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隐姓埋名中秋故事第三篇之《过客》

左显辉

　　　　　　　　　　作者：李幼谦

野性的风掠过水面，爬过堤坎，闯进一间茅屋。里面不大，黑洞洞的，空荡荡的，屋顶低矮，黑色的烟尘与灰色的稻草披离着，蛛网似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连秋风也感到压抑，生怕停留多时被砸了，轻轻旋转一圈，只留下些微湿润与寒意，便如过客一般匆匆离去了。

　　这时，投进一个黑影，一个小青年走到门口，扫视了一下，犹豫片刻，吐出一句侉调："俺……要点水喝行吗？"屋里一个大青年蹲在水缸边，张着嘴正在咬菱角，抬头见来人，背着光，看不清模样，取出裂开的菱角，用壳尖剔出粉团的熟肉，放进碗里，这才站起来，从屋角提起水瓶，又从水缸盖上取个碗，倒碗水，递了过去："算你走运，今天给我妈冲菱角粉才烧开水……"

　　那人进屋接碗，低头一看，碗粗、沿黑，一股酸菜气，装模作样地吹着，顺口道："你们这里挺穷的嘛！"大青年不受用了："你不是来做上门女婿的吧？穷不穷关你舅子屁相干？"小青年吃了当头一棒，仍然没话找话问："你姓张吗？"大青年用勺底把碗里的菱角肉磨烂，没好气地说："我们张家村嘛，哪家不姓张？"听出主人的话有点冲，还不知趣地又问："你们家有几口人啦？"大青年终于火了： "你是查户口的？！"自顾自地倒些开水，把菱角粉调和成米汤一样的糊涂，端进左侧的小门里。

　　进了里屋，他扶起床上一个老妇人，舀起米汤一般的菱角粉糊涂，慢慢喂进她嘴里。老人空洞无物的眼睛如干涸的井，喘着粗气的嘴如田地干旱的裂口，艰难地下咽着，突然，直视着儿子背后："你……干什么的……"他回身一望，那要水喝的小青年靠在门框处，直愣愣地望着床上的老人，鼓起的大眼睛充满了惶恐，拉长的脸上写满悲凉。大青年愤怒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不识相？！病人有什么看头？喝你的水去，走你的路去！"

　　小青年骤然回身，端起还烫手的碗，在堂屋找板凳，泼泼洒洒的开水滴了半屋子，看看一张瘸腿的凳子不牢靠，干脆坐到灶门口的一个树桩上。

　　又一个苍老的黑影投身进屋了，走进里间，大青年问："爸，你回来了？哥哥来吗？"回答他的，是老男人沉重的喘气声。儿子居然有几分幸灾乐祸："我说他们不来吧，你不相信！何必再跑一趟？"老男人无可奈何地说："你大哥……丈母娘太厉害，说，倒插门的女婿，是她家的人，没有到别家过中秋的规矩……"大青年哼了一声："分家时，二嫂又和我们吵翻了脸，肯定也不要二哥来。三哥又在广东打工回不来，这个中秋，还不是我们三个人过……"老男人呜咽起来："……医生说……你妈，活不过十天了……她在世间，最后一个中秋节，想让儿子们……都在她跟前，团团圆……没想到，都不来，都不来呀……"

　　突然，病女人嘶哑的声音响起："天啦--我养这么多儿子有什么用啊……吃一辈子苦，受一辈子罪，活着见他们一面都难，死了连棺材也睡不上……"嚎完了就在床上无力地挣扎着，撕心裂肺地喊痛，皮包骨的额头上汗如雨披。

　　儿子连连喊妈，男人赶紧到前面去，要拿条毛巾给老婆擦汗。看见断腿的板凳旁，有个黑色的人造革包，打开一看，里面两袋奶粉，两盒月饼，于是问是谁送来的。儿子这才想起来："一个过路人的吧？来要水喝的，他怎么忘记带走了？""过路的？什么样子？"儿子大致讲了一下，老子说："他不是长得跟你一个样子吗？""他怎么跟我一个样子？""哎呀，你底下还有弟弟啊，养不起，送给一个苏北朋友了，上星期才写信叫他回来过中秋的呀！"

　　他一边说着，一边跑出门去。那个瘦长的小青年已经过了河，走在对岸的堤坝，急冲冲地向西而去。老男人遥隔河水，跟着他跑，拢起巴掌到嘴边，大声狂呼："小五子--你不要走……你回来呀--回来和你妈过中秋节……她是食道癌晚期，这是她最后一个节了啊……"

　　对岸的小青年充耳不闻，居然小跑起来，老人跌跌撞撞地想要与他保持平行，不留神绊着一块土疙瘩，大叫一声，跌倒在堤上。对岸的人终于停住了脚步，跟着跪在地上，朝着故居与父亲磕头，待父亲站起身来，最小的儿子已经义无反顾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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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楠

亲情也？亲情否？好感人的故事！

纪慎言

一个精心编制的悲剧故事！
叙述得不错。

tanqisen

hh,很好。我猜猜谁谁呢？？
王一或者 七彩燕 吧？？

李幼谦

越穷越生，越深越穷，倒是反映了不执行计划生育的农家生存现状。

冰雨by

很熟悉的情景啊.........

不错，有味道。

李幼谦

最初由 tanqisen 发表
hh,很好。我猜猜谁谁呢？？
王一或者 七彩燕 吧？？

汝之不慧！
第一篇是七彩燕写的。

王一

不是我
我写不出那么生活化的语言。


hh,很好。我猜猜谁谁呢？？
王一或者 七彩燕 吧？？

李幼谦

[QUOTE]最初由 王一 发表
不是我
我写不出那么生活化的语言。


你的小说很地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