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6:11 编辑 <br /><br />
木祥
生活在乡村里的小镇,很多时间都要和乡村医务室打交道。而且,时间长了,自己喜欢了的医务室,病了就老爱到那里去。只不过,我喜欢小镇的这个医务室,没有个具体的名称,只有多年前挂上去的“街道医务室”这个木板做成的牌子,而且早就显得斑驳不堪了。
这是一座老式的建筑,大门不高,一般人伸起手来都可以摸得着大门屋檐上的瓦,以及那些瓦片上长着的草。我们在大门的外面,就可以闻到一种很熟悉的碘酒味,红汞味,来苏味等等一些只有医院里才能闻得到的味道,也有小镇上的人把它叫做“医院气”。不过,我觉得,凡是到这个医务室里去的人,都觉得这种味道亲切,生了病到了这里,再闻到这种味道,就觉得有了一种依靠感。于是,从这个医务室出来,也会在身上沾些“医院气”,过路人一闻到你身上的这种味道,就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或者猜测到你做的是什么职业。
除了本地人,如果不注意看门边上的那块陈旧的木牌和上面的字,或者不注意闻门口飘出来的味道,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小镇的医务室。这是一所民间老宅房,旧社会一个地主家的房子。解放的时候,这房子被人民政府没收了的,以前曾做过镇公所,经常在这里开群众大会,迎接各式各样的领导,解决各式各样的家庭纠纷。后来包产到户以后,这里才做了医务室,环境也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变化。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医务室的院子也还算是比较宽敞的,来看病的,也只是小镇上的人,所以不会显得拥挤。但是,因为这是旧社会里“四合天井”的房子围起来的院子,里面的光线又有一点暗淡。院子里有一棵云南松,有一棵柏籽树,还有一棵槐树。三棵树都有七十以上的年龄,都显得苍老。院子里的地面,也还只是铺着砖块,瓦片,凸凹不平。并且潮气比较大,有许多地方都还生着青苔,生长着暗绿色的水藻。在院子里的树下,在房子的走廊上,比较散乱地摆着几盆不太名贵的花草,也是生长发育得不怎么样,只不过还是在尽心尽力地起着美化环境的作用,有一份热发一份光的做着样子… …
走进这个乡村医务室,我常常看见院子里坐着许多人在挂吊针,挂吊针的的人,很少睡在床上,他们有的坐在一条长凳子上,有的坐在一把旧木椅子或者是小铁椅上。有的人披着衣服,露出了一只胳膊,手腕里,用白色的胶布粘着一根注射器上的亮晶晶的针头。打挂针的这些人,不时地抬起头来望望属于自己的那个输液瓶,看看里面的东西还有多少。同时还要不断地和旁边的人说家常话,讲一些小镇上最近的新鲜事。话讲得最多的,还是那些年纪大一些的妇女,她们总是要讲一些不高兴的事情,讲一些伤心的事情增加生活的情趣。
乡村的生活实在是太单调无味了,一陈不变的事实让她们觉得缺乏生活气息。
这些妇女大多数都不满意自己的媳妇,总说是随时都要受媳妇的气,一说就说得掉下了眼泪来。于是,听讲家常的人也是跟着流泪,叹气,讲一些安慰人的话语,好象同时也是安慰她们自己。有些不便让旁边人听见的,她们要互相拉着凳子往一起靠,直到输液瓶子上的塑料线拉得很紧了才停下身来说话。我知道,这些挂针的病人其实病得不算重,大部分都只是伤风感冒,他们还有许多的精力想别的事情。在这个小镇上,基本上是一到医务室就得要挂针的,这种情况,一是医务室的要求,因为这样可以多增加收入。二是小镇上病人的要求,输液体治病比吃药来得快,可以争取一些时间。有的人一辈子还不病几次,觉得病了不输点液体太划不来了,所以也是主动要求要输。小镇上的人,觉得输液是一件很舒服很体面的事,他们输了液走出了医务室,在路上碰到有人问是去干什么去了,就非常干脆和爽快地说:输液去了!那口气里,要带许多的骄傲味道。
在院子里,也随时都可以听到小孩子的哭喊声,大人的呻吟声。这种声音是从医务室的注射室里传出来的。医务室正规的注射室在院子的南边,是一间十分窄小的房子,里面的木板药架上码满了中草药,西药瓶子和针水盒子。注射室的北面才有一个不太大的窗户,窗户的玻璃上还沾贴着一层报纸,因此里面的光线十分的不好。里面的药品和器械上,不注意就要落上一些从房子顶上掉下来的灰尘,墙壁上的泥土。打针的是一个十分麻利的男子汉,他一个人要负责打针,拿中药和西药。但不管看病的人怎么样的多,他都是有板有眼,边打针拿药还要不停地抽烟,说笑话。他打针的动着十分地快,往往是针头刚进入肉内,针水也就推完了。针头拔了出来,他一只手举着针筒,一只手往另一边弹着烟灰,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
这个注射医生不是在职的国家医生,是过去农村里面才有的那种老牌子“赤脚医生”。他的家里还有一份田地,随时要到田地里去帮妻子儿女干活,所以他比一般人任务重,每次到医务室来连手都来不及洗,裤角常常是高一只低一只。在注射室里他的牢骚也比别人大,他可以骂老医生的处方开得如何如何不好,来取药的人又不准备好零钱,打针的人把臀部露多了露少了他都有权利狠狠地责备一通。凡是到注射室里去找他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怕他,但又离不开他。他打针也比别人打得疼,凡是到这个医务室里去打针的人,还没有进门就己经皱起了眉头,呲起了嘴巴。小镇上的小孩子特别地怕他,所以,谁家的小孩子哭了,说一句,再哭就抱到医务室去找某某去打一针,孩子十有八九就停住不哭了。
除了注射室,医务室东南角上的那间屋子里,也是最热闹的地方。这是中医门诊部,一个老医生从早到晚坐在一把靠背椅上给病人号脉,开处方。老医生从来都不慌不忙,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看病的人十分多,大家都分先来后到地排好了队,耐心地等,并专心地听别人都得了些什么样的病,不住地随着老医生的话语点头或摇头,莫明其妙地跟着笑,跟着难过。老医生按着顺序给病人号脉,开处方。老医生号脉,一次就要号完了十多个人才一起开处方,到最后还能把你的病情说得一清二楚,就凭这一点,就让乡村里的人佩服。乡村里的人看病,很在意医生“说病”,看医生把自己的病说得准不准,至于看得好不好,则又是另外一回事。在这里,还能听到老医生的一句口头禅,他每开一个人的处方都要说:“这副药吃了就一定好了,你这病一点也不要紧”。开处方的时候,老医生还要和病人商量要不要挂针。病人说,要老医生定夺。老医生就问病人的钱够不够。病人的医药费够,就挂针,不够,就光只吃药。但也一定是中药和西药都有。老医生看病总是中西医结合,让你不知道是怎么药吃好了的。
老医生最拿手的是医妇科病,因此,医务室里来看病的数年轻女子多,有的是刚结婚的新媳妇,有点不好意思,但老医生还是照样要首先问月经的问题,年轻媳妇只好红着脸作答。这样一来,其他来看别的病的人,好象是看着热闹来的。小镇上的人最喜欢凑热闹,有点盲目地跟着起哄,干什么都相信道听途说。老医生的门诊部总是门庭若市。在老医生看妇科病的中草药里,最喜欢要病人加的药引子是荷叶尖,益母草。多数的药里都要人加点蜂蜜,所以,小镇上的人都说老医生的药味道好,不象其他医生的中药难喝。
---------我谨保证我是此作品的作者,同意将此作品发表于中财论坛。并保证,在此之前不存在任何限制发表之情形,否则本人愿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谨授权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全权负责本作品的发表和转载等相关事宜,未经浙江中财招商投资集团有限公司授权,其他媒体一律不得转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