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 （首发）

王排

  
          霾
　　   王排

　　一：黑夜尖叫

　　夜一如刷了一层黑色的油漆，伸手不见五指，如此寂静的夜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压抑而又沉闷，菜菜只觉得喉咙紧得痛，便使劲张大嘴巴，啊---啊---啊。

　　黑夜里刺耳的尖叫声在这旷野里传播开来，遇上村子周边的高山又被挡回来，于是便有一波一波的揪人心尖尖的恐怖声音，散落在村子的每一个角落，种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捂住她的嘴，千万不能让她叫出声来，不然，麻仙听到了，她的病就治不好了。黑暗里传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女声。

　　菜菜感到越来越难以喘气，又使劲扭动着身躯和手脚，挣扎着想扯掉蒙在自己身上厚厚的被子，她更想扯掉蒙在嘴上的那层厚厚的布，可是她感到手脚似乎也被什么压住了，终于，慢慢地，慢慢地，菜菜感到她飞了起来。

　　黑暗的夜赋予了她一双黑亮的眼，她看到屋子里坐着她的妈妈，她的爸爸，他们一人一边摁着菜菜的手，还有压在她身上的两个黑黑的人，压在胸腹上的这个是村上独自梳着巴巴髻的老巫婆，还有一个人，压在菜菜的腿部，长长的头发掩住了脸部，看不清是谁。菜菜有点眩晕眼花，突然那人撩发的动作似曾熟悉。记起来了，记起来了，菜菜猛地不寒而粟，对，是她，是她，一定是她。

　　二：老巫婆

　　对，说起村上的老巫婆，菜菜有足够的理由害怕，村上被她医好的人不多，而死在她手上的妇女、儿童太多太多。菜菜随便弯弯手指算了一下，就自己本家族里就有堂嫂，表姐，堂妹都因生产不顺而死在老巫婆接生的时候，还有自己的小弟生个疖子，却被老巫婆一把没消毒的剪刀要了小命。村子里死了不少人在她手上，可因为山高路远，解放多年，医卫条件太差，人们有个三病两痛的还是老巫婆给他们烧一点香灰，划一碗水，或把一个巫婆画的符烧成纸灰放入水里，给患者喝了，好了是老巫婆的功劳，没好，老巫婆就说是你得罪了何方神圣，在惩罚你，如果不送礼，不烧包就不得好。如此这一般，有时治好了一个人，便会吹得神乎其神，如果治死了，老巫婆便说是你罪孽深重，不死不足以平神怒。就这样，老巫婆得以在这小山村里横行多年。菜菜最怕的是她，平时里走路看见她都躲得远远的，如何她今天跑到自己家来了呢？

　　三：曹大仙

　　菜菜最怕的不是老巫婆，而是她，她就是-----曹大仙。曹大仙真名菜菜不曾得知，只听村上老人说她20多岁时嫁到村上，嫌老公无能无财，抛下三岁的小儿子，一个人出外闯荡了多年，大前年回来后，便有了大把的钱。在村上横冲直撞，无人能比。除了有钱，曹大仙还有名。

　　曹大仙是一个四十多岁姿色犹存的半老徐娘，仗着有钱有色，把村里管事的人打点得团团转，俨然以村长夫人自居。突然一天摇身一变，说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上天的意旨由她传达，村里任何人要不听她的，便会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于是便有了大仙之名，因姓曹，故名曹大仙。有钱还有上天降大任于身，说上天格外青眯她，传了心法功于她，由她代上天教诲子民，同练心法功，便可不食人间烟火，早日与她一样成仙得道。

　　于是在村里拉帮结派，建起一个什么：心法会。开堂传教，在她新起的四层大楼的第一层开辟传教堂，天天以传达上天的意旨为已任，带着一群男女老少练起了心法功。村上谁不入会，谁就成为她的敌人。说什么“心法功”是男人的加油站，女人的开心药,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不来就是你的损失。还拉起一帮人造势说：凡入会者交会费五百发一千奖励，凡成功介绍一个人入会便免五百会费，奖励不变。如此无本生意，怎么不叫人心动。心动不如行动。一时间，亲拉亲，朋找朋，友劝友，小村庄里没入会者廖廖无几，本村没有了，外村的也可以啊。

　　胆儿小没见识的村里大小堂客们开始见着她都是躲，生怕羊肉没吃着沾一身膻味，后来因生活无聊，一天到晚也没啥事可干，呆在一起买码、这打牌，东家长，西家短的，入曹大仙的心法会，不但有钱赚，还好玩，慢慢地，一拖二，二拖三的，拖来了许多家庭妇女。

　　大仙一发话，大家都行动，大仙的名气不仅在小村传扬开来，连外村的人也生怕赶不上形势，入会者便纷至沓来。

　　田野里空无一人，大仙的传教堂遍布练习心法功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曹大仙身边还有八大护法，随时听令她的调遣，俨然如一个正式的法堂。

　　有清醒的老人提示：这三姑六婆，挤在一堆不是什么好事，你们还得管一管。

　　上面也曾派人来，曹大仙便以好酒好菜招待，有时还有色相俱佳的会员佐餐相陪，便不了了之。发展到现在，以至村干部们有啥难以平息的事情，只要曹大仙一句话，便可平安无事了。所以他们也落得轻松，只要不出大乱子，任凭曹大仙在村上作怪了。

　　四：茶茶

　　菜菜想起了茶茶。

　　她是没有入会的那几个少数派之一，因为她们都上过高中，不迷信，讲科学的青年人，对曹大仙的一派胡言，根本不信，当面制止，但换来的是曹大仙对菜菜、茶茶、果果她们几个怒目而视，甚至是恶语相待。

　　茶茶就因为极力反对自己母亲和姐姐加入心法会，让曹大仙派人暗地打伤，家里没钱治，曹大仙假惺惺地说她能医好，只能跟着练心法功，什么病都能治，而且还不要茶茶家一分钱。

　　茶茶到了曹大仙家没一周，一个活生生，水灵灵的大姑娘就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菜菜分明还看到了茶茶手臂上的青於，指甲里的血痕。

　　菜菜还梦到了茶茶，血淋淋地站在她的床前说：菜菜你要帮我报仇啊，你快去举报啊，千万别让她再祸害村里人了。我是曹大仙害死的，我反对母亲去学她的心法功，我反抗按她说的话去做，结果，她要她的手下，几个强壮男人打我，还强奸了我，我是摁在棉被里闷死的。呜呜呜。茶茶没说完，就飘走了。

　　五：果果

　　菜菜又想起了果果，一个多好的女孩子，只因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她一人孤苦零仃无依无靠，但自食其力，从不言苦，把村上照顾她几亩好地打理得春绿秋黄，正与外村一小伙谈对象，说好了过年时，小伙不在打工，回来就成亲。

　　可是村上照顾她的几亩好地，被曹大仙相中了，她说那是一块风水宝地，便借上天的名义，要果果献给上天。果果不同意，曹大仙便拟各种恶名栽在果果身上，前年村上突发山洪泥石流，冲跨了好多房屋和田地，她便说是果果是扫把星，不敬上天，不练心法功，招来的惩罚，大家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在果果的地上起一幢法堂，镇住她作怪。

　　本来没见过世面的村民们胆儿也小，现在听曹大仙这么一说，更怨果果给村里人带来灾难。

　　果果当然反对这些胡说八道，弄得愚昧的村民便恨上了果果，从此果果的生活便不平安，鸡死猪瘟，水里有毒，尽管果果小心翼翼在提防着，但防不胜防的日子让果果疯了。一个好好的果果从此披头散发赤条条在村上疯喊：我要做大仙，我要做大仙。

　　曹大仙假借照顾果果的生活，理所当然的在果果的地上起了一幢新的法堂。果果的死活却再也无人问及。

　　菜菜几次问大仙果果的情况，大仙从没有好脸待过菜菜，今天又有机会整治菜菜了，大仙怎会放过这样的良机呢？

　　六：草草

　　草草是菜菜的亲妹妹，小她三岁，聪明精灵的小姑娘。菜菜常给她讲道理，要她好好读书，考出去，不要一生呆在这山旮旯里，要考出去才有活路。

　　这次放寒假回家过年，在成绩上一直没有要家人操心过，可生活上一直是依赖姐姐的支持，草草深知，没有姐姐的付出与牺牲，就没有草草的今天，她时刻提醒自己，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一个好大学回报姐姐。

　　姐姐一直是爱着护着自己的，就是父母不想草草读书了，也是姐姐的坚持和牺牲爱情才换来草草的读书机会，现在姐姐怎么了？三天三夜不醒，父母也怪怪的，晚上天刚黑，就叫草儿睡觉，还把本与姐姐一间房睡的草草叫到另一间房去睡。

　　昏迷了三天的菜菜让家人不知所措，菜菜不知得了什么病，不吃不喝，叫叫不醒，拉拉不起，嗯一下就倒头便睡。家人着急，看医生费钱不说，这远的山路，不是死病，乡村里谁会去医院呢，就是自个儿使劲捱罢了。

　　隐约中，草草似感到有人在姐姐房中进进去去。

　　一会儿，啊--啊--啊的尖叫声从姐姐的房里传出来，在这漆黑的山村夜里显得格外诡异，悚人。

　　草草被吓坏了，怎么也睡不着，她怀揣疑惑、担心、害怕地打着赤脚悄悄地潜到姐姐房门边。

　　“来，帮我压着她，不让她乱动弹，喝了这碗水如何”这分明是老巫婆的声音，姐姐平时是最不信她的。

　　“走，走，走。你那鬼画符吃了有么子用，看我的“。这不是姐姐最瞧不起的那个曹大仙在说话么。

　　原来父母把那老巫婆和人人都厌之的曹大仙请到家里来了。

　　啊--啊--啊的尖叫声再次从姐姐的房里传出来。

　　她们在对姐姐干什么？

　　想起姐姐的好，草草再也不能平静，要想办法救救姐姐。

　　六：呼救

　　草草想冲开房门救姐姐，可关紧的房门怎么也打不开，她在门外狂喊：爸爸妈妈，你们千万不要迷信巫婆和大仙，姐姐只是累了。姐姐，姐姐，别怕，有我。任凭草草怎么喊，里面爸爸妈妈就是不理睬，而姐姐痛苦的尖叫声不断。

　　怎么办？

　　怎么办？

　　草草想起了村上最富的人家，那个看上草儿做孙媳妇的王家，他家有电话。

　　呯！呯！呯！

　　王家的大门被拍得震天响，惊醒了深睡的人。

　　当门打开后，草儿一跪在地：大爷大妈，救救姐姐，救救我姐姐，她会被她们整死。

　　王大爷和王大妈知道草儿说的是谁，这村头村尾的谁不知道呢。这孩子要不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也决不会深夜跑到他们家来的。可是要怎么救呢？老胳膊老腿的，帮不上什么忙啊？

　　草儿说：电话，电话，借我打个电话。

　　大妈牵着草儿来到房间内，指指床头柜上的电话。

　　这是大妈家在外打工发财了儿子给俩老安的，说平时没空回家，想家了就打电话问个平安。

　　叮铃铃的响声在县城某中学班主任的家里响起。草儿哭声里把事儿说了个大慨，老师二话没话，又拔打了报警电话。

　　黎明时分，村头传来一阵“的呜--的呜--的呜”地警笛声。

　　草儿看着笼罩在村上头的阴霾散开，一轮朝阳喷薄而出，眼泪流了下来。


      作于：2017，7，29

武如

厚重的文字，沉重的故事，愚昧中的百姓，觉醒的青年人。作者为我们写出来了一篇很好，有深度的小说，恭喜！

言默然

拜读，喜欢

zizhu

先加分。

枫叶飘飘

姐，我来晚了。

枫叶飘飘

回城再加分拜读

碣石清风

迷信愚昧害人，骇人听闻。作者以血淋淋的事实，控诉其罪状，发人深省。
构思巧妙，以菜菜受害开篇为线索，揭露大仙、巫婆罪行引出几个受害姑娘最后以草草成功营救姐姐菜菜结局呼唤破除迷信呼唤愚昧者觉醒。很有现实意义的小说。

草舍煮字

的确是个值得写的主题，只是在选材上再稍微精炼些，选取有典型意义的详写一番就更好了。

枫叶飘飘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7-29 19:40
的确是个值得写的主题，只是在选材上再稍微精炼些，选取有典型意义的详写一番就更好了。

辛苦了，敬茶。草舍老师。

枫叶飘飘

草舍煮字 发表于 2017-7-29 19:40
的确是个值得写的主题，只是在选材上再稍微精炼些，选取有典型意义的详写一番就更好了。

每次看到你。心，踏实。

草舍煮字

枫叶飘飘 发表于 2017-7-29 21:08
辛苦了，敬茶。草舍老师。

楼主可能要在小说构造上动动脑筋。

康康

王排老师来了，星辰大伽。致敬！

五相子

来晚了，才到家，先加分阅读！

九月盛菊

愚昧的山谷，愚昧的人们，正在崛起的青年冲破愚昧探寻文明。含义深刻，警醒世人。

枫叶飘飘

愚昧无知的人，害了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