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家教记事

NJ cat

　　还记得小时候作文不会写开头，就用“时间如过隙白驹”“斗转星移”之类的话来搪塞，仿佛深有感触，仿佛甚是沧桑；一年前在清晨惜别故乡、黄昏握别家人跌跌撞撞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如今这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大一新生的故事却已在不经意间更换了主角。

　　我无意居留在过去。如果此生幸将七十有余，我已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投入一个学生的生活，并且可能因为我的专业而奉献将近四成人生。
　　于是大学的第一个暑假里，带着新鲜和微微的好奇，我一脚踏入这了片圣地。
　　而经历又让我更加坚信，未来是属于我们的。
　　
　　说你说我

　　女孩名叫炜炜，即将升入初三，说起来和我还有些沾亲带故：我母亲和她妈妈是同事，她表哥和我还是初中同窗。隔着这层关系，炜炜在我面前总带着点娇嗔；比起老师来，我可能更像一个姐姐。省重点中学二中，在我们这个城市属于上等偏下；当初她考进二中的时候爸爸妈妈还花了一大笔钱，如今临近毕业班的炜炜，却总也找不到努力学习的那种感觉。炜炜有一个疼爱她的父亲和一个望女成凤的母亲，工作很辛苦却不愿给女儿半点委曲，见着孩子为学习伤脑筋十分心疼，希望我在假期带带她。

　　还是在校的时候妈妈通过电话告诉了我炜炜的事，我当然乐意奉陪。初次见到的炜炜有一点点害羞，不过她很快就消除了陌生感，表现出亲密的神情来。我本以为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娃娃，连说话都应该是细声细气的；哪曾想初见面的不安过去以后，小家伙开始滔滔不绝起来。除了我让介绍的功课情况，还居然对父母给自己的爱护耿耿于怀，一脸抱歉的神态和痛下决心的坚定，很少能看出她母亲说的娇骄二气来，让我事先准备好的劝学演说辞毫无用武之地。我后来想，孩子可能都是这样吧，即使心如明镜，当面却绝不肯认输。令我高兴的是，小家伙愿意和我说心里话。

　　大学生在这样一个初中生的眼里似乎是个挺高级的词汇。在我特意给她说了学校生活的一些趣闻以后就被追着问，你们真的没有自己的教室吗？真的要每天占位子呀？真的没有作业哟？这些新鲜的学习方式对一个坐着义务教育列车固定位置的孩子来说具有非凡的吸引力。同龄的我也会时常想着同样的问题，尽管想象和以后的生活往往大相径庭，却和回忆一起成为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我大炜炜六岁，论代沟也有两个；而共同的学生生涯和互补的知识阅历使我觉得缩小了距离。或许，我就是她明天的样子，而她正是我过去的影子。

　　炜炜喜欢电视、美术和布绒玩具，不喜欢虫子、唠叨和英语。她曾经拿着一张只有12分的语法卷子可怜巴巴地给我看，对我提的问题一再地重复“不好意思”和“我不知道”。当着外人的面她一口一个老师地叫我，只有我俩的时候就喊姐姐，在被罚的时候不停地求饶，一着急就做鬼脸。她爱爸爸胜过妈妈，因为爸爸不会因为偶尔的学习不如意就数落她，也不会在上班的中途杀回来突击检查电视机发热没有。家里是两层楼的私房，住在附近的奶奶每天买了菜过来给做午饭。奶奶很慈祥，我们在楼上学习的时候就能听见厨房叮当的声音，然后是一声长唤：“炜炜，吃饭了！”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我复习了不止初中的英语，还有初中的生活和思想。我教给她依稀的知识库存，而炜炜带给了我来自她那个年龄的群体信息，让我还能触摸到更加年轻一代的脉搏。

　　泰戈尔说，永不衰老的捷径，就是和孩子们一起年轻。
　　我相信。
　
　　一路走过

　　我们的第一课是从一个小测试开始的。挑给炜炜做的都是原来的错题，可结果出乎意料地糟糕，还真应了那句话：柿子专捡了软的捏。炜炜有一双大眼睛，坐在身边不用转头就知道她在小心翼翼地瞅我。小家伙喜欢跟着感觉走，顺利的时候一张卷子噌噌几下就完成了；我紧接着一道道地给她评改、解释、笔尖过处一片艳红，她脸上立刻睛转多云。我自认为生平没别的本事，只有耐心绝对无话可说；炜炜终于开始了解这一点的时候，心情似乎就好起来了。我给她出的小练习每次似乎都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孩子的简单和纯真却毫不掩饰地荡漾在炜炜的脸上；失败的记忆是如此短暂，以至于每次她都不得不做鬼脸来给我看。我经常在她的错误答案面前久久停留、带着温和的表情和不容质疑的语气要炜炜自己找出来；她总是死盯着字缝慢慢揉着笔记纸，然后冷不丁从记忆中挑出一两条语法规则抛过来,等着我肯定或否定的评价。我敢说，如果忽略我们俩的立场来看，一定能用“有趣”两个字来形容。

　　炜炜终究是我一个月的学生，慈祥的奶奶总是笑咪咪地对外人称呼我“老师”；这些总让我想起小时候对教鞭的那种迷恋和站在假想讲台上感觉威风凛凛的样子，当这个小小的表现欲如今成为了现实，一切却又那么平静。

　　对于在无数冗长生僻的生词里面沉浮了近一年的我来说，初中英语的简洁明快就像脉络分明的建筑物平面图，久违的亲切感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向我靠近。我想，我的使命就是把这种亲切感一天一天一点一点传输给炜炜，终有一天炜炜会突然发现扭曲的蝌蚪文原来也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多的快乐。学习的过程不断地重复，除了我时常的赞誉和如刮鼻子之类的小小惩罚，剩下的就只有每一个在学海沉浮的孩子都能懂的枯燥，以至于我无法一字一句记录在案，否则就只能是一篇长长的流水日记。我总是将她的错题事先整理出来，出成卷子给她当课后练习，下次再给我能写下的就只有感觉，那种一天天强烈起来的成就感，对于我和炜炜都是一样的。炜炜不是一个善于骄傲的人，回校那天的小测验她破天荒拿了九十多分，回家对着妈妈又笑又跳的，在我面前却一个字也没提起来。

　　当然，炜炜还只是个孩子，孩子在面对无聊的时候总会有本能的反应，比如玩点隐身术什么的。我刚去的几天她很殷勤地让座倒水，一上午坐在椅子里没有动弹过；渐渐地场景有了变化，她开始不停地喝水和跑卫生间，复习功课瞪大了眼睛求饶，回答不出问题的时候就显得对案头那只粉红色的流氓兔特别爱不释手。我没有办法改变白纸黑字的拼写、语法、固定搭配，但是能够在推销知识的同时推销着我的生活；炜炜只有在听我讲述过去和现在逸闻趣事的时候才特别开心，一脸的纯真和向往。妈妈为了鼓励炜炜好好学习，经常给她编织未来美好的图画，然后循循善诱地说，不进一个好高中就比较难考上重点大学了呀，你说是吗？还沉浸在想象中的这个孩子马上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她那张长长的写字台前开始堆一些做过或没做过的练习和参考书，我也开始听到炜炜妈妈溢于言表的欣慰之辞； 当我经过了长长冷冻时期不再对电视感兴趣的时候，炜炜居然也告别了晚上抱着电视入睡的固定节目。毕业班在开学之前总有这样那样的回校补课，她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常常担心回校的小测验而整天惶惶了。我所欣赏的新东方校长俞敏洪说的那句话终于奏效：“一个人在水平提高的时候，目标也自然而然地会随之提高。”他的本意是想告诫一些好高骛远的家伙，没想到竟无意间说出一条真理来。我那可爱的学生炜炜居然也关心起成绩来——用她妈妈的话来说——始无前例地重视起每次回校的默写，对学校的事情津津乐道，并且开始对由于各种原因受到了老师批评的同班同学表示无限的同情，为自己摆脱掉这种待遇而感到理所当然。

　　一个月转眼就结束了。告别的时候我买了点文具送她，小家伙好象很感动的样子，一直把我送到巷子口。一个星期以后，炜炜由妈妈带着上我们家做客来了，进门直对我说“好远啊”，然后对我原来每天八点半准时敲响她家大门表示一脸的惊讶——小鬼居然也会关心人了？我欣然。

　　无限涟漪

　　我一直认为，角色和角色之间的界线是非常模糊的。13年的学生生涯让我所熟悉的一切已经开始重复，我相信今后的日子里可以毫不费力地应对接踵来事；而为人师表的工作让我感到陌生。有两种老师是我所喜欢的，一种人谈古论今、风度翩翩，另一种博闻强识、刻已严谨。可惜炜炜初三了，我没法用我最喜欢的方式教她，即使我这个已经走过了高考之门的学生，也还时刻感受到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悲壮气氛、时时觉得激烈的竞争在背后逼近我，更何况炜炜这个作为当局者的孩子呢？我好想宽进严出变为现实，我好想学习一直是五彩缤纷，我好想将来自己的学生不再抱怨不再伤感不再因为学习担惊受怕，如果这一切都能实现，真的能实现的话，那么，像炜炜这样临升初三的孩子也许就不需要这样的家教了。他们能拥有更广阔的天空，就像我正在拥有的一样。

　　一定的。我一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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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彩燕

最初由 NJ cat 发表
　　还记得小时候作文不会写开头，就用“时间如过隙白驹”“斗转星移”之类的话来搪塞，仿佛深有感触，仿佛甚是沧桑；一年前在清晨惜别故乡、黄昏握别家人跌跌撞撞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如今这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大一...

真是一种淡淡的味道，淡而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