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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没有户籍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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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4 22:2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没有户籍的女生  


                                                                                                                             孙福新

    校院里的灯光拉长缩短着学生们匆匆走动的身影,冬琴没跟着大家走向宿舍,而是向东拐,沿着食堂北墙走下去,来到铁栏围墙下。这时韩伟从树丛里站起身,吓了冬琴一大跳。铁栏墙又被砸断了二根铁栏,几对男女生猫着腰正钻出围墙,他们是十三班的,逃出校园多是上网和同居。


    冬琴和韩伟钻出墙外,冬琴的心跳得像到了嗓子眼儿,韩伟把她搂进怀里,才没有了那种恐惧。韩伟一米八的个头,冬琴在她怀里显得娇小玲珑,像个乖妹。前面就是有灯区,他们这才松开对方拉开距离。接着他俩走进了一条幽深幽深的胡同,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地下管道里散发着腥臭气味儿。韩伟敲了几下门,门吱嘎一声敞开了,门洞里的灯光刷地一下照到冬琴身上,她侧着脸不想让人看清她的模样。开门的是个老太婆,进来吧,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


    二间低矮的西房,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张桌子,床上叠着两条绿底红花的被子,桌上放了一盘糖果,灯光虽然暗淡了些,却营造出了洞房花烛的氛围。老太婆上下打量了冬琴几眼,恭喜你们,我会为你俩保密的,放心睡吧。


    韩伟闩上门,拉合窗帘,灯光下,冬琴看见韩伟的瞳仁里布满了血丝,脸上的青春痘突现得又红又高,那是欲望的火焰在他体内燃烧……. 冬琴想这不是梦吧,她真盼希望这是一帘幽梦,然而鲜活的现实就这么呈现在她的面前,她没有了挣扎,一片铺天盖地的黑暗彻底将冬琴拢罩起来,她不知为什么哭了。


    第二天的上午,冬琴一直坐在课桌位上埋头看书。摞得老高老高的书籍像一面城墙抵挡着大家投过来的目光。其实冬琴的心思没在书上,脑海里一直闪着韩伟的影子,她之所以不敢离开课桌,是怕一不留神脑子里的影像飘逸而出,被大家看到。直到最后一节课时,情况发生了意外,天下起了瓢泼大雨,窗外的柳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像一团飘荡在空中的乱发,老师走到冬琴身边说,你到办公室去,我有事和你说。


   随着老师把门一关,冬琴觉得空气格外窒息。脑子里闪现着应对老师的种种言词,她想编造一个谎言蒙混过关,可脑海空白得像一张无字白纸。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身体不舒服?老师坐下来用她女性特有的细致关切地说着。冬琴这才意识到老师没有察觉到什么,她说,我有些头疼。老师说,我把你叫过来,还是你户籍的事。


   冬琴十八岁还没有户籍关系,这是她的致命疮伤。老师说,我对你说过多少次了,没有户籍关系是不能参加高考的,换句话说,你是社会上的黑人口,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户籍册里没有你的名字……..

   冬琴觉得掉进一张巨大的黑网中,网越勒越紧,透不过一口气来。老师说,我是为你的前途着想,没有户籍别说参加考试,就是出外打工也没有人敢用你,以后你寸步难行,敢快让你父母办理户籍关系。

   下午雨停下来,冬琴回到家里。刚刚被雨水冲刷过的院子,被猪踩踏得一片狼籍。母亲手里拎着一条棍子凶狠地抽打着猪屁股,冬琴连忙帮着母亲把猪赶进猪栏,然后在水笼头下冲了冲脚,洗了一把脸走进屋里。房顶还在漏雨,檩条上挂满串串滴落的雨滴,地上摆着接雨水的盆盆罐罐,五岁的弟弟土蛋光着屁股,腆着肚皮翘着小鸡往盆里撒尿,他看见冬琴立刻扑上来抱住她的大腿,冬琴一扭身躲开土蛋,她闲土蛋身上太脏。


    冬琴的到来似乎又给母亲增添了一份沉重和忧闷。母亲说,不是礼拜天你到家,是不是兜里没钱了?冬琴仰着脸说,俺有钱。母亲端着一盆雨水泼出门外,那你家来干啥?俺没有户囗,老师不让俺参加考试。母亲就气急败坏地把盆子咣地一声扔到地上,冬琴吓得哆嗦了一下。母亲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那你就甭念书了。冬琴说,我还要考大学。母亲的嗓门抬高了,咱是庄稼人,即使你考上大学也找不到工作,还不如趁早到你大姐那里去打工。


    冬琴的泪水流下来,她哭着说,俺要考大学,俺要上户口……. 俺大姐有户口……. 俺弟弟有户口…….. 凭什么俺是黑户口………俺什么都不敢奢想,只想成为一个合法的中国公民……..

    冬琴再也说不下去了,她哽咽着,哭泣着,剧烈地咳嗽着…….. 其实母亲心里很清楚,当时如果给冬琴报上户口,就没法生下土蛋,生了土蛋让政府罚得倾家荡产,冬琴的户口一拖就是十几年。现在母亲愧对了冬琴,却无力补偿了。冬琴一连串的问话像一串钢针扎进母亲的心里。母亲说,等吃了晚饭,我就到村长家里,让他到镇政府给你办户口。


   晚上,母亲搁下筷子就要去找村长。冬琴很兴奋也要跟母亲一起去,母亲说,这是大人事,你还是别去了。冬琴收拾完了饭桌就在炕上照看着土蛋。土蛋很淘气,一会儿拽冬琴的头发,一会儿又骑到冬琴身上,冬琴气急败坏地朝他的屁股打了几巴掌,土蛋还在笑,冬琴又狠狠地扭了他一把,直到土蛋发出一声哭嚎时,冬琴才松开了手,土蛋哭了一会儿,趴在炕上睡着了。


    这个夜晚对冬琴来说特别漫长。其实冬琴是没有心情看电视的,她的心一直系在母亲身上。村长会答应这件事吗?二个小时过去了,不见母亲归来。突然停电了,电视荧幕里一群扭着屁股跳舞的靓女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冬琴摸黑点燃蜡烛,坐在摇曳的烛火旁等着母亲。外面有狗在叫,冬琴有些害怕了,她想起二年前父亲就是躺在这盘土炕上死去的,现在她好像还能闻到父亲弥留在这间屋里的汗腥气味儿…….. 桌上的猫眼钟表已是十一点钟了,风从窗口吹进来,烛火摇曳,冬琴的身影在墙上摇动,她恐惧不安地站起身来就去找母亲。


    村长家的大门没有闩,冬琴轻轻地推门走进院子里。屋里亮着灯光,她看见村长坐在沙发里挥动着胳膊在说着什么,母亲半边屁股坐在沙发里边哭边说,声音凄婉如同在念大悲咒。突然里间的房门被村长的老婆拍地啪啪做响,并喊着,都半夜了,有事明天在说不行嘛!母亲一伸脖子停止了哭声,屋里顿时静下来。冬琴一步走进锃明瓦亮的堂屋里,耀眼的灯光让冬琴眯着眼腈。村长看了冬琴一眼,然后转眼对母亲说,咱村没有上户囗的丫头片子就有十多个,我确实没法出示证明给冬琴办理户籍关系………
 
    母亲说,就算我求你了,冬琴总不能一辈子是黑户口吧。冬琴听了这话心里酸楚楚的,但她咬着嘴唇忍着泪水什么也没有说………村长说,问题的关键冬琴是超生的,想当年我为你欺上瞒下才生下冬琴,如果把这事说出去,在任的地方领导不但丢官霸职,而且你还要被罚款,得不尚失。


     咣!咣!咣……. 村长的老婆又在砸门在下逐客令,冬琴吓了一哆嗦。村长说,现在你吃到苦头了吧?那时我劝你多少次,现在中国人口泛滥成灾,话又说回来,一个女孩子没有户囗那就拉倒,过几年找个婆家嫁出去事也就平息了。


     村长把眼睛盯在冬琴身上,冬琴双腿在颤抖,紧咬着发紫的嘴唇。母亲说,冬琴还想读书,也不能让她黑着户口嫁出去,再说娘家没她的户口,她也没法在婆家落户。


     咣!里屋门被踹开了,村长老婆穿着一件三角裤衩子,凶神般地站在那里,刚要张嘴大发脾气,村长一脚又把门踹上了。随后村长站起身,推着母亲的后背往外走,冬琴跟着也走出村长的院门。当村长把母女二人关在门外时,她俩的希望彻底绝望了………. 这时,母女二人又听见村长又把门敞开了,冬琴和母亲立刻转过身来,村长探出门缝的脑袋在黑暗中像被割了一刀的垂死挣扎的鸡,我突然又想起,虽不能为冬琴办户口,可村里调转添加耕地我是能办的,这几年,村里死的人少,出生的人多,要求添地的农户也很多,前几天村东头儿的吴胖子不是被车撞死了嘛,就把吴胖子的一亩八分田抽出来添给冬琴吧,这样即便冬琴没有户口,有了土地她以后还是能生存的。


    村长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抹黑走进屋里,村长家为啥没停电呢?冬琴拉了几下闸盒开关,四周黑漆漆的看不见一丝光亮。母亲只好又有几分吝惜地打开手电筒,她俩麻利地铺下被褥就睡了。但是,这对母女谁也睡不着,面对无尽的黑暗,母亲只有发出一声声叹息。冬琴把被单蒙过头顶什么也不愿听见,因为她意识到母亲要说的每一句话,对她是一种伤害。尽管有蒙过头顶的被单做盾甲,可母亲的话还是把冬琴刺伤,刚才在村长家里你也啥都听见了,不是当娘的偏心眼儿不给你办户口,而是你的户囗没法再办,再说咱家也拿不出几万元的罚款,我看你这书还是甭念了…….

   冬琴在被单里像条蚕蛹挣扎着翻身,把手捂在耳朵上,可母亲的话像从幽深的地狱中传来,冬琴拼力地摇晃着头颅。

          第二天早晨,母女二人都阴着脸没说一句话。母亲已拿定主意,她不会再给冬琴生活费,冬琴也就没法上学了,这如同捏住了冬琴的脖子,不动声色的较量中母亲取得了决胜权。而冬琴兜里还装有二百元钱,这钱是韩伟在和冬琴同居的当天晚上给的,有了这些钱冬琴可以和母亲较劲了,更不会央求母亲给她一个月的食钱。


   冬琴来到学校,正是上课时间,校院里看不见一个人影,走在走廊里脚步声犹如空谷足音。站在教室门口,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全班五十多名同学的目光像一股巨大电流将冬琴击呆在那里………

   这节课冬琴一句也没听进去。冬琴首先面对的是如何生存下去,她自然又想到了韩伟。他的父母是辞官经商的大老板,韩伟是个阔少,只要能坚持和他去同居,冬琴就有一笔固定的收入了。


    韩伟是学文科的,和冬琴不一个班,并且不在一个教学楼上,虽然不能经常见面,但是他们之间就像有一条无形的红线,彼此间互相牵挂着,在这一天里冬琴的脑子里被韩伟填得满满的。晚上,冬琴和韩伟又瞒着校方逃出校院,来到那间出租房里。他俩越来越觉得偷吃禁果的新鲜和剌激…….. 把灯熄灭后,无尽的黑暗像一团黑黑得丝纱将他俩包缠在一起,韩伟问冬琴昨天下午为什么到家?冬琴不愿把实情告诉韩伟。在学校里,没有多少学生知道冬琴是没有户籍的,老师也义不容辞地冬琴保守着这个秘密,否则,就是对冬琴的一种伤害和屈辱。冬琴笑着说,这事我不能告诉你。韩伟也笑了,又把冬琴压在身子下面进行第二轮飘流,这次冬琴没有拒绝,韩伟死皮赖脸地一头扎进冬琴的河里,再也不想露头浮出水面了。冬琴没有了挣扎,觉得就像乘坐着一条小船在潺潺溪流中向下飘流………

   朦朦胧胧中,冬琴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韩伟也醒了,外面一片吵杂声。院子里的灯光透过纱帘映到出租房里,他俩像意识到了什么,爬起身匆匆忙忙穿着衣服。这时,门被敲地咣咣做响,他们又是一阵慌乱,准是校方发现了他们的行踪,冬琴盼望自己变成一只蚂蚁钻进地缝………门开了,原来是韩伟父母。冬琴看见父亲先是怒气冲天地注视着韩伟,什么也没有说,对着韩伟就是一记耳光,韩伟没有躲闪,这是在无言地抗争。父亲又一次举起手来,但是巴掌却落在自己的脸上,父亲说,…….. 韩伟你太让我伤心了,你竟然和女同学同居…….. 母亲站在一旁向韩伟挤眉弄眼地说,你还不给你父亲跪下!


   韩伟没有跪下,跪下的却是冬琴。


    第二天上午,校长把冬琴叫到办公室里,校长说,从现在开始,你和韩伟被学校开除了……

    冬琴跌跌撞撞地走进教室,大家都在注视着她,没有人吱声。冬琴收拾着书包,走出教室。她又走进宿舍,肮脏不堪的宿舍里空无一人,卷起被褥走出宿舍,扎眼的阳光照下来,热风吹过,地面上有一股旋风刮起碎纸和灰尘在盘旋移动,冬琴前面走,旋风像一个幽魂也跟在后面走…….

    冬琴很平静地回到家里,母亲说,你这学早就不该念了,到棉花地里修剪棉花吧……..

   娘领着冬琴到棉花地里干活,好像把一头没学活儿的牛犊扣上了套绳,开始了劳累的绷断血筋的苦力生涯。天炎热得足能让人晕倒,头上日头晒,地上水气蒸,没到晌午,冬琴就汗流夹背,双脸通红,一摸胳膊就像蒸熟的山芋滚烫滚烫的。冬琴想回家,可娘没发话,田里的农活太多,修剪着棉花还要兼顾着捉拿棉铃虫,冬琴每当看见棉花叶上的虫子,她就不由浑身一哆嗦。到了晌午,娘先回家做饭去了,冬琴忍不住炎热,娘前脚走,她随后也走出棉田坐在树荫下,微风吹拂,浑身上下很是凉爽。冬琴在这时又想起了韩伟,过不了几天,韩伟会来找她的。


   冬琴刚走进家门,就听见娘在大发劳骚。原来是大姐春琴回来了,冬琴有些莫明其妙起来。每次大姐回家总会给这个家庭带来喜悦,她会带来饼干、奶酥、水果一些好吃的食物,还会交给娘一大把钞票,娘美得连嘴都无法合上,二个粘满食垢的大门牙在嘴里散发着臭气……. 冬琴小心翼翼地走进里屋,春琴正坐在椅子上抹眼泪,娘大声地训斥着春琴,别人为啥能在酒店里打工?你为啥不能?你是浮躁,让你在田里晒上半个月,你就知道锅是铁铸的…….

  冬琴看见大姐一边哭泣着,一边快速地脱下上衣,她的手指哆嗦着解开了乳罩上的钮扣,一对丰乳像一对白鸽闪亮地裸露出来,并且惊奇地看见乳头被牙咬得血肉模糊。春琴尖叫着,酒店是地狱,那些当官的都是婊子养的…….


  晚上,春琴皱着眉头没说一句话,冬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夜已经很深了,二人躺在床上谁也没有睡着,黑暗中,春琴突然说话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听起来很陌生,你为什么没去上学?冬琴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冬琴说,…….. 我已经退学了……. 春琴说,你不上学会和姐的命一样地苦……. 冬琴听见姐又在哭泣起来,她伸出胳膊为姐擦着眼泪,冬琴说,姐,你别哭,咱再也不出去打工了……. 春琴说,姐是为你流泪,你没有户籍以后又怎么生存?


    冬琴听了这话看见漆黑的黑暗中又有魔鬼的轮阔张牙舞爪地呈现出来,并且把她推向无底的深渊。冬琴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朦胧中冬琴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农药气味儿,在暗淡的灯光下,冬琴看见一个印有骷髅的农药瓶子扔在地上,看见春琴躺在床下的灯影里,脸色蜡黄,像一具死尸。冬琴疑为这是一场恶梦,于是她拼力地让自己醒来,可这不是梦,是残酷的现实,她用力尖叫了一声,呼唤着母亲,娘,俺姐喝农药了……...

    在医院急诊室门前,医生面带口罩面无表情地对娘说,农药已扩散全身,准备后事吧。娘随后就晕倒了,冬琴在后面也没有扶住娘,母女二人都摔倒在地上…….. 深夜里,医院急诊室门前的灯光像是浸泡在水中,急救车呼叫着又拉来一位重症病人,护士们匆匆忙忙地抬着病人从冬琴面前经过,她看见一个血肉摸糊的面孔,浑身上下都是血,那伤者的眼球像一个腌透的鸡蛋悬挂在眼眶外面,冬琴吓得连忙闭上眼睛。冬琴没有想到在这个夜晚里奇迹竟然出现了,春琴晕迷了二天二夜后,她逆光反照终于睁开了眼睛,并且能抚摸冬琴的手。冬琴惊喜地大声叫着母亲,……. ………………姐苏醒过来了………



  母亲随后扑到春琴床前,她抹了一把眼泪说,你不死,你的命大着呢。


   春琴嘴唇咧动了一下,三分像哭七分像笑。她哆嗦着手示意让冬琴再靠近她一些,冬琴就把脸贴到姐的脸上。春琴有气无力地说,娘,我和冬琴是不是长得像双胞胎一样?娘一怔,心想春琴怎么冷不丁地问出这话?可母亲还是那么认真地看了姐妹二人一眼,失去光泽的眼神里透出的是博大的母爱,然而这眼神很快就被涌出的泪水盖在了后面,娘苦笑着哽咽着说,你俩从小长得就像双胞胎……..

   春琴气弱游丝般地说,等我死后…….. 就把我的死亡证明改为冬琴………把我的出生证明和户籍身份证让冬琴使用吧…….

   冬琴哭泣着说,姐,你不会死的……快告诉我到底谁欺负你了?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春琴没有回答,又一次晕迷过去。冬琴还以为姐还能醒来,可惜姐带去一团疑云就这么走了……

    第二天早晨,浓雾盘旋在地面上翻滚升腾,树木、房舍,村庄在雾中时隐时现。春琴的尸体运回家中,支起灵床,搭起灵棚。冬琴一直守在灵前,她不停地撩开蓝色盖尸布,去看姐那张熟睡的脸,用手抚摸春琴冰凉的尸体,不停地呼唤着姐,盼望她再次醒来……. 村长领着当门家族处理后事,一个老太太怀里抱着一个大公鸡,围着灵堂边走边念念有词,这是为春琴招魂。按照村中的殡葬风俗,死去的姑娘不能葬进祖坟地,只能埋在村西南的河坡上,可这样就有了一个孤坟,这对村庄的风水和气旋有一定影响。一些人在院子里议论着春琴到底埋在哪里?母亲像遭雷霹似得,头发枯黄散乱地遮住了半边脸,她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喉咙,她躺在地上像一头着了药的虫子来回蜷伸着沾满黄土的身体,全然不顾一些人对她的劝说,更也不理会土蛋在她身边吓得嚎啕大哭………这时,村长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院子里,他风风火火地走到母亲身前,蹲下身来拍了一下母亲的屁股,这一拍果然有效,母亲恢复了理智坐起身来,村长说,你就是哭瞎了双眼,人死也不能复生,快处理后事吧。村长接着说,我想给春琴找家阴亲,就是昨天晚上死在急诊室的那个小伙子,他和春琴同岁,死于车祸,这也许就是缘份吧。


    母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滞呆,像一个塑人僵坐在那里。过了片刻,她眼皮眨动了一下,伸了一下脖子,用力咳着一口浓痰,但没有咳出,说话时痰在喉咙里滚来滚去,声音断断续续,这门阴亲就这么定下吧,俺不要什么条件,男方只要出囗棺财就行了………

   村长说,哪能不要条件呢?死者为大,礼数样样都要有,再说男方的父母是个官商,他给春琴的礼金阴阳结合,有三金三银,有白鸽引路的五生宴三桌,有纯金戒指、耳环,项链,还有……..

    没等村长把话说完,母亲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说,就是给俺女儿铸个金身,也换不回俺女儿的命呀!


    傍晚,迎娶阴亲的几十辆高级轿车缓缓开进这个不大的村庄,锃明瓦亮的车轮辐动着亮光,像一群甲壳虫聚集在狭窄的街道上,艰难地调转着车头。在凄婉的锁呐声中,遗容师给春琴美容化妆,并把一串纯金的项链戴到春琴的脖子上。有人还举着新郎的黑白像片站在春琴灵前,这对阴间夫妻像是在含情脉脉地对视着………院子里十几个招魂号对天吹响了,葬礼炮跟着震天动地响彻开来,,有人抱走了祭桌上的摇钱树,还有人揭下了灵前的祭文纸,冬琴这才看见那红色的祭文纸上竟然写得是她的名字,她不由擦了一把眼泪,停止了哭声,但她很快就想起她和春琴已经更换了身份,春琴的死亡证明书上写得是她冬琴的名字,春琴的身份证被母亲悄悄地保留起来………这时,村长站在屋门囗,朝人们一挥手,十几个壮汉把棺材抬进屋里,春琴的尸体装棺入殓了,冬琴痛哭着把胳膊伸进棺材里,,撩开了姐脸上的盖尸布,她突然觉得浑身上下彻骨地寒冷,骨节在嘎嘎作响,眉毛结上了一层冰雪,她仿佛看见乾坤逆转,看见是自已躺在棺材里,她惊叫着,她要活着,她要呼吸,她要擦掉脸上的冰雪睁开眼睛,然而,棺材盖却被人们举过头顶传递过来,铺天盖地地扣下来,天地拍合,一片黑暗。她听见噼噼啪啪地锤子砸钉子的声响,最后,她还是从棺材里坐起身来,拍打着,嘶叫着,可是再也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路上,招魂的冥币飘荡飞舞,浩浩荡荡的送葬车队缓缓行驶…….. 来到墓地,灵车停下,一口要合坟下葬的棺材停放在墓坑旁边,棺材前面摆放着很多花圈和一张祭桌,桌面上摆放着死者的黑白照片,烟雾辽绕,燃烧的纸灰盘旋着向空中腾飞,像是有鬼在扭屁股跳伦巴舞。那死者在黑白像框里朝冬琴做了一个媚脸并向她调情,冬琴一阵晕眩,我怎么能和这个陌生人合葬在一起呢?在焦急痛苦中,冬琴想到了韩伟,仿佛抓住了生命通道上的阀门,她抬起头来,泪眼朦胧中,她果然看见在飘浮的烟雾中,韩伟从远处跑来…….

   冬琴想迎着韩伟跑,但是她的腿像灌上了铅,沉重得抬不起脚来,这才意识到她和韩伟阴阳相隔再也没法重逢了………










[ 本帖最后由 sunfuxin 于 2009-8-4 22:26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8-4 22:25 | 只看该作者
  赶上了。提一下。再读。
3#
 楼主| 发表于 2009-8-4 22:2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sunfuxin 于 2009-8-4 22:22 发表
                                                                        没有户籍的女生  


                                                                                                           ...
欢迎各位师友前来指导..
4#
 楼主| 发表于 2009-8-4 22:2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霍名夏 于 2009-8-4 22:25 发表
  赶上了。提一下。再读。
欢迎各位师友前来指导..
5#
发表于 2009-8-4 22:37 | 只看该作者
学习了。问好作者!
6#
 楼主| 发表于 2009-8-4 23:0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8-4 22:37 发表
学习了。问好作者!
感谢邱版指正。
7#
发表于 2009-8-4 23:2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sunfuxin 于 2009-8-4 23:06 发表
感谢邱版指正。


我可没有指正哦!
8#
发表于 2009-8-5 10:41 | 只看该作者
欣赏了。问好作者!
9#
发表于 2009-8-5 11:27 | 只看该作者

谢文成

作者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揭露,让我们真切地看到了文坛的希望,也看到了我们祖国的希望。如果作家都去写花下柳下,对现实漠不关心,对惨酷的现实生活充耳不闻,熟视无睹,我们的国家就完了,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感谢作者给我那么多感动,感谢作者的勇气和力量,让我们真正见识到了一个真正的作家肩上的责任。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的作品。
10#
发表于 2009-8-5 11:34 | 只看该作者

谢文成

如果韩伟的形象再丰满一些,那么这部作品就会更加完美无缺了.只有生活在农村或是生活在最低层的人们,只有对人类抱有良知的人们,再会真正地体会到这篇作品的内涵和\魅力.才会体会到作者是在用血泪写作,用良心写作.
11#
发表于 2009-8-5 13:39 | 只看该作者
描写细腻,有深意。
12#
发表于 2009-8-5 14:47 | 只看该作者
很好看的作品.问好
13#
发表于 2009-8-5 17:44 | 只看该作者
小说为我们展示了一种别样、鲜为人知的生活。展现了人性、伦理、欲望的博杀,而又紧扣现实,为我们打开了一道思考的大门,人应该怎样活着?这是篇难得的小说!
精华支持!
14#
 楼主| 发表于 2009-8-5 18:29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平原之子 于 2009-8-5 10:41 发表
欣赏了。问好作者!
感谢关注,向你问好!
15#
 楼主| 发表于 2009-8-5 18:30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谢文成 于 2009-8-5 11:27 发表
作者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揭露,让我们真切地看到了文坛的希望,也看到了我们祖国的希望。如果作家都去写花下柳下,对现实漠不关心,对惨酷的现实生活充耳不闻,熟视无睹,我们的国家就完了,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感谢作 ...
感谢谢主席的点评,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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