

杨友泉

佳作提读！

娴情逸致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7-7 09:23 发表
小说细腻地刻画出那种刻骨铬心的爱情，一切爱情都在心里！理智最终战胜感情，这是小说的另一可贵之处，小说不能放任自流，应和生活一样！
精华并高亮支持！

欣赏朋友的小说，问好！

天下为公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7-7 09:23 发表
小说细腻地刻画出那种刻骨铬心的爱情，一切爱情都在心里！理智最终战胜感情，这是小说的另一可贵之处，小说不能放任自流，应和生活一样！
精华并高亮支持！

是啊
来源于生活
高于生活
真实可信
是根基

学习问好

蒙正和

精华高亮，先点，慢慢拜读。最近未上中财，问好西夏。

西夏楼兰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7-7 09:23 发表
小说细腻地刻画出那种刻骨铬心的爱情，一切爱情都在心里！理智最终战胜感情，这是小说的另一可贵之处，小说不能放任自流，应和生活一样！
精华并高亮支持！

谢谢杨版的鼓励，好久没来了，问候大家。

西夏楼兰

原帖由 娴情逸致 于 2009-7-7 10:24 发表


欣赏朋友的小说，问好！

问好娴情朋友，你近来好活跃啊，欣赏你的佳作了。

西夏楼兰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7-7 14:03 发表


是啊
来源于生活
高于生活
真实可信
是根基

学习问好

祝贺天下为公荣任版主。

西夏楼兰

原帖由 蒙正和 于 2009-7-7 15:08 发表
精华高亮，先点，慢慢拜读。最近未上中财，问好西夏。

多谢蒙正和。我最近有事也没上来，这个也是以前的半拉子工程，这几天闲了刚刚完成，贴在这里。

芳香碧丝草

原帖由 西夏楼兰 于 2009-7-6 21:15 发表


多谢芳香惦记。最近事多，没有上来。你的小说是越来越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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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向你学习！ 祝贺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