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三年的一夜情[原创]

苇风

　　男人吻了一下，男人又吻了一下，女人就再次燃烧起来，略显丰腴的身体在夜色里泛着白光。单位提供的简易木床似乎无法承受两人之重，不时发出吱嘎吱嘎声，于露一开始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就管不上了，只管像个骑士一味冲刺。眼前是黑暗，班驳的红晕扩张又缩小，于露感到自己脊柱的颤抖，他知道自己将迎来今夜的第六次高潮了。

　　很多人都喜欢用机枪兵，哒哒哒，哒哒哒，但彭熊喜欢用喷火兵——他们看上去是一群胖子——呼呼呼，呼呼呼。彭熊是于露的大学同学，有一天，于露在一边观战，彭熊给胖子兵升级了兴奋剂和射程。天哪！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呼，那火焰窜起有三丈高，敌人一队队的狗扑面而来，都在火海中化为灰烬。于露不知道自己在这样一个重要的通常命名为性交的时刻为何会想到大学里面一个游戏的场景，难道仅仅是因为张言跟喷火兵一样有点胖？或者说这暗示了他对张言采取了一种游戏的态度。

　　张言，于露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胯下的这个女人的名字了。他们在QQ上已经聊了四次，是张言先发话的，她说：你好！这两个字和其他所有人的开场白没什么不同，张言说这两个字的时候于露也完全没有想到某一天——而且这一天来的非常快——他们会在一张床上连续干上六次。张言说完“你好”后他们开始交谈，于露知道了她是一个比自己大三个月的北京姑娘，但一直到今天下午于露在站台接她为止，张言一直拒绝告诉他真实姓名。昨天他们的谈话以“好的”结束，“好的”是张言说的，在此之前，于露说了一句“到我们县来玩吧！”

　　一开始张言的指手划脚让于露感到有些不快，张言灵巧的舌头显示了她熟练的接吻技巧，显然她不是一个处女——当然于露也没有这样希望过，不过被某个女人指挥着去强奸她是件颇让人丢脸的事情。但在经历了6次激烈的战斗之后，张言终于受不了了，即使于露再怎么请求和挑逗，她都坚决拒绝再来一次。而于露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上两次，于露觉得自己已经战胜了这个女人，有一种胜利的喜悦。


　　于露在北京的一个郊县，对北京人而言，他们是乡下人，对乡下人而言，他们是北京人。这是位于底楼的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弥漫着潮气和臭气，蜈蚣常常探头探脑地经过磨石子地面，蚂蚁们忙着搬运一片饼干屑，蝈蝈也常常在夜晚躲在某个角落鸣叫，于露有时会觉得它们的鸣叫就是自己的鸣叫，就是欲望的鸣叫。

　　于露的名字，你也看到了，有些过于女性化，和他下身的器官不是很吻合。名字是父母取的，所以他没有责怪的理由，因为他下身的器官也是父母给的，他不知道是父母取错了名字还是生错了器官。正如其他任何一位名字有些特别的人一样，于露的成长一直伴随着同学对他名字的嘲笑，这当然令他不适，但没有影响他的成长，因为于露知道他们的嘲笑是善意的，是生活之乐趣。于露在善意的嘲笑声中迅速成长起来，他觉得自己因为嘲笑而比别人更能承受生活之痛。于露长出了喉结、腿毛甚至是胸毛，于露考上了大学，于露成熟了。这个时候再有人因为名字嘲笑于露，于露便会微笑着很冷静地看着对方，一直到对方发现自己的嘲笑很低级很无趣，然后自觉地停止。于露便在这时若无其事地开始交谈。作为一名普通的理科生，于露对谈大道理和说小爱情的书本不感兴趣，但内心隐秘的欲望时时在提醒他——身体已经成熟了，需要做某件事。

　　集体宿舍的生活禁锢了于露的生活空间，那是个没有想不到，只有做不到的年代。于露们可以从书本、电脑和想象中获得女人，但在现实中，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一张完全属于于露自己的床。曾经有过几个女孩子，如果客观条件允许的话，于露想事情会变得更加顺利一些，但情爱的萌芽都被阳光扼杀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离开高校回到家乡后，于露就不再关心高校大学生的跳楼事件，他把注意力投向更加广阔的社会，改行关心某个地委书记的自杀新闻。实践让他懂得，只有社会上的这帮子中年人，才是掌握权力和金钱的人，而高校学生，充其量只掌握着梦想，而梦想是脆弱的东西，像玻璃一样从高校到社会轻轻一跃便会跌得粉碎。

　　大学生于露很无奈，大学生于露很努力，他终于在家乡县城的一个局的一幢集体宿舍里拥有了自己的一间房子，不大，但完全属于自己。内心的的欲望解脱了客观条件的束缚，开始沿着网线疯狂地生长起来——直到碰见张言。他们的相识、交谈和见面与所有的网络故事大同小异，有时于露甚至觉得他们能从网上发展到床上不是因为网，不是因为欲望，而是因为床，因为有一张床去放纵他们的欲望。


　　于露突然醒过来，他化了几秒钟搞清楚自己是谁，在哪里，但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了，只觉得全身每根骨头，每块肌肉都在酸痛。于露想起一句话：不知道时间的人是幸福的人。在感到幸福的同时于露看到了躺在身边的张言，张言在朦胧的夜色中仿佛是一张模糊的张言的照片，于露作了一些把她辨认仔细的努力，但当他发现假如不开灯的话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后，他放弃了努力。

　　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根烟点燃，于露坐在床上开始思考。于露很少抽烟，他抽烟的话表示他要想什么事情了。身体的痛楚给了明确的提示，于露首先想到自己和身边的女人几个小时前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性爱，然后在疲倦中睡着了。但谁先睡着的呢？于露觉得应该是自己，因为他没有看到张言睡去的印象。想到张言，于露发现自己对这个女人其实还非常不了解，她的学历，她的职业，她的背景，虽然知道她的姓名和年龄，但这些可能都是假的，除了她的容貌，于露发现自己对张言一无所知。于露开始回忆自己和张言的四次聊天，想从中找寻某些关于张言的线索，但他发觉自己无法清楚地记起某句具体的话，只知道那是一个勾引和互相勾引的过程。就像这次来，名义上是于露邀请张言来玩，但其实双方心里都知道玩什么，并且内心里有这样的预期。

　　于露有那么一会儿怀疑张言是一个鸡，但他前思后想，联系张言的种种表现，很快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不是我不明白，而是社会变化太快，于露只能把张言看作一个思想比较解放的女孩。昨天在火车站的时候，双方还有点羞涩，彼此都讲些天气和旅程，但到了宿舍，事情发展得很快，双方很自然地拥抱在了一起，他们都没有问对方为什么要拥抱，也没有问对方接下去要干什么，一切都很顺利地发生了。当然在事情进行的过程中，张言还是讲了几句话的，于露想起其中一句是提醒他要带套子，但那个时候于露已经在张言的体内爆发过一次了。

　　烟快抽完了，于露感到手上传来的热量，停止了思考，他抬起头，发觉天已经亮了。天亮了，一切都开始复苏，白天的舞蹈走到人生的前台，张言也醒过来了。两个人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张言无法忍受沉默的压抑，她先说话了：“你们县有什么好玩的？”这是一句含义丰富的对白，瞬间击溃了于露内心的坚强，使他充满了挫折感，那因为连续干六次积累起来的成就感刹那间头发般飘散，他在几秒种里看到高中的于露意气风发地在球场上奔跑，然后是喜洋洋地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然后是看到站台上长得还可以但是略微有些胖的张言——于露突然为自己的欲望、为自己的床感到前所未有的羞耻，他沮丧地说了一句：“我哪里也不想去了！”


　　于露在站台上看着火车离去，心里有一丝失落，想到张言一来一回两天里要在火车上奔波七个小时，又觉得有些内疚。他怏怏地回到宿舍，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给张言在QQ上留了一句话：你买点避孕药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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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幼谦

如果不是为批判的话，写这就没多大必要。

左显辉

老大的东西很有深度，学习了：）

一楠

　　我想起了一次网上聊天，女的说自己是北京的，我说我也是的。
　　女的问我在哪个区？我随便说了个地方，没想到对方说也在哪个地方。
　　女的说我给你打电话，我说还是我给你打吧。
　　对方给我电话号码，然后说了句我等你就下了……
　　最后我用座机给对方打了电话，第一次没接，第二次一个柔柔的声音问我哪里？我说是我。对方吃惊的说你不是北京的？我说不是。对方说你为什么骗我？我说我只是想开个玩笑……
　　现代人的思想，现代人的行为，现代人的一种生活……让我们来慢慢体味和感觉吧……

manchurose

很有深度的一篇文章。
其实这已不是特例或罕见的事情。而是一种不容忽视的社会现象，所以，大有必要去探讨其背后隐藏的人性的某些侧面。

苇风

最初由 李幼谦 发表
如果不是为批判的话，写这就没多大必要。

小李见微知著，深谙我心！小说是叙事的艺术，不可以小学生作文般主题先行，让作者从主人公背后跳出来布道，但我们时刻也不能忘了教化使命，如果仅仅是为故事而故事，那又陷入通俗小说的泥淖。短短两千字，情节实在没有多大施展空间，只好在结构、语言等方面做些文章。而李能一针见血地看出鄙下的精神指向，也算犀利。

苇风

最初由 幽幽飞 发表
故事还是挺深刻，可能因为真实吧。
PS：呵，如果她怀孕了，把孩子生下来怎么办？
所以，不能和网友随便见面。
呵，从来没有见过网友，如果是这样，还不如不见。

所言正是！小说缘于一个在京同学的真实故事，当然细部基本上是虚构的，他也只是和我在QQ上聊了几句。

孙香汗

苇风啊，概述性的句子多了，直白的介绍也多了，可以让具体的场景来说话，在不动声色中让人明白小说中人物的身份，情绪，关系及小说的旨归；短篇小说只有几千字，细细剖析生活或心灵的横截面，可能是更恰如其分的做法，一日长于百年，在一枚切片里看见人物的上下五千年。不过全文行文流畅，字句基本功扎实，并常有灵感闪现，譬如结尾处，总的说，还是一篇不错的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