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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蓝殷殷的天,蓝殷殷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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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7-18 10:46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蓝殷殷的天,蓝殷殷的地                       (小说)杨友泉

  土里刨食,说的正是何梅。何梅家位于高寒山区,地里只能种洋芋,当然也种点苦荞,苦荞山里人家不愿多种,可能是苦的原因,尽管山里人并不觉得日子过得苦,但他们也和所有人一样,不喜欢过于苦寒的味道。山顶蓄不住水,荞最不讲究水,种在山顶,最为合适。

  寨里人就喜欢种洋芋,就种在坡上箐边,季节一到,满坡满箐,一绿俱绿,一花俱花。满山遍野,绿得肥硕,绿得富态,再旱的山坡,只要让洋芋苗蹿出土皮,就一天比一天绿,直至长得肥头大耳,每个叶片都结结实实。瘦且旱的坡地,长出油光水滑的这等尤物,谁见了都啧嘴,都满心欢喜,好像凭空捡了个大元宝。

  何梅明白,真正捡个大元宝,要到收洋芋季节。那时,土里刨出的元宝,个个面带光泽,涵着湿漉漉水气,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它还没见过的世界。这些洋芋将换回一年的粮食,其中一部分,还是何梅一家饭桌上的菜肴,炒了吃,煮了吃,烧了吃,蒸了吃;酸吃,辣吃,有时一桌上就有用洋芋做的菜两至三种,一年到头,吃不怕。对门的一位老人一天问何梅,你说,世上哪两种东西吃不怕?何梅说了几样,何梅说,冰淇淋,老人摇头,何梅又猜,是麻辣烫,老人也是摇头。老人说,一辈子吃不怕的,就有白米和洋芋。

  何梅和妹妹何花到山坡上给洋芋株打果,打了果,洋芋就会长好。洋芋果会带走洋芋的营养,何梅在箐这边打,不一会就打下一大片。那果躲在一簇顶叶间,只露出一星点,羞羞怯怯的,何梅拿起镰刀,揪住这簇叶,把它割掉。每年,何梅都要来,这些果把满山遍野的天蓝都吸收走了。那一片天蓝的洋芋花,曾经把整个滚动着油绿的山坡淹没了,一片又一片的天蓝在山坡山坳流淌,仿佛蓝蓝的天,脱落了一块,掉在起伏的坡地里。每一个望见它的村民,都要站上一会琢磨上一阵,仔细辨认上半天。

  有一年,何梅舍不得把这些蓄着天蓝的果打下,何梅家的洋芋果然不在了两成。何梅的父亲暴跳如雷,指着何梅说,你把我的两成洋芋变成果子了,洋芋填得饱肚子,果子能吃得?那一年,何梅一家勒紧了裤腰带,才勉强和下年对接起来。  

  何梅说,我还是出去,说不定到挖洋芋时,我就能回来。我喜欢挖洋芋,挖出一个来,肥嘟嘟的,不值几个钱,却像得了个元宝。
何花说,你要去哪哒?广州?还是昆明?

  何梅说,到广州还能回来挖洋芋?昆明也远了,我就到县城。说回来就回来。再说了,爹妈年纪也大了,走远了,他们有个什么病灾,我也照顾不着。
何花说,你在住了,给我个信,我也去!

  你也去?何梅说,你去了爹妈咋个办!

  何花说,趁现在爹妈还走得动得,我也要出去。以后他们照顾不了自己,我们就想出去也出去不成。就象这土里的洋芋,到那时,就只有心甘情愿待在土塘里了。

  何梅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说,在住了我就给你个信,让你过去就是了。

  何梅在县城很快找到一个工作,是在一家规模不太大的名叫喜悦来的饭店洗碗,洗完了碗也择菜,择完了菜给客人倒茶上菜。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晚上十点多钟才回宿舍休息,宿舍不大,十来个平米,却放了四张高低床,店里的女工全住里面。女工们回到宿舍喊腿累啊,腰痠啊的,呵欠也从嘴巴里一个一个涌出,管也管不住。何梅倒不觉得累,可能是自己爬山爬惯了,腿脚筋骨练得多的缘故。拎水瓶得到锅炉房,还要用桶提热水,洗脸洗脚,一桶热水可以洗完四到五个,每个晚上何梅都去提,女伴们都说何梅筋骨好。何梅知道这是在抬举自己,何梅在寨子里也受人抬举,何梅会算时间,总是第一个在山坡种下洋芋,寨子里的人看见何梅种下洋芋,知道季节到了,要下种了,就陆续下种;看见何梅要打果了,也带上镰刀,到坡地里一看,果然,洋芋嫩果已见端倪,正是打的时候。寨里人知道何梅在用一个本子记录,一年四季,该种啥收啥,记下老人传下的每个时刻。一般出入不大,有时雨水多,有时天闹旱,会前后那么几天,多少天呢?这说不准,得看雨水多到什么程度,闹旱灾闹到什么程度。寨子里的人吃不准,就都看着何梅,何梅腿勤,坡地里该压粪该松土,除了记在本子上的,全靠她的腿脚,她的腿脚在山坡上蹿上蹿下,对山地的情况熟悉得不得了,当然就能把种收的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

  店里的女伴们看着何梅洗了一天碗,弯了一天的腰,回到宿舍提水到水的忙来忙去,开始抬举何梅,我不嫁人了,娶你做老婆算了!

  何梅说,我一个山里人,没什么见识,不像你们长在城边。你们要娶了我,还不门边都不敢出。

  一天下午,何梅端着一壶茶给客人送去,把茶壶和杯子放下后,何梅就要离开,一个鸭舌帽帽沿向后的青年人突然叫了起来,何梅,何梅!何梅回过身子,看见那个青年笑嘻嘻地说,你过来,然后摘下鸭舌帽,说,你看看我是谁。

  何梅看了一阵,还是没想起他是谁。那青年说,我是你同学吴钢,钢材的钢,现在钢材一个劲长价。你记不得了,唔,对了,我读了几天——两个多月,我就转回贵州去了。你记不得我了?

  何梅点点头。她对这个戴鸭舌帽的青年没有一点印象。青年人很失望,他说,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那你忙你的去吧!

  县城确实小,何梅在食店里陆续遇到些熟人,一个进了县政府当公务员的同学,这天也到店里吃饭,撞上了何梅,何梅要让这位同学请客,同学就把何梅按在椅子上,让何梅坐好,他点菜。何梅说你饶了我吧,这哪是请我客,这是在砸我饭碗,如果我坐下来把这顿饭吃进肚里,我这个月的工资就全泡汤了。公务员说我跟你们老板说,老板要是扣你一个子儿,我赔你十倍。两个人互不相让,老板认得这位公务员,递了支烟给公务员后,就到楼上去了。何梅趁老板递烟时,给公务员倒了杯茶水,退到了厨房。

  另一波同学是陈霞,宋英,钟红丽。三位同学进来一眼就看见在一边择菜的何梅。陈霞尖叫起来,何梅,你是何梅吗?当何梅也认出三位同学时,何梅脸上现出了少见的惊喜。这样就有很多话要说,对方毕业后的情况,现在在做什么,当然问这个问题时还要尽量委婉些。然后是,其他同学的状况,比如说班长,其次是学习委员,当说到班长和学习委员,最后勉强考起高中,没有一个考起大学时,几个同学竟同时静默下来,好象觉得不公平,又觉得只有这样才最公平,好象就得应该是这个样。后来又说到县政府里的那位公务员,那是一个在班上一点不起眼,长得陀螺似的一个小男生,却在上高中时猛醒过来,仿佛一个鲤鱼打挺,就把身子扦长。竟拼打出一片天地,进入重点大学。说到这里,同学们突然静默下来,好象在说一个离自己缈不可及的话题。

  何梅是不能和她们一起进餐的,几个同学吃好后,店里的客人也走完了,陈霞又拉住何梅说话,陈霞说,你还记得一个同学叫吴钢的人吗?何梅说,隔了这么多年,人是记不得了。他前几天还来过。

  陈霞说,现在我们不谈同学了,我们谈谈自己。陈霞说,我们仨也像你这样打过杂工,打了几年,觉得这钱挣得太不易。就不再打了,进了超市,进了超市也不尽人意,是有些轻闲,却学不到什么本领,吃青春饭,主要还是工资低,几百块钱。宋英对何梅说,你不如辞了这份工,来超市,我们也有个照应。何梅说,这活计是累点苦点,不过学配个菜,炒个菜,以后也用得着,到超市整天闲逛,我还不一定适应得了。不过以后你们找到好些的工作,可别忘了给我说一声。我也就感激不尽了。

  吴钢这次到这座边境小城,可以说没有一点目的。他就爱在这座留过他童年印记的小城瞎逛。他的童年是灰暗的,但是边境小城却是明媚的,阳光下明亮的树,明朗的天空,明净的空气,有时这种过度的明媚令他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这时就让他特别难受。这种感觉一直哽咽着他,折磨着他。

  吴钢的母亲就是在这种明净的蓝中长大的,她就是在这些明亮的树荫下成长起来的。她是土生土长的小城人。吴钢的父亲是贵州人,做鲜花生意。吴钢的父亲负责进货,偶尔也跑一两趟外地,做一两笔生意,大部分时间,就是在附近接货。母亲则终日在花店里卖花,一个大学生常常来买,一来二去就熟了,这个大学生买花是送给他情人的。母亲后来了解到大学生的情人是个植物人,这让吴钢的母亲震动不小,当大学生到外地上学时,吴钢的母亲感到了从没有过的空虚。在大学生再次来花店买花时,吴钢的母亲把自己装扮成一束鲜花,出售给了大学生。

  这样的感情是没有结果的,甚至于,大学生痛苦不堪地对吴钢的母亲说,即使在你身上,我也在想着她的身体,我想在你身上摆脱她的想法失败了。我只有和她结婚才能摆脱诸多想法的困扰。之后,大学生和他的情人结了婚,这时吴钢的母亲,开始寻找大学生带给她的那种痛苦,那是肉体和灵魂的双重痛苦,只有痛苦才能疗治痛苦。花店成了她治伤的专卖店,经人点拨和引诱,吴钢的母亲开始疯狂地出入酒店和红灯区。那年吴钢进入初中,吴钢的父亲面对突然变故,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把吴钢从这座小城带走,否则会让吴钢倘幼的心灵---这个花骨朵,还没有开放就干枯凋萎。但是,没有效果,无论什么时候把吴钢带走,都是一样的,那时,吴钢的心灵已经是一个没有水分的花骨朵,看着悦人,其实已没有了水分。如果说成年的吴钢父亲能够让心灵慢慢愈合的话,少年的吴钢,花骨朵的吴钢,却始终找不到一个有效的办法,让自己的心灵停止干涸,他的心于是如同一种叫做抓破美人脸的花瓣,常常现露出砂子一样的血痕,这是从最美丽柔嫩的地方慢慢沁出的,粒粒毕现。

  吴钢不能不游走在这座小城和贵州之间,但是一旦走进这座小城,他就觉得错了,他就感到一种绝望。因为他找不到母亲,他找到的母亲永远不是他的母亲。听说吴钢来找她,他的母亲因为不愿相见,也早己远走他乡。尽管这样,吴钢还是要来这座边境小城,只有这座小城,才能证明他的母亲还在,只有这座小城能反复陈述他母亲的音容笑貌。

  陈霞和另外两位同学,再次出现在喜悦来饭店,是两个月后,陈霞她们是晚上过来的。何梅刚从锅炉房拎了水壶过来,看见陈霞她们站在门口,何梅说,进去啊,难得来,好好聊聊。钟红丽往屋里探了探头,然后往后退出一步,说,里面人太多了,不如我们到街上走走,也好说话。何梅说,我把水壶放好,我就出来。

  边城的夜景是清凉的,一天的酷暑仿佛被蓝色的月光驱走了,街灯把椰树的影子投在地上,恍惚进入了一种梦境。何梅说是不是有好事了?宋英说,没有好事就不能来找你啊!何梅说,我的眼皮今天起来就跳,俗话说,眼皮跳,喜事到。我想是有喜事了。陈霞说,眼皮跳不一定是喜事,你的眼皮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陈霞说,这就不好了,有一种说法,左眼跳福,右眼跳祸。近来你可要小心点哦。过了一会,陈霞又问何梅,你不嫌工作苦?何梅说,不苦。钟红丽说,还是生在山区好,什么活计都能干。不像我们这些住在城里的农民,像城里人那样生活吧,我们又没有城里人的那点素质,像农民那样生活吧,我们又没有土地。宋英说,咋不是呢!这种特殊的环境造就了我们的这种特殊的身子骨,头脑简单,四肢不发达。脑子呢赶不上城里人,四肢呢比不上村里的农民。陈霞说,尽说些没用的话,管什么用,趁年轻不挣下点钱,老了喝西北风啊!

  宋英说,就这点素质,想赚大钱!

  陈霞说,秋后的蚂蚱还要蹦达几下呢,我们不缺胳膊不少腿,为啥还没有蹦达就败下阵来!大财发不了,找点小钱,还不至于难倒我们。

  你有门路了?何梅问陈霞。陈霞说,还没有,这不是让大家都出主意吗?前些时候听你说见过吴钢了,近来有没有见到?

  何梅说没有。

  陈霞说,听说吴钢在做钢材生意,挺来钱的。如果你遇上他,问问他有没有合我们做的。

  一天,吴钢逛超市,被陈霞逮住。吴钢问陈霞多少工资,陈霞说七百多点,另外供一餐午饭。吴钢说,低了。你不如给我卖钢材,我一月给你一千五,包吃包住。陈霞说,真的。你的钢材店在哪里?在贵阳,吴钢说,你能不能给我再找几个帮手,我那里需要四五个。陈霞说,你从贵阳跑到这里来找帮手,有没有搞错,不会是个陷阱吧?吴钢说,你问得好。我的确不是来找帮手的,我是来看母亲的。看到了?陈霞早有耳闻,所以对吴钢是一脸的同情。没有。来到这里我就不想见她,但是又不想走,好像这座小城就是我母亲似的。如果,吴钢扶了扶垮下的眼镜架说,如果你们几个真愿意到贵阳给我做帮手,我就不必一年四季来回奔波,你们就是这座边境小城,我就不再心神不定,我就能安下心来做我的生意。

  不知什么时候宋英,钟红丽早已站在他们身旁,听了吴钢的一番话,都不想再说什么。

  何梅在离开这座边境小城后,给家里去了一封信。宋英说写什么信,这个年头还兴写信。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何梅,何梅说我家没有安电话。宋英说,那给隔壁邻居打,让他们叫一声。何梅说,不了,母亲说了,要让我每月给她写一封信,她要把它放在枕头下面,她才能睡得着。再说了,我妹妹何花还等我挖这季洋芋呢,我得给她个证据,今年实在挖不了,明年我一定回来挖,到时我好说话。

  吴钢开来了一个白色面包车,吴钢掌车。一路上宋英她们几个叽叽喳喳,异常兴奋,只有何梅显得有些忐忑,她从没有出过远门,她望着窗外的黑暗,心里有些害怕,特别是那个叫吴钢的人,他对何梅一口一个老同学,老同学,可她就是无法想起来,这让何梅更加忐忑起来。

  车不顾一切地向黑暗深处驶去,远处村庄里的灯像渺茫的希望,点燃了何梅对远方的好奇。

  经过三天的一路急驰,吴钢在一个小镇停了下来,这是一个边僻的小镇,虽然边僻却很繁华,离这座小镇不远处即有一些煤窑,不下四五十口。下了班的挖煤民工,常来这里吃喝,有时也进歌厅找个小姐解解馋。陈霞下车一看,觉得不对劲,这个小镇还没有边境小城大呢。便问一旁吐烟圈的吴钢,就是这里啊?不是要到贵阳吗?吴钢说,累了,先在这儿休息两天。看了几家旅舍,有一家卫生不错,价格也便宜,就是在得偏僻了点,后墙靠山。吴霞说,大家都很劳累了,
  
  将就着住一宿,吴霞瞅了瞅那面离山很近的墙,说,大家多留个心眼。

  睡梦中,何梅听见窗子那里有响动,门是何梅亲自关的,上了暗锁。何梅听了一会,睁开眼睛看了一阵,窗子那里只有几片树叶的影子,被月光投掷在窗上。何梅还想观察一下,但是她的眼睛不听指使,又睡了过去。黑暗中,窗玻璃被划了一个洞,一只黑手伸了进来,打开窗后,几条黑影饿狼样扑向几位熟睡中的少女。惊醒后的姑娘们奋起抵抗,但是她们首先被掐住了脖子,她们胡乱叫了几声后,喊声就被掐断,接着是难耐的窒息,全身由于缺氧而逐渐瘫软,最终丧失了抵抗。何梅是抵抗得最激烈的一个,她有力的双手在对方掐住自己的脖子时,也不顾一切地掐住对方的脖子。何梅感到对方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对方还大声地咳了一声嗽,那一定是对方受不了了。何梅一直在给自己打气,只要这样坚持下去,对方就会在自己之前昏厥,但是,在最后一刻,何梅感到那双掐住对方脖子的手,不是自己的了,她已经感到自己的手已经离开对方的脖颈,绵软地缓缓下坠,她眼睛里的怒火,也慢慢熄灭,眼前渐渐变成炭渣一样的黑暗。

  何梅一直觉得把自己拉进炭渣一样黑中的,不是别人,就是吴钢。但是,当吴钢第二天早晨敲开屋门进来时,吴钢的脖子并没有留下一点划痕,吴钢除了稍有点疲惫外,几乎和昨天一模一样。看见吴钢进来,宋英和钟红丽像见了救星,又哭哭啼啼起来,吴钢说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听完宋英,钟红丽边哭边诉。吴钢说,我们先离开这儿,再报警。在这地方报,我们就走不脱。何梅看着吴钢象在演戏,听他那口气又有点不象,几次找机会站在吴钢面前,寻找他脖子上她留下的划痕,但是寻了几回也一无所获。何梅觉得这不可能,开始怀疑昨夜掐住对方脖子的力气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大。

  陈霞说,离开了现场报警,就破不了了。

  吴钢说,搞不好遇上黑社会的了。在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这是个两省交界的小镇,情况有些复杂,走为上策,赶快收拾东西。

  宋英掀开被子时,发现了一叠钞票,然后问钟红丽和陈霞,你们谁把钱搁我床上了,得到否认后,又问何梅,何梅也一脸迷惑。宋英接着又问吴钢,吴钢说
,我这一大早进门,你们都四双眼睛盯着我,我在你床上搁钱,我吃多了啊!

  那么就是我的了,宋英说,然后开始点钱,她那哭红的眼睛流露激动和喜气。她的钱还没有点完,陈霞想起了什么,来到自己床前,翻腾起了自己的被子,见陈霞翻腾被子,钟红丽也开始在自己的床上找,她们几乎同时找到了自己预感的东西。只有何梅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这电视里才有的剧情一幕幕上演,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似的。吴钢走到何梅前面,你不找找?何梅听着吴钢像是在和别人说。

  陈霞点完自己的钱,恢复了她那火辣的性格,三下五除二就找出何梅被里的钱,递给何梅,何梅非常陌生地看着这叠钱,何梅说,我不要,它不是我的。陈霞说,你付出过,它就是你的。你需要它。何梅说,我需要它,但我不用这种钱。陈霞看何梅不收,就说,我先替你保管着,你需要它时,我再还给你。

  陈霞开始去上班,去的是夜总会。头天晚上去第二天早上回来。尽管大家都明白陈霞去做什么,但还是想进一步做些了解,陪谁?煤炭民工还是老板?喝的什么酒?一场下来喝了几杯?一步一步问,越问到后面越细,越露骨。当然问这些话的是宋英和钟红丽,宋英和钟红丽最初问时脸也会发烧,但是,问了几个晚上后,她们觉得不那么拘谨了,问话的内容也更放得开了。陈霞在回答每一个问题时都处于半陶醉状态,这让宋英和钟红丽分不清陈霞是陶醉找了这样一个工作,还是被酒精剌激得人事不省。不过宋英和钟红丽还是听得出来,陈霞似乎一大半是被工作陶醉了。

  何梅对自己很失望。这种失望最先是冲着吴钢去的,几天下来后,又冲着陈霞,这两天,是冲宋英和钟红丽,最后是冲着自己。陈霞,最初是和自己一样的人,宋英和钟红丽最初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人,现在也变了。何梅对这些人的失望,归结起来,是对自己的失望。

  在这种失望之中,何梅和陈霞来到了夜总会。走进夜总会的大门,何梅被腥红的地毯,辉煌的灯光映照得更加不自信,好象突然掉进一个美妙的天堂,或者是一个奇妙无比的地狱。她的手不禁紧紧拉住陈霞,把陈霞的手捏出了汗。陈霞说,别紧张,你要学会喝酒,学会了喝酒,你就会很坦然。陈霞说,我带宋英和钟红丽来时,她们攥我的手比你攥的还紧,还要疼。我让她们攥,一直攥到喝了一杯酒,她们就把手松开了。

  果然,何梅喝了一杯酒后,脸色开始微微酡红,身子也开始燥动起来。这时,宋英过来敬了何梅一杯,宋英说,开始喝这酒不好喝,进了口就想吐,喝了几天,反而不喝还不习惯。你慢慢会习惯的。钟红丽也过来敬了何梅一杯。这时何梅觉得血液直往头上蹿。何梅说不能再喝了,这时吴钢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坐到何梅对面,对何梅说,只兴和姐妹喝,不和我们兄弟们喝!指着一旁的中年人,向何梅介绍,这位老兄是煤炭老板,他一人有五个煤炭洞。他刚和老婆离了,判给了他老婆一个洞,现在还有四个洞。煤炭老板说,我是认真的噢,我不是好色之徒,我是来找老婆的,找成了,我立马送她一个洞。吴钢说老板就是老板,有气魄!吴钢向坐在一边的陈霞、宋英、钟红丽扫了一眼,你们猜猜,一个煤炭洞值多少钱?钟红丽伸出两个指头:二十万。二十万?二十万的十倍还是保守数字呢!吴钢说,侯老板,我还有事,我让这几个同学陪你。说完对何梅说,你要好好陪陪侯老板,他会让你开心的。

  几个回合下来何梅就被灌醉了。何梅一条泥鳅一样嗞溜一下瘫软在沙发下,侯老板对陈霞她们说,你们几个姐妹放心玩,我把何小姐送回去。陈霞说,侯老板,我们对你不放心。侯老板说,你们放心,我咋样把她带走,就咋样把她送回来。

  何梅半夜醒来想喝水,才发现自己躺在双人床上,再看旁边却并没有人。何梅再看看自己,衣服还在身上。趁着从窗户里射进来的月光,何梅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股鼾声从沙发那里传过来,何梅望望外面冷森森的月光。悄悄走回卧室,然后把门反锁起来。

  直到天亮,何梅也没有听见一点响动。何梅从房间里出来时,侯老板已经不在了。侯老板留下一个纸条:早餐在冰箱里,午饭我们一起共进,务必等我。何梅看了后把它压还烟缸下,关好门走了。

  何梅的头第二天还疼,何梅晓得是昨晚喝过酒的缘故。何梅觉得这种酒无论如何是不能再喝了。

  回到住处后,何梅看到陈霞她们在呼呼大睡。昨晚肯定又玩了个通霄,看来她们是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她们只字不提走,当然也没有说不走。她们睡得很酣畅,这似乎就是答案。何梅有点羡慕她们,她这几个晚上一直睡不好。她一直担心门是不是已经闩好,窗子有没有关好。一个晚上要起来检查几回。尽管她们已经换了几处房间,但她刚把灯关掉,又觉得住的还是那间屋。

  陈霞她们除了睡觉就是在夜总会泡,何梅对这种生活不习惯,她觉得还不如在饭馆里洗碗自在。她开始想到要回去。陈霞听何梅说想回去,示意何梅住口,然后跑到门口看了看有没有人,这才对何梅说,这几天我天天泡酒吧,和几个姐妹混熟了,一个姐妹说,听你们的口音是外地人吧,这里外地人来的挺多,可过不多久又都忽然走掉了。那个姓吴的可不是什么老板,是个人贩子。他是在这里等买主,顺便在夜总会赚上一笔。陈霞说,不要把吴钢说得那样坏,他是我们的同学呢,我们想走他不敢拦。那个姐妹说,你走走试试看,他会让你悄没声息地消失掉。你走不掉啦。

  何梅认识侯老板的真面目是在一个下午,侯老板打电话过来,说陈霞她们已经在他那里了,让何梅过去,何梅说你就让陈霞她们陪你好了。侯老板说,你非得过来才行,我等你。何梅到了侯老板的住处才发现,陈霞并不在那里。何梅说,陈霞她们呢?侯老板说她们走了,她们喝了酒,侯老板指了指几案上的几个玻璃杯,说,我不喜欢喝酒的女人,喝了酒的女人给人一种乱糟糟的感觉,让人觉得不正常。侯老板泡了一壶龙井,然后倒了小半杯,对何梅说,我们不喝酒,我们喝茶。看着清亮亮的茶汁在白瓷杯里上下浮动,何梅开始安静下来。侯老板说,我看到你我就想起藏在深山里的茶叶,虽然说不上是什么龙井之类的名品,却也芳香迷人。

  何梅说,我不是什么烈酒,也不是什么龙井,我是一个人。你和吴钢到底想把我们怎么样?

  侯老板说,这是吴钢的事,和我无关。不过我听说吴钢他是在报复!

  报复?报什么复?

  听说他母亲在你们那座边境小城做了三陪,他要那里的女人们也一个个成为三陪。

  何梅一脸惊愕。

  侯老板说,你的那几个同伴几天前就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三陪。只有你还蒙在鼓里。是我和吴钢说好,让我好好和你聊聊再说。你只要好好听话,你就不会吃亏,就有好日子过。

  何梅这才想到,难怪这几天陈霞她们老是在躲着她,她还以为是哪里得罪她们了。

  侯老板看着何梅一幅绝望的样子,禁不住坐在她身边,抚住她的肩膀,安慰起她来。

  何梅想掀开他放在肩上的手,但是她觉得那只手竟那样死沉,没有掀动。

  何梅说,那晚我们半夜遭袭也是你们安排的?

  不是我们,是吴钢,侯老板说,吴钢也是费了心的,只有那样做你们才会放弃抵抗。何梅觉得有点眩晕。

  何梅觉得侯老板那双有力的大手,沿着她的肩膀一路往下走,最后停在了她的胸部,并迅速让她的胸部膨胀起来。何梅开始喘着粗气,她觉得这双大手似乎就是夜袭时的那双,凶悍有力,不可阻挡。当这双不可阻挡的大手,塞进她的下体时,她觉得她要爆炸了,她奋力地叫了起来。

  侯老板就是需要这种感受,需要这种叫声。何老板的前妻没有给过她这种感受,也没有听到她发出过这种叫声,何老板的前妻爱喝酒,喝了酒的前妻乱得不行,她总是过于迎合,过于亢奋,叫声过于张扬。侯老板需要真实的感觉,真实一些吧,真实一些吧,连做这种事都不真实了,还有什么是真实的。侯老板却始终无法在妻子身上找到。不久,侯老板送了一个煤窑给前妻,侯老板再也受不了她的每一点做作。为了寻找真实,那种最初的生活,侯老板和一直让他生活在梦境里的助性酒也彻底隔绝,侯老板从此开始了慢长的断酒生涯。

  完事后的侯老板显得很满足,打开手机已有几个未接电话,有一个还是大水泥厂打过来的,要谈一批数量惊人的煤炭。侯老板忙不迭地就往外跑,临走还丢下一沓钱。

  何梅已经接下了这笔钱,她需要这些钱。只要何梅还在这座小镇,还在这家旅馆,何梅就得接下这些钱。她每天的住宿和吃饭是一笔开销,她还想着要回家,回家也要一笔开支。关于回家,一直是何梅和三个女伴最关心的话题。但是在夜里逃走这个问题上一直存在分歧:被逮住的恶果,恐惧,金钱,享乐----每一个人都难以说服自己,一种想法和另一种想法常常相互抵触、无法统一。大家说只有投票了,宋英把最后一支烟叼进嘴里,然后把烟壳扯开,撕成四片,一人一片,写上回家和不回家。结果有两张不回家,有一张空白票,只有何梅这一张是回家。宋英说,我填了不回家,我回不去了,我有了烟瘾,象我这样叼着烟回去,老家的人一眼就看出我不是好人。钟红丽说,我也填了不回家。我不想被他们逮着,我信他们会要我的命,这是一个我们从没有到过的地方,周围全是没有见过的人,在这种地方,就连吴钢,我也象不认识他。你们想想,这样的处境,杀一个人和踩死一只蚂蚁有多大区别。

  何梅想,宋英她们不回去,是没脸见她们的父母,她自己也没脸见她的父母,但是,她还有一样是无所畏惧的----这是宋英她们没有的-----那就是洋芋,在洋芋面前她是没有愧色的。洋芋生在土里长在土里,是她和妹妹把它种进去的,她那时想,象它们也探出头来,也想从花苞里睁开眼,看一眼这个电视里天天播放的鲜鲜亮亮的世界,然后再把头缩回去,缩回到那个小山村里,缩回到那片洋芋地里,缩回到那块洋芋地的土壤里,安静地在土里舒舒气气地繁殖、生长。现在,何梅知道了,原来土壤里的那种安静,土壤里的那种繁殖,才是这个世界最令人神往的。

  何梅掐指一算,自己已经出来整整一年了,现在已是洋芋开花的季节,那一片天蓝的洋芋花,又开始把整个滚动着油绿的山坡淹没了,一片又一片的天蓝,在山坡山坳流淌,仿佛蓝蓝的天,脱落了一块,掉在起伏的坡地里。何梅想,这一年,无论如何得赶在洋芋成熟前回家,亲手将洋芋收进箩筐。

  何梅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出逃的,她为了遮人耳目,连一件衣裳都没有带,她为了给自己多争取一点时间,她对陈霞撒谎说她有点失眠,可能是经常熬夜熬的,她要到医院查问一下医生,顺便开几片安眠药。何梅还边走边环顾四周,看有没有可疑人物,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她已经来到小镇外的公路上,晚风习习,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只要拦住一辆班车,不管它开往哪里,只要离开这小镇,就能安全回家。
  
  何梅终于拦下了一辆车,一问,知道是开往贵州的,贵州好,何梅想,从贵州再往云南转,要追的人只会朝云南方向,断想不到她会往这个方向走。何梅等着车门缓缓打开后,跳了上去,才想找个座位坐定,突然被一股强力拽着往后退,连抱带拽拖了下来,来人是吴钢,他朝何梅大喝一声,何梅,还不回家!然后朝开车的司机嚷嚷道,小夫妻拌嘴,见笑了,你走吧!何梅一边挣扎着,一边朝车司机喊,抢劫,抢劫啊!却看见车门缓缓关上,司机踩了一脚油门,车轰的一声蹿向深不可测的黑夜里。

  何梅被带到住处,吴钢见只有陈霞在,粗暴地对陈霞说,宋英和钟红丽哪里去了。给我找来,我要当着她们的面把话说清楚。很快,陈霞就把她们从歌舞厅里找来了。

  吴钢说,你要到哪里?

  何梅说,回家!

  你晓得这样做的代价吗?

  晓得!要命。

  吴钢说,你晓不得。我不要你的命,我要让你活着还不如死。说完丢下一堆照片。那是何梅和几个男人的裸照。

  吴钢说,我要寄给你父母,我要让你们村里的每个人都晓得。

  何梅说,我想到了。

  你还要回?

  回!

  每问一句,何梅的脊背就冒起一条粗红的鞭伤,几句话问下来,何梅的薄衣就被撕划得一块块挂在背上。

  接着是臀部,胸部。每问一句,每打一鞭,宋英就跟着鞭打的响声哭叫一声,仿佛鞭子打在宋英的肉体上,而不是打在何梅的身子上。陈霞则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对吴钢说,我发誓再不离开何梅一步,决不让她跑了,你别再打了,再打,她就活不了了。

  吴钢说,看在老同学面上,我饶了她一回。不过每个人都记好喽,谁跑谁就得付出代价,下次我是决不手软了!边说边捋起被血浸透的皮带,系在腰上。对陈霞说,记好啦,不能让她出这间屋子,谁出去谁要把门反锁上,谁放了她谁替她抵罪。

  吴钢一出门,陈霞和宋英忙着把何梅抬到床上,钟红丽跑到外面的药店去买药。

  何梅躺在床上才感到事态有些严重,全身火辣辣的,一碰着钻心地痛,一翻身,碰到的每个地方都象在绽裂开似的。不一会,钟红丽跑得气喘吁吁回来了,蹲在何梅身边,打开一瓶云南白药,涂抹之后又打开一瓶,几个女伴边抹边哭。

  过了几天,何梅的伤痊愈得差不多了。但是陈霞她们发现,何梅的话却变得少了,眼睛直直地看着一个地方就会老半天,言语也极简单,问她身上还疼不,她就说一个字:疼。问她回不回家,她也一个字:回。陈霞、宋英和钟红丽轮番提醒她,别人问起你回不回家了,你就说不回了。

  这天吴钢到宿舍里来,陈霞她们特别紧张,陈霞对吴钢说,自从何梅被逮回来后,变了一个人似的,神志有些不正常,你们得想办法。吴钢说,不至于吧,她不是你们想像的那种脆弱,她倔得很呢!说完来到何梅面前,问何梅,想不想回家了?何梅看看吴钢说,回。我要回家。吴钢立刻大骂起来,我看你倔,我看你倔。边叫边从腰里抽皮带,陈霞上去拉着吴钢的手说,别别,别再动粗,你不觉得她的精神有问题吗,和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叫劲,你值得吗?吴钢抽皮带的手这才停了下来,对陈霞说,你看好她,出一点纰漏,我首先对你不客气。说完转身离去。
  
  一关就是大半月。何梅只有在夜晚看着月亮一点点走满,从月亮里感受一下家乡的气息。已临近农历八月了,八月是一个尝新的季节,在田埂上打下的豆角,地里掰来的熟得最早的玉米,坡地里的洋芋,放在一口锑锅里一起煮,不放盐不放油,一熟就吃,先让祖宗吃,何花端了一碗,到楼上的“天地君亲师”牌位前,磕个头,下了楼来,一家人就接到开吃的信号。闻它的清香,吃它的甜味,尝它的鲜味。那么现在,妹妹是在家里等着她了?这样不回去,妹妹就会说她一点也不守信用。她的老父老母一定在用手抚摸那对新编好的箩筐,等她到山里挖洋芋呢。

  门是反锁着的,任何梅怎样拽怎样敲,就是没有一点反应,象一道死门。何梅就只好用脚踢了,任何梅把鞋子踢飞,门也一动不动,踢它时它咚的叫一声,然后一声不吭。何梅的愤怒就是这样一点点被逗引出来的,她抬了把椅子过来,想打开门上的天窗,窗闩提起后也打不开,然后,何梅抓住窗闩往后使劲拉,窗子像封死了一样,纹丝不动,这样不断地拉、扯、拽,结果,手吃不住闩子,人和椅子一起摔在地上。何梅被摔得头里嗡嗡发响,这种响声还没消失,何梅又站了起来,用自己的皮鞋砸向门头上的玻璃窗,玻璃窗扑的一下,象放了一个屁。何梅的泪水马上流了出来,我让你放,我让你放,她说,我就要让你放屁,来羞辱我!一块狗日的玻璃也来欺负我!放啊,放啊,我叫你放-----每叫一声,何梅就扔一样东西,那东西就奋不顾身地飙向天窗上的玻璃,大部分的东西,仍是扑地一下,垂落下来。有的还散了一地,如陈霞的化装盒,宋英的镜子。也有把窗玻璃砸碎的物件,如钟丽红的白瓷杯子和宋英的断臂维纳斯石膏像。

  何梅再次爬上椅子,用力扯窗框里的钢筋挡条,何梅这才领教了什么叫岿然不动,每一根筋条好像和庞大的外部世界联成一个整体。她几乎要用牙齿去咀咬了,她的头怎么也就不上去,有一次已经接近了,但是,椅子不配合,椅子由于吃不住强度的偏斜,向一个方向划拉出去,她被狠狠丢了出去。

  陈霞宋英钟红丽三人进门时,发现何梅瘫坐在地上,光脚,散发。陈霞她们已经料到迟早会这样,但是,真出现了还是觉得有些适应不了,尤其是宋英,她看见自己刚买不久的一对童男童女的玩偶,童女正打开童男的短裤看小鸡鸡,现在从地上捡起来的只有童女拉着短裤的小手,童女的半个身子和童男已不知去向。宋英于是快步走到何梅面前,你把童男弄哪去了?边问边摇何梅的肩膀。陈霞过去把宋英拉开,对宋英说,算了,什么时候我送你一个。

  陈霞把何梅扶到床上,说,我和宋英钟红丽她们一起找过吴钢,求他让你出去走走。吴钢答应了,说只能到侯老板那里。侯老板那里你去不?

  何梅说,只要能出去。我什么地方都敢去。

  钟红丽说,这就好,侯老板下午来接你。来,我帮你梳洗一下。

  侯老板下午果然来了,把何梅接到自己的住处。何老板几次让吴钢把何梅送过来,那几天何梅伤口还未愈合,吴钢当然不能答应,后来陈霞她们提起要让何梅出去走走,否则会出事。吴钢想了想,也有道理,答应只能到侯老板那里。并嘱咐侯老板,何梅想跑,要看好了。

  侯老板见何梅坐在沙发上,由于何梅的两条脚架在一起,裙子向两边淌去,白晳的大腿露了出来,很是诱人。何老板倒了杯咖啡,在递给何梅咖啡时,顺势坐在何梅身边。

  喜欢这院房子吗?何老板问。何梅说,可惜不是我的家,是我的家就好了。侯老板说,可以成为你的家啊!何梅说,侯老板尽会开玩笑,我怎么配住这样的家?你有能耐,侯老板说,你的能耐就是你的魅力。何梅站起来,走向阳台,倚着扶手,下面是一个水池,院子里的树木翁翁郁郁。

  侯老板说,只要你跟了我,它就是你的。

  何梅说,做你的第三房?还是第四房?生在山野里,自由惯了。我更喜欢自在的生活。

  何梅几步走到侯老板面前,从后面抱住了侯老板,说,侯老板,我求你带我出去!你会有办法的。

  侯老板说,我是有办法,我有很多办法。但我一个办法都不能用。你不知道吧?吴钢是个疯子。疯子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吴钢是疯子?何梅听不明白侯老板的话,他不疯啊!

  他咋不疯!比疯子还疯!侯老板说,他专门从你们来的那个边境小城,贩运少女到这边来,他不单是为了赚钱,有时不赚钱她也要贩!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梅摇了摇头。很简单,侯老板说,他恨他妈,他妈整天被那里的男人操,他妈只认那些男人,不认他,所以,他恨女人,他恨那里的每一个女人。
侯老板边说边反手抱住了何梅,何梅推开了侯老板。在何梅的眼里,侯老板是她唯一的救星,除了侯老板,再没有第二人能与吴钢抗衡。所以她不能让侯老板轻易得手。

  你带我离开这里,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如果你不带我走,你就不能碰我!何梅可怜巴巴地希望着。

  尽管侯老板眼里满是欲望,但他不想答应何梅,他答应不了。这次侯老板是想强行进行,在他抱住何梅把她按在沙发上,把她的裙子捋起之后,侯老板快要马到成功时,侯老板觉得头顶一阵风凉,下意识往头上一摸,自己的假发不见了,却见何梅的手里挥舞着乌黑的一团,他马上泄气了,他头上的臭味溢满了整个厅室。这个隐私一旦暴光,摧毁了侯老板的欲望,也点燃了她的怒火。

  何梅被送回住处后,由于侯老板在吴钢面前的一番苦诉,说了一些她想逃跑的坏话。吴钢对她的看管更严密了。陈霞她们也尽量能不见她就不见她,只在深夜回来住一下,有时歪在歌厅的包房里,那就两三天也见不着面。

  何梅不怕孤独,却害怕看不到希望。何梅现在就看不到希望,她不知道要在这里关多少天,十天?一个月?即使出去,也会被人监视,被人控制,一想到这些就令何梅倒吸一口冷气,就会歇斯底里起来。几天来她已经又把桌子前的两扇窗玻璃,砸得粉碎,那些尖锐的玻璃到处飞舞。她用陈霞她们的、自己的杯子饭碗化妆盒一次又一次砸向窗玻璃,她一次又一次想像着用一个杯子把小屋撕开一个口子,杯子旋转着扑向窗玻璃时,随着飞溅起来的玻璃碴带着七彩的阳光,落在屋子里各个阴暗的角落,一道簇新的阳光从空洞里钻进来,她一次又一次冲向这个刚砸开的洞口,这是她在屋子里见过的真正的阳光,但是这个洞口太小了。然后,她又拿起另外一个杯子,又砸向另一块完好的窗玻璃,窗玻璃发出一声脆响,又进来一抹真正的阳光。她要拿起她能拿起的所有东西,奋力地砸向这个屋子。她由仇恨这个屋子,到仇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仇恨这个屋子里的每个人,最后,她仇恨起了她自己。

  她把屋子里所有能拿动的东西,一次次砸向窗玻璃,窗玻璃碎完了,就砸挡在窗口上的钢筋条,然后砸墙壁,与其说她还在寻找出口,不如说她在泄愤,渲泄踏上这条不归路以来的所有淤积。所有能砸的都砸完了后,她的恨并没有得到应有的消解,看着满地狼藉的玻璃碴和碎瓷片,她感到一阵尿急。
应该说何梅其实并没有多少恨,在她不多的几次恨爆发出来时,她都会有想要尿尿的感觉。这次也不例外,她一边咯吱咯吱走在玻璃碴和碎瓷片上,让这些尖锐的声音伴随她那些更加尖锐的感觉,一边觉得有种尿尿的欲望,于是她为了让这些玻璃碴和碎瓷更加碎裂,她蹲下身来,在这些玻璃碴和碎瓷片上尿了起来,憋住的痛苦随着口哨一样的响声,砸在这些破碎不堪的玻璃碴和碎瓷上。

  何梅每隔一会她就会尿急,每次尿急就地蹲下来,随着尿液击打着玻璃碴和碎瓷片发出的响声,何梅的生理和心理都得到了释放。

  陈霞她们这天夜里回宿舍,开门后闻到一股尿臊味,开灯一看,除了地上一片狼藉之外,她们还看到白瓷片里一小汪黄色的液体,宋英说不会是茶水吧,然后走了过去,低下头闻了一下,然后一个劲用手在鼻孔前扇。

  钟红丽脱下高跟鞋,要换一双平跟,脚还没有放进去,就尖叫着退了出来,里面咋冰凉潮湿,往下一倒,一股散发着尿燥味的液体淅淅沥沥淋将出来。钟红丽看了一眼已经酣然大睡的何梅,哭叫着冲上去在何梅的脸上胸脯上乱打起来,何梅醒来后,也不用手挡一挡,摆出一幅你打就让你打的架势。宋英说,该打!是该打!陈霞赶忙过去把钟红丽拉扯过来,说,算了,她这样闹,也是没有办法,原谅她一次。宋英说,该打!

  这时,何梅大声叫了起来,我让你们打,不打不是人!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每一个人,你们听好了!宋英、陈霞、钟红丽,我恨你们!然后用被子把整个人罩了起来,嘤嘤嗡嗡哭了起来。

  陈霞拉上钟红丽宋英来找吴钢,说何梅变了个人似的,见谁咬谁,屋里的每一把梳子,每一个杯子都不放过,在每个人的鞋子里都尿上了尿,屋子里到处是她的尿液。几天前我们还是她的朋友,现在不是了,现在我们成了将她推进陷阱里的敌人。

  吴钢的咬肌一条一条往外翻,脸色也青一阵白一阵,妈个巴子,还真是个犟种,要一条道走到黑,好!我就让你走到黑!说完,吴钢把烟蒂在烟缸里掐灭,烟灭后,他的手并没有松开,而是死死扼住,转了两下,过滤头上的纸四处爆开,滤绒掐爆后张牙裂嘴贴在缸底上。

  钟红丽说,她也挺可怜的,吴钢,我们好好在这里干就是了,还是放何梅一码,让她回家吧。

  吴钢说,回家?别在我跟前提回家!我就是要让你们一个个有家不能回。和我一样,谁也别回那儿去!何梅一口一个回家,那是跟我过不去,过不去我肯定要整她,往死里死!何梅的事你们不要掺和,不然何梅就是你们的榜样。

  陈霞说,她会出事的!

  吴钢恶狠狠瞪了陈霞一眼,说,出事我一个人顶!然后转身出去了。

  陈霞她们几天后才回宿舍,她们对何梅是又怕又恨又可怜,她们知道,何梅把整个房间弄得一派狼藉,在每个人的鞋子里尿上尿,就是要让她们驱她走,只要把她驱出这个屋子。何梅就达到目的,就取得了胜利。

  陈霞说,今天不知道又会瞧见什么呢!

  门开了后,果然已经看不出何梅原来的模样,何梅瀑布一样的头发,特别是洗过头后松松散散披在肩上的头发,光滑亮泽、粗且密、粗亮得象山坡上的松针一样的头发,突然不见了,被她铰掉了,只有紧贴在头皮上的稀稀疏疏的几根。就象一只兔子突然拔光了毛,惊悸、害怕、怪诞、怜惜,陈霞她们开始用这种目光来打量起何梅。

  何梅说,你们别害怕,我不会害你们。不过,我恨你们!我不会饶了你们。

  何梅放下手中的剪刀和一块碎镜片后说,从今天起,我要恨我自己!

  何梅开始不吃饭,一口也不吃。

  送饭的是两个人,一个男工一个女工,饭怎么送进去,又怎么端出来,一点也没有动过。

  一连三天都是如此。俩送饭工将此事汇报给了吴钢,吴钢来到何梅的房间,何梅还能坐着,但是对进去的吴钢却浑然不觉。吴钢清了清喉咙,说,何梅,你说吧,除了不能回家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回家!何梅大声叫了起来,除了回家我什么都不做!除了回家挖洋芋我什么都不要你答应!你这个伪君子!你这个弃儿!你这个冷血动物!永远也不会有人接纳你!何梅拿起床上的枕头愤怒地砸向吴钢。然后不顾一切地冲向门口,就要冲到门口时,她一阵眩晕,跌倒在地上。


  一个开贵阳到昆明线路的大巴司机,一天看电视看到一个寻人启事,要寻找一个失踪的名叫李梅的姑娘,这个夜班司机看了李梅的相片后,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在一个两省交界的小镇上的事,那个慌忙上车的女孩跟电视里的李梅有些相像。另外,他还记起那个男子将她拽下车时,还喊了一声什么梅。这个司机很快向公安机关报了警。

  这个两省交界的小镇上流动人口并不多,没有几天就让警察梳理了一遍。那个叫李梅的并没有找到,倒查出一个叫何梅的女孩。这个叫何梅的女孩,是从一桩拐骗妇女卖淫案中牵连出来的,道出这一实情的是陈霞钟红丽宋英三人,她们在讲述自己时冷漠得象在陈说别人,而当她们说到何梅时,无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自始至终都在哭哭啼啼,象在说一件自己的伤心事。

  何梅就是她们在这种啼啼哭哭中道出的。何梅是死在卫生间的便盆边的,她斜倚在白瓷便盆上,一只手在接冲进盆里的水,那里的水并没有冲下来,也不可能冲下来,她的手就一直在那里等。陈霞说,她们看到这一幕惊呆了,何梅是把自已饿死时才晓得要活的,但是,这显然已经晚了,一个人走在死亡的路上,是回不了头的。一个人一旦上了一条道,就永远回不了头!陈霞说,何梅躺在床上恹恹一息时,突然想活,于是滚下了床,一点点爬向卫生间,然后把手永远定格在便盆的出水口上。

  吴钢被判重刑后没有上诉。

  何花将何梅的骨灰盒带到车站,陈霞过来送行。陈霞拿出一叠钱来递给何花,说,这是我替何梅保管着的,她当时不要。见何花犹豫,陈霞说,她傻,那是她用血泪换来的,有什么不干净,世上比它干净的钱没有多少。你带好。说完转身咚咚咚地走了。

  何花把何梅的骨灰盒带到山坡上,在那块洋芋地旁安葬了。第二年,何花来向何梅道别,何花看着满坡的洋芋花,蓝殷殷的,象塌下来的天一样蓝,何花看着这种钻心的蓝,就想掉泪。

  何花说,姐,和你说好的,今年该我开花,我就开一年,蓝殷殷的就开一年。看一看另一个世界,另一群人,另一块地,另一种花。就开一年,我不像你,不守信用,开了就败。我开一年后,我还回来,一心一意伺候老人,养老送终;回来和你说个话,做个伴。

  说完,何花从山坡上下来,径直赶往乡间公路,搭上了开往县城的班车。


                  大理  2009-7-16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 本帖最后由 杨友泉 于 2009-7-18 11:08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7-18 11:23 | 只看该作者
好小说。欣赏了!提请精华!
3#
发表于 2009-7-18 11:23 | 只看该作者
一万六千多字,算是个中篇。学习,提读!
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8 11:3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7-18 11:23 发表
好小说。欣赏了!提请精华!


谢邱天朋友支持!向你问好!
5#
 楼主| 发表于 2009-7-18 11:3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09-7-18 11:23 发表
一万六千多字,算是个中篇。学习,提读!

是有些长。谢庆福朋友支持!向你问好!
6#
发表于 2009-7-18 12:00 | 只看该作者
一个有着淳朴善良和热爱生活的何梅终因拐骗落入虎口,她欲罢不能的挣脱与抗争没有等到胜利却失去了宝贵的青春。她死去的时候一定会想回家挖山芋,回家伺候爹娘。结尾何梅的妹妹何花再去幻梦的花花世界,她还会回来吗?这一留白让读者沉入深刻的思想。一篇有血有泪感人的故事,让我们看到了为金钱失去人性的丑恶嘴脸。
7#
发表于 2009-7-18 12:01 | 只看该作者
问候。学习。
8#
发表于 2009-7-18 13:0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焦庆福 于 2009-7-18 11:23 发表
一万六千多字,算是个中篇。学习,提读!


3万字至5万字才算中篇,这个就是一般的短篇小说。
9#
发表于 2009-7-18 17:37 | 只看该作者
进来 学习!
10#
发表于 2009-7-18 19:47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陌笛 于 2009-7-18 12:00 发表
一个有着淳朴善良和热爱生活的何梅终因拐骗落入虎口,她欲罢不能的挣脱与抗争没有等到胜利却失去了宝贵的青春。她死去的时候一定会想回家挖山芋,回家伺候爹娘。结尾何梅的妹妹何花再去幻梦的花花世界,她还会回来吗 ...


是啊,一个花季少女,一个勤朴纯朴的姑娘。就这样被“虎”吞噬了。
一个令人深思的主题,起到了警示作用。
作品构思严谨,细节生动,语言朴实。
精华支持。
11#
发表于 2009-7-18 22:41 | 只看该作者

读杨友泉小说《蓝殷殷的天,蓝殷殷的地》

  在云贵高原两省交界处的一个小镇,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人生故事?作者这篇小说新作《蓝殷殷的天,蓝殷殷的地》,围绕着这一构思展开,人物与故事写得颇为生活而真实,纵观全篇,无疑具有一定的现实批判性。山村姑娘何梅离开家乡到县城打工后的遭遇,无疑是真实而复杂的,命运,是客观存在,但作者没有直白地告诉我们这些,而是将何梅与陈霞、宋英、钟红丽等几位当年女同学的命运捆绑在一起展示,几个人在复杂的现实生活面前更带有巨大的不可测性,是身不由己铸成大错的一些事实。随着故事的一步步展开,我们看到,一切,都是一个预先设计好的骗局:恶毒报复。而刻意这样做的恰恰也是其同学,因为信任,因为渴望挣钱,为了朦胧而美好的希望,何梅们怀着同样的信任跟随曾经的老同学吴钢前往那个两省交界处不可知的小镇。故事在这里变得无情而残酷,为一解自己对母亲在她们家乡做“三陪”之恨,这个人性扭曲的男同学不惜蓄意拿这些妙龄女同学作为报复母亲——报复整个“女人”的工具,在自己的手下,让她们美好的青春为自己母亲的罪过付出更加沉重的人生代价,预先设计好了她们的不堪命运——直至何梅走向青春与人生的毁灭。应该说,《蓝殷殷的天,蓝殷殷的地》这篇小说主题是异常沉重的,现实的,恰恰与充满诗意的题目形成异常强烈的巨大生活反差,呈现出生活渴望与人生命运的不可预见性。小说结尾一笔,何梅最终的结局令人欲哭无泪,扼腕长叹。而其妹妹何花亲手接姐姐的骨灰回乡安葬后,毅然决然走出大山的选择,则更令人深思,这一笔,既有强化主题之意,也与残酷的现实相符,是艺术地揭示生活深层的意义所在。生活,没有尽头,苦难或幸福亦永远没有终结。
  支持精华!

[ 本帖最后由 霍名夏 于 2009-7-18 22:44 编辑 ]
12#
发表于 2009-7-19 08:24 | 只看该作者
家中安排新雀帽  腹内打点旧文章
13#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11:11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陌笛 于 2009-7-18 12:00 发表
一个有着淳朴善良和热爱生活的何梅终因拐骗落入虎口,她欲罢不能的挣脱与抗争没有等到胜利却失去了宝贵的青春。她死去的时候一定会想回家挖山芋,回家伺候爹娘。结尾何梅的妹妹何花再去幻梦的花花世界,她还会回来吗 ...

谢陌笛朋友点评支持!向你问好!
14#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11:1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7-18 13:00 发表


3万字至5万字才算中篇,这个就是一般的短篇小说。


是的,应是短工篇。
15#
 楼主| 发表于 2009-7-19 11:1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7-18 19:47 发表


是啊,一个花季少女,一个勤朴纯朴的姑娘。就这样被“虎”吞噬了。
一个令人深思的主题,起到了警示作用。
作品构思严谨,细节生动,语言朴实。
精华支持。


谢天版细致点评支持!向你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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