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
文/阡陌
机器面无表情的旋转,嘈杂的声音如一段寂寥的序曲,近切到植入骨髓。我看到梦想的碎片隐匿在荒芜的影像中,从七彩变作灰白,雾一般飘荡,游移,荒漠中开出绝望的花朵。悬崖峭壁上的唯美,带着凛冽的骄傲和孤独的朝拜。我知道,它们在我终生看不到的角落里斗志昂扬或流血受伤,侥幸存活又自生自灭。我始终看不见那些零落的片段或者生命完整的旅行。而它们,却看见了一个信仰失明的人,虚浮苍白的脸。
夜深人静,时常有散淡奇异的幻觉。喧嚣停滞在那一刻,行色匆匆的人群经过,假想那是自己的前世,或者来生。有着迥异的境遇,生就不同的容颜,然后沉寂在岁月的脉络里,悲喜聚散,百年之后,再次归于寂灭。浮云遮望眼,我渐渐看不见,看不见我与前世来生的自己,擦肩而过或握手言欢,亲切背后生出道道坚固的防御心墙,拼命握住虚无的繁花似锦,然后,有一滴泪碎在了记忆的尽头。
怕青天白日的喧闹,怕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丢了自己。躲在城市的街角,躲在浮华背后,躲在未来与历史的缝隙里,打磨悠远的尘世里棱角分明的脸。打开音乐,CD在旋转,画面闪耀,如天空的干燥与晴朗,如雷声轰鸣闪电极速时苍白与无助。我听见爱与背叛的对决,我闻到血液的味道,咸涩,腥,粘稠,绝望。我听见岁月滑过指尖青春仓惶倒下时的惨烈,明媚的忧伤,狂奔的热泪,见血封喉。
走到乡野田间,走过一片片绿意苍茫的荷塘。满眼的绿,抖落出无穷的希望。阳光细细碎碎的落下来,碎汞般耀眼。风儿飞过,凌厉地抚摸着我的脸,宽厚,粗矿,风尘仆仆的脸,还有风筝般断了线的,泪。我看不见,那亭亭玉立的荷与黑钻般的淤泥,生出怎样爱或恨的纠葛,抑或血与泪的缠绵。采莲人的脚落在淤泥丛生的塘里,落在满心细孔的藕间,落在粉嫩或翠绿的荷的,心上。
累了,伸出斑驳的手掌,想抓住一张熟悉的脸,或者一句信誓旦旦的诺言。空气不回答,鸟儿腾空飞翔,我看见掌心纠缠的曲线,蒙上了淡淡的尘埃。回忆变得遥远,远到如一颗参天大树,在我挥手告别的时光里,败落成严冬的俘虏,或者路人的碎柴。我再也看不见,它尖锐的哀嚎和虚妄的遮挽。
我看见很多人围着我喧闹。忧伤,雀跃,愤怒,麻木,关切,蔑视,干净的泪,肮脏的血。它们疯狂滋长,纠结成一朵妖艳的彼岸花,鲜红浓烈,无惧无畏。我屏住呼吸,想起母亲的怀抱,想起年少轻狂的梦,想起无数个白天与黑夜的交替,想起悠远而绵长的信仰。我要挣脱这虚妄的围攻,用粉身碎骨换一袭清风。左手执爱,右手擎恨,厮杀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变成一片混沌。仰天长笑,为希望的曙光开道。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见飘渺而细微的光芒闪现。然后,我倒了下去,有温热的液体淌落。
我的眼睛,从此,告别光明。
所有的白,都成了黑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