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出来照山坡

尤世民

月亮出来照山坡

　　收复松山后，月亮寨二十名青年死十二人，伤六人，失踪两人。
　　　　　　　　　　　　　　　　　　　　　
　　　　　　　　　　　　　　　　　——摘自《云里县文史资料汇编》

　　早晨。淡淡的雾，浅浅的风。几个灰色的影子悄然走进了月亮寨，迎接阿黑仲苍豆率领的月亮寨运盐队到集训队，集中训练三个月后编入反攻怒江战斗序列，为负责收复松山的第Ｘ军侦察敌情，收集情报。
　
　　两年前，月亮寨主阿黑仲苍豆带着寨里的四名青年，到怒江西岸贩卖盐巴。贩完，正打算前往怒江过怒江回村时，猛然听说惠通桥被国军炸了，日军在怒江西岸大肆枪杀难民，心里咯噔几下，和四名青年商量后溯怒江而上，来到独龙族居住区。独龙族，中国少数民族之一，现有人口八千余人，主要居住在怒江州贡山独龙族自治县西部独龙江峡谷两岸、北部怒江两岸以及相邻的维西傈僳族自治县齐乐乡和西藏自治区察隅县察瓦洛。新中国成立后，根据独龙人民的意愿，正式定名独龙族。独龙族女人喜欢在脸上刺画，如鹰啊蝴蝶啊什么的，非常好看。阿黑仲苍豆跟独龙族人说：“怒江那边有好几个地方已经被鬼子占领了，你们以后不要到那里去，不得不去时也要小心些，听说小鬼子拿人当靶子呢！”

　　阿黑仲苍豆在独龙族住了两天，乘溜索过了怒江，准备回寨时，被第ＸＨ师某营截获，把他们押送到营部。高营长眼见他们从敌战区而来，不敢马虎，亲自审问，说：“你们是鬼子派来的奸细？”

　　阿黑仲苍豆苦笑着说：“你们搞错了，我们是云里县月亮寨人，说啥子奸细哟，我们到怒江那边卖盐巴，混口脚力饭吃。”

　　高营长听到盐巴两个字，心里火花闪烁，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部队正在为缺乏盐巴而焦虑呢！现在巧遇贩卖盐巴的人，不是天上掉下来馍馍？营长说：“你们从敌占区而来，是不是奸细？现在很难下结论，凡事有因才有果，你们从那边过来是结果，为什么要过来是原因，得先审查，非常时期，谁也不敢马虎。”

　　高营长心里想叫阿黑仲苍豆为部队运盐巴，但是不直说，采取迂回战术诱惑他，给了他两样选择：过江杀日军，提几个鬼子头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第二，组织运盐队给部队运盐巴，以此证明自己的心。阿黑仲苍豆跟四名青年商量说：“过江杀人，我们暂时做不到，鬼子的三八大盖不是吃素的，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想叫我们有去无回啊？”

　　阿黑仲苍石说：“运盐巴同样难，山高路险谷深不说，还有可能遇到鬼子的飞机，炸弹扔下来，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阿黑仲苍豆沉思了好长时间，到底作出了决定，跟营长说：“两样我们都答应，先做第二样，再做第一样，谁叫人家打到了家门口呢！月亮寨的彝人不是好惹的！小鬼子，你们等着瞧，大爷会来招呼你的。”

　　高营长用感激的目光望着阿黑仲苍豆，心里想滇西的老百姓硬是了不得，你们为战争牺牲了那么多，我敬重你们了。高营长吩咐伙房宰了一只羊，亲自陪他们吃饭喝酒，然后把司务长叫来，叫他派人随阿黑仲苍豆回村购买盐巴，阿黑仲苍豆说：“盐巴是我们那里的出产，给你们驮来就是，至于钱，我们是绝对不能要的。”

　　高营长听到这句话，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说：“此话当真？”

　　阿黑仲苍豆说：“当真！绝对当真！前方打仗后方支援的道理，我们还是懂得的，前段时间县长到我们寨里，说天下兴亡，马匹有责，连马匹都有责何况人？”

　　高营长感动了，他背过脸去擦了擦眼泪，跟着又转过头来，笑了笑，亲自把他们送出了军营。过了不久，阿黑仲苍豆驮来了盐巴，接连不断地驮来，运盐巴的人数也从最初的五人增加到了二十个人，解决了大部队吃盐巴难的问题。高营长因为组织运盐队被记了功劳，升了团长，心里乐滋滋的。反攻怒江的战争紧密锣鼓地准备着，等到反攻的日子被正式确定时，第Ｘ军派人来到ＸＨ师，要求第ＸＨ师提供几个本地人，为第Ｘ军侦察敌情，收集情报。高团长欲擒故纵，用激将法激阿黑仲苍豆，说：“你们为部队运盐巴，立下了大功劳，我们很感激，我看第一样事情就算了吧？因为战争，滇西死了那么多人，想来你们寨里也死了不少，我看你们还是回寨里娶老婆，传人种算了。”

　　阿黑仲苍豆说：“彝家人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滇西死了不少人是事实，但是我要说滇西人是死不绝的，我还想说我婆娘已经怀上了，就是我死，她也会把人种抚养长大的，彝人家的女人是火塘里的火种，不仅给人温暖，还给人希望。”

　　高团长背过脸去，用衣袖擦着泪水，抬头望着远方。远方的大山，露出了道道脊梁，一朵白云，仿佛纱巾在脊梁间游走着。过了许久，高营长转过身来，说：“执意如此，你们二十个人就加入我们团吧？单独成连建制，就叫月亮连，现在你们先回去，没有传下人种的，赶紧把人种传下去，过几天我派人来接你们。”

　　高团长送运盐队出了军营。过了半个月，高团长派出几名军人前往月亮寨，迎接他们到部队，集中训练三个月后，将编入反攻怒江战斗序列。高营长有感于滇西人民的赤诚，自行决定把月亮连安排在自己团，既想让他们经历战争的洗礼，又想尽力保护他们的生命，可谓至诚。阿黑仲苍豆知晓高团长的恶意图，并不领情，他要求运盐队到抗战的最前沿去经历战火的考验，把民族意志锻炼得更加坚定。高团长眼看劝说无效，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决定把他们送到主攻松山的第Ｘ军。

　　夜晚。圆圆的月，亮亮的光。阿黑仲苍豆和阿查鹊红竹来到月亮河边，说：“我就要走了，就要去打仗了，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

　　“世人为什么把女人比作月亮？当你往前追时，她朝前跑，当你转身往后跑时，她会跟上来，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想逃都逃不掉。”阿查鹊红竹慵懒地躺在阿黑仲苍豆的怀里，喃喃自语着：“好人一路平安，枪子儿撇着走，我等着你回来，我给你暖被窝。”

　　离他们不远有一棵柳树，细密的柳丝垂下，仿佛女人的梳子轻梳水面。月亮圆圆的，月光亮亮的，河面波光粼粼，流水里跃动着无数个月亮。阿黑仲苍豆紧紧地搂着阿查鹊红竹，生怕失去她似的。阿查鹊红竹香喘微微，带着幽怨说：“你真憨，为什么要答应人家提出的要求呢？你不爱我了吗？”

　　阿黑仲苍豆说：“人家都打到家门口了，有血性的人哪个忍得住？不把侵略者赶出去，我们不会有好日子过的，在羞辱中过生活不是我们彝家人的性格，我们彝家汉子的骨头是钢铁做的，比什么都坚硬。”

　　阿查鹊红竹说：“如果你立了功，当了官，不会把我给忘了吧？”

　　“彝家人的酒最浓烈，彝家人的情最长久。”阿黑仲苍豆紧了紧抱着阿查鹊红竹的手，说：“我喜欢你，喜欢得紧，你是认得的。”

　　阿查鹊红竹的脸粉粉的，烫烫的。像月，像火，她轻轻地扭动拉一下，说：“好人呢，你不会忘了我的，你会回来的，等你回来以后，我再给你生儿女，生几十个。”

　　阿黑仲苍豆说：“现在怀着的孩子生下来，不管是儿子还是姑娘，都取名阿查鹊苍豆。”
阿查鹊红竹说：“不随父姓？不嘛，绝对要随父姓，就叫阿黑仲红竹好了，你看今天晚上的月亮有多圆，有多亮，唉！不知哪天月再圆呢？”

　　阿黑仲苍豆说：“等到战争一结束，我立刻就回来，我爱你都爱到心肝里去了，都爱到骨髓里去了！”

　　阿查鹊红竹看着阿黑仲苍豆，目光柔柔的，美美的，她的身体里仿佛钻进了许多小虫子，在爬行，在蠕动。她想这个月夜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也许？难说，战场上的事情，哪个说得清楚？哪个能够保证？阿查鹊红竹的身体微微扭动了一下，说：“我给你唱支歌吧？”

　　阿黑仲苍豆知道她想唱什么，他知道战争的残酷性。阿黑仲苍豆可以拒绝到前线，守着婆娘，生儿育女过日子，但是他不想这么做，事到临头缩脖子，他做不出来，彝家人的脸面是靠苦难练就出来的，他站了起来，说：“我正想说呢，你唱歌，我唱阿哩哩。”

　　阿查鹊红竹的眼泪流出来了，她想我的心已经碎了，然而在情郎即将走向战场的前夜，我就是流泪也不能留他的，彝家汉子的脸面也是靠婆娘来维护的，我为什么要毁坏他的脸面，毁坏他做人的尊严呢？阿查鹊红竹用双手拢了拢头发，含着热泪唱了起来：

　　月亮出来照山坡——阿哩哩

　　含着眼泪送阿哥——阿哩哩

　　等到报国归来时——阿哩哩

　　阿妹给你暖被窝——阿哩哩

　　　　


[ 本帖最后由 尤世民 于 2009-10-17 18:40 编辑 ]

邱天

小说不错。欣赏了。请两位版主看看。

尤世民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0-16 19:07 发表
小说不错。欣赏了。请两位版主看看。

谢谢邱版点评，刚从学校下晚自习回来。

邱天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10-16 21:14 发表
谢谢邱版点评，刚从学校下晚自习回来。

您辛苦！

尤世民

原帖由 邱天 于 2009-10-16 22:16 发表


您辛苦！

不辛苦，谢谢邱版，您辛苦了，问安！

蒙正和

双上一篇佳作，后天再细读。

杨友泉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10-17 09:19 发表
不辛苦，谢谢邱版，您辛苦了，问安！

都辛苦啊！
边地色彩浓郁，人物性格突出，感觉有的地方不甚集中，有些散。

[ 本帖最后由 杨友泉 于 2009-10-18 16:19 编辑 ]

尤世民

原帖由 蒙正和 于 2009-10-17 18:30 发表
双上一篇佳作，后天再细读。

谢谢蒙老师阅读，问好。

尤世民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0-18 16:17 发表

都辛苦啊！
边地色彩浓郁，人物性格突出，感觉有的地方不甚集中，有些散。

谢谢杨老师关注和点评。

杨友泉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0-18 16:17 发表

都辛苦啊！
边地色彩浓郁，人物性格突出，感觉有的地方不甚集中，有些散。

和另一篇相比，喜欢这篇。精华支持！

尤世民

原帖由 杨友泉 于 2009-10-20 12:01 发表


和另一篇相比，喜欢这篇。精华支持！

谢谢杨老师，作文并非为了精华，而是听取意见，好做进一步修改问好，来漾濞玩。

邱天

原帖由 尤世民 于 2009-10-20 12:24 发表
谢谢杨老师，作文并非为了精华，而是听取意见，好做进一步修改问好，来漾濞玩。

去您那玩，可惜没有钱。

邱天

顶起。

心中的秘密

支持精华！
欣赏学习！
问好尤老师！

潇湘珍珠

文字漂亮。