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赏金杀手》，是因为贯穿始终的那段主题口哨曲。粗粝，苍凉，而又悠扬，就像飞沙走石荒凉旷达的美国西部，让人时不时能够想起一种日渐式微的阳刚之气。20年后的一个下午，当我听到那熟悉的口哨声再次吹响时，我甚至忘记了隐藏在季节深处即将消失的某种感动和情感装饰。
《赏金杀手》是我在小城上班后观看的第一部西部片，记得地点就在解放影院。那时，金庸的武侠小说正风靡全国。虽然他的作品尚未被改编成电影或电视剧，但影片中西部侠客纵马快枪、披沙天涯、惩恶扬善的硬汉英雄气度与金庸笔下的大侠形象却如出一辙，他们给予了我们青春岁月太多的有关英豪侠客的审美快感。看后令人荡气回肠，欷歔不已。
毫无疑问，是“镖客三部曲”成就了莱昂内意大利西部片“教父”的声望。与美国的西部片相比，意大利西部片摈弃了其中简单化的善恶分明，而更多地表现了人性的复杂。它们所展现的西部世界除了更加狂野凶悍，也增加了些许的感伤和诗意。
作为“镖客三部曲”的第二部，《赏金杀手》始终高扬着莱昂内惯有的一种新鲜张力。“当生命毫无价值时，死亡就有它的报酬，因此赏金杀手就出现了”。这是当年美国西部未被开发时的真实状况。还是伊斯特伍德，还是“天使眼睛”李·范克里夫，为了赏金，他们不断的浪迹天涯，不断的快意恩仇。
在影片中，伊斯特伍德继续扮演独来独往的无名枪手，意图缉拿变态狂的银行抢劫犯印第奥以换取高额的赏金。不料，在半途杀出了另一名更加厉害的枪手莫蒂默。两人之间明争暗斗，却谁也不能得手。最后他们决定联手合作以完成对印第奥的绝杀。在风沙弥漫的小村庄，在空旷的原野上，当悠扬的金表音乐声停止后，印第奥被一枪击毙。此时我们才发现，莫蒂默根本不是为了那笔赏金，他的目的是为当年死在印第奥枪下的妹妹复仇。
《赏金杀手》的故事简洁，却叙述得跌宕起伏，呈现出了一种既朴素又奇崛的叙事美学。两个杀手、一群被通缉的匪徒、一个奸险狠毒的阴谋，简陋的酒吧、客栈，这种类似于经典的人物关系与地域特征至今仍是枪战电影乃至武侠电影最引人入胜的结构模式。莱昂内以他惯有的层层剥笋的从容叙述，把影片里的各个主要人物曾有的辉煌交代得颇具神秘感和观赏性。
事实上，莱昂内还以其惯有的人物大特写和粗粝的造型风格来强化人物性格，使得他们饱满，别致，且充满了历史感。比如赏金杀手的形象，墨西哥宽边帽、大披毯、围巾和牛仔装，还有半截雪茄烟。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约翰·韦恩的冷峻漠然、玩世不恭的杀手形象，令人过目不忘，记忆犹新。纵观全片，这不同凡响的形象，让一个人的经历变成了一个国家甚至于一类人的集体回忆。在杀戮、掠夺、拓荒的大历史背景下，《赏金杀手》淋漓尽致地描摩了一场男人的梦———金钱、复仇、亲情。而影片史诗的品格，在优美的音乐渲染下，把这场梦幻营造得深沉隽永，让人无限伤怀又如醉如痴。
在近半个世纪的淘洗中，虽然美国的西部早已扬名天下且完成了极其物质化精致化的转折，但莱昂内影片中的西部，仍然在一种非历史性的回忆中朦朦胧胧地呈现出了视觉的美感，并被赋予了独特的地域特质。有时你可能会产生一种错觉，《赏金杀手》里的人物，如果换了行头，不用改装，就可以直接进入武侠小说中去。事实上，此片所推崇的纵横天下、快意恩仇，也绝对充满了武侠文化的色彩。西部片也许已经沦落了，我们在现在的大片里看不见牛仔，马刺，狂沙，风滚草，可心里始终默然而又倔强地存有一个未了的西部情结，就像我们心里永远的武侠情结一样。
美国西部电影一直是我最喜欢的类型片种，从《浴血金沙》、《搜索者》、《正午》到《日落黄沙》、《关山飞度》，及至后来的中兴之作《未被饶恕》等。它们就像一部部武侠小说一样，是植根于我们内心的成人童话，也正是这些艺术作品，开启了我们对繁纷世界的向往与热爱，实现了我们长久积聚的祈愿。有专家称，“西部片”的深层特质是神话。准确地说，应该是成人神话。那是装载或宣泄我们愁苦与欢乐的最佳所在。
《赏金杀手》之后，莱昂内又拍摄了“往事三部曲”：《西部往事》、《革命往事》和《美国往事》，在政治化之外，又彰显了极其精美的艺术成就。莱昂内1929年生于罗马，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西部片渐渐式微之际，创造了“意大利式西部片”的奇迹，重新振兴了“西部片”这个被安德烈·巴赞称为“和电影同时诞生的类型片”，延续了“西部片”的神奇活力与魅力。1989年，莱昂内在美国逝世，享年70岁。
如今，怀旧本身已成为一种怀旧的对象，对某种难以找回的感觉的回忆也成了一种感觉的对象。就像小城的影院，早已在拆迁和开发中灰飞烟灭。电影和它曾经带给我们的美好时光也行将退出俗世的生活视野。一切已经结束了，同时一切又将重新开始。那些深深的忧伤，记忆，仿佛被逝去的往事所萦绕，只有陈词滥调的现实，乏味而又真实的呈现着。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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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3 0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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