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仙 子
武俊岭
１
长戈原本一个纯粹的书生，后来到崆峒山学剑练武；其间经历，亦复可以感叹一番的了。
长戈的老家是唐代末年的成州。长戈的父亲，是一个亦农亦商的人。他在四十多岁时，因病身亡。母亲，在父亲死后没有几年，也撤手人寰。剩下长戈夫妻二人，经管着偌大的家业。长戈二十多岁时成了秀才。所以，长戈的人生理想是通过科举进入仕途，辅佐皇帝实现国泰民安的治世好景。可是，因为生不逢时，长戈却落了个猪狗不如的下场。
在长戈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天下就大乱了。
这一年，昭宗为朱温所执，成为他手中的一张王牌。在长戈家乡附近，歧州、凤州等地都驻扎了许多甲兵。这些家伙们，简直不是人，而是一群没有一点人性的野兽。他们四处抢掠，无恶不作。
长戈没有想到，厄运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会是这么地快。
这天夜里，长戈与妻子正在梦中呢，忽听管家低声而紧张地隔着窗户说：“公子，公子，快快起来！贼兵到了。”
但是，当长戈穿上衣服，准备躲藏起来时，已经晚了。贼兵已闯入院中。
长戈一介文弱书生，遇见这如狼似虎的大兵，还有什么道理能够说清呢？还没有与大兵们说上几句话呢，眨眼之间，长戈、管家及家中的几个下人，已被捆绑起来，关进了一个仓房里。
长戈气得浑身发抖。长戈恨自己怎么就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呢？长戈的胳膊，细弱得像是一根麻杆。身上的肉，也软软的像是一团发好的面粉。长戈的手腕，一经那像黑铁一样的大手抓住，竟然没有一点反抗之力。那种屈辱感，像是被人辱骂了似地从他脑子里生出。这使得长戈的脸红红的、热热的，双腿没有了站立的力量。
２
长戈的眼睛瞪得几乎裂眶而出。正屋里，传来妇女们的惊叫声，传来那群野兽的哈哈大笑。这笑声，如一支支利箭向长戈射来。射在长戈男性的、自尊如雨点下落的脸上。长戈感到自己的脸像是被人撕烂似的疼痛。长戈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心脏上的那种痛感，猛地一下，猛地一下，使得长戈的全身也为之紧缩。长戈的呼吸，变得极为不匀。忽而，一口长气呼出；而吸呢，却又全然忘却了。这时，管家与其他几个下人们，有的奋力用肩膀撞门，有的用头去撞窗户。但是，由于双臂被绑，头部能有多大的力量呢。
他们就哭了起来。
长戈没有哭，长戈只有恨。长戈恨自己，长戈恨自己平时为什么只会读那些不中用的诗云子曰，不中用的圣贤之书。不然的话，当与这些贼兵相遇时，自己就也能操干戚以舞，保护亲爱的妻子了。咳，咳，悔啊悔！
３
在痛苦之中，长戈立身靠在墙上。就这一种姿势，一直站到第二天的午时时分。
突然，长戈听到外面的大兵在大声喧哗。
“狗肉，狗肉，兄弟们快快来吃狗肉。吃完了鸡巴更硬，x 起这些娘们来，还不乐死？”
哈哈哈，哈哈哈。无耻的笑声发出，像是扑面而来的风沙，打得长戈的脸生疼。
“我操你八辈祖宗。”长戈骂出了平生第一句粗话。
长戈这一开头，管家与下人也同时骂了起来。
大兵们听见长戈们骂他们，便跑过来几个，一边用枪朝窗户缝里猛扎，一边说：“气死你们这些王八，你们再骂，也是没用，还不是干听着老婆让我们x吗？”
“别管他们了，快来吃肉喝酒。”一个头目的声音。
从正屋里，于是便传来猜拳行令的声音。
但是，时间不长，忽然听到那十几个兵士一个一个地跑到院子里来了。长戈几个，从门缝里往外观看。只见他们正在狂奔乱跳。一个头目，从腰中拔出剑来，一下一下地用剑尖去掘地面。他还口中大呼：“我要钻进地下去了！”别的大兵，有的投入了水缸当中。有的，竟然点燃一堆柴火，然后跳入其中。经过了半个时辰的折腾，十几个大兵，便都倒在地上，死了。
这之后，长戈他们看见从大门口，管家的妻子悄悄地伸了伸头。然后，长戈的妻子在前，带领着五、六个年轻媳妇，从大门外急步走来。只见她们个个勇健无比，拔出兵士们的剑来，一剑下去，便把那狗贼们的头砍了下来。
她们做完这件事后，便打开房门，解开了长戈主仆身上的麻绳。
其他家人们，纷纷走向大兵们的尸体，用脚狠命地去踢。长戈呢，往外走了两步，却一下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４
长戈病了，长戈的心里，承受不了这样的突变。长戈想到了一句诗，“宁为太平犬”。是啊，在太平时候，就是当一只狗，也比战乱时的人有尊严啊。想象着妻子被那些野兽蹂躏，长戈的胸中，便感到满满的。
妻子天天守在长戈的病床前。家人媳妇们也在长戈的床前帮着护理。管家也常常来看望长戈。从他们的谈话中，长戈知道了大兵们被杀死的原因。是长戈的妻子想出的办法：把一种叫做“天仙子”的有毒植物，用开水煮熟，捣碎，放入煮狗肉的锅里。当大兵们忘乎所以地大吃时，妻子领着几个妇女偷偷溜出。
长戈承认，在自己刚刚听到人们谈论妻子的大胆、机智与聪明时，心里也是生出了一点敬意的。是啊，在老爷们没有一点办法时，是她，是她带领着几个女人，把十几身强力壮的野兽全部杀死了。杀死之后，把尸体埋于僻静之处。士兵的马匹，也全部杀掉，分给了村人。
她这样的快举、壮举，就是长胡子粗眉毛的老爷们，也未必做得啊。没有想到，她还真有点英雄气概哩。
长戈不敢看她，长戈却又极想看她一眼。长戈的眼睛，偷偷地闪开一条缝，想迅速地看她一眼。但是，即使是这偷偷地一瞥，妻子也像躲避冰冷的雹子似的，迅速地把脸扭向了一边；粉脸立即红了，连脖子都红了。
５
“相公别怨我，不怨我！”妻子在长戈身下呜咽着说。“没用了，没用了，我成了废人！”长戈凄怆地自语着，对身下的妻子百般用力。但是，任凭长戈怎样花样翻新，那阳物也是不能举起了。看着妻子那羞愧难当的脸面，看着她那手足无措的动作，长戈对她的感情，百味杂陈，难以说出。叙述人自然也不能细说了。
长戈走了，长戈离开几代久居的家，去中部后县访友去了。
长戈这一去，便是两年多。这一年当中，长戈遇见过几个艳妓。长戈与她们，交合得倒相当成功。这，多多少少地让长戈的心理得到了一点修复。
长戈想与妻子和好，长戈回到了家里。几位下人，与他们的妻子，生活得还很好。有两个下人的媳妇，还刚刚生下了孩子。
可是，一切都晚了。长戈的后悔心理，一下子把他击倒在地。
长戈的妻子，在长戈离家半年后，自缢身亡了。死前一天，她对管家的媳妇说：“你告诉相公，我没有给他生下一儿半女，对不住他。”
长戈到了她的坟前。
长戈欲哭无泪。
长戈回到书房，对着那几橱子书呆呆地看。忽然，长戈怒从心头泛起。长戈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把书一架一架地全部推倒在地。
长戈点了一把火，扔到书堆中。
在下人们的救火声中，长戈向崆峒山走去。
长戈要去做一个侠士，长戈要去做一个百夫长。因为，长戈明白了，天仙子可以毒死那些可恶的大兵。同时，世上还有一种与天仙子一样有毒的东西，却也把长戈那有胆气、有贞洁的妻子害死了。自然，一同被害死的，还有长戈那一颗致君尧舜的心。
“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长戈怆然地高吟着杨炯的诗，脸上悬挂着两粒泪花，大步往前走去。
二〇〇六年二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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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3 15: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