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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5:50 编辑 <br /><br /> 乡村物产
□文/于文华
所有的食物大多来自土地的奉献,来自乡村的执着付出。经风的日夜吹拂,经雨水的沐浴浇灌,经那些和土地的肤色一模一样农民兄弟的操劳侍弄,才以鲜活的面孔,丰满的身姿走进城市的各个角落,走向各种各样的餐桌,喂养各式各样人们的肠胃。
城市啥都不出产,但来自乡下的所有东西都要流通到城市的各个角落——连同那些泥头泥脚的进城打工的农民工,甚至那些洗净了高粱花,脱下了老布鞋,但梦里醒里依旧怀恋着乡村的农家子弟。
乡下贫穷。缺钱的乡下人春天辛辛苦苦种了,秋天费心把力挑选了大地的奉献,进城换取化肥、地膜、水费的付出,为的是养活自己的爹娘,供送自己的孩子上大学、住楼房,唯独不想想自个儿的处境与后路。
香瓜儿
近些天来,在我上班的商业巷的路牙边,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的我的父老乡亲,早早等候在那里,渴望城市人能够看上自己的香瓜儿,挑选几个,早早卖完,换取心中期望的报酬。
我知道:他们(她们)来自遥远的乡下,来自离县城三十多里远的下四坝,坐小三轮最起码也要两个多小时。下半夜摘了,一个个从繁茂的瓜秧中精挑细选。看成色、看长势、看瓜秧,所谓瓜熟蒂落。香瓜长到一定时节,会自动脱落的。我曾经看过一度时间的西瓜,知道这样的道理。连狗都会顺着香味嗅过去,干净利索地啃食香香甜甜的香瓜儿。摘下来,再闻香味、捏软硬,分门别类装到竹筐里。不用拉到家里,就随意摆放在瓜秧旁,清早起来拉运时,带着露水珠儿,带着土地的芬芳与清新,才会卖个好价钱。要是拉到家里,省事则省事,但水分与光洁度会大打折扣,口感也不一样。
起个大早,发动车子,或是妹子或是兄弟,放假了到城里锻炼锻炼。学生上了大学或是年龄小的,只能由父亲或是母亲亲自出马了。将遮盖的多余青草掀去,只仅仅留取少许。朦朦胧胧的天色里,似睡非睡的状态中,一路颠簸,一路摇晃,和一筐筐鲜亮的香瓜儿一道,向城市进发。和乡下的孩子一样瓷实的香瓜儿,不怕颠簸,就怕价钱低落;不怕摇晃,就怕城里人嫌弃。
果真,赶城里人上班,几乎所有的卖瓜人,都穿着城里人冬天才穿的棉衣甚至皮夹克羽绒服,“占领各自阵地,严阵以待”,接受人们的挑挑拣拣。将所有的香瓜儿,都从筐里捡拾出来,都大大方方地摆出来,不再羞羞答答,藏在人后面。个头大的和个头小的,挤挤挨挨在一起,相互搭配高低错落一条线。多么像一群又一群乡下的孩子,你看看我,我望望你,尽管不说话,但心中的感受却都一清二楚。有时甚至低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早餐就是自家的香瓜儿。说实话,自家产瓜,一般轻易不吃。不是不好吃,自己种的东西自己哪能不清楚,自己流过的汗水自己岂不明明白白。但种瓜人吃不上好瓜。泥水匠住的是破烂房。木匠家里没有好家什。织布女穿不上好衣裳——他们都一心一意为了生活、为了家庭,尽可能竭尽全力地付出、付出,一切为了他人,唯独想不到自己!有人会大声吆喝:“又香有甜的香瓜儿,不香不要钱……”,有人只是默默观望着行人,有人一再把香瓜往好里擂着——好看的鲜嫩的翠绿的放在最上面,以期得到人们第一时间的青睐。看到那些香瓜,就想起幼时外婆藏在厨房里草中的瓜,捂的那样香甜、那样绵软,吃在我嘴里,甜在外婆心里。如今香瓜还在,外婆早去天国。再咀嚼也品尝不出原来的味道,再香甜也感觉没有那时节的滋味。
炎炎烈日下,他们依旧在坚守。日落西山了,路灯闪亮了,有些出售利索的已经开着车子,回到温暖的家;有些尚剩余一些,还在等待,渴望能够早些卖完。
嫩玉米
“香香的嫩玉米,一个一元钱,快来买哎,”有人高声呼喊着,有人拿一只电喇叭呼叫着——夏天,在县城的大街小巷,到处有买煮玉米的摊位。甚至在寒冬腊月时节,也有人出售一种热热就可吃食的甜玉米。
许多人提一个小小的蜂窝煤炉子,上面搭一个大大的铝制铁锅,锅盖边蒙着白色的毛巾,从毛巾的空隙中冒出股股热气——那些来自乡下清芬鲜嫩的玉米,带着一股清新,揣着一种馨香,一脸质朴,一腔热情,总是在成熟季节,不约而同地来到仰望着的、怀想着的城市,以父亲、母亲、兄弟、姐妹的名义,看望并且蔚籍那些成天被鸡鸭鱼肉簇拥的肠胃。
总是带着田野的问讯和关爱,带着乡村的惦记与想念,也带着父老乡亲的深情厚望,一头露水、青青翠翠的嫩嫩玉米,犹如乡下妹子般清纯的青玉米,一心想让不种粮食的城市,不产玉米的城里人,也能够吃上芬芳清香的玉米。
我不种一粒玉米,但每年夏天各路亲戚送来的玉米,小小的家庭一时无法吃完,常常是旧的刚刚吃完,新的又送来,且实诚的乡下人一送一大袋子。我不是不想种,而是既无半寸土地让我经营,也没有半点空闲和精力侍候它们。我是一位土生土长的农民孩子,吃着乡下的五谷杂粮长大成人,到今天也无法割舍和土地的关系。尽管在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城里啥都好,路是宽阔平坦的,楼房是舒适漂亮的,连青草都好比农村整齐、碧绿、好看。但随着年龄的越来越大,阅历和见识的逐渐丰厚,才明白凡事都是相对而言的。城市有城市的魅力,但也有其不可或缺的弊端和毛病;农村有农村的弊端与短处,但也有城市无可比拟的优点与长处,二者无法简单类比。现在许多城市种草植树,尽可能多的铺垫乡村的田园气息,给人以美的享受和精神的愉悦。而在乡村,同一规划,拓展路面,整洁房舍,美化环境,在某些方面也向城市看齐。
春寒料峭时节,县城就有人卖嫩青玉米的,股股清香惹得人蠢蠢欲动,但一打听价格,就望而却步——一只三元。那是从南方运来的,或是本地出产的新品种玉米,自然不能贱卖。随着长势喜人的本地玉米纷纷抢占市场,我按捺不住心头啃吃玉米的欲望,买了四五个,和葫芦、土豆煮在一起,本想美美啃吃一嘴,但那玉米太鲜嫩了,根本无法吃到嘴里面,一啃起来就满嘴都是水,没有半点味道。它们还未完全成熟,有些人为了多赚些钱,不顾玉米的感受,就掰下来哄骗城里人。
小时种玉米和吃到青青的玉米是稀罕物,我们只能望着郁郁葱葱、亭亭玉立的青纱帐羡慕,盼望能和看青的大人一块睡觉,就有可能碰到吃篝火烧烤的玉米棒子的机会。有时能够偷偷掰一、二个玉米棒子,叫奶奶在红红灶火的灰烬里连皮烧了。饭熟了,玉米的阵阵香味散发出来。不急于吃饭,而是把烧得黑黑的玉米挖出来。焦香四溢,外脆里软的玉米棒子,早叫人垂涎欲滴,迫不及待快快剥了皮,连吹带吃,那带点焦味搀点香味的玉米子儿,好像来不及咀嚼和回味,就一粒粒烫烫地钻入了肠胃中。但这样的机会不多,我们能够吃到的只能是砍玉米杆时连偷带抢地弄几根玉米杆,或者钻到生产队的圈牲口的地方,偷吃生产队给大牲口准备的玉米杆,咀嚼那甜甜的滋味,是苦难生活的一种美好享受。
玉米,在麦子收割之后,就成了乡村美好生活的希望和象征。一行行、一排排的玉米,尽情吸收阳光的水份和养料,顽强挺立,不屈生长,竖成行、横成列,像极了威武雄壮的士兵,给人带来的是蓬勃的生机和无限的生命力。一绺绺的红缨,犹如挂在颗粒饱满、精神抖擞玉米腰间的红腰带,构成乡下一副优美的风景线。而一到收获季节,乡下的人们,总是以各种借口、理由和方式,想方设法送来或捎来长短不一、形状各异、品种不同、模样相似的玉米棒子,但个个都无与伦比地新鲜和清香。我知道:一个玉米棒子就是一份牵挂和理解,就是一份浓的化不开的乡情,就是一份无言的问候和心意,就是一种礼轻人意重的传承。咀嚼着芬芳清香的玉米棒子,就会深切体会到:无论你走的有多远,位置有多高,地位有多么显赫,只要乡亲们惦记、挂念着,就是一种美好的欣慰。而一个人如果常常被人念想着,无疑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油 葵花
坐车回家的路途中,总能够看见一块块长势良好的葵花。它们密密麻麻,挤挤挨挨,互相簇拥着、攀比着,互相竞赛着、交谈着,一块开花、一起结籽,成为一片亮丽好看的乡村风景。
那样茂密,又那样小,但一律碗大的花盘,虽没有平常葵花那样高大,但也没有素日葵花的旁逸斜枝,且有人说那就是我们喜欢吃的油葵,籽粒饱满,个个厚实,吃起来劲道足、口感好。
许多朴素平凡的事物都具有这样一种特性:当它们以个体出现时,看起来朴素平凡,毫不起眼,也许有些弱不禁风,但一旦它们联合起来,就会成为一种规模、一种震慑人心的大美,让人惊叹,让人感慨。那年去宁夏沙湖游玩,一望无际、平展如镜的平原上,喜人的油葵正值开花时节,那么壮观、那么夺目!好像太阳格外垂青这片土地,才有了如此辽阔富饶作物,又好像是从天空剪裁下来的一匹锦缎,那般耀眼、这般金黄——它长久地站立在我的心目,久久不能忘怀,以至于想起油葵,就想起那些一棵一棵手拉手、肩并肩,牵牵连连,无边无际的油葵的威猛阵势。设若零星一两棵,立于路边田埂,决然没有那般浩浩荡荡、令人心胸无比开阔。
只见遍地的油葵,一块接连一块,一块紧跟着一块,密不透风, 一直延绵到人眼无法看到的地方,好像直到天地交接处,成为不可攻破的阵伍。每棵都是怒放鲜艳、金黄瓦亮的金盘,连起来则为色彩的海洋!即使手法再娴熟、技巧再高明、画风再天才的画家,也无法勾勒出其中的一二;即使手笔再恢弘、感情再充沛、语言再丰厚的作家,也无法书写、叙述其中的万分之一。
夏末,有头脑灵活的乡下人,早早掰下油葵盘子,不用煮不用炒,就那样保持天然的味道,吸引衣着光亮的城里人一个个出手大方,芊芊玉手中,拿着一个饱满的油葵盘子,边走边聊天边吃油葵(自然姿势不雅观也不利于环境卫生)。
油葵是一种生育期短,抗病性强,耐密植,产量和含油率较高的经济作物,西北有地方在冬麦收割后,立即犁地播种,只要化肥足、有水浇,到秋天照样会获得不菲的收成,创造一年两熟的奇迹。
香瓜儿、嫩玉米、油葵花和许许多多来自乡村的物产一样,也许微不足道,不登大雅之堂,但它们以鲜嫩芬芳的质地,以实在芳香的气息,以厚重美好的形象吸引城市人的青睐与喜欢,也充实滋润着城市生机勃勃、鲜亮动人。
(全文389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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