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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原创《想起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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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6 14:4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想起爷爷                 郑之刀
  他双目微闭,神态安详,仰卧在门前的藤椅中,随着收音机里的音乐轻轻摇曳。轻风拂过,夕阳在他的发间,泛着银光。这时,我总喜欢从背后敲碎爷爷恬淡悠长的梦,但爷爷从不恼火。

  他不是我的亲爷爷。很小的时候,父母整天忙着苦工分,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慈祥的大爷怜悯我,扮起亲爷爷的角色。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亲爷爷。

  稍懂事,爷爷常给我讲做人的道理:在上要低头看人,在下要抬头做人;把名利是非放下就是把自己放下;君子的背后可能有几张幼稚的嘴,但小人的背后一定有许多双成熟的眼睛等等。爷爷是个平易近人的人。放假的时候,我总喜欢去他那儿听他讲一些前朝旧事,有时他竟不顾一把年纪,或眉飞色舞,或潸然泪下,活像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但妈妈却常说爷爷是个头脑有问题的人,叫我少接近他。我不信。

  那是个军阀混战的黑暗社会,地主横行,乡绅霸道。有一年爷爷和地主的儿子同时参加了一个军校的录取考试,结果爷爷没考上,地主的儿子却意外的被录取了。妈妈说爷爷是我们村里公认的惟一读书读得好的人,从理字上讲,应是爷爷考上才对。后来那地主的儿子竟公然挑衅爷爷:“就你个贫农还佩和我争,顶替了你又怎样?你祖上没那个德,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爷爷很气愤打算找人家理论并检举人家。结果半路被人拦住蒙头乱打一通。于是落下现在这个毛病。年轻时什么样的事都发生过,有几次差点命都丢了。

  妈妈终于向我讲了那段早已鲜为人知的往事。在妈妈的讲述中我还知道害爷爷的人都没熬过爷爷,特别是那个冒顶爷爷名的人,后来加入了国民党,在一九四九解放南京的渡江战役中成了国民党的亡魂。他的儿子和儿媳因老子是国民党在一九七四年的文化大革命中又被红卫兵斗死了,留下个没人问的儿子。天生怜悯的爷爷实在看不下去,就担当起父亲的角色,一养就是十多年。有时爷爷会对我说要不是那人顶替了自己,说不定死的就是他了。对于爷爷的言行,我由衷的敬佩,我一直认为爷爷就是一个心大善的人。不解的是村里有一些人说爷爷心机太深,养仇人的儿子,这不是让地下已做鬼的永不安身吗。人言可畏,看来不假,我真替爷爷叫屈。

  爷爷收养的那个孩子比我大十来岁,小小年纪无父无母。冬天赤脚在雪地里跑没人说,夏天吃满是泥灰的桑椹更没人管。孤苦伶仃的。在村里,爷爷最喜欢的就是我和他。

??我们这个村地处苏北淮河下游,整个村子就是一块贫瘠的沙地。要山没山,要水只有盐河北去的脏水。偶而会有几只小吨水泥船毫无眷念一次次从我期待的眼神中经过,一眨眼便消失在盐河的弯道里。更别谈人文景观、自然风光。远望近望只见一块块大小不一横七竖八的庄稼地。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个乞丐都不愿来晒太阳的穷地方。春耕秋收时,那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用自己的脊背构成这个小村最绚丽的风景。朴实的农民睡觉都希望大型的机器什么时候也能开到自家的田里,但这些老农自己也清楚只是遥不可及的白日梦。

??乐观开朗,对未来充满希望是爷爷和村里人最大的不一样。爷爷一直认为我们村子虽然贫穷,终会有富裕的一天。爷爷对我是寄予厚望的,他希望我学业完成后能回到村子里来。

爷爷抚养的那个孩子就像当年的爷爷一样,老大不小,却又满不在乎,该吃就吃,该睡则睡,整天一副弥勒佛的样子,笑迷迷的。村里人都说他像范伟,就送他个外号——傻子,看到他我就像看到了爷爷。

傻子本人也很喜欢这个外号,说傻人有傻福,蛮不错的。看来他是得爷爷真传,把自己放下了。

  傻子在村里是小有名气的,丝毫不逊于爷爷。听爷爷讲八年前正值壮年的傻子也到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时候。可他的名气却给他带来不少的烦恼。二十好几了,对象还半个没有。人家姑娘根本不用看,光听他那外号就吓得远远的。爷爷见他可能打一辈子光棍,有些不忍便劝他以后不要再用这个名号,他却和爷爷开玩笑说这是哪家的王法,就许你老家伙打光棍,就不准我效仿一回。听得爷爷直叹气摇头,没有办法。

  爷爷常跟傻子讲一些古书上的道理:“人生三十不仕,不当再仕,五十不娶,不当再娶。”对于这话,傻子不是太懂。但他做事从来不按套路,这不他又把爷爷所讲的古书上的话改成:“人生三十不娶,决不再娶,五十无家,干脆出家。”一时成为村里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位古董教授还直夸这话有些人生哲理,听得爷爷直挠胡子,弄得傻子晕乎乎的。爷爷便和我说这教授的文凭一定是捡来的。我哭笑不得。

傻子玩世不恭。村里有个细脚伶仃的女人,长相尖酸。有一些人都口是心非地称她杨三嫂,只有傻子敢叫她三婆。不知她信了什么教,逢人便说上帝是慈悲的,观音会显灵的,此时傻子便叫她三婆,杨三嫂很是厌恶。但他们真正结下梁子的却是另一事。

  一天,当杨三嫂厚着脸和村里的女人们说着关于做一个虔诚的教徒要忌讳什么的时候,傻子突然冒出并插上一句:“三婆,你口口声声不离上帝,你知道上帝是男的还是女的?”众人随即哄笑,只见杨三嫂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傻子本无心的说笑,杨三嫂为何如此窘迫呢?原来多年前杨三嫂的男人在医院做了个小手术,医生的不小心让他永远丧失做男人的权利。面对一些人的闲言碎语,杨三嫂的男人最终寻了短见。事后杨三嫂一直哭了几个月,好好的一个人就哭成这副圆规模样。从那时起杨三嫂就信起了教,越信越不能自拔。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面对傻子一次次本无恶意的戏耍,杨三嫂对傻子已到了仇恨的地步。她对所有人说傻子讨不到婆娘,是因为傻子没有口德得罪了上帝,听得傻子直翻白眼,显出对上帝的敬畏。傻子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杨三嫂,因此还不忘嘀咕一句:“你说你对上帝虔诚,你家的几头大肥猪怎么人间蒸发了。”气得杨三嫂扭头就走,这是她最不解的,她自认为自己对上帝算得上至诚,上帝怎么还让自己家的大肥猪给缺心眼的偷走了。为这事爷爷教训傻子几回,未见收敛。此时爷爷都会无可奈何地说着他那千古不变的经典:“孺子不可教也”。

  说来也巧,三年前已到而立的傻子,终于来了狗屎桃花运。一位老姑娘在爷爷一轮又一轮门庭若户般媒人的团团诱惑下,同意了这亲事。傻子还念念不忘三婆,心想这门亲事成了,再遇到三婆,不知她会不会说是她为自己赎的罪,想到这些傻子不禁纳闷:“上帝真的是万能的吗,他用什么力量让一个尖酸刻薄的人都信得这么深?”至此我方明白傻子讨厌的并非杨三嫂而是上帝。说白了在傻子那儿杨三嫂只是上帝的牺牲品。

  老姑娘并不老,只是村里的一些无聊的妇人对超过一定年龄未找到婆家的女子的通称。那姑娘的家中光景不如人意,家中除了她自己,再无他人。她是个老实人,对自己终身大事,她没有像许多现代女子要什么三金一银,什么一卡一车一房。她条件很简单,结婚时须有一栋新房子,因为傻子家原来那老房子实在太差了。傻子建议到城里买房,说没事的时候可以去公园散散步,锻炼锻炼身体,还可以逛一些馆子,吃一些乡下没有的东西,可以去电影院看看电影,去茶吧喝喝茶,去舞厅跳跳舞,去专卖店买买衣服……傻子挖空心思想尽一切可能跟城里沾上边的东西,以显示自己的博学和情调。

  老姑娘不睬这一套,说农村本分人,不学人家赶时髦有钱没钱的都往城里钻,到时连一棵葱都没地方长,拉泡屎都要收什么物业管理费。傻子直点头,不知所措。

  到城里买房,对傻子来说,简直轻而易举。他独臂的叔叔在外地做大老板,失踪了近三十年,前两年才认识,票子多的是,也很关心他哥哥的后人——傻子。房子是早就计划内的,可当初傻子不愿一个人住在城里。现如今倒是他愿意,人家女方还不愿意呢。老姑娘虽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她也常听说男人一到城里就变坏之类的话。我想那老姑娘一定是看透了男人的本质,另外她也一定清楚自己,毕竟自己长得有点像东施嘛。爷爷常说人贵有自知自明,而老姑娘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因此认定老姑娘在爷爷的心中应该是很不错的。

  “傻子这次逃不掉了”我幸灾乐祸。

  傻子洋洋得意着:“盖房就盖房呗,反正有的是钱。”

  一阵子过去了。油头粉面、肩宽腰阔的村长对他申请房宅基的事,死拖瞎磨,有点张作霖对日本人的味道,表面上说是是是,实际上就是不给底。

  迟迟不见动静的老姑娘有些担心,她也怕这辈子成为峨嵋山的一员,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房子的事再没着落,就说明你对我没诚意,那我俩的事就先搁搁吧,到时人走茶凉什么的可怨不得我。”

平常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爷爷坐不住了,直搔头像热锅上的蚂蚁,嘴里不停地开骂:“他娘的有钱有什么用,没有地难不成让我建个空中花园,难道也想让老子来个皇姑屯事件,轰他妈的一回。”

  “这婆娘还没朝家里带,就这么多的烦心事,看来女人就是麻烦多,不要也罢。”傻子发着牢骚。爷爷和我都以为傻子在开玩笑,没当回事。

  谁知这一根筋的,第二天果真去老姑娘家把亲给回了。气得爷爷在大枣树下跳着骂他,打一万辈子光棍都不为过。

  事已至此。爷爷嘴上说气,暗地里还是找人替傻子到老姑娘家说情去了。用爷爷的话说那老姑娘可能是这个世界惟一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肯嫁给傻子的人。如果傻子错过了这个村是绝对不会再有下个店了。

  有些好事的都和傻子开玩笑:“有钱还受这等罪,不如哥们几个替你去云南四川那儿物色几个娘们,绝对的漂亮,如何?”埋头劈木头的爷爷顿时来了气,扔掉斧头骂道:“你几个兔崽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是贩卖人口。男子汉婆娘可以没有,法律意识不能没有,看多少人模狗样的,娶了标致婆娘,最后栽了,标致的婆娘还不是跟人走了,苦了谁,苦了那些娃呀。”

  爷爷说这话是有根据的。村里有个赵洋的男人,凑了五万块从人贩子手中买了个云南婆娘。谁都没想到一年中那婆娘竟跑了一百零九次,也被抓了一百零九次,一家人被弄得人心惶惶。那婆娘就是上厕所都有人盯着。一年后的一天夜里,警察找上了门,一番问话后,婆娘被带走了,走时竟没朝刚几个月大的孩子望一眼,义无反顾地走了。赵洋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村里人也感慨:“就是养条狗也得有良心啊。”

  傻子平时待人不错,照理说应有人出来替他说道几句。可就是没人说。难道这村民都没有良心吗?其实一个小老百姓除了沉默也只能沉默。说开了就是老百姓得听村长的,而村长听不听老百姓的还得村长说了算,所以傻子并不怪那些村民。

  过了一段时间,两三个村里村外公认的知事者,纷纷给傻子递点子,认为该如何意思意思……

这是村里司空见惯的事,他们这些人总是会出现在人家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爷爷对这种人最痛恨了。他常和我说这种人就如玻璃上的苍蝇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没有的。让我千万别学他们。每次见到这些人爷爷总会撅着嘴骂两句秦桧。

  气也没用,事情还得办啊。爷爷决定让傻子去给村长意思意思。第二天傻子果然提着东西去村长家了。

在我心中爷爷是有原则的人,没想到我做梦都没想到爷爷竟然会助长歪风邪气,同流合污。他那高高的形象不知不觉矮了许多。

  不大肯去他家玩了,也不再想听他讲故事了,我发觉许多故事天生就是骗人的,而讲故事的人往往是个更大的骗子,比故事本身还会骗。

  日子天天的流逝,我无法原谅爷爷。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

  开学了,终于可以逃出村子了。吸一口有些浑浊的空气,我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像当年那个云南的婆娘。

  在外地读书的学生最期待的事莫过于回家了。但从那次事后我一直没有回家。一个人躲在学校里做家教,不为挣钱,只是一种刻意。

  两个春节过后,家里给我来信说一年前傻子当上了村长,是村民民主选举的等等。我未置可否,没有回信,更没有贺喜。因为我除了感到意外,更多的则是肮脏。尽管后来傻子托人给我写了封信,给我解释关于送礼的那件事。为让我相信,傻子在信中交代得很详细,他说:

  第二天,我提着礼品盒去了村长家,一想到那些知事者所说的“礼好好办事,最好人民币……”我心里就憋了一肚子的火。

  半路又遇见那几个人渣,问我干啥去,说如何如何去。那些人很高兴,纷纷拨打了村长的电话,请功的,请办事的,讨好巴结的……听得我浑身都起了疙瘩。

  在村长家门口,我故意扬扬手中的礼盒,笑着说:“村长,我给您意思来了。”村长打量我后,很热情:“哟,傻子,今天唱哪出啊。”  

  进屋后,我装着支吾。看看村长,看看盒子,不说话。姜还是老的辣,村长明察秋毫后打破僵局:“傻子,还是为那房宅基的事吧。都一家人,有什么想法说吧,先一阵子我忙,把你那事耽搁了……”我看着村长激动红润的老脸,勉强装着激动,还是不作声,依旧一时看看盒子,一时望望村长。

  看我怪异的表情,村长看看盒子,又望望我。陡然心血来潮,一拍桌子:“傻子,你等着……叔马上给你办。”

??只几分钟,村长把所有该办的手续都办好,双手郑重地推到我面前。看着桌子上的黑字红章,我一把抓起,凝视着,心里在不停地骂。

  “爸爸,傻子叔怎么又来了!”村长的小女儿不知何时来到桌前。看着村长可爱的女儿,我略松一口气:“哦,这不是小宝贝嘛。傻子叔把你吵醒了吧!来,来。”说着,我迅速伸手把早已准备好的糖盒子抓起,打开,取出五分钱一块的普通水果糖剥开放到她的嘴里。小宝贝高兴得跳起来:“还是傻子叔好,还是傻子叔好,只给我送糖,只给我送糖。”

  村长很尴尬,脸越发得红。“傻子叔你坐啊!”听女儿脱口而出的娇嫩声音,村长的脸,涨得发紫。望着村长白痴样,我唱着歌离开了村长的家……

  事情大致是这样的,你不要怪爷爷了,要怪就怪我一人好了,我的好三儿。

  听完傻子讲的故事,我的眼泪下来了。没想到爷爷和傻子竟用了空盒计,把我蒙在鼓里。但说实话我还是不信,我知道傻子平白无故地做上村长,不送礼能行?估计说给谁谁都不信。再加上近阵子心情不太好:已快大学毕业,四年中我手拿四张积子证书,也没指望在学校入党。开学初我那想想就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班主任,在班级室内替团委书记公开宣布我已是预备党员,竟在学生背后明确指示我该给谁如何意思意思。天啦,没想到竟有这等老师,没想到在学校入党还有这么个关卡。面对我那班主任殷切期待的眼神,我以十分贫困为由搪塞。在转身将离去的一刹那,我看到班主任冷冷的脸,我知道我的党要被我曾经敬重的班主任泡汤了。

  很想相信傻子信中所说的一切,但这次轮到我一根筋了。我很爱爷爷,我也和傻子很哥们,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好像不能因为我曾经敬重那班主任我就原谅了她。原则有时不是个好东西,但做人是不能没有原则的。我发誓这辈子不再入党,以对那些亵渎党章者的蔑视。

??半年后,更准确的说是六月。家里来信说爷爷没能蹚过九字关,去世了,让我回家一次。犹如听到晴天霹雳,我一下子呆了。没想到好端端的爷爷怎么才两年没见就去世了。不相信,一千个一万个不相信。想着爷爷的死,我有点不敢面对。强忍着没有回家,只是一连几天蒙在被窝里大声地哭,只不过这次更多的是愧意。

  三个月后,我还是回家了。

  踏着有些陌生的曾经熟悉的路,我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片沙土地上还有我多少深情而熟悉的回忆啊,曾经定格在脑海中爷爷的爽朗笑容此刻好像已被这冷冷的秋风渐渐吹散,我拼命地与风神赛跑,希望能追回那抹天际的霞光,一阵奔跑一阵呐喊,垂头丧气的我一屁股坐在似曾相识的田间小路上。月色朦胧,有一种凉水般的感觉从我头上浇下,簌的一惊才发现自己已是一个被小村抛弃后无家可归的孩子,就连那沉甸甸的稻谷的香味也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一触即散,消失在无边的夜空,只有可怕的夜漫延在我的心上。

  等我睁开惺忪的双眼醒来时,我已躺在软绵绵的席梦思床上。我赶忙坐起来下床,匆匆穿上鞋向门外走去。

  三儿,你醒了,一个熟悉中带点沙哑的声音在我身后叫我。刚欲转头,我的双眼被一双大手从后面捂上。

??瞬间小村的一切又开始在脑海里泛滥:贫瘠的沙地,盐河的脏水,高低不平的庄稼,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用脊背构成的风景……一切是那么的清晰,一切又是那么美丽。这才是我的故乡。

??爷爷,傻子,杨三嫂,村长……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我在心底大喊。

??后面捂着的手慢慢地松了,正当我想看清是谁的时候,那双大手突然又抱着我大声哭了起来,这次我断定是傻子,我太熟悉他的声音了。他抽泣着,哽咽着,说:“三儿,你可回来了,你可回来了,爷爷走了,爷爷——走了。”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流了下来,我语无伦次只是不停地念着“爷爷”。

早饭后,傻子带上我去一个地方。一路上他讲了村子两年来发生的许多陌生的事情:村长是如何主动放弃选举的,他是如何被选上村长的,他的独臂叔叔是如何在村里投资办厂的,杨三嫂又是如何和他叔走到一起的,以及他和老姑娘的荒唐约定……

  看来我背叛的两年小村发生了许多事情。有些事虽然有趣但我不想知道的太清楚,只不过对于村长我不得不说的是,送礼那件事后,傻子成名了,村里人担心傻子会遭到村长的报复。在事实的面前证明那只是无端猜测,空穴来风。执政能力上,我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他没能带村民走上富裕的道路,但他的确努力过。我知道他在老百姓眼中算不上一个好官,但他在上级眼中绝对是一个不错的官。最终能舍得并主动放弃选举,说明他对这个村还是尽了一些责任的。谁能没有错,我心里默默念着,有一种失落。

  忽然傻子不说话了,只见前面不远处的沙地里有一座刚刚修葺不久的墓,坟头圆圆的,几棵还没枯死的艾草在秋风中无力的呻吟。我不再说话,跟着傻子诚惶诚恐地朝墓碑走去。其实我已知那是谁了。

眼泪夺眶而出,我哭着问傻子爷爷到底是什么原因离开的。

  话还没说傻子大哭起来,几分钟后一字一顿地说:“今年夏天,爷爷为了让村民也看看大型收割机是啥样,七十九岁的爷爷一个人带上干粮和水上了几十里外的一条高速公路,准备拦一辆收割机。六月的天,太阳火辣辣地烤着这块沙土地,没有人会想到盼了多年的收割机真的来了。后来,听收割机司机说,他见到爷爷时爷爷已经不行了,估计是中暑了。”

  原来爷爷是用他的生命为这个小村请来了收割机啊!我愧疚难当,带着满脸的泪水一路狂奔跑回了刚联系好不久的学校。

  两年多了,我一直不敢回去。小村怎样了?我更不敢想象。每当夜深时总会有一种情感像一团烈火在我干涸的心底无尽的燃烧,让我喘不过气来。

  为了爷爷,我最终辞去职务踏上了回乡的路。在外打拼的两年,生活教会我要敢于面对,否则就是一个懦夫。就像多年前爷爷说的一样,一定要把自己放下。

  爷爷不在的两年,傻子吃尽了苦。见到他时,发现他瘦了一大圈,面色黝黑,但有精神。

  在这个时节里,傻子对于我的出现着实感到吃惊,他怔怔地看着我。或许他认为此刻我应该在教室里给学生们上课什么的。我说明来意后,他对我的出现和回归表示由衷的欢迎。

  今天的傻子一改以往的表情,跟我套起近乎来。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说要带我去村里看看。

  他在前面,我在后面。一路无语。

  他带着我径直向盐河边走去。走着走着,我渐渐发现有点不对劲。

  放眼向北望去,曾经的一块块大小不一横七竖八的庄稼地不知何时已不复存在,映入眼帘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一大块一大块整齐划一的庄稼地,长满了油油旺盛的麦子。曾经无人耕种的一些荒地和家家户户门前门后的园子里也都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有金黄的,有粉白的,也有紫红的……一片生机,成群结队的蜜蜂蝴蝶正在满是香味的空气里辛勤地忙碌着,树下的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小朋友们正在给树儿施肥浇水,播种着春的希望。

  忽而发现脚下的路也变了,曾经曲曲折折伤痕累累斑驳的小土路如今却成了平整洁净笔直的水泥路,一直通向远方。

  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冲到了麦地里,才看到隐藏在麦苗下的一条条用水泥砌成的排水沟。听傻子说有了这些沟沟,村里彻底告别了旱死一季,淹死一片的岁月。如今农民们每年都能享受着丰收的喜庆。

我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人另眼相看了,我第一次为他竖起了大拇指。带着对他发自心里的敬佩我关心起他来:“你和那个老姑娘的荒唐约定到期没有?”

??“不致富,不同铺。”他朗声说。

  他又带我瞻仰村里的英雄纪念堂,灵桌的牌位上刻着许多我并不熟悉的名字。傻子说:“抗日战争时我们村很多人都死于日本鬼子的屠刀下。或许在一些人眼里他们不值一提,但他们的确为这个村做出自己的贡献。傻子说在那个年代,在鬼子的淫威下不投降不屈服就是一种贡献,就应该纪念。”

  我肃然起敬,仔细听着,就像当年听爷爷讲一样。傻子说:“三,你别看我们这个村小得不起眼,其实我们这个小村子也很了不起。你知道吗?当年鬼子横行的时候,爷爷曾经杀过鬼子,听说还是个小军官。”

  “我们这个地方也有杀死鬼子的英雄,而且是爷爷。怎么从没听爷爷说过?”我疑惑着。

  “前不久,听说我那独臂的叔叔竟是从越南战场上凯旋归来的。”傻子有点激动地说。

  爷爷走了,三叔尚在,不论如何他们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告别傻子,我来到独臂叔叔家,想一睹英雄的风采。刚到门口,便看见杨三嫂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理韭菜,一副美滋滋的样子。听说她不信教了,在自家厂里打点小杂。我真为杨三嫂有这样的结局感到高兴。

  “三婶,我来看看你和三叔,三叔在吗?”我轻轻地问。

  见有人来,三婶忙用围裙揩了一下手,招呼我到屋里坐。看三婶殷勤中带着笑容的样子,我心里蜜一样甜。

  长年不回家,三婶也没见我几回,故她一直没认出我。见我不肯进屋,便朝屋后指指,我知道三叔就在那儿。

  走到屋后,与我预料的相反。三叔并不具备电影中那些英雄的特质。假如傻子不说我是绝对不会把他与英雄联系在一起的。或许能证明的就是那空空的袖子和一脸的伤疤。

  带着沉重的心情我离开三叔家。像三叔这样的无名英雄或许还有许多,说不定他就在我们的身边,但我们不知道。想到此,我陡觉肩上多了一份责任。

  清明前夕,我带着鲜花和一些书籍去看爷爷。在那个长满青草开满小花的地方,爷爷累了,睡得那么香。他双目微闭,神态安详,就像当年在门前的藤椅中一样。我不愿吵醒他,轻轻坐下,把特意精选的预示生命的小花放在他身边,并极小声地讲着那些爷爷曾讲给我听过的故事。几年过去了,但每当此时,我都会想起爷爷的那句话:君子的背后可能有几张幼稚的嘴,但小人的背后一定有许多双成熟的眼睛。




[ 本帖最后由 郑之刀 于 2009-9-9 18:19 编辑 ]
2#
发表于 2009-9-6 15:08 | 只看该作者
欢迎新朋友!
您的小说有声有色,不错嘛。新来的朋友一般没有先看看发帖须知。中财论坛要求发“首发”作品,即没有在其他论坛、报刊、博客先发过的,并要求文后加“原创首发”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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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发表于 2009-9-6 15:40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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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发表于 2009-9-6 15:45 |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9-6 15:08 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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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朋友再看看有关规定。
5#
发表于 2009-9-7 11:33 | 只看该作者
首发,文后加申明。问好
6#
发表于 2009-9-7 17:27 |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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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楼主| 发表于 2009-9-10 17:50 | 只看该作者

回复 2# 邱天 的帖子

谢谢,我慢慢学着,一定来多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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