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手术按时进行，楚天终究没有来。这爱到底是什么，这情究竟为什么，信誓旦旦的两个人这么快就结束了。这太像俗话说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薛寒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被爱情这个词搅得心乱如麻。他骗薛丽丽说是楚天马上就到，才把薛丽丽哄乖进了手术室，如果手术完毕出来，仍不见楚天的影子，他不知道薛丽丽的心该是怎样的痛。
薛寒不清楚他从何时起，心被薛丽丽牢牢地拴住了，只要薛丽丽一皱眉，他的心就开始痛，那种痛会让他坐卧不安，以至于要想法设法让薛丽丽开心快乐。
暗恋，绝对是暗恋，薛寒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薛丽丽。这在以前，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这样的，就算是心里想想也不行。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即便薛丽丽还不是楚天的妻子，可他们毕竟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可眼下，在薛丽丽最需要爱的时候，楚天能绝情地离开，他知道这份爱已经结束了。
薛寒的脑子乱极了，眼前一会是薛丽丽痛苦期盼的眼神，一会儿又是楚天绝情的话语，他知道此时他不能乱了阵脚，他一定要镇静下来。眼下就要紧的就是，薛丽丽出来看不到楚天他该怎么说。
欺骗，唯有欺骗是眼下能做的。想到这里，薛寒跑到长廊的拐角处，从口袋里掏出了纸和笔，以楚天的口气写下了一段话，然后折好放在了口袋里，重新回到了手术室外的长廊上坐下。
手术室的门推开了，薛丽丽被推出来，薛寒赶紧迎上前去，可还没等薛寒开口，薛丽丽就用虚弱的声音问他，楚天呢，楚天怎么没来，说着说着，眼泪就溢满了两颊。薛寒强装笑容说，你先别急，等会到了病房再跟你说。
安顿好薛丽丽，薛寒已经是汗流满面。可这一切都不算什么，只要薛丽丽高兴，薛寒是干啥都不嫌累，因为在薛寒的心里，薛丽丽俨然就是他的女朋友。楚天可以放弃薛丽丽，而他不能，即便是薛丽丽的腿真的不能完全康复，只要薛丽丽同意，他也绝不嫌弃。
薛丽丽躺在床上，极度虚弱的她眼神里满是伤痛和无助。薛寒玩了个把戏从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张他精心准备好的纸条拿到了薛丽丽的眼前笑着对她说：“还在生楚天的气呀，你刚进手术室他就到了，最近单位上事情特别多，上级领导来检查，他好赖也是一个小领导，能不应付这些事情嘛，刚才单位上好像又有啥急事了，他接了电话，脸色都变了，可他害怕你多心，就给你写了一个纸条让我转交给你，请你一定要好好接受治疗，他一闲就来了。”薛寒说得很真诚，完全不像是在撒谎，薛丽丽总算止住了眼泪，赶紧展开纸条看。
六
纸条上暧昧亲热的话让薛丽丽重新点燃了心中的爱火，她哪里还去怀疑什么，只在想着她的楚天确实是太忙了。甚至她会担心楚天这么忙，会不会累坏了身体，她很想打电话亲自跟楚天说说话，可是她的电话被薛寒拿走几天了。薛寒告诉她，手机的电磁波对伤口不利，医生交代要远离那玩意。实在心急的她就让薛寒拿来纸和笔，她要亲自给楚天写信。
薛寒心里痛苦到了极点，不知道他的这个骗局到底该怎么收场。
薛寒先把纸和笔放在薛丽丽的床头，又把薛丽丽的身子向前面移了移，扶着坐起来，用被子叠好垫在薛丽丽的身后，直到薛丽丽感觉舒服为止。这个动作温柔至极，让薛丽丽感动地说了几声谢谢。回想起这几天来，薛寒对她做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细心而认真，她不知道楚天到底有多大的魅力，竟然有这么一个贴心贴肝的兄弟。暗想着，薛寒就是没有楚天那么高大帅气，可长相也算周正，并且细心之极，幽默之极，谁要是找上这么个老公肯定也会生活的很幸福。
一切都准备妥当，薛寒就出去了，他要给薛丽丽一个自由的空间，好让她尽情地发挥内心炙热的情感。
再次进到病房时，薛丽丽已经写好了一封信让薛寒闲了去楚天单位找找楚天。
晚上，把薛丽丽侍候睡下，薛寒独自来到大街上。城里就是这样，夜晚比白天还热闹，一对对热恋的情侣从身边走过，薛寒就多了一些失落，他嫉妒和痛恨楚天，有这么一个痴情的女子爱她，他却那么绝情。还有令他失望的是，他那么掏心扒肝地侍候薛丽丽，薛丽丽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也无动于衷地接受着他的付出，还时不时地在他面前絮叨楚天。想起这些，薛寒就感觉浑身凉簌簌的，随把两只手插进裤子的口袋里，继续胡乱地在街道上走着。
在街道的拐角处薛寒看到了四个字：清荷茶吧。也许是荷字的吸引，他不自觉地走了进去。茶吧不大，装修却淡雅美丽，四周是摇椅和茶几，中间是人造的荷池，里面清水不停地流淌，有鱼儿在里面遨游，碧绿的荷叶，还有洁白的荷花，只是这些叶和花都是假的，做的却极其逼真。薛寒在靠近荷花的地方坐下，要了一杯铁观音，慢慢地品着，心情也开始平静下来。这时他才想起了薛丽丽给楚天写的信，忍不住从口袋里掏出来。薛丽丽把信装在了一个信封里，只是医院没浆糊，没有封口。他想打开看，可最终也没有把信掏出来，他害怕看到薛丽丽那火辣辣的字眼刺痛他的心，想了又想，他随手把信封揉成一团，扔进了前面的废纸篓里，重新坐下。
茶吧的人越来越少了，薛寒知道该走了。可他根本没去见楚天又怎么去见薛丽丽呢。
欺骗，继续欺骗。想到这里，薛寒在吧台上要来了纸和笔，又以楚天的口气写出了一段热辣辣的话语，然后折叠起来装进口袋，向医院走去。
那以后的两个月，薛寒都以这样的方式欺骗着薛丽丽，偷偷扔掉薛丽丽写给楚天的信而薛丽丽依然激情高涨地回复着“楚天”的信。即使是楚天再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也从没有烦躁和不耐烦过，并且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并主动邀请薛寒为她做按摩，为康复努力着。
薛丽丽的变化让薛寒很是吃惊，是心中那熊熊燃烧的爱火吗？
更让薛寒不可思议的是，“楚天”和薛丽丽互相写信成了每天的必修课。只是薛丽丽只是看信，回信，却再也不在薛寒面前絮叨楚天了。
两个月后，薛丽丽的身体基本上康复了，腿上的石膏已经去掉，医生说比预想的结果要好的多，只是还不能完全扔掉拐杖。刚好薛寒的调令也来了，让他到离县城三十多公里的乡政府任职，并且时间也很紧张。说实在的，薛寒此时真的不想离开薛丽丽，他想等到她完全康复了再离开，这样他也能放心点。
听说薛寒要走，薛丽丽的情绪有点低落，表面上却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叮嘱薛寒到了新单位要好好工作，她好了会去看他。为了让薛寒放心，薛丽丽故意在他的面前拄着拐杖走来走去，说她啥都能干。
临走头一天，薛丽丽说她在医院憋闷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希望薛寒能陪她出去转转。薛寒问她想去哪里，她说她想去城关看荷，薛寒一口答应了。
晚上吃罢饭，薛寒借了轮椅推着薛丽丽出了医院大门，沿着滨河大道向前走着。初秋的中原没了夏日的狂躁，只有温柔的风轻轻地抚摸着路上的游人，凉簌簌地舒服极了。他们就这样慢慢走着，看着，突然一对热恋的情侣卿卿我我地从他们的身边走过，薛丽丽说问薛寒，爱到底是什么，爱情有没有天长地久……薛寒说，爱其实就是一个缘字，缘在爱就在，缘尽爱就尽了。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一直默默地走到了城关的荷池旁。这里是城里人的休闲圣地，造型奇特的路灯环抱着荷池，把黑夜照亮的如同白昼。荷池的前面是花坛，四周是一排排垂柳，垂柳的下面是一排排整齐的石凳。最美还是六月荷，过了那个季节，赏荷的人终归少了。荷池中的荷叶没有了往日的碧翠，叶子胡乱翻卷着，上面还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绿意中泛着疲惫的苍白。在这些荷叶丛中，隐约中能有香气飘出，仔细搜寻会发现有少部分的荷花还依然倔强地盛开着，花瓣虽不完整，却依然美丽，让人心旷神怡。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雨笙寒。多少泪珠何限恨，倚阑干。”望着满池的枯叶残荷，薛丽丽情不自禁地念出了李璟的这首《浣溪纱》。那种伤感的语调让薛寒心里也酸酸的。
你闻闻这里是不是很香啊！薛寒赶紧唤醒沉思中的薛丽丽。
是啊，有种淡淡的清香。
就是这一池残荷奉送给我们的，薛寒兴致勃勃地说。
香远益清岂止是花，是这满池的残枝拜叶，是她们从不放弃美好的信念以及对生命不懈的追求。每个生命存在的瞬间都有自己的风采和美丽，难道不是吗？薛寒看出了薛丽丽的悲观情绪，开导着。
我就像是这残荷，没有人爱了。薛丽丽根本没听薛寒在说什么，自顾自地说着。
没人爱，我爱。这句话到了薛寒嘴边，又咽下去了，他知道他不能说，不能让薛丽丽看出他侍候她是有目的的。
薛丽丽这种低落的情绪让薛寒有些疑惑，难道她知道楚天已经变心了吗？不，不可能，她看“楚天”信，她给楚天用心地写信，都是没有丝毫破绽的。
不会的，你这么优秀……薛寒胡乱地搪塞着，他真想说出楚天已经变心了，让她赶紧从幻想中走出来，重找属于自己的爱情。他还想告诉她，其实他真的很爱她，哪怕她的腿不能完全好，真成了一朵残荷，也无所谓……
薛寒终是什么也没说，反正薛丽丽的腿伤马上就好了，她会自己去面对楚天。如果楚天看到完整的薛丽丽站在面前和她重归于好，而薛丽丽一直蒙在鼓里而重新和楚天热恋，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爱情是讲究缘份的，就如他和薛丽丽之间，可能就是有缘无份吧。
七
薛寒在城关坐车时，摘下了一朵残存的荷花放进了包里。他的心是疼的，他爱的人站在他面前，却不知道他爱她，这是何等苍白又无奈的事情啊！
乡政府的工作是繁忙而枯燥的，薛寒就这样在乡村和单位之间忙碌着，深夜独坐片刻，他就从书中取出那夹得展展的荷花花瓣，放在鼻子跟前，让残存的馨香沁入心脾，让自己醉倒在和薛丽丽相伴的那段日子。
她如今怎样了，是否已经和楚天重归于好，还是重新找到了真爱……
此时，薛丽丽已经跳槽到了一家外资企业任部门主任。她病好后，就去原单位办了辞职手续，不是她不喜欢原来的工作，最主要的是她不想和楚天在一个单位。没有爱了，就只剩下恨了。薛丽丽是善良的女孩， 她不允许自己那么多恨，可是她管不住自己的心。
只是很多时间，她会去想薛寒，自她从手术室出来第一次收到“楚天”写给她的那封信开始，她就知道那信是假的，她的楚天变心了。于是她就给楚天回了信，意思就是分手，谁知她又收到“楚天”第二封热情洋溢的回信，她才知道薛寒并没看她写给楚天的信，随即顺水推舟，一封一封地写着，她写出了心中对薛寒的感激之情，写出了隐藏在心底的爱，可薛寒无动于衷，依旧忘我地以楚天的口气回复着，直到分开前的那一夜，他们在荷塘前，她说出了那么伤感的话，我已是残荷没人爱了，薛寒还是无动于衷，她知道，这只是她一厢情愿地爱，薛寒对她的照顾其实只是怜悯和帮助，并不是爱。
很多时候，薛丽丽还是喜欢一个人在荷塘边散步，去品味薛寒说的那句话：香远益清岂止是花，是这满池的残枝拜叶，是她们从不放弃美好的信念以及对生命不懈的追求。每个生命存在的瞬间都有自己的风采和美丽……
又是一年荷花最艳的季节，薛寒因为工作出色被提前调回到城里。回城的第一晚，薛寒独自来到了城关的荷塘边。盛夏，乘凉的人儿真多，不自觉地，薛寒就走到了他和薛丽丽曾经呆过的那个地方。石凳上朝水方向坐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孩，正专心地看着满塘的荷花。那轮廓是那么熟悉，薛寒轻声叫了声：薛丽丽。石凳上的女孩扭转了身，相视的刹那他们都呆住了。
仿佛是过了一个时期那么长，他们才同时笑着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两个人相依沿着荷塘的边沿慢慢地走着。
你和楚天还好吗？
分手了，你还好吗，找下对象了吗？
没有，我心里只爱一个人。
谁？你为何不说？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你坏，你为何不早说，害我等了这么久。
薛丽丽用拳头捶打着薛寒的胸脯……
薛寒说，你真傻，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就爱上了你，你怎么就看不出来。
薛丽丽说，你才傻，从我第一次看楚天的信，就知道是你写的，然后我就一封封地给你回信，而你却无动于衷，我想你是看不上我这朵残荷了。
薛寒说，我真傻，我从没有看过你写的信，我害怕那是写给楚天的，会刺痛我的爱。
薛丽丽说，你是傻，可我就是从那时间起，才爱上了你这个傻瓜。
两个人重新坐在水边，薛寒摘了一朵花瓣，放在鼻子上，嘴里喃喃着，真美，真香，我一定会珍惜你，爱你今生今世一直到来生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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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5 22: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