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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城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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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8 13:45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1
   
  县城生在苍茫的群山环抱中。不大。一支烟的功夫就可以绕城一周。整座县城分为上下两部分,上半部是老城区,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工”字形的街面把老旧的建筑割裂开来。下半部是刚刚竣工并投入使用的新城区,“井”字形的路面让崭新的组合建筑两相对望。
   
  县城地处中缅边界,有些偏远。颇具实力的开发商是不会到此投资开发的,只有一些不大不小的“老板”,象打游击一样在这里打一枪捞到点油水后又换一个地方。旅游观光的人也很少到这里来,偶尔有零星的游客到来,最多逗留数天时间就匆匆离开。倒是有一些无家可归的精神病人,经常在这座县城里晃荡。也许是地方的言语习惯,县城里的人统统把那些精神病人成为“疯人”。
   
  由于县级行政办公中心建在新城区,那里有保安看守大门,有城管人员经常出没,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也在那里上班,那些“疯人”大多时间就在老城区转悠。新城区就算他们无意间转悠到了,也会象流浪狗一样被很快地追撵开。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目光呆滞,表情木然,头发乱得象鸡蛋箩,脸象一个大花猫。穿衣服的,一身衣服又脏又臭;不穿衣服的,裸露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干净的。有的脚穿一双从垃圾桶里翻捡出来的破鞋,有的只穿一只鞋,有的直接不穿任何鞋。有的整天胡言乱语,有的成天唱唱跳跳,有的全天走来走去却不言不语。有的捡地上的食物吃,捡地上的烟头吸,翻垃圾桶的食物吃。有的候在宾馆和饭店门口,靠施舍过日子。晚上,有的就睡在人行道上,有的睡在垃圾桶边,有的睡在桥下,有的不知道睡在什么地方,有的不知道究竟睡不睡。这些精神病人,多的时候有五、六个,少的时候也有两、三个。有的消失了一段时间后,不经意间又突然冒了出来。
   
   当然,整座县城也有会看不到一个精神病人的情况,但这样的时间不会太长,出现这样的情况,城里人都估计得到,肯定是县城要开比较重大的会议或者是某位大领导要到县城检查指导工作了。县城里的人对精神病人是见怪不怪了,他们也奇怪,为什么这些精神病人总喜欢到这座县城来?为什么这座县城会有那么多精神病人?奇怪归奇怪,没有人去穷根究底,因为大伙都明白,对这种问题去穷根究底就是瞎折腾了。
   
  有一段时间,县城刚刚迎接了一位前来视察工作的省级领导,转悠在城里的那些精神病人突然间全部蒸发了。省级领导匆匆离开县城后的某天,老城区的街道上又开始转悠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个头不高,头发凌乱,胡子拉渣的,衣着破旧,穿着一双破旧的胶鞋,他东看看、西望望的,安静地在人行道上转悠着。
   
  正是中午,肥头大耳的管事姜阿才,正在旺盛商店门口吸水烟筒。经营旺盛商店的女人叫阿香,是经常跑长运的李师傅的媳妇。阿香长得眉清目秀的,口吃也很伶俐。见姜阿才“咕噜噜”、“咕噜噜”地吸着水烟筒,阿香对姜阿才说:“你每天都要来吸几次,抱烟筒的时间比抱你老婆的时间都多。”
   
  姜阿才一边吸水烟筒,一边色咪咪地看着阿香说:“你的水烟筒就是好抱,我吸你的水烟筒,就好象亲着你的嘴,搂着你的腰。”
   
  “狗嘴吐不出象牙!”阿香笑着骂。
   
  “你出来,你出来。”姜阿才的眼睛突然直直地看着前面不远处转悠着的年轻人,冲着阿香喊。
   
  等阿香走出商店门口,姜阿才说:“你看,怎么又跑来这样一个疯人?!”
   
  阿香看着年轻人,也附和着说:“是啊,这些疯人不见好几天了,这个疯人原来好象从没见过。”
   
  “他朝我们这个方向来了。好象不怕人的。”姜阿才说。
   
  “看他那样子,确实应该是一个疯人。”阿香说。
   
  年轻人一面看吸水烟筒的姜阿才,一面朝姜阿才和阿香走了过来。
   
  来到姜阿才旁边后,年轻人站定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阿才吸烟。
   
  姜阿才转过脸,没好气地大声问:“你要干什么?”
   
  年轻人伸出手,露出黑黄的牙齿,边“呵呵”笑着边含混不清地说:“叔叔,给支烟抽。”
   
  “没有!”姜阿才粗声粗气地说,转过脸继续吸自己的水烟筒。
   
  “人家叫你叔叔了,认你作亲戚了,不就是一支烟呀,就给他抽一支嘛,不要那么小气!”阿香说。
   
  “他才认你是亲戚呢!”姜阿才笑着冲阿香说,然后不耐烦地递了支烟给年轻人。
   
  “叔叔,借用个火。”
   
  “什么?!”姜阿才看了一眼年轻人,继而给他点了个火,没好气地说:“真是做错你叔叔了,滚,滚。”
   
  年轻人吸着烟,很顺从地准备走开了。阿香冲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过脸,吐出一口烟,照例露出黑黄的牙齿,边“呵呵”笑着边含混不清地说:“阿姨,我叫王海”。
   
  “你家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多大年纪了?”
   
  “不知道。”
   
   “去,去,去,一问三不知的,明显是个傻愣人。”姜阿才不耐烦地说。
   
  此后,王海就经常在老城区周边出现。见抽烟的人,王海就不管大小地称呼“叔叔”,并要烟抽;见吃东西的女人,也不管大小地称呼“阿姨”,并要东西吃。有的就给他烟抽,给他点火,给他东西吃,有的就不理会他,甚至远远地跑躲他,他也没有追着要,要不到也好象不在意。
   
  王海每天都会来阿香的小卖部,经常会向来买东西的人要烟抽要东西吃,有时也和阿香要东西吃。还是一样地见人就叫“叔叔”、“阿姨”的。有的会给王海烟抽和东西吃,有的就不理会他。阿香每次都不拒绝,都适量地给王海一点东西打发王海。姜阿才每天都会来阿香的小卖部吸水烟筒,阿香的老公李师傅经常不在家,姜阿才就会不失时机地和阿香开些玩笑话。姜阿才一来,阿香就说:“你和王海一样,每天都要来,你真是王海的亲戚。”
   
  姜阿才就说:“我是你的亲戚,因为你就是王海。”
   
  没有人在的时候,姜阿才会学着王海的声音,对阿香说:“阿姨,给我摸一下奶。”
   
  阿香就会笑着骂姜阿才:“骚货!”
   
  姜阿才在阿香的小卖部吸烟筒开玩笑的时候,总会有遇到王海来的时候。姜阿才见王海来,遇到心情很好的时候,老远就会主动问王海:“王海,要不要抽烟?”
   
  王海就会高兴地回答:“要,要。”
   
  姜阿才就会递给王海一支烟,并给王海点火,边点火还会边数落王海:“我是真做错你叔叔了。”
   
  阿香就会说:“王海叫你叔叔,我看你就是有些象王海。”
   
  王海就边站着吸烟边“呵呵”地笑,有时还会点头答应:“是,是。”
   
  姜阿才就会虎声虎气地冲王海吼:“是你妈的是!”
   
  阿香的隔壁是一个诊所,坐诊的是县医院退休的张医生。王海有时候也会转悠到张医生的门诊门口,呆呆地冲里望。张医生连续好几天见王海经过门诊门口,以前见到王海在门口驻足,张医生就会给王海比“去”的手势,王海就乖乖地走了。这天,门诊没有病人,见王海吸着一支要来的烟,站在门口傻傻地望着他,张医生也许是出于好奇,就走到门口边。王海见张医生没有追他走的意思,就“呵呵”地笑着,吸着烟望着张医生。张医生就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海就含糊不清地回答:“王海”。
   
  张医生又询问他家在什么地方?父母叫什么名字?等等一系列问题,王海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张医生也许是闲来无事还是什么的,让王海张嘴给他看,给王海号脉,给王海量血压,用助听器听王海的心率,折腾了一气,王海始终“呵呵”笑着,可能是觉得张医生对他没有恶意,很是配合。折腾过后,张医生给王海比了个“去”的手势,王海就又向前转悠去了。这一切,被阿香看见了,阿香就问张医生:“张医生,王海有没有什么疾病?”
   
  张医生说:“口齿不清,应该是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初步看,没有什么大病,有一些智力障碍,同时还可能是精神上受过强烈刺激散失了记忆。”
   
  张医生是老医生,行医多年,很有经验,他对王海病情的推断有一天就得到了验证。那天是中午时间,姜阿才象往常一样在阿香的小卖部吸着水烟筒,三个到县城打工的外地人,可能是刚刚做工回来,聚在阿香的小卖部一人端着一瓶啤酒喝。从他们的外貌特征上看,一个戴鸭舌帽,一个光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王海就在这个时候又转悠到阿香的小卖部,几个喝啤酒的人见王海,戴鸭舌帽的说:“不知道他是怎样到这里来的,见他好几天了。”
   
  光头和阿香要了一个纸杯,倒了杯啤酒递给王海喝,冲着王海说:“真是可怜。”
   
  王海高兴得“呵呵”笑着,用双手接过啤酒喝,还感激地“叔叔”、“叔叔”地喊。
   
  阿香问:“你们知道他?”
   
  鸭舌帽说:“他是我们的老乡。”
   
  吸烟筒的姜阿才问:“他怎么会成这样?”
   
  光头猛灌了一大口啤酒,打着饱嗝说:“他从小是一个弃婴,被一个孤寡老女人捡养,从小就口吃不清,没有读过书,一到十的数字都数不下来。”
   
  络腮胡子说:“他和老人感情很好,叫老人妈妈,老人也把他当儿子看待。”
   
  鸭舌帽接着说:“他对老人非常好,老人老的时候,每天都给老人洗脚洗脸的,有什么好吃的,都要先给老人吃。”
   
  光头说:“老人死后,他哭得死去活来,村里人要掩埋老人,他死活不依。”
   
  络腮胡子说:“老人掩埋后,他天天跪在老人的坟前哭,晚上就睡在老人的坟旁边。”
   
  光头说:“后来他就精神失常了,除了他的名字外,什么都记不得了。”
   
  阿香听后连声说:“可怜,真是可怜。”
   
  姜阿才听后,把一包抽剩的香烟和一个打火机给了王海,王海高兴得“呵呵”直笑。
     
  阿香可能是想到了什么,进屋拿出了一件旧衣服给王海,说:“王海,拿去,这是阿姨给你穿的。”
   
  王海拿着香烟和打火机,抱着衣服,“呵呵”笑着走了。阿香还在后面连声地感叹:“可怜,真是可怜。”
   
  几个人都把怜悯的目光投向远去的王海。
    2
   
  县城本身就不大,城里的人基本都知道王海这个人了。这一方面是王海居无定所的,这里转悠来,那里转悠去,有时候,同一个地方一天会转悠到几次去,就好比阿香的小卖部,王海几乎每天都会转悠到几次。另一方面,你传我,我传你,大家都基本听说了王海的遭遇。听说了王海的遭遇后,大家都同情王海,有的人会时不时地给王海送吃的、穿的,有的还会给王海几角钱、几元钱的,一些上年纪的老人还会教育自己的孩子说,象王海那样一问三不知的傻愣人,还有那么好的孝心,是应该向王海学习的。再一方面,县城里不论哪一家有红白事,王海就会不请自到。可能是最初到了办红白事的人家后,想抽烟就有烟抽,想喝酒就有酒喝,想吃饭就有饭吃,王海就知道了去处,就都去。几乎每一场红白事,都会见到王海的身影,大家也奇怪,王海怎么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哪家有红白事?他的消息会为什么会那么灵通?奇怪归奇怪,大多数办红白事的人家,对王海还是网开一面的,也不追赶他,要烟抽就给他烟抽,要酒喝就给他酒喝。只是王海要到了烟抽和酒喝后,还是赖着不走,明事的人就知道,王海还想填饱肚子。这个时候,要么是管事安排人去给他端碗饭菜来,要么是有些上年纪的人,会主动端来给他一碗饭菜,王海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吃,吃好了,人家对他比个“走”的手势,或者对他说声“去”,王海就乖乖地走了。只是,早上抽到了烟喝到了酒吃到了饭菜后,晚饭时间他又准时地来了,大家就同样用烟酒饭菜打发他。县城不论谁家办红白事,一般都会持续两三天,王海就每天不请自到。大家都说,王海也是一个人,小鸡小狗也要吃粮食的,没有东西吃很可怜,反正他也抽不了多少烟,喝不了多少酒,吃不了多少饭菜,只要他不碍事,就给他抽点喝点吃点吧。
   
  王海到那些红白事场中倒确实不碍事。刚开始去到那些场合中的时候,就不知所措地站着,他不知道自己要站在什么地方,也不敢找个位子坐下来。有时,一对穿红着绿的新人一分左右地站在正门口,他也会和他们站在一起。这种时候,就会有管事或相帮的人把他拉开一边,或者制止他站在那里。在一些丧事场合,王海站着站着,听到死者的亲戚哭,眼泪就会大把大把地流下来,有时候鼻涕也会跟着流出来,看着他很是伤心。就有人制止他哭,他就急忙擦去眼泪和鼻涕,只是刚刚擦去,眼泪和鼻涕又流出来了。有些老人就说:“王海的良心好,知道人去世了,就会难过。”
   
   就有人用烟和酒哄他不哭,也会有人找个位子让他坐下来。王海就乖乖地坐着,动也不敢动,就抽烟和喝酒,眼泪也就慢慢止住了。王海每到红白事的场合,见男人不分大小地叫“叔叔”,见女人也是不分大小地称“阿姨”,有的人答应他,有的人不答应他,除此之外,他没有和人进行更多的交流,别人从他的口中也问不出什么,别人说话的时候,他就边抽烟边“呵呵”笑着听,也不知道他听得懂还是听不懂。只要没有人给他比“去”的手势,或者喊他“走”,王海就好象是主人家的亲戚,很有些心安理得的样子。
   
  县城所在地,不论办红事还是白事,大家都笼统地称为“办客事”,到办客事人家祝贺、悼挽或相帮,都叫“做客”。王海几乎都不请自到地去做客,不免会有一些办客事人家的相帮人,可能是考虑到王海的头发凌乱,衣服脏旧,会有损主人家的形象,会对王海下“逐客令”或赶王海走。主人家一般是不会发话的,因为请着管事,所有的事情都交给管事办理。王海见人家赶他走,就可怜兮兮地看着人家,欲走不走,模棱两可的,管事就会对赶王海走的人说:“不要赶他,他不会乱事。”
   
  管事就一边说,一边指个地点让王海站着或坐下,王海就乖乖地站到或坐到指定地点去,就有人会拿给他支烟抽或倒点酒给他喝。开饭时间到了,也会有人主动或在管事授意下端给他碗饭菜吃。反正县城也就那么三、五个管事,由于王海经常会去做客,管事和王海都早就互相认识了,管事都知道王海这个人,多少都听说过王海的遭遇,王海也可能知道管事是很管用的人,见管事都会喊“叔叔”,非常听管事的话。尤其是姜阿才,县城三分之二左右的办客事人家,都是请姜阿才去当管事的。王海见到姜阿才,就亲热地“叔叔”、“叔叔”地喊不停,姜阿才就会让王海一边坐下来,让人拿给他烟抽,倒给他酒喝,端给他饭菜吃。
   
  县城里时不时会有人家办客事,就会有人去做客,王海就不用说了,他几乎都去,去了也不送礼,人家也不会和他要礼,和他要也不可能要到。王海去做的客多了,有一次,姜阿才可能是心血来潮,或者是想到了什么,见王海无所事事地站好久了,就说:“王海,来,来,来,给客人端茶。”
   
  王海就乖乖地走到茶桌边,端起茶壶倒茶。倒满一杯,又接着倒一杯。姜阿才看着王海倒茶,就说:“王海,茶倒半杯就行了,倒好一杯,就给人家端一杯,慢点,不要把茶水端泼了。”
   
  王海认真倒茶,呵呵笑着,一连答应姜阿才:“叔叔,是,是,是。”
   
  王海双手小心翼翼地端茶递给客人,递到男客人手里,就说:“叔叔,喝茶。”端到女客人手里,就说:“阿姨,喝茶。”
   
  听着“叔叔”、“阿姨”地叫,又看着王海的那种认真样,客人都很想笑,都不嫌脏他,都端着茶杯喝茶。
   
  姜阿才也笑了,说:“王海,就是要学着这样做!。”
   
  听到表扬,王海“呵呵”、“呵呵”地高兴得直笑。
   
  端过茶,姜阿才又安排王海端着烟盘传烟,王海就端着烟盘,到客人的面前,不分老小,不分男女地喊:“叔叔,抽烟。阿姨,抽烟。”
   
  姜阿才就说:“阿姨面前就不要端去了,阿姨是不抽烟的。”
   
  王海就很听话地不再给女人传烟了。
   
  王海倒茶和传烟很勤快,客人的茶还没有喝完,烟还没有抽完,他又去倒茶和传烟了。
   
  姜阿才又对他说:“王海,你要记住了,要等人家喝完茶,抽完烟再去传。”
   
  王海“呵呵”地边笑边答应:“叔叔,是,是,是。”
   
  有时,有的年轻人为了好玩,就会使王海:“王海,去拿给叔叔一支烟来”或者说“去端给叔叔一杯茶喝。”王海就急急忙忙地去给他们端烟盘和茶水。
   
  见王海如此,做管事的姜阿才就半吓唬半认真地对王海说:“今后你来做客,就要好好地给客人端茶和传烟,不然的话,叔叔就不叫你来做客,不给你烟抽,不给你酒喝,不给你饭吃了。”
   
  王海就边“呵呵”地笑着,边认真地回答:“叔叔,是,是,是。”
   
  王海也真的说到做到,此后,每去做客,别人没有安排他,他就会主动地给客人端茶、传烟,也知道传烟的时候不再传给女人了,倒茶的时候,还知道会给不喝茶的女人倒杯白开水喝。
   
  办客事的人家再也没有一家出现赶王海走的情况了。有些人家,客事结束,还会给他些散烟抽,给他件旧衣服或旧鞋子穿什么的。更有些人家,还会给他几元钱。每得到人家送给他的东西,王海都会抱来给阿香看,阿香就高兴地问王海:“是不是人家给你的?”
   
  王海就高兴得“呵呵”直笑,边笑边不住地点头说:“是,是。”
   
  阿香已经从姜阿才口中知道了王海到办客事人家端茶传烟的事,姜阿才吹嘘地对阿香说:“是我把他给教会的。”
   
  阿香就对姜阿才说:“王海是你的亲戚,你就是应该好好教他。”
   
  正好王海也在,阿香就问王海:“王海,这个叔叔是不是你的亲戚?”
   
  王海就“呵呵”地边笑边点头说:“是,是。”
   
  姜阿才也笑着问:“王海,这个阿姨是不是你的亲戚?”
   
  王海也“呵呵”地边笑边点头说:“是,是。”
   
  几个人就都觉得好笑。
   
  姜阿才好象想到了什么,对王海说:“今后去做客,要知道换干净的衣服穿。衣服脏了,要知道去河边洗。头发长了要理,头要知道经常洗。”
   
  王海就边“呵呵”地笑,边认真回答:“叔叔,是,是。”
   
  阿香就对姜阿才说:“不要练嘴巴子,你叫他理发,让他去哪里拿钱?对了,理发只是五元钱,你给他吧!”
   
  姜阿才就摸出五元钱,说:“我给他钱,你带他去理。”。
   
  “带他去就带他去!你帮我照看一下商店。”阿香说完,喊上王海就走向了不远处的理发店。
   
  理发店很小、很旧、很简陋,经营理发店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理发师,大家都喊她杨大妈。顾客很少,每天最多也只有几个人,很多人为了赶新潮,大多都去装修豪华且有年轻女子经营的理发店去理发。杨大妈经营的理发店,只有越来越少的一些老顾客光顾了。见阿香领着王海来理发,杨大妈不说二话,就帮王海理发,边理发还边对阿香说:“前几天去做客,王海还给我端茶喝呢。他的遭遇我听说了,很可怜啊。”又对王海说:“以后头发长了,就来阿姨这里,阿姨免费给你理。”
   
  王海的头发理完了,阿香把五元钱给杨大妈,杨大妈坚决不要,还反复对王海说:“今后你的头发,阿姨帮你理好了。”
   
  王海摸着自己的头,高兴得“呵呵”直笑。
   
  也就是在这天下午,王海开始换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还隔三差五地去县城东边的河里洗头洗衣服。
   
  王海的改变,姜阿才很得意,认为自己功不可没。有一次姜阿才就对阿香说:“是我把王海改变成一个正常人了。”
    3
   
  王海交背时运了。也许你会感到惊奇,象王海这样的人,绝对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他不可能招谁惹谁,见什么人都“叔叔”、“阿姨”地喊,最多也就是向他人伸手要支烟抽,要点酒喝,蹭碗饭吃,人家愿意给就给,不愿意给就拉倒,他怎么就会背时了呢?
   
  原来,王海有一天到某户办客事人家里做客,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客人还不是很多,王海一走进人家门口就给客人倒茶,传烟。有几个年轻人正在围着火塘烤火和闲扯,王海边叫他们“叔叔”,边给他们端茶、传烟。其中有个年轻人冲王海说:“王海,去给我们几个叔叔倒杯酒来喝。”
   
  王海很听话地分别给每个“叔叔”倒了一杯酒,很小心地用双手分别端到每个“叔叔”手上。王海倒的酒有的满杯,有的只有半杯,说真话,王海也不可能把酒倒平均了,有的倒得多了,有的倒得少了,这是难免的。但有一个年轻人就不依不饶了,说:“王海,你把叔叔的酒倒得这么多,你是故意和叔叔过不去吧?来,你先把这杯酒喝了,再倒给叔叔一杯。”
   
  年轻人边说,边把酒杯递给王海,板着面孔要王海把酒喝下去。
   
  王海可能是犯酒瘾了,也可能是迫不得已,就很顺从地“咕噜”、“咕噜”地把一大杯酒喝了下去,喝完就不住地呵气,一连地揩着嘴边。
   
  满满一杯酒,应该不少于四两。见王海一口气就喝完了,几个年轻人都惊叹不已:“哇,这么好的酒量!”
   
  当时,不知管事姜阿才有什么事情而转到什么地方去了。如果姜阿才在,几个年轻人也不敢压王海喝酒,王海也就不可能一口气把一大杯子酒喝了下去,也不可能发生后来比较严重的事情。正是因为看到姜阿才不在,几个年轻人才越发大胆和放肆。有个年轻人见王海喝完了一杯本应属于他人的酒,就又紧接着强迫王海喝干了满满一大杯酒。
   
  两大杯子酒喝了下去,王海的双脚撑不住上半身了,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就跌坐在地。
   
  几个年轻人见王海出现醉态了,感觉大事不妙了,毕竟,王海的醉是他们引起的,管事姜阿才知道了,肯定会怪罪他们的,他们也很着急,就赶王海走,也许是王海还想着要吃过早饭才走,也许真是醉得站不起来了,就坐在地上不起来。有个年轻人见赶王海走不见效,就捡了个树疙瘩向王海打将过去,树疙瘩正好打在王海的脚跟上,王海痛得大叫了声,捂着被打的脚跟处,一骨碌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哭着跑出了办客事的人家。
   
  几个年轻人才松了一口气。有几个做客的人看在了眼里,就批评几个年轻人,说:“你们不应该那样做,王海一个傻愣人,你们就不应该让他喝那么多酒,更不应该打他。”
   
  几个年轻人不敢说话。
   
  管事姜阿才回来后才知道发生的事情,也就不留情面地批评了几个年轻人一顿。客事不会因为出现了点不和之音而终止,还得继续下去,大家也就适可而止了。虽然也有人挂记着王海的伤势,有人就说:“不碍事,王海还是走着出去呢。”大家就不再过问王海的事情,就开始正常地张罗着客事。
   
  端酒端出了祸事来,以前没有遇到过,王海也可能想不到,祸事会来得这样简单这样突然,他提心吊胆地从办客事人家一瘸一拐地哭着跑了出来,还担心人家会追来打他,一路不敢停留,就踉踉跄跄地边哭边来到了阿香的商店,见到阿香,就边叫“阿姨”边伤心地哭着坐倒在阿香的商店门口,指着被打的地方让阿香看。阿香见王海哭着突然来到了她的商店,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很是奇怪,看到王海的脚跟处已经瘀青和浮肿了起来,心里也明白了八、九分,就问王海:“是不是喝酒被别人打了?”
   
  王海就哭着回答:“是,是。”
   
  “你干什么要喝酒呢?去做客不能喝太多酒呀。”阿香虽然抱怨,也有些指责,心里甚至也有些厌烦,但还是把王海拉起来到张医生的门诊。张医生闻到了那股浓烈的酒气,心里也估计到了是怎么回事。就查看了王海脚跟的伤情,看了过后,用云南白药喷雾剂给伤处喷了喷,还贴了一片止痛药膏。处理完伤口后,张医生对王海说:“你每天来喷药剂一次,三天就好了,做客不能喝酒了。”
   
  阿香又给了王海几包饼干,说:“去了,今天就不要去做客了。”
   
  王海拿着饼干,不再哭了,蹒跚着慢慢地走了。
   
  以后的两天,王海都到张医生的门诊,张医生每天都给他喷云南白药喷雾剂。本来伤势也不是那么重,就如张医生所说的一样,三天后,王海的脚跟就恢复如常了。
   
  阿香从姜阿才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那天,王海又转悠到阿香的小卖部,姜阿才递给了他一支烟抽后,说:“王海,今后做客不准喝酒了,酒不能倒满,做客你如果再喝酒或者再把酒杯倒得太满,叔叔就要喊人打你了。”
   
  王海听了,就“是、是、是”地答应。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象王海这样的人,要出点什么坏事情来谁也无法预料无法保证。反正在王海的脚跟刚好后的不几天,又闹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来,这件事情几乎让县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其实这件事情追根究底,还是和压王海酒喝并打王海的几个年轻人有关系,只是大家最初都不知道而已,都没有扯到这几个年轻人身上去。这几个年轻人,压王海酒喝,打了王海,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客人指责,被管事姜阿才批评,心里边很是恼火,恼火了,就想着要在王海身上发泄,他们也不想再打王海一顿,打王海一顿,他们也多少觉得下不了手,就在心里盘算着要好好地捉弄王海一番。想去想来,他们就想到了要买春药给王海吃,他们听说了春药能“久战不衰”,如“猛虎下山”,究竟结果如何,他们没有试验过,就想在王海的身上检验一下春药究竟厉害还是不厉害。
   
  在老城区里,要碰上王海很容易,要让王海吃下去东西也很容易,因为王海就经常转悠在老城区,经常和别人要烟抽要酒喝要东西吃。
   
  一天下午,他们就见到了王海。王海见到压他酒喝并用树疙瘩打他的人,心里很害怕,冲他们叫了声“叔叔”,就准备迅速离开,有一个年轻人就追着给他烟抽,就给他点火,王海看着他们好象不会打自己,就“呵呵”地笑着接过烟抽。另一个年轻人就把两三颗早就准备好的春药递给王海吃,说:“王海,叔叔给你糖吃,甜蜜蜜的,可好吃了,赶快吃吧。”
   
  听说是糖,王海就“呵呵”笑着,一边感激地连声叫“叔叔”,一边把春药都吃了下去。
   
   几个年轻人见王海吃了春药,都坏笑起来。一面比手势让王海走,一面远远地跟在王海身后。
   
  太阳很毒辣,王海走了一阵,脸开始绯红起来,把外衣都脱掉了,坦胸露乳地走在街上。走着走着,可能是药力发挥开来了,王海脸更红了,呼吸也开始急促了,脸上、身上都淌起了细密的汗珠,见到女人,眼睛露出了悠蓝的光。又走了一段路,王海索性把裤子都脱了下来,胯间的物件一柱擎天地暴露着,女人们见到王海,远远就惊叫着跑开了,男人们恶作剧般地看着笑,尤其是那几个远远观望的年轻人,更是不住地笑。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刚刚准备避开王海,王海却追着她跑了去,边跑还边气喘吁吁地不住地急切叫唤:“阿姨,阿姨。”衣着暴露的女人迅速跑开了,王海又开始追走在街上的另一个女人,边追边“阿姨、阿姨”地急切地叫唤。见王海这样,就有一些男人挺身而出,几脚把王海踹倒在地。王海倒在地上,不停地喘大气,胯间的物件一直充血般地直挺着。倒地一会儿后,王海又立马站起来,直往准备在街上倒一满盆水的一个半老徐娘跑了去,中年女人情急中就把一盆水泼到王海身上,丢下盆,急忙跑回铺面里。王海成了一个落汤鸡,全身上下都淋湿了,胯间的物件却一直充血般地直挺着。不知是谁拨打了110,几个警察把王海架了去,事情才得以告结。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嘘,见识了春药的厉害,交头接耳地说笑着消失了。
   
  整个县城象炸开锅一样,不分前因后果地直奔主题地谈论着王海调戏女人的事,这样的谈论,持续了很长时间。很多人谈论这事,主要是觉得好笑、好玩,因为这样的事情,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人们单调的口味,就象一味调味剂,使人们的精神生活充满了滋味。也有一些人,从道德的层面评论这事,认为很伤风败俗和有失大雅。有些人就说,象王海这样的人,应该把他驱赶出县城;有些人却说,人有七情六欲,只是王海这样的傻愣人物,欲望的释放方式太不可理喻罢了;也有一些不置可否的人说,王海这样的傻愣人,家伙还是很管事的;还有些人觉得奇怪,说王海来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是不是精神病突然犯了?
   
  阿香也听说了王海的这件事,她刚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以为是有人为了取悦别人开王海的玩笑。后来知道是真的,阿香就有些恶心,就弄不明白王海怎么会变成那样了?阿香很为王海害羞,认为王海很丢人,虽然王海不是她的什么亲戚,但王海经常都要来她的小卖部,她一直很同情王海,王海的这种做法,让阿香无法接受。有一天,姜阿才又来阿香的小卖部吸水烟筒,坏笑地和阿香说到王海的这件事情。阿香就说:“不要说起他了,真的羞人,想不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姜阿才开玩笑地问:“如果王海那样对待你,你会怎样?”
   
  阿香怒不可揭地说:“如果他敢对我那样,我就揍死他!”
   
  “如果我对你那样呢?”姜阿才又笑着问。
   
  “我就揍死你!”阿香说。
   
  “哎哟,幸好我没有对你那样。”姜阿才笑着说。
   
  “你和王海就是同类人,你不要让他喊你叔叔,让他喊你亲家算了。”阿香笑着说。
   
  “可以,什么时候我也象王海一样对待你一次。”姜阿才说。
     
  “如果那样,就把你变成一只大阉鸡!”阿香说。
   
  王海在拘留所里呆了两天以后就出来了。走到街上,很多女人都向他吐口水,一些男人看见他就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带着坏笑。见人家这样不友好的样子,王海也不敢象原来一样,见人就要烟抽要东西吃了。出来后的第二天,又遇到县城里有人家办客事,还未进人家门口,就被人家撵了出来,也没有人帮他说好话。
   
  有一天,王海又转悠到阿香的商店,正好姜阿才也在吸烟筒。阿香见王海远远来了,就虎着脸给王海比“走”的手势,姜阿才也不搭理王海,也不象平时一样给王海烟抽,王海红着脸,犹豫了一阵子,就转悠到别处去了。
   
  王海从拘留所里出来大约四、五天时间后,就在县城销声匿迹了。县城里的人,看不到了王海在转悠,见不到了王海到办客事人家做客,都说:“走了好,走了好。”
   
  王海走了,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了,县城里的人还时不时提起他,最主要原因是会有人时不时地提到他调戏女人的事情。因为,很多下三浪的故事,对一些人来说,虽然陈旧了,还是有一定的生命力。
   
  阿香也经常提起王海,虽然王海走了,但姜阿才经常来她的商店吸水烟筒,来和他开一些带色彩的玩笑,阿香就说:“王海走了,你就成王海了。”姜阿才一来阿香的商店,阿香就会笑着和姜阿才打招呼:“王海,你又来了呀?”

   姜阿才就会说:“对你下手不够重,今后对你得学王海的招数了。”
    4
   
  县城里见不到王海有好几个月时间了,很多人开始真正地怀念王海起来。这是因为,给王海吃春药,并导致王海闹出了调戏女人的笑话的几个年轻人,其中有一人在酒后不慎把用春药算计王海的事情泄露了出来。他泄露的对象也是他们的好朋友,想着他们的好朋友会替他们保密的,却不料他们的好朋友并没有替他们保密,也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别人。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县城里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秘密。王海调戏女人的事又被县城里的人按照事前、事中、事后的完整顺序,成为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很多人知道了原委,就开始抱怨那几个无事找事的年轻人,说他们不道德,说他们丧尽天良,欺负一个傻愣人,老天有眼,会遭报应的。就有一些人为王海说好话,说真正的王海不是这个样子的,人很善良很本分,只是傻愣些而已,他很懂礼貌,见人就“叔叔”、“阿姨”地喊,客事场中很勤快,一会儿倒茶水,一会儿端酒杯的。
   
   几个年轻人就经常挨骂,先是挨一些知情的人骂,后来姜阿才听说了,又挨姜阿才骂,再后来,几个年轻人的父母也知道这件事情了,就又遭劈头盖脸地骂。这几个年轻人挨骂了,他们没有再迁怒于王海,他们也自责,也觉得大家骂得都对,是自己做得不对。其实,事后他们认真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做得太过分了,你想想,恶意地去捉弄一个傻愣人,这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当见到王海被拘留了,他们更是感觉心里不安。现在虽然挨了一些骂,他们相反还感觉好受些了。尤其是更有一些人把王海的离开归罪在几个年轻人头上,弄得几个年轻人有口难辩,恨不能王海分分钟就回到县城来,好堵塞那些把不是理由的理由强加在他们头上的人的口。
   
  此后,县城里每有人家办客事,就会有一些人显得空落地说,王海走了,见不到王海了。当一些负责端茶、传烟、倒酒的人懒散的时候,管事就会抱怨他们说:“王海不在了,如果王海在,肯定比你们都勤快,你们连王海都不如。”
   
  其实王海并没有走,他呆在一个让人意料不到的地方。
   
  县城所在地的一个乡镇,盛产锡矿。每到雨季,由于矿区所在地挖的矿洞过多,生态破坏严重,每年都会发生一些山体滑坡和泥石流事件,但都不涉及人身安全。今年雨水多,最近就刚刚发生了一起严重的山体滑坡事件,据该乡镇向县政府报告,整座大山几乎滑坡了一半,滚滚的泥石流把一围粗的大树都连跟带走了,所有的矿洞被泥石流封了起来,其中有一个矿洞里面的四个矿工生死未果。灾情如火,人命关天,谁也不敢儿戏。县上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一面紧急向上报告灾情,一面及时成立抢险救灾工作组,由一名副县长带队,连夜奔赴矿区开展抢险救灾工作。工作队连夜赶到矿区后,又紧接着召开乡、村紧急会议,安排乡、村连夜组织人马,等天亮开始抢险救灾。天亮了,雨住了,山体滑坡不在继续了。副县长就根据矿洞主人指定的位置,安排人一处一处地寻挖矿洞口,数千人集体上阵,在大致范围内刨挖了四个多小时,看时间已是中午近十二点了,就有人来报告,说挖开了近十个矿洞口,其中有一个矿洞口已经听到人声了。副县长就急忙跑向矿洞去,真算万幸,四个矿工丝毫没有受伤,只是受了点惊吓,泥泞不堪地正一个接一个从矿洞里面爬了出来。最后一个矿工刚出到洞口,就“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叔叔”、“叔叔”地喊。工作人员定睛一看,这是经常在县城转悠的王海呀,他怎么会在这里呢?副县长就问矿洞主人,这是怎么回事?
   
  已经大受惊吓的矿洞主人不敢隐瞒事情的经过,就一五一十地如实道来。原来,几个月前,矿洞主人到县城办事,醉醺醺地从舞厅出来的一个晚上,在舞厅门口遇到王海向他要烟抽,矿洞主人先给了王海一支烟抽,又看着王海虽然一副傻愣的样子,但显得很有力气。矿洞主人就动了歪脑子,何不让这个傻愣人到我的矿洞干活?象这样的傻愣,只要有饭吃,有烟抽,工钱都不必开,何乐而不为呢?矿洞主人拿定主意,哄骗王海说要带王海去吃东西,连夜开车带着王海回到矿洞,派人监守着王海,让王海每天和其他矿工进矿洞挖矿,王海白天就进矿洞挖矿,晚上就住在矿区的一个简陋工棚里的一张草席上,一直干到矿区出事。
   
  副县长听后,骂了矿洞主人一句:“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人救出来了,副县长一面安排人向县上汇报抢险救灾的辉煌战果,一面召开乡、村、组干部还有矿区的所有矿洞主人参加的会议,传达了县上的有关要求:一是所有矿洞停止采矿,每个矿点的负责人要给每个矿工一次性结清工钱,所有的矿工停止作业,迅速回家;二是在雨季期间,禁止一切人员到矿区,防止安全事故再次发生;三是待雨季结束,乡、村、组要组织力量,迅速在山体滑坡地带进行植树造林,恢复生态;四是要进行追究问责,尤其是要对无证采矿的矿洞主人,进行重拳出击。传达了县上的有关精神后,副县长一面安排有关部门负责人留下来处理后续未尽事宜,一面准备返回县上作详细汇报,毕竟,市上的工作队已经来到了县上。
   
  见副县长要走,王海象突然醒悟一般,跪在副县长面前,边嚎啕大哭边叫着“叔叔”。
   
  副县长显出为难的样子,问左右站着的几个部门负责人说:“你们提个建议,这个人要怎样打发?”
   
  就有人说:“问他什么都问不清楚,连家在哪儿都不知道,听说他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他的去向问题真是个大问题呢。”
   
  有人就建议说:“原来他一直就呆在县上,是不是就把他再带回县上去?”
   
  副县长沉吟了一会儿,说:“就把他带回县上去,因为还涉及一些追究问责的事情没有了结,让他坐我的车吧。”
   
  矿洞的主人就急忙问副县长:“他的工钱要怎样结呢?”
   
  副县长问:“其他矿工的工钱你怎样结?”
   
  矿洞主人说:“其他矿工每天四十元。”
   
  副县长又问:“你把他带来多长时间了?”
   
  矿洞主人小心地回答:“三个多月,具体多几天记不得了。”
   
  副县长说:“你给他结八千元的工钱,这些钱你们都放心,一分不少地会用在他的头上。”
   
  矿洞主人急忙数了八千元钱,递到了副县长秘书的手上。
   
  王海停止了哭声,坐进了副县长的专车,跟副县长坐车而去。
   
  坐在车上,副县长问王海叫什么名字?王海就回答:“王海。”
   
  副县长又问王海家在什么地方、来县城干什么等等一系列问题,王海就含混不清地不知所云地回答副县长。副县长才意识到根本无法和王海进行交流,不由得长叹了口气。
   
  车子快到县城了,副县长问秘书:“你说这个人要怎样安排为好?”
   
  秘书说:“我也不知道。”
   
  副县长可能对王海的安置很头疼,就意外地问王海:“你要住在在什么地方呢?”
   
  王海就一连“阿姨”、“阿姨”地喊。
   
  副县长就转过头问王海:“是不是县城里有你的阿姨?”
   
  王海连连点头,说:“是,是。”
   
  秘书说:“他对人都喊‘叔叔’、‘阿姨’的,县城里不可能有他的什么亲阿姨。”
   
  副县长眼睛定定地看着前面的车窗,说:“如果有可以交托看管的人,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没有可以交托看管的人,就安排民政部门,给他租个廉价的屋子,给他提供些救济,专人看护。”
   
  车子很快就来到了县城老城区,王海不住地透过车窗看,显得很激动,口里不时喊着:“阿姨。”
   
  副县长就问:“你阿姨在什么地方?”
   
  王海就用手指着前方,说:“阿姨,在那儿!”
   
  副县长就安排司机:“继续走,继续走,他叫停的时候就停下来。”
   
  车子快开到阿香的商店的时候,王海就不停地边敲车窗边激动地大声喊:“阿姨!阿姨!”
   
  司机就把车停了下来,秘书为王海打开车窗,王海就急忙从车上跳了下来,直奔阿香的商店,边跑边叫:“阿姨!阿姨!”
   
  阿香听到叫声,她感觉这叫声非常熟悉,就急忙从商店跑了出来。王海见到阿香,就立刻跪在阿香面前,象失散多年的孩子突然见到母亲一样,激动得一边大哭一边不住地喊着:“阿姨。”
   
  阿香见王海显得更瘦更黑了,眼泪就流了下来,她一面拉起王海坐到凳子上,一面问王海:“王海,这段时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王海用手指着远方,不住地哭。
   
  副县长从车上下来,问阿香:“他是你的亲戚么?”
   
  副县长不认识阿香,阿香却经常在本地电视台上见副县长,她知道副县长姓甚名谁,也知道副县长的职务。就说:“副县长,他不是我的亲戚,只是原来他就经常在县城里,经常来我这里。”
   
  副县长就把王海在矿区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阿香,阿香听后,用手摸着王海的头,就象母亲摸着孩子的头一样,边摸边流着眼泪说:“太可怜了,你怎么会经常遇到这样不幸的事情?”
   
  副县长就问阿香:“你能不能收留他一段时间?”
   
  阿香不假思索地说:“可以。我家仓库旁边有一个小房间,先让他住在那里吧。”
   
  副县长就立即电话安排民政部门,带来了几袋大米、两床棉被和一些旧衣服,并让秘书把八千元钱交给阿香,说:“这是他的血汗钱,你先帮他保管着。”
   
  阿香说:“钱我就不帮他保管了,你们保管吧,他住在我这里,你们就放心好了,我们家经济还算宽余,有我们吃的,就不会让他挨饿。”
   
  副县长说:“钱你还是帮他保管着,我们带着也不方便,不怕,只要用在他身上,该花就花。”
   
  阿香接过钱,说:“副县长放心,他的钱我们帮他好好保管,保证一分都不会流失。”
   
  见王海有安顿的地方了,副县长显得很轻松,说:“我还有事,你们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我还会派人来看望他的,就先把他交给你了。”
   
  副县长走后,阿香就急忙安顿王海。
   
  大家听说王海回来了,又听说是副县长亲自送回来的,都纷纷来看望王海,有的给王海带来吃的,有的给王海送来些穿的。当听到阿香讲及王海再次的不幸遭遇,大家都很是同情。
   
  姜阿才也来看望王海了,专门从阿香的小卖部里买了一条香烟给王海抽,并叮嘱王海说:“今后不准和人要烟抽了,烟没有了,叔叔给你抽,叔叔今后带你去做客。”
   
  王海高兴得边“呵呵”地笑,边“叔叔,是”地答应。
   
  理发的杨大妈也来看王海了,一见王海,就说:“人瘦了,黑了,头发长了,走,王海,阿姨先带你去理个发。”
   
  王海就“呵呵”笑着,跟着杨大妈去理发。
   
  张医生特意为王海量了血压,听了心率,做了一番医检后,说:“没有什么事情。”又把两盒安神补脑液递给阿香,让阿香根据说明给王海吃。“吃了,就好睡了,就精神了。”张医生对王海说。
   
  一天晚上,阿香的老公李师傅拉着一满车货物回来,阿香就喊王海去下货,王海很是卖力,来来回回地不停地下货。阿香就心疼地对他说:“端少点,慢点。”
   
  李师傅说:“这个傻愣人,还派上用场呢,还蛮有力气的。”
   
  当李师傅听说了阿香收留了王海,刚开始的时候,李师傅有些抱怨阿香,说:“你怎么要收留他呢?”
   
  阿香就把王海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师傅,最后说:“他很可怜,我们家什么都不缺,就当做善事,收留他吧。”
   
  李师傅就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民政部门经常把救济大米送到阿香的商店,说是副县长指示送给王海吃的。
   
  副县长有一次路过阿香的商店,还专门向阿香问到了王海的情况,还给王海传了支印象烟抽。
   
  阿香就告诉副县长,说打算为王海办一个户口,一直收留王海。
   
  副县长说:“你有这种想法很难得,这个事情很简单,但有些程序和手续,我记在心里了,合适的时候要如何办理,再安排人通知你。”
   
  王海不再向人要东西吃、要烟抽、要酒喝和要饭菜吃了,穿着很干净,人也显得很精神了。他也很少去办客事人家做客了,偶尔去了,也是人家提前来请,让他去帮忙倒茶、传烟。王海每去做客,都会经阿香同意才去,去了还是“叔叔”、“阿姨”地称呼人家,规矩地给客人端茶、传烟、倒酒。
   
  姜阿才有一次就开玩笑地问阿香:“你把王海带在身边,你不怕他调戏你呀?”
   
  阿香说:“王海可不象你,他很尊敬我,很听我的话呢。”
   
  确实,王海就象阿香的孩子一样,很听阿香的话,叫阿香“阿姨”也叫得格外亲切。
   
  姜阿才会时不时地问王海:“王海,阿姨好不好?”
   
  王海就边“呵呵”地笑,边竖起大拇指,说:“阿姨,是这个!”
   
  姜阿才又会问:“王海,阿姨家的叔叔好不好?”
     
  王海同样边“呵呵”地笑,边竖起大拇指,说:“叔叔,是这个!”
   
  姜阿才又问:“王海,叔叔我好不好?”
   
  王海还是同样边“呵呵”地笑,边竖起大拇指,说:“叔叔,是这个!”
   
  姜阿才就说:“这个王海,县城里的人都成你的亲戚了,连副县长都是你的叔叔了。”
   
  阿香就亲切地看着王海,“咯咯”地笑。
   
  王海“呵呵”地笑着,笑得很天真很温暖很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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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李有旺 于 2009-8-8 13:57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8-8 15:01 | 只看该作者
坐李老师沙发,
先提
回头慢慢欣赏。
3#
发表于 2009-8-8 16:52 | 只看该作者
语言老到,意味隽永,人物写活了。
4#
发表于 2009-8-9 12:41 | 只看该作者
小说通过描写王海这一憨傻的人物形象,勾画出众生百态。有人取笑,有人给他春药吃。让人读来心悸,但是,当他从拘留所出来,他的人生已是低谷,歪在煤矿做工,处于封闭状态,最终以县长把他要回8千元工资,并找到一个不错的落脚处。王海作为一个弱智者,更能从他身上折射出人们毫不掩饰的或阴暗,或良善的种种心理。发人深思!
问好有旺!精华支持!
5#
发表于 2009-8-9 13:06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8-9 12:41 发表
小说通过描写王海这一憨傻的人物形象,勾画出众生百态。有人取笑,有人给他春药吃。让人读来心悸,但是,当他从拘留所出来,他的人生已是低谷,歪在煤矿做工,处于封闭状态,最终以县长把他要回8千元工资,并找到一个 ...


支持精华!
6#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08:22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8-8 15:01 发表
坐李老师沙发,
先提
回头慢慢欣赏。

谢谢天下为公斑竹.问好
7#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08:23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程相崧 于 2009-8-8 16:52 发表
语言老到,意味隽永,人物写活了。


谢谢您的点评.问好
8#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08:2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8-9 12:41 发表
小说通过描写王海这一憨傻的人物形象,勾画出众生百态。有人取笑,有人给他春药吃。让人读来心悸,但是,当他从拘留所出来,他的人生已是低谷,歪在煤矿做工,处于封闭状态,最终以县长把他要回8千元工资,并找到一个 ...

谢谢友泉兄精道的点评.谢谢你的加精鼓励.问好
9#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08:24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天下为公 于 2009-8-9 13:06 发表


支持精华!


非常感谢老兄的支持.问好
10#
发表于 2009-8-10 09:56 | 只看该作者
学习李老师新作.
11#
发表于 2009-8-10 12:41 | 只看该作者
支持精华作品 :handshake
12#
发表于 2009-8-10 14:46 | 只看该作者
为小弟顶一下。这些日子有些忙,会抽时间上来学习!
13#
发表于 2009-8-10 15:18 | 只看该作者
个别地方写得有些紧了。学习!
14#
 楼主| 发表于 2009-8-10 16:28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快乐小鱼儿 于 2009-8-10 09:56 发表
学习李老师新作.


谢谢小鱼儿.问好
15#
发表于 2009-8-10 19:53 | 只看该作者
折射了社会各种人的心理!再来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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