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的“壳”

晴雯撕扇

　　                                                             蜗牛的“壳”
　　一
　　又是一个春天，满眼绿色绒绒，入夜时下了一场雨，雨后的校园悄无声息，正如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赵老师在窗前批改学生的作业，窗外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大哥哥，蜗牛为什么走得这么慢？它是不是很累？”

　　“因为它背着重重的壳，失去了自由。”

　　“大哥哥，蜗牛为什么要背着重重的壳？”

　　“为了更好的活着。”

　　赵老师觉得那个大哥哥的声音真像自己班上的学生肖剑，肖剑怎么还在学校？赵老师放下手中的笔走出房间。

　　外面除了细细的微风，摇曳的树影，没有人。赵老师疑惑地回到屋里，思忖着刚才的情景，这几天老是出现幻觉，也许是白天连续上课，过于疲劳。

　　本子上的字迹渐渐模糊，赵老师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白雾，弥漫着他的大脑，眼皮沉重地往下垂。

　　“赵老师！我好累。”背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

　　肖剑！？赵老师猛然惊醒，手臂一震碰倒了码在桌上的一叠作业本，本子哗啦啦地滑落到地上。赵老师调转头环顾四周，屋里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奇怪，刚才明明听见肖剑的叫喊。

　　肖剑是一个很帅气的少年，安静、话语不多，他的眼神里总是透着一丝淡淡的忧郁，肖剑的学习成绩中上，赵老师看得出他很勤奋，很努力。听说他喜爱音乐，会拉小提琴，是个让家长和老师比较省心的学生。

　　赵老师弯身捡起散落的本子，一本一本地整理着，捡到最后一本作业本时，他发现在书桌下有一张白白的小纸片，伸手拾起，原来是一张肖剑的相片。
　　
　　二
　　这是中学生活的最后一次春游，下半年就要进入黑色高三。

　　明媚的阳光下，同学们难得放松心情，尽情享受着大自然的风景，三五成群，嘻笑打闹，拍照留念。赵老师看着这样一群青春袭人，活泼可爱的学生，仿佛看到了他们的未来。

　　肖剑静静地坐在一旁的岩石上，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地面，脸上没有与他年龄相仿的快乐。

　　赵老师走过去，说：“肖剑，怎么不跟同学们一起玩？”肖剑淡淡地笑了笑，又低头摆弄着地上的东西。

　　赵老师低头一看，肖剑正在玩弄几只爬行的蜗牛，可不解的是，所有的蜗牛都被肖剑卸下了壳。“肖剑，你这是？”赵老师显然有些生气。

　　肖剑抬头看着赵老师，疑惑而深沉，心事重重，他幽幽地说：“赵老师，沉重的壳限制了蜗牛的行走和自由，我不想蜗牛这么辛苦。”

　　肖剑的话让赵老师的心震了一下，他不明白肖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告诉肖剑蜗牛是不会舍弃它的壳，因为壳对它们起到保护和支撑的作用，没有壳，纵使外界条件再好，蜗牛也不可能活得长久。

　　肖剑像是在问赵老师，又像是在跟自己说：“蜗牛背着壳生存，真的很累。”

　　远处传来同学们欢快的叫喊声，赵老师摸着肖剑的脑袋说：“走吧，和同学们一起去照相。”

　　肖剑说：“我不喜欢照相。”

　　赵老师逗着肖剑说：“这么帅的小伙子，不照像真是可惜了。”非让肖剑照了一张。

　　当赵老师将像片交给肖剑时，肖剑却转送给了他：“赵老师，给你留作纪念吧。”他看着赵老师，嘴巴蠕动着似乎还有话要说，可上课铃响了，赵老师要肖剑赶紧回教室去上课，肖剑默默地走了。
　　
　　三
　　赵老师出神地看着像片，眼前浮现出肖剑帅气的脸，这孩子似乎心里藏着很多事，进入高三后，肖剑的成绩就停止不前了，赵老师感觉到他在学习上表现出来的吃力，这让赵老师很是担忧。听说肖剑的父母对他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上大学、考研、出国。可最近肖剑的情绪很不正常，赵老师一直想找机会跟他谈谈，可总是抽不出时间。

　　赵老师从书架上取出相册，翻到写有肖剑名字的那一页，将像片重新夹进相册里。

　　第二天，进入高考100天倒计时，学校做了高考总动员，要求所有高三师生拉紧最后一根弦，进入一级准战状态。

　　有人发现肖剑没有来上课，赵老师急忙给肖剑父母打电话，肖剑的父母听说肖剑没去上课，很是吃惊。早晨，肖剑和平时一样按时出门，怎么会没去学校呢？这可是肖剑读书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老师和家长都慌了神。

　　虽然肖剑的父母不相信肖剑会去网吧，但还是发动所有的亲属在全城各大网吧进行寻找，没有结果，又去公安部门查问有没有交通故事发生。正在父母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下午四点多，肖剑回来了，脸上流露出久违的笑意和满足，当看到着急的父母，肖剑低下了头。母亲问他一整天去了哪里，肖剑平静地回答道：去了一家咖啡厅。

　　父亲一个巴掌打过去，气恼地骂道：“离高考只有100天了，你竟然逃课去咖啡厅这种地方。告诉你，除了上大学、考研，你不要有任何其它的幻想。”

　　看着愤怒的父母，两行眼泪从肖剑的眼里流了出来，他默默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这扇门把肖剑和父母彻底隔开了。
　　
　　四
　　白天又是开会，又是动员，几天前布置的作文还没有批改，赵老师只有晚上加班，明天上课要对作文进行点评。

　　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还有最后一本作文，赵老师拿起一看是肖剑的，他的作文题目是《蜗牛的壳》：“该不该搁下重重的壳\寻找到底哪里有蓝天\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重重的壳挂着轻轻的仰望……”这是一首周杰伦的《蜗牛》歌。其实，我就是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让我不堪重负……我想卸下这重重的壳，寻找属于自己的蓝天，但不知道是否会有明天……

　　整篇作文渗透出肖剑消极而低沉情绪，在高考最后冲刺阶段，这种情绪对肖剑很不利。赵老师拿起笔开始为肖剑的作文写评语，但刚写了一个字，钢笔就不出水了，赵老师在纸上划了几下，还是写不出字，他懊恼地用力甩了几下，再试着写，却滴落了一滴红墨水，墨水在肖剑的作文本上溅开，像一滴鲜血。

　　赵老师急忙找来纸巾，正要将红墨水擦掉，却发现滴在作文本上的墨水好像活了起来，渐渐化开、分叉，然后在纸上形成一个奇怪的图案，赵老师仔细一看，像一只爬行的蜗牛。

　　赵老师摇了摇脑袋，惊愕地拿起本子：“赵老师，我终于搁下了重重的壳。”肖剑的声音在由远至近地传来。

　　“肖剑？肖剑，是你吗？”赵老师对着屋里叫喊着，没有人应，赵老师又跑到外面叫了几声。

　　“赵老师，还没睡啊，起风了，好象要下雨，把窗户关好。”隔壁张老师一边关窗一边关心地对赵老师说。

　　这一晚，赵老师睡得很不踏实，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五
　　第二天一大早，急促的电话将赵老师吵醒，赵老师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肖剑自杀了。

　　肖剑自杀的时候没有关闭电脑，桌面上是肖剑的博客——蜗牛日志，最后一篇博文发表的时间是在挨了父亲巴掌之后，标题是“我想飞”。

　　我想死已有一段时间了，有什么感觉？我终于可以解脱了！今天，我做了一件让父母和老师都非常生气的事——逃课。长这么大，我努力做一个好儿子、好学生，听父母和老师的话，今天我终于做了一回坏学生，但今天却是我一生中过得最快乐的一天。在那里，我找到了我的梦想，我没有很大的抱负，只想开一家咖啡店，拉着《圣母颂》、《云雀》等著名小提琴曲，不为赚钱，只为音乐交友，只为生活快乐。但一直以来太多声音都在对我说：你要好好读书！上大学！考研！出国！难道只有上大学才是人生唯一的目标吗？为了这些声音，我就像一只蜗牛，不堪重负地向前爬，而离我的梦想却越来越远。我很累，我不快乐。

　　我想飞，卸下重重的壳，飞翔。

　　蜗牛没有了壳真的不能生存吗？

　　……

　　赵老师为自己的粗心和大意而后悔。

　　高考之后，赵老师向学校辞去了班主任和语文老师的工作，潜心研究中学生自杀心理学和预防措施，他希望像肖剑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若干年后，赵老师和朋友来到一家咖啡厅，演奏台上一位年轻帅气的演奏师正投入地演奏着著名小提琴曲《云雀》，赵老师心里一惊，肖剑！真是肖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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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晴雯撕扇 于 2009-7-21 15:07 编辑 ]

季大相

很有动感的文字,充满着人性化的哲理.好文,问好

晴雯撕扇

原帖由 季大相 于 2009-7-21 15:00 发表
很有动感的文字,充满着人性化的哲理.好文,问好

谢谢季老师点评

晴雯撕扇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7-21 18:16 发表
作品构思妙，让人有读下去的欲望。“肖剑自杀”给人深刻的反思。
主题鲜明，语言娴熟。
学习问好。

感谢版主关爱和点评

程相崧

清新质朴，形象比较活。

杨友泉

具有象征意义。什么时候才丢得了这个壳呢？按照当下的现状，的确应该引起全社会的反思。富于责任感的主题！

晴雯撕扇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7-22 17:43 发表
具有象征意义。什么时候才丢得了这个壳呢？按照当下的现状，的确应该引起全社会的反思。富于责任感的主题！

之所以写这篇小说，是因为现在的学生太累。
谢谢杨版主的点评

晴雯撕扇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7-22 22:10 发表
　　亦真亦幻，此作富有一定的象征意义，表达了现实生活中孩子教育存在的一些问题。颇有想象力，也生活。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减“负”？
感谢霍版主。

大雪飞扬

是对当今中学生生活的真实写照。读后让人感慨唏嘘！救救孩子们，是鲁迅先生在上世纪发出的呐喊，可当今教育却对孩子天性的扼杀越演越烈！什么时间老师和学生能看到减负的曙光！

杨友泉

但愿现在的减负能一以贯之！有责任感的一篇小说！
提读！

晴雯撕扇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7-23 12:33 发表
但愿现在的减负能一以贯之！有责任感的一篇小说！
提读！

谢谢杨版主提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